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怡
(重庆邮电大学外国语学院,重庆400065)
英语动结构式是客观世界现象与认知方式、语法语义系统互动作用的产物,可以在构式语法的框架下得到充分的描写和解释。把语言看作形式和意义的匹配,关照意义和形式的对应的构式语法对这个语法现象与其他各主流语言学派相比,有天然的优势。
英语动结构式的系统研究最早可以追溯到Jespersen(1909—1949),目前关于英语动结构式的研究已有不少成果问世。语言学者们或从事件结构角度(Tenny 1994),或从词汇语义角度(Jackendoff 1990;Levin 1993),或从句法结构(Levin&Rappapot 1995;Van Valin 1990)或从构式角度(Goldberg 1995;Goldberg& Jackendoff 2004),或以语料库为依托从认知和语用角度(Boas 2003)研究动结构式,得出了许多有价值的研究成果。我们主要探讨英语动结构式的形式语义匹配类型以及形成的理据。
一直以来,语言学家从句法和语义方面来研究动结构式。关于英语动结构式有两种对立的观点,以 Rappaport& Levin(2001)和 Wechsler (2001)为代表的学者认为对于动结构式形成的限制完全是语义性的,控制句法投射到语义的联接规则能够解释句法对于构式的限制;而以Chomsky(1995)为代表的学者认为动结构式的形成纯粹是一种句法过程。近十几年来,英语动结构式一直是句法语义界面研究的焦点。Goldberg和Jackendoff在做这一方面的研究时,多次涉及家族相似性。我们主要基于Goldberg(1995)和Goldberg&Jackendoff(2004:532-568)对动结构式的研究做进一步的分析。
Goldberg(1995:189)根据动结构式的及物性(transitivity)把动结式分为两类:二元动结式(two-place resultatives)和不及物动结式(intransitive resultatives),前者的意义为“X CAUSE Y to BECOME Z”,形式为“S V O OBLAP/PP”。如句(1a-b);后者指的是意义为“X BECOMES Z”,形式为“S V OBLAP/PP”的动结构式,如(1c-d),两者之间通过子部分继承联接(subpart inheritance link)搭桥,表示属于同一构式,如:
(1)a.Mary wiped the table clean.
b.Paulo cried his throat dry.
c.The river froze solid.
d.The vase broke apart.
图1 Goldberg英语动结构式形式语义匹配图(Goldberg 1995:190)
图1说明动结构式是形式和意义的结合体,非及物动结构式通过子部分继承联接搭桥。Goldberg(1995:193)认为结果状语的出现完全可以用语义术语预测,结果状语仅适用于潜在的经历状态变化的论元,且该状态变化是动词表示的动作所造成的结果,并对(形容词)动结表达式进行限制:
(1)二元动结构式必须有一个(有生)发动者论元。
(2)动词所表达的动作必须被解读为直接造成状态变化:不能存在时间间隔。
(3)形容词结果状语必须表示一个阶的终点。
(4)结果状语的中心词不能是由动词转化的形容词(Green 1972;Carrier&Randall 1992)。
Goldberg&Jackendoff(2004:532-568,以下简称AG&RJ)对英语动结构式进行了深入的分析与划分,把英语动结构式分为如下四类:
(1)致使特征动结构式(Causative property resultative)
句法:NP1 V NP2 AP3
语义:X1致使[Y2成为Z3]
方式:动词次事件[VERBAL SUBEVENT]
如:He hammered the metal flat.
(2)非致使特征动结构式(Noncausative property resultative)
句法:NP1 V AP/PP2
语义:X1成为Y2
方式:动词次事件
如:The pond froze solid.
(3)非致使路径动结构式(Noncausative path resultative)(也称作非及物移动构式“intransitive motion construction”)
句法:NP1 V PP2
语义:X1移向路径2
A.方式:动词次事件
B.结果:动词次事件:X1发出声音
C.结果:动词次事件:X1消失
如:The ball rolled down the hill.The truck rumbled into the station.
(4)致使路径动结构式(Causative path resultative)(也叫致使移动构式“caused-motion construction”)
句法:NP1 V NP2 PP3
语义:X1致使[Y2移向路径3]
方式:动词次事件
如:Bill rolled the ball down the hill.
