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惠珍 万维强
(1,2.昌吉学院中语系 新疆 昌吉 831100)
汉维语“快乐”概念隐喻认知异同
骆惠珍1万维强2
(1,2.昌吉学院中语系 新疆 昌吉 831100)
本文以概念隐喻为研究视角,从认知模式表达方式入手,对汉维语“快乐”概念隐喻认知的共性和个性进行对比分析和描述,希望能对双语学习和教学提供一些建议。
快乐情感;概念隐喻;认知模式;共性;差异
当代认知语言学认为,词义不完全存在于客观世界中,而存在于人类复杂的认知活动中;人们对词义的理解并不是客观现实在大脑中的简单投射,而是人们对存在于不同心理空间中的事物建立起某种相互联系之间的映射,这就是莱考夫概念隐喻理论的核心观念。
情感是人类对外界刺激的一种心理反应,快乐是人类最基本、最重要的一种情感。从心理学的角度来讲,快乐是达到所期盼的目的后紧张感解除时所产生的情绪体验,它是一种抽象的、模糊的或难以表述的感觉。为了形象生动地表达这些抽象概念,人们经常使用隐喻表达,即通过两个不同认知域——始源域(熟知的、具体的概念)和目标域(陌生的、抽象的概念)的相互投射来理解和体验其它事物。由身体与客观世界互动产生的感知、体验是人类构建抽象概念的重要始源域,由于不同民族既有相似的身体体验,又有不同的文化底蕴,因此,隐喻在不同的语言中既存在共性,也存在差异。
本文以概念隐喻为视角,从认知模式表达方式入手,探讨汉维语快乐概念隐喻认知的共性和个性,并对其相应的表达方式进行对比分析和描述,希望能对双语学习和教学提供一些建议。
人是世界万物的认知主体。虽然汉维民族生活环境、生活方式有所不同,但感知器官是相同的,对很多事物有着相同或相似的认识。“人同此心,心同此理,人的认知心理不仅古今相通,而且中外相通。”[1]汉维语对快乐概念隐喻的描述便是很好的佐证。
1.快乐是向上
汉维语都有“快乐是向上”这样的概念隐喻认知模式,通过对收集到的语料加以分析,发现两种语言中都存在反映这一隐喻投射的语言表达。例如:
(你的情绪很高。)
(提起精神。)
(朝气蓬勃的年轻人。)
(精神振奋。)”等表示“上”的方位词和“”等表示“上升、高涨”意思的动词表达的。
(5)看到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我很高兴。
(6)说到这个问题,他兴头很高。
(7)这个话题一下子提起了我的兴致。
(8)战士们摩拳擦掌,个个情绪高涨。
上述表达方式是以人的身体体验为基础,人是直立行走的动物,头在上,脚在下,低垂的身姿总是与负面情感相随;直立的姿势往往与正面情感相关联。汉语和维语在这方面的表达方式异曲同工:第一,作为人类,我们都有着挺拔向上的躯干,挺立的身姿与正面的情感状态休戚相关,人们往往把昂首挺胸与良好的精神面貌联系在一起;第二,在人类的认知和语言发展过程中,空间感知较容易,空间概念也就较早形成,加之,人类在空间概念认知发展中的共性和相同的生理体验,人们自然而然地求助于最初用于描述空间概念关系的词用来表达情感等抽象的隐喻概念,因此汉维两种语言享有一些共同的情感概念隐喻认知模式。
2.快乐是液体
这是莱考夫所说的容器隐喻的重要组成部分,此时,“身体”是一个大容器,“快乐”则是容器中的液体。汉维语中都用容器里的液体表达快乐之情,下面请看汉维语各自的语言表达。
(她脸上荡漾着喜悦的笑容。)
(喜悦不仅从他的言谈举止中,也从他的脸上流露出来。)
(他听说自己考上了大学,乐不可支。)
(由于得到别人的帮助,他十分高兴。)
(因为得到别人的善待,她高兴极了。)
(14)他觉得快乐突然浸入他的全身,一下子达到每个毛孔。
(15)我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
(16)她脸上洋溢着欢快之情。
快乐概念隐喻的容器有两种变体,一种容器是开放的,当它的数量超过了容器的容积情感会外溢;一种容器是封闭的,会随情感增加而喷发。从以上例句,我们可以发现汉维语都把情感体验的主体——人体比作情感的容纳体,它有内外之分,皮肤作为分界面把它与外界隔开。当人喜悦兴奋时,血液循环加快,人体这个容纳体就要盛满,强烈时就外溢,膨胀时就会冲出来。[2]
3.快乐是微笑或蹦跳
身体以及由身体与外界之间互动产生的感知、经验成了我们构建抽象概念的重要始源域。有数据研究表明,多达 93%的信息是通过非言语方式来表达的,与言语相比,身体语言更能表达真实的意图。无独有偶,“笑、蹦、跳”之类的身体语言,酣畅淋漓地表达着汉维民族的快乐之情,“快乐是微笑或蹦跳”的语言表达在汉维语中都很普遍,例如:
(孩子们在广场上欢蹦乱跳着。)
(她高兴得跳起来。)
(他高兴得合不拢嘴。)
(她笑容满面。)
(21)听到这个消息,孩子们又蹦又跳。
(22)同学们高兴得手舞足蹈。
