与海有关的情事

　　海子的孩子问：“池塘里的比目鱼，你见过大海吗?”
　　“没有。我这里只有一口池塘。现在，窗外正蛙声一片。”
　　“蛙声？不听蛙声好多年。”海子的孩子笑了笑，“你推荐的《海上钢琴师》，我看了，很喜欢。”
　　“看懂了吗?”
　　“懂了。兴许没懂……”
　　池塘里的比目鱼，是我的网名。那晚，“海子的孩子”在QQ群里希望有人推荐几部有关大海的电影。我推荐了《海上钢琴师》，并补充道，那是一部关于大海、关于人生的诗意电影，值得一看。
　　这是我们第一次网聊。
　　聊了几句，我们就没什么话题了，我便问道：“介绍介绍你，可以吗?”
　　“我啊，你想知道什么?”海子的孩子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
　　“随便，比如你的家庭。”
　　坦白地说，我并无歹意。高中毕业后，我接手了父亲的果园。父亲离不开我，我只能呆在这山沟里，像池塘里的青蛙。我想通过网络见识外面的世界，结识一些朋友，仅此而已。
　　“好，没问题。不过，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下次再聊。”说完，海子的孩子就下线了。
　　我以为这是海子的孩子在借故推辞，不料第二天晚上，海子的孩子做了详细的自我介绍：海子的孩子是个女孩，喜欢海子的诗。她的老家在广西，今年刚大学毕业，在北京一家私企做文秘。她的男友是大学同乡，在一家外企做销售代表，收入还不错，但经常出差。两个人住在北京郊区，成了地道的“蚁族”。
　　“我们现在一心想早点攒够首付的钱，早点拥有属于自己的房子。”海子的孩子发来一个奋斗的表情。
　　“梦想会照进现实的，祝你们早日美梦成真!”我回赠了一个太阳。
　　我们的交谈基本上都是在晚上。白天，海子的孩子在摩天大楼里上班，我在山脚下打理那片果园。我告诉她乡村的一草一木，也向她了解城里的饮食男女。渐渐地，我们成了好朋友。只是，我们有一个条约：不视频，不网恋。
　　这天晚上，海子的孩子上线了。我取消了隐身状态，和她聊了起来。她说现在心情很难受，我追问其故，她便倾诉道：“男友前一阵子出差了一个多月，回来后对我的态度变得很冷淡，我怀疑他有了新欢。”
　　“可能只是你的错觉。”我安慰道，“除非你手里有什么把柄……”
　　“这次和他出差的是一位女同事，她比我年轻漂亮，家里也有钱。之前我就发现他们的关系不错，昨晚无意间看到他的暧昧短信，没想到……”海子的孩子发来一个哭泣的表情。
　　没聊几句，海子的孩子就下线了。
　　之后几天，海子的孩子没再上线。我的心里莫名地多了几分担忧。
　　一个周日的晚上，海子的孩子终于现身了。我询问她这几天在忙什么，和男友的关系怎么样了。
　　“今天，我又看了两遍《海上钢琴师》。”她没有正面回答，“我现在才真正读懂了主人公1900。‘在那个无限蔓延的城市里，什么东西都有，可惟独没有尽头。’他的这句话，多么深刻啊。”
　　“那只是电影。”我劝慰道。
　　“不，1900的心声就是我的心声。我的爱情船触礁了，我该弃船逃离，还是被撞得粉身碎骨?”海子的孩子沉默了片刻，“池塘里的比目鱼，我的老家离海边很近，而这里没有属于我的海，我想回家了。”
　　我的心头一颤。
　　“不说我了，抱歉……对了，你果园里的葡萄快丰收了吧?上次听你说葡萄的长势很好，一定能卖个好价钱。”
　　“葡萄已经下架了，我留了几串最好的，特意为你留的。”为了调节她的情绪，我故意开了一个玩笑。
　　“谢谢!”海子的孩子发来一个握手的表情，“以后你想看海的话，一定来广西找我!我该下线了，明天还得上班。晚安!”
　　“晚安!”
　　此后，海子的孩子就消失了。这阵子，父亲的胃病又犯了，经常疼得满头大汗。我扮演着去世的母亲的角色，每天细心照顾父亲的饮食起居。
　　再次遇见海子的孩子的時候，她已经回老家了。
　　“我现在是自由身了，和1900一样。”海子的孩子发来一个酷酷的表情。
　　我发过去一个笑脸。
　　“池塘里的比目鱼，你会来看海吗?”海子的孩子问道。
　　我呆坐在电脑前，双手在键盘上一時失语。
　　“海子的孩子，我们都不是1900，我们都心有牵绊，好好活着，快乐就好……”我发过去一个拥抱的表情。
　　“没错，说得好……”海子的孩子拥抱了一下池塘里的比目鱼，然后挥手说再见。
　　
　　本栏特约编辑：邢庆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