AG&RJ(2004:544-545)认为构式次事件的语义论元结构通过论元联接的普遍规则决定句子的句法论元结构。同理,构式次事件的体结构决定句子的体结构。构式次事件的体结构从普遍规则中得到预测,而这些普遍规则来自于与变化、扩展、运动和路径等相关联的事件结构。他们运用论元全部实现原则(Full Argument Realization)和语义一致原则①英语动结构式遵循语义一致原则,共有两种机制参与论元的实现,一是语义相容的论元与语义角色融合(fusion),一是论元由构式单独提供(sole contribution)。(Principle of Semantic Coherence)对大部分英语动结构式论元分配进行了合理的释解。
把英语动结构式看成一个构式家族,这使得我们自然想到了维特根斯坦家族相似性理论。事实上,AG&RJ(2004:532,542)也指出以上四类英语动结构式是基于它们在句法和语义上的家族相似性而构成了一个家族。Wittgenstein(1958:66-67;蓝纯,2005:22)指出:
想想我们成为“games”的事情,我指的是board-games,card-games, ball-games, Olympic Games等等。——别急着说:“肯定有共同点啦,不然它们就不会都被称为‘games’”——先来细细观察,看看它们是否真有什么共同点。……我们观察和比较显示出这样的结论:在那些许许多多的games背后是一个复杂的、相互交叉的相似性网络系统,有一些是整体的相似点,有一些则是细节上的相似点。我想象不出更好的名称来描述这种相似关系,姑且称之为“家族相似性”吧,因为一个家族成员之间所表现出来的诸多方面的相似性——体形、相貌、眼睛的颜色,步姿、性情等,就是以同样的方式重叠和交织。所以说“games”也组成了一个家族。
所以,在维特根斯坦看来,范畴并不是通过成员的共同特征而结合起来的,而是通过范畴成员之间相互交叉的家族相似性建立起来的。据此,我们可以得知所有的动结分支都被联接在一个模糊动结范畴上,由一个复杂的,相互交叉的相似性网络束缚在一起,这里的相似性有时是一种总体上的相似性——动结分支总体上的句法和语义的相似性,动词次事件和构式次事件的相似性,论元分配的相似性等;有时却是一种细节上的相似性——如第三类非致使路径动结式中动词次事件和构式次事件结果关系的构式相似性,特殊语义的相似性,图2明确地说明它们之间的关系:
图2 英语动结构式家族
图2说明英语动结构式作为一个构式家族在家族相似性的作用下,分为四个互相联系的构式分支。事实上这些构式分支之间还可以构成一些次家族,如致使特征动结构式和致使路径动结构式构成致使动结构式家族,致使特征动结构式和非致使特征动结构式构成特征动结构式家族等等②这儿只是根据AG&RJ(2004)的文章说明英语构式作为一个家族的轮廓,详细的论证请见他们的文章,本文不再一一赘述。。另外非致使路径动结构式还可以有自己的构式分支,根据动词次事件和构式次事件之间的关系和语义方面的考虑分为三类③图2中没有包含非致使动结构式的分支,也是宏观叙述的需要。。
下面要讨论AG&RJ(2004)没有深入研究的问题:英语中的跳玛祖卡舞类句式(Dancing Mazurkas)和吐痰类句式(Spit cases)能否作为动结构式家族的成员,若能作为其成员,它们的理据是什么,它们应划分到哪一类。首先讨论跳玛祖卡舞类句式,见例句(1):
(1)a.Martha danced mazurkas across the room.(玛撒跳着华尔兹穿过房间。)
b.The kids played leapfrog across the park.(孩子们做着跳背游戏穿过公园。)
c.John did cartwheels through the crowd.(约翰做着侧手翻穿过人群。)
AG&RJ(2004:556)
可以看出这类句式从形式上看属于致使路径动结构式,这种构式的特点为动词须是及物性的,结果短语①AG&RJ(2004:536)把侵占了动词论元正常位置AP和RP(形容词短语和介词短语)称为“resultative phrase”或“RP”(结果状语)。的主人(host)②AG&RJ(2004:537)称“host”为句子中潜在地经历某种运动或状态变化的名词。须是动词的宾语,而最主要的它要表示X1致使[Y2移向路径3]这样的语义。显然(1)中的句子是不符合后两项要求的。如Martha danced mazurkas across the room.句子中结果状语的主人是主语Martha而不是动词的宾语 mazurkas,并且此句不能理解为Martha made mazurkas go across the room.或是Mazurkas made Martha go across the room.也就是说这些句子不具有致使性,应该把它们看作非致使的。假设把它们看成属于非致使路径动结构式,表示X1移向Path2。这样把动词短语如danced mazurkas看成复合谓语。但是这样做的问题其一是导致非致使路径动结构式表层形式上的不一致,其二无法把它们与去掉动词宾语后的合法句子分类。如(2):
(2)a.Martha waltzed across the room.(译文同上)
b.The children leapfrogged across the park. (译文同上)
c.John cartwheeled through the crowd.(译文同上)
