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小河水,一头系着秦岭山峰的魂灵,一头牵着我生命的人脉,蜿蜒在村子的传说里,把一村男欢女爱的或悲或喜喊疼了那地老天荒的寓言故事,然后,坐进流水简朴的愿望里,思想人间的道理。
记忆永远都以它灿烂的微笑迎接逝水流年的经过。我只记得小時候娘对扎着小辫的我说,我是娘用笊篱从发大水的河里打捞到的女儿身。那時,河面宽泛,水流清悠。我時常到了晚上,星儿满天時来到河边。一块被农妇洗衣用得发了白的光滑石头,成为我垂面向水寻探生之根源,打捞命运之奥美的坐骑。
头上的羊角辫沐浴着河水的潮气,女儿家淡粉色的惊异嫩茵了我成长的一片天地。那時,就喜欢独处的我,坐在河里,把脚丫子放进水中,任和我一样有着娇嫩生命态势的小鱼儿在我的肌肤上碰撞。这些无腿却能在水里逍遥的生灵,碰跌了我扎羊角辫的日月,撞伤了我儿時缠绵浅淡的美好時光。
因为一个人,对于初蒙未开的孩提時段,总是抱紧了一辈子的爱恋。幼小的指头一伸出,就扑楞楞蓬生起与天体神交的绿叶。搂住了爱,人注定要养着心中的一个疼。
头间的小发辫在岁月的气流间摇晃,摇落了年月的花朵,却凋零不了来世对生命绵长意义的求索。
娘说,我是小河的女儿。我不知道该感恩谁,河里的水到底有多长。但我却明白,我渴望探秘的瞳眸有多清澈和深远。我弄不清水底下河的另一面是什么模样,我却在稚童的心里把我的伴神作了亲吻。
小鱼小虾用它们软如蚕丝般的小嘴触摸我的脚踝,把我幼小的季节抚展得舒泰安详。我看见星儿的光芒落在我的发梢上,映白了我的心岭。虽看不见经轮转动的倩影,却清楚众時光已悄悄埋伏在我童年的风动周围。
请小河的风嗅嗅我小女儿家发丝的乳香。我不想再见到村庄里迎生送死的欢喜与悲伤。经文悦耳,却是河水咕哝的亘古传说,贯通了我和小河的所有命脉。
水灵动,薄雾升起,打湿了我新鲜翠嫩的发辫。却在默默守望中,苍绿了我亲切的童稚。
当時,我心如静水,灵似磐石,全身散发着母乳的清香,時刻准备着在某一个夜间,背上长出一双彩亮的翅膀,飞翔起天使的好梦。
像婴儿的呼吸,我的浑身上下澄明清亮,透逸出守望的辽远。这時的我,只可与灵神交融,还无力挽起世俗的袅娜。
時光一把撮起我幼童的小辫,很残忍地将我甩入滚滚红尘的灰土里。悄然无声中,待我从惊惧里睁开眼時,已然是满面尘灰,一身的五味杂陈。
拢起人间轻烟,把我的头颅压扁。周身的负重让我在生活的泥淖里苦苦挣扎。没有谁能告诉我,稚嫩的岁月已经苍老了,还是它已返回原地重新投了胎。
遗弃了我,是因为我染尘太深,还是人一脱离童年就背负着生存的孽重而身不由己?命运拿捏得我的青年時期早已残年多喘。我掰着指头算日月,其实,已被時空算计。
雨露在流年的水车下,冲洗不了人生存的欲望,那样,永远望不见佛祖的慈祥面容。
爱是世上最剧烈的疼痛。爱像先贤老人,目光如炬,智慧地注视着世故里的悲欢离合。我亲爱着大千世界的万有生命,把离和分攥在心口,能不疼痛了生命的样态?
与幼童時期的分手,脱离了女儿红的心跳,再眼睁睁看着抓不住的青春年华大摇大摆地从面前招摇而过。我无声的呐喊一下子跌入杂乱无章的脚痕里,像猛兽被困进深渊。
疼了痛了才让思想的胸膛破裂。爱河里,我丢失了父母的抚慰,時光还从我的心山顶上推倒了初恋的庙宇,再把我命运的不乖脾性使尽了我生命的全过程,让我在俗间如撞灯的蛾,碰乱了思维,迷糊了情商,错把爱花投进了情致间发霉的那一角。
蓦然回首间,一切皆在黄昏的等待里无声。
错了的疼,随時光的河床越淀越厚,压得生命的心脏几欲停跳。
不能扭身瞭望小河的爱意,只把生和死的重大当鸿羽。岁月里,生生死死,盛盛衰衰,我搂紧那个无法靠近的爱体,剥开一只裂分的果壳,用那一头含蓄着乳香的女儿发辫,喂养我心猿里的爱马;连同故乡小河的爱情一起,把手插进時光的眼里,摸出一把水湿的希望。从此,与情欠和欠情的轮回不再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