(23)他笑逐颜开,兴奋得合不拢嘴。
(24)他笑容满面地看着自己的学生。
概念隐喻的本质是用已知的、具体事物来理解未知的、抽象事物。情感是抽象的、无形的,看不见也摸不着,但人类的感知器官相似,因此在表达快乐这种人类最基本的情感时表现出相同的身体体验,获得相似的概念结构。
4.快乐是脸色变红
快乐是一种积极情感,当它来临时,人的面部体态常呈现出红色、面色发亮、有光泽等一些生理的自然反应。从一般生理学角度看,人类的生理组织和生理反射基本相同,只要以人类相同的生理基础为取象,许多语言的隐喻模式就颇为相似,因此,汉维语皆有“快乐是脸色发红”这一隐喻投射,也存在相同的隐喻表达。如:
(她乐得脸都红了。)
(她一高兴,脸就发红。)
(由于高兴,阿丽亚的脸红了。)
(28)这段时间他红光满面,喜气洋洋。(29)她欢喜得满脸飞霞。
胡壮麟认为“认知”应该包括两个过程:一是思维过程,即人们能动地认识世界的过程;二是世界通过大脑对思维的反映,是知识的结果或积淀。[3]快乐是涉及全人类的情感问题,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相依相伴,它给汉维民族带来的身体体验是基本相同或相似的,在汉维语中产生了相同或相似的隐喻投射。汉维语中共享的多个隐喻表达方式,反映了民族文化的相似性。
隐喻基于体验,[4]语言反映生活。虽然汉维民族感知器官相同,但生活地域不同,对诸多事物的认识及体验存在一定差异,在对快乐情感进行具体的概念化过程中,其隐喻投射在语言表达上也会存在差别。
1.快乐是容器
人是独立于周围世界以外的实体,每个人本身就是一个容器,由身体分界面、里外等。人们把这种概念投射于人体以外的其他物体,甚至把无形的、抽象的概念也看做是容器。[5]汉维语中都有“快乐是容器”的这一隐喻思维,并存在遥相呼应、约定俗成的语言表达:
(30)他满心欢喜。
(31)她的心里充满了欢喜。
(32)他满怀喜悦。
(她听到自己要出国,心花怒放。)
(完成了所有任务,我心情舒畅。)
(姑娘动人的歌声使我的心振奋。)
(心花怒放。)
汉维语都用容器隐喻表达快乐,但从以上这些有限的例子中,我们可以看出:汉语比维语更多的用“心”作隐喻快乐的容器,维语中不用(心)的例子很多,一般来说,除(身体)之外和是特定的隐喻快乐的容器。从某种意义上说,汉语中“心”一词的出现频率很高,而维语中(心)的出现频率却较低,有更加具体的词来描述心里的各种变化;另外,由“心”组成的汉语词汇远远超出维语词汇。汉语中“心”的频繁使用,原因在于我国古代时期就已经对心脏的结构有相当深的认识;其次,华夏民族自古以来就有崇尚中心的传说。譬如:众所周知的祭祀活动是先民生活中的—件大事,将祭神场所设置在居住区的正中位置,而且建造得又高又大,彰显出先民中心为尊的观念。
2.维语中有“快乐是眉毛在动”这个概念隐喻认知模式,如:
(今天她眉开眼笑,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他对着姑娘眉目传情。)
对汉民族来说,眉毛也是抒情达意的重要载体,人们常常通过“眉头紧锁”、“愁眉苦脸”、“喜上眉梢”、“眉飞色舞”传递内心的感受。在汉民族看来,除了眉毛之外,眼睛亦可传情达意,快乐时不仅眉毛在动,眼睛也在动,因此汉语中快乐的概念隐喻是“快乐是眼睛和眉毛一起动”,如:
(39)收到通知书,他眉开眼笑。
(40)这俩人眉来眼去。
(41)听到病情好转的消息,他舒眉展眼。
从以上例子我们可以看出:汉维民族在表达快乐这种人类最基本的情绪时,维语强调细节 (眉毛),汉语关注整体(眉眼),这同汉维民族的思维特征有直接的联系。汉民族思维的基本特征是着眼于整体而非个体,。多数人类学者、社会学家都认为自然地理条件在不同程度上对文化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汉民族在华夏中原的沃土上自足地生存,东临不可逾越的大海,西阻于群山,封闭自足的环境使汉民族形成“整体”、“统一”的意识。在社会组织形式上,华夏民族从原始家族制度到中央集权制度,个体的命运同家族的命运浑然一体,形成部分与整体交融互摄的思维模式。在人生观上,先民认识自然,感慨于天地交感而万物生长繁茂;先民认识自身,觉悟到人与人和谐感应而孳乳繁衍。而且,人生于天地之间,“赞天地之化育”,天地人交融互摄,自然界和人类社会都是由阴阳交感而融为一体的整体世界。这样一种“天人合一”的境界也使汉民族的思维模式趋向整体化。[6]
3.快乐是花
“花是幸福、快乐的象征”深深根植于汉维民族传统文化之中,因而,“快乐是花”就成为汉维语共享的概念隐喻。在“快乐是花”的隐喻中,将始源域概念”花“映射到目标域概念“快乐”上,用“开花”和“怒放”映射“快乐”的变幻过程。(她第一次领到工资眉开眼笑。)
广阔的大漠、险