AG&RJ(2004:556)
看来有必要建立一个新的动结分支,从这些句式的语义分析看应被称为及物性非致使路径动结构式(Transitive noncausative path resultative)。在论证这个结构之前,先来看一下 AG&RJ (2004:554)对(3)(4)中句式的形式语义匹配(5)(6)(7)。
(3)a.Bill followed the thief into the library. (比尔跟随那个贼进入图书馆。)
b.Bill tracked the leak to its source.(比尔循着泄露物来到源头。)
c.Bill traced the clues to the haunted house. (比尔追踪线索来到闹鬼的房子。)
(4)a.Bill took the train to New York.(比尔乘火车去伦敦。)
b.Sara caught a plane to New York.(萨拉赶飞机去纽约。)
c.Ann rode a limo to the hotel.(安乘豪华轿车去宾馆。)
d.Bill took/traveled the Taconic Parkway to New York.(比尔取道 the Taconic Parkway到纽约。)
e.Chris rode the Oregon Trail to Kansas.(克里斯开车取道俄勒冈小径到堪萨斯州。)
f.Ray flew the coastal route to Buffalo.(雷乘飞机经过沿海路飞到布法罗。)
AG&RJ(2004:553)
(5)句法:NP1 V NP2 PP3
语义:X1移向路径3
方式:动词次事件:X1移向由Y2决定的路径
[VERBAL SUBEVENT:X1 GO[PATH DETERMINED BY Y2]]
(6)句法:NP1 V NP2 PP3
语义:X1跟随Y2移向路径3(X1 GO-AFTER Y2 Path3)
实例(INSTANCE):动词次事件[VERBAL SUBEVENT]e.g.,follow,track,trace
(7)句法:NP1 V NP2 PP3
语义:X1通过Y2移向路径3(X1 GO-BY WAY OF Y2 Path3)
实例:动词次事件e.g.,take
或方式:动词次事件e.g.,ride,sail,drive
其中(5)为RJ推崇,(6)(7)为AG所看好;作者倾向于AG。(5)仅把动词的宾语看作动词次事件的论元,未将其看作构式次事件的论元,这违反了论元全部实现原则,并且排除了一些合理句式。AG主张添加新的构式分支(6)(7),但没有说明是什么构式。因为(3)(4)中的句子都是非致使的,而动词有是及物性的,本文借用AG&RJ的术语,把它们归为及物性非致使路径动结构式。这种新的构式分支的特点是语义上它与非致使路径构式有更密切的相似性,而在句法上与致使路径构式有更深厚的相似性。这种构式增添了一种新的动词次事件和构式次事件的关系——实例化(instantiation)。为了解释跳玛祖卡舞类句式,现在把动词次事件和构式次事件的关系说明一下。首先看(8)中的例句:
(8)a.He wiped the table clean.(他把桌子擦干净。)Goldberg(1995:189)
b.The bullets whistled past the house.(子弹呼啸着飞过房子。)AG&RJ(2004:540)
c.The witch vanished into the forest.(女巫消失于森林之中。)AG&RJ(2004:541)
(8)中a句构式次事件是He made the table clean,动词次事件是wiped the table,可以说He made the table clean by wiping the table,因此它们之间的关系自然是方式联接。b句属于发声动结构式(Sound-emission resultative),不可以说 The bullets went past the house by whistling;只能认为子弹的声音(the bullets’whistling)是子弹经过房子所造成的结果,这种情况下,动词次事件和构式次事件的关系是结果关系。c句是消失动结构式(Disappearance resultative),同b句一样也不可以说The witch went into the forest by vanishing,只能说The witch went into the forest and thereby vanished,其动词次事件和构式次事件的关系也是结果关系。那么再来看(3)(4)中的句子。这些句子与致使路径动结构式(属于及物动结构式)中的句式不同,它们动词的宾语(与跳玛祖卡舞类句式同理)不是受试,结果状语的主人是句子的主语。它们的动词次事件和构式次事件的关系是一种新的关系——实例联接(instantiation)。也就是说在这些句子中的动词的语义与构式的语义相似,如(3)a句,动词follow是具有普遍意义X goes after Y along a Path的具体实例。(3)(4)中的句子也不属于非致使路径动结构式,因为这些句子中的动词都是及物的,也违反了论元全部实现原则。那么(3)(4)中的句子自然也与跳玛祖卡舞类句式一样,归入一种新的构式分支——及物性非致使路径动结构式。
