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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中传来布谷鸟的叫声,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一声,二声,三声,村庄里的杨树柳树梧桐树石榴树就争着挤着绿了亮了起来,田野里的麦子也成片成片地金黄了起来。夕阳下的放羊老汉和一个戴草帽割草的老汉,一起雕塑般盘腿坐在地头边,一起看无边田野里两、三处收割机任劳任怨,一起看洁白云朵下如雪的羊群悠闲吃草,一起让嘴里的旱烟袋冒出的一缕缕青烟,在空中形成不规则的圆,一个圆盘旋着一个圆上升,在阵阵微风中,一层又一层递进着一年又一年丰收的喜悦。这傍晚的清风啊,甜蜜了乡间青年男女的爱情故事和欢乐颜色,美丽了乡村之间如歌的婉转溪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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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牛吃草就是拽着吃的。牛先用粗壮的带黏液的舌头把青草卷进嘴里,再用牙齿咬紧不放松,只听见“哧啦——”一声,青草就断进嘴里了。如此重复,哧啦——哧啦——哧啦不休止。牛吃草很脆很响也很果断,且声音能传很远很远。于是,惊醒了午休的村庄,此起彼伏的犬吠声,沿着风走动的方向,喊出了一条平整而又弯曲的村村通柏油公路,一群顽皮的学童走在上面,笑声灿烂。灿烂笑声,像一群鸟一样唧唧喳喳,欢喜雀跃,惊吓得公路旁边两只正在嬉戏打闹的白色蝴蝶,在草丛中一会儿飞上,一会儿飞下,一会儿飞东,一会儿飞西,从不敢让自己的心在一个地方多待留一分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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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一吹,地上的草就开始得意忘形,一下子撕心裂肺地浓绿了起来。不远处,一只燕子带着童年的玩耍,在阳光中俯冲下去,找寻在草丛中捉迷藏的风,更确切地说,是要找寻草丛中受惊吓的渴望生命的飞虫。忽地一群“咩咩咩——”正在吃草的羊的清脆惊叫声,让快贴近地面的燕子梦醒,它沿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禅悟轨道,倏地把俯冲地面的直线扭转成一个向天的钝角方向,跌撞着斜飞着,再努力地向上飞,一直朝着自己心的距离,飞向蓝天,飞向白云,飞向村庄。一刹那间,让天空越来越明朗起来,越来越开阔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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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啦啦,呼啦啦,呼啦啦——风就来了。在风的号令下,收腹挺胸的杨树笔直地唱着整齐的民间歌谣。这歌谣的歌声虽然土得掉渣,但很大气,很原味,细听了,里面还有细细的天地大美之灵气。于是啊,在风的指挥棒下,杨树们就齐刷刷地伸长脖颈,引亢高歌地唱啊唱啊,让一只站在电线杆上的鸟变成了雕塑;唱啊唱啊,让落日的余晖变成了金灿灿的黄金,撒得树上、地上、村庄的房子上到处都是;唱啊唱啊,让远处山峦悠闲地沐浴在轻如薄烟的氤氲里,一下子把光滑如水般的山脉脊背舒展放松了三千里开外;唱啊唱啊,披着黑幕的黑夜也就来了;唱啊唱啊,含羞的月亮经过千呼万唤才肯出来,模样妩媚可掬;唱啊唱啊,逍遥得星星天真烂漫,孩童般在夜空大牧场中眨着狡黠的眼睛;唱啊唱啊,村庄里的犬吠声高一声低一声,慢慢沉浸在劳累一整天的农民们甜蜜的梦乡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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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风一定是从先秦时期庄子《内篇·逍遥游》文章里刮过来的,还带着鲲鹏展翅腾飞扶摇直上九万里风的余波,惊绿了稻田地的稻谷苗,欢喜雀跃了一片又一片杨树林发自肺腑的赞叹和歌唱。爬满山坡的青草啊,像万军千马借着风势乘风追击,从这个山坡上撵到那个山坡上,一直占领了整个山头。幸灾乐祸的鸟一会儿飞到这儿,一会儿飞到那儿,在空中俨如非常专业的军事观察员,评头论足,滔滔不绝。在这里啊,仅剩下一条由高到底、从左至右、似一条飘带的乡间土路,任凭风如何的甜言蜜语,它始终坚定着自己的前进方向,始终把自己的曲折历程视为人间沧桑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