(3)(4)中动词次事件和构式次事件的关系是实例联接,那么跳玛祖卡舞类句式的动词次事件和构式次事件是一种什么关系呢?仔细观察(1)中的句子,可以发现它们的动词次事件和构式次事件是同时发生同时进行的。具体说,(1)中句子都可以表示为:Martha went/was going across the room while dancing mazurkas.,The kids went/was going across the park while playing leapfrog.,John went/was going the crowd while doing car wheels.作者有理由相信它们的动词次事件和构式次事件是一种新的关系:同现(co-occurrence)或伴随(collaterality)。它的结构如下:
(9)及物性非致使路径动结构式(Transitive noncausative path resultative)(e.g.Martha danced mazurkas across the room.)
句法:NP1 V NP2 PP3
语义:X1伴随做 Y2移向路径3(X1 GOWHILE DOING Y2 Path3)
同现/伴随:动词次事件
由(6)(7)(9)构成的新的动结构式分支如图3:
图3与图2的组织形式稍微不太一样,图3说明及物性非致使路径动结构式作为英语动结构式家族的一个分支,它又分为三个次分支:跳玛祖卡舞类构式,跟随类构式和乘车类构式。三个构式次分支与中心家族的直线代表它们在家族相似性的影响下共同属于这个家族,它们之间的弧线代表它们在句法或语义上的相似性。
图3 新的动结构式分支图
下面探讨吐痰类句式(Spit cases),例句如下:
(10)a.Bill spit/urinated out the window.(比尔把(痰)/(尿)吐/尿出窗外。)
b.Bill sweated/bled on the floor.(比尔的汗水/血流到了地板上。)
c.Bill ate off the floor.(比尔离开地板吃饭。)
d.Bill drank from the hose.(比尔从水管喝水。)
e.The toilet leaked through the floor into the kitchen below.
(那个厕所泄漏污水(污水)穿过地板到达下面的厨房。)
f.Mollie yelled out the window.(Mollie朝窗外大声喊。)AG&RJ(2004:556)
AG&RJ(2004:557)把这类句式首先称为介词短语附加语路径构式,后因为(11)句式的出现,又认为有必要建立一种新的构式,但没有深入研究。作者在此不敢苟同于AG&RJ,作者认为它们中的有些句式在语义上具有动结的意义,应归纳到动结构式之中。和分析跳玛祖卡舞类句式同理,这类句式从形式上看属于非致使路径动结构式,但分明隐含着动词宾语并且具有致使意义。但是不能看作致使路径动结构式,因为这违反了论元全部实现原则。看来又有必要建立一种新的动结构式分支。因此和构建跳玛祖卡舞类类似,作者称之为非及物性致使路径动结构式。我们认为(10)中的a,b,e,f可以进入该构式,而c,d不可。具体原因如下:
(10)中a,b,e,f隐含某物从主语上排出或者说远离主语,而c,d隐含某物进入主语。从(10)中动词本身来看:a,b,e,f中的动词如spit,sweat,leak,yell等的含蓄宾语都可以得到具体的预测,它们的含蓄宾语分别是“痰,汗,污水,喊声”。而c,d中ate,drink的含蓄宾语只能说是“食物,水/饮料”,它们只是一些总称,没有具体的含义。从构式语义上来看:a,b,e,f都可以表示(尽管听起来不太符合语用意义)“The subject makes(something)out of somewhere by doing something——主语通过做某事致使某物排出某地”这样的致使意义,如可以说Bill made the spit out the window by spiting等。但c,d绝不可以说Bill made the food off the floor by eating,Bill made the water from the house by drinking。可以这样考虑:a,b,e,f中的动词都表示排出某物,而后面的地点状语可以得到部分的预测。而c,d中的动词表示输入,输入到的地点只能是身体内部,它们外在的地点状语没有任何预测性。从动词论元看:a,b,e,f中隐含的动词论元明显地表现了与后面结果状语有关的位置转移,造成一种结果。而c,d中隐含的动词论元没有明显的转移。总体上看,c,d只是描述了一种状态的存在:比尔吃饭,比尔喝水。后面的介词短语只是附加语,仅说明状态存在的位置。
综上所述,作者认为a,b,e,f进入非及物性致使路径动结构式,而c,d被排除。这就像一个表示运动的球类家族,在里面混进了一些用于装饰的玻璃球;尽管这些玻璃球与表运动的足球、篮球等有形式的相似性,但因为实质上的巨大差异而不能进入表运动的球类家族,反倒是那些形式上不太符合典型(prototype)的板球、水球能够进入这个家族。这种新的构式分支结构如下:
(11)非及物性致使路径动结构式(Intransitive causative path resultative)(e.g.Bill spit out the window.)
句法:NP1 V NP2 PP3
语义:X1致使(Y2)移向路径3
方式:动词次事件[VERBAL SUBEVENT]
这样整个动结构式家族就有六个构式分支,详见总结构图4。此图类似于图3,说明六个构式分支在家族相似性的作用下构成一个家族。构式分支与中心的六条直线代表着家族相似性的凝聚力。构式分支的虚弧线表示它们之间在句法或语义上或多或少的相似性。四个由直线联系的构式分支表示它们是动结构式家族的中心构式分支。构式分支之间的直线还寓意为它们每一个构式与相邻两个构式有着更加密切的相似性,如致使特征动结构式与非致使特征动结构式(除了一个表致使,另一个表非致使)都属于特征构式次家族,而它与致使路径动结构式都属于致使构式次家族。两个新的构式分支由于它们太多的特殊性,注定是这个家族的边缘分支。
图4 英语动结构式家族总结构图
上文已提到家族相似性理论的实质必然导致动结构式分支是表层形式,因为家族相似性理论是根据构式分支之间的相似性而进行概括,而不是运用充分必要条件来进行规约。家族相似性理论也决定了其家族成员是单层面的,这与构式语法相吻合。构式语法认为:当某语言中存在着一套构式,而这些构式能够组合起来产生一个句子的表层结构和语义的确切表达式时,这个句子才被语法认为合格。一个有歧义的句子,就是因为存在着一套以上的构式,这些构式产生了另一种可能的表征式。Goldberg(2006:22)认为每一个表层形式都有其相对应的功能,而不是从另一个形式派生出来的。特别是表层概括假设(Surface Generalization Hypothesis)的提出更是有效地解释了一些构式。
严辰松(2000:3)认为语言理据可以十分明确地分为两大类:一类是外部理据(external motivations),另一类是内部理据(internal motivations) (详见图5)。作者认为在省力理据的作用下,某些基本句式发生了合并整合,同时在形态和语义理据的作用下,这些句式逐渐形成一种构式,并导致它们在一定程度上的固化和语法化。
图5 语言理据(严辰松(2000:3))
传统语法认为一个简单句通常包括三个要素:主语(subject),动词(verb)或述语(predicate),补语(complement)包括宾语(object)或状语(adverbial),这也是人类经验的基本情景的基本句式(包括主谓结构)。所以以上动结构式分支都可以还原为两个基本句式。详见(12)(每一个构式分支举一个例子):
(12)a.He wiped the table clean.→He wiped the table and the table was clean.
b.The pond froze solid.→The pond froze and the pond was solid.
c.The ball rolled down the hill.→ The ball rolled and the ball was down the hill.
d.Bill rolled the ball down the hill.→ Bill rolled the ball and the ball was down the hill.
e.Martha danced mazurkas across the room.→Martha danced mazurkas and Martha went across the room.
f.Bill spit out the window.→ Bill spit(the spit)and the spit went out the window.
可以看出,每一个例句的前面部分与后面部分相比,都省略了一些成分(宾语或主语)。那么这里面到底是什么在起作用?为什么发生了省略?省略的生成机制实际上就是心理的省力倾向,体现了交际心理中的省力原则。省力原则(the Principle of Least Effort)又称经济原则(the Economy Principle)可以概括为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收益。陈伟英(2005:180~183)认为省略能够产生并灵活广泛地运用于日常言语交际中,主要是来自语言经济性的要求。科学研究证明,在交际中,交际双方及其他听者并非对交谈的话语每个词都关心,也并非是完全听到每个词才明白对方的意思。这样,人们为了交际的需要,在保证不引起理解失误的基础上,就会尽可能地将那些承载旧信息的成分剔除出去,从而起到简洁、明快、精练的表达效果。一般认为,省略是为了省力,因此可以认为省力是省略的深层动因。省略的使用是在交际中进行言语的高效选择,以达到最好的信息传递效果,突出强调了交际的主要信息,使言语的表达和接收更清晰,更准确,也更迅速。交际话语传达的信息分新信息和旧信息,新信息才是话语表达的重心和焦点,所以一般不能省略,而被省略的往往是负载旧信息的那一部分。如(12a)中He wiped the table and the table was clean.根据省力原则可以整合成一句话,并且这部分后出现的the table属于旧信息,可以省略①这里的理解是建立在理想化的认知模式(Idealized Cognitive Model)基础上(Lakoff 1987:68),不考虑特殊的语用环境,特殊的重音强调等情况。,其它例句可以做同样的理解。这种简洁明了的句式受到人们的喜爱而得到不断的重复,使得这种句式的形态和语义得以固化而语法化。例如致使特征动结构式在形态上形成了NP1 V NP2 AP3这种结构在语义上表示X1致使Y2成为Z3。一些句式(13)更加印证了这种推理。
(13)a.John ran his Nikes threadbare.(约翰把他的耐克鞋跑破了。)
b.John laughed himself sore.(约翰笑痛了。)
c.The tourists walked themselves tired.(游人走累了。)
d.They drank the pub dry.(他们把那酒馆喝干了。)
以上句式属于非选择性及物动结构式(Unselected transitive resultatives)②这种构式属于致使特征动结构式,只是分类方式的问题。,也就是说直接宾语不是由动词所选择的。这种句式已经语法化,从而允许一些不及物动词也可加入到这种构式之中。
那么人们不断地重复为什么会造成语法化? Haiman(1994)从心理学和生态学的角度对此做了系统而深入的解释。Haiman认为,像人类所有的机制(institutions)一样,人类语言也在使用中发生变化,特别是语法由于话语在不断重复而发生变化。Haiman用“仪式化”(ritualization)来概括由重复导致的“适应”(habituation),“解放”(emancipation)和“自动化”(automatization)三个相关的演变过程。在“适应”过程中,刺激(stimulus)的高频重复使得反应者对刺激物的反应持续减弱,最终导致刺激物的形式和意义被磨蚀。在人类语言中,重复可以导致形式发生弱化,也可以独立地使意义变得虚化。(13)中的不及物动词的题元结构和意义已经弱化。整个(13)的句式形式和意义也表现出弱化而倾向于呈现出动结构式这种形式和意义的结合体。“解放”使得这种结构变得跟它原来的主要动机相分离,从而自由地表达信递功能,并进一步获得意义,变成一个符号,最终这种结构变成一种“自动化”。
本文主要运用维特根斯坦家族相似性理论对Goldberg(1995:180-198)和AG&RJ(2004:532-568)中的英语动结构式重新进行了分析与整合,但并不是说现在或将来就只有这六种构式分支。语言是不断发展变化的,也就决定了英语动结构式家族是开放的系统。很可能存在着其它种类的分支(即使英语中没有,其它语言也会有),或者现在不能说的句式将来会得到肯定。实际上,家族相似性的实质也决定了它的开放性,因为它不是依靠充分必要条件来划分范畴。家族相似性理论的实质导致动结构式分支是表层形式,而这些表层形式的形成是基于人们对反映人类经验的基本情景的基本句式的整合。整合的过程中必然涉及省略原则,而省力是省略的深层动因。省略和省力原则使得人们不断地重复这种经过整合的句式,最终导致动结构式的形态和语义得以固化而语法化。
简单句构式与反映人类经验的基本情景的语义结构直接相联(Goldberg 1995:5)。动结构式是其中的一种简单句构式,基于人们体验的完形(gestalt)。本文也只是从宏观上对英语中的动结构式做了论述。在微观领域还有很多值得探讨的地方。例如:有的动词能够接AP作RP,却不能接PP作RP,反之亦然。有的动结构式能产性高,有的能产性低,甚至有的没有能产性(习语)。动词语义对动结构式的影响。AP和PP的限制问题等等。最后需要强调的是各种构式虽是表层形式,但并不表明它们是孤立的。实际上,各种构式在范畴化这一普遍原则的基础上构成了一个高度综合的系统。构式与构式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某些构式的相似点构成了这些构式的共性,这一共性本身也是一个构式。这个构式的特征通过遗传层级,传给其它更加具体的构式。英语动结构式是客观世界现象与认知方式、语法语义系统互动作用的产物,可以在构式语法的框架下得到充分的描写和解释。
[1]Boas,H.2003.A Constructional Approach to Resultatives[M].Stanford:CSLI Publications.
[2]Chomsky,N.1995.The Minimalist Program[M]. Cambridge,MA:MIT Press.
[3]Chomsky,N.1985.Knowledge of Languages:Its nature,Origin,and Use[M].Greenwood Publishing Group,Westport,CT,USA.
[4]Goldberg,A.E.1995.Constructions:A Construction Grammar Approach to Argument Structure[M].Chicago:Chicago University Press.
[5]Goldberg A.E.2003.Constructions:A New Theoretical Approach to Language[J].Trends in Cognitive Science,7(5):219-224.
[6]Goldberg A.E.2006.Constructions at Work:The Nature of Generalization in Language[M].Oxford:Oxford University Press.
[7]Goldberg,A.E.&R.Jackendoff.2004.The English Resultative as a Family of Constructions[J].Language,80:532-568.
[8]Haiman,J.1994.Ritualization and the Development of Language[A]. Perspectives on Grammaticalization[C].ed.W.Pagliuca Amsterdam/Philadelphia:John Benjamins Publishing Company.
[9]Jackendoff,R.1990.Semantic Structure[M].Cambridge:The MIT Press.
[10]Jespersen,O.1909-1949.A Modern English Grammar on Historical Priniple[M].London:Allen&Unwin.
[11]Langacker R.W.1987.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Volume I[M].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2]Langacker R.W.1991.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Volume II[M].Stanford:Stanford University Press.
[13]Levin,B.1993.English Verb Classes and Alternations:A Preliminary Investigation[M].Chicago&London: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4]Levin,B.&M.Rappaport Hovav.1995.Unaccusativity:At the Syntax-Lexical Semantics Interface[M]. Cambridge:The MIT Press.
[15]Levin,B.and M.Rappaport Hovav.2002.The Semantic Determinant of Argument Expression:A View from the English Resultative Construction[A].The Syntax of Time[C].Eds.J.Gueron&J.Lecarme. Cambridge:MA.
[16]Paul J.Hopper.&E.C.Traugott.2003.Grammaticalization(Second Edition)[M].England: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7]Quirk,R.,S.Greenbaum,G.Leech&J.Svartvik. 1985.A Comprehensive Grammar of the English Language[M].London:Longman.
[18]Rappaport Hovav,M.&B.Levin.2001.An Event Structure Account of English Resultatives[J].Language 77:766-797.
[19]Tenny,C.1994.Aspectual Roles and the Syntax-Semantics Interface[M].Dordrecht:Kluwer Academic Publishers.
[20]Van Valin,R.D.Jr.1990.Semantic Parameters of Split Intransitivity[J].Language 66:221-60.
[21]Wechsler,S.1997.Resultative Predicates and Control[A].Texas Linguistic Forum 38:The Syntax and Semantics of Predication[C].Eds.R.Blight and M. Moosally,307-21.Austin,Texas:University of Texas Department of Linguistics.
[22]Wittgenstein,L.1958.Philosophical Investigations[M].trans.by G.Anscombe,Malden:Blackwell Publishers.
[23]陈伟英.省略与省力[J].浙江大学学报,2005(6):177-183.
[24]姜望琪.Zipf与省力原则[J].同济大学学报,2005 (1):87-95.
[25]蓝纯.认知语言学与隐喻研究[M].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2005.
[26]梁君英.构式语法的新发展:语言的概括特质——Goldberg《工作中的构式》介绍[J].外语教学与研究,2007(1):72-75.
[27]石毓智.结构与意义的匹配类型[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7(5):1-6.
[28]王怡.英语话语标记语之构式语法分析——以“I mean”为例[J].重庆邮电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0(2):78-83.
[29]王寅.认知语言学探索[M].重庆:重庆出版社.2005.
[30]严辰松.语言理据探究[J].解放军外国语学院学报,2000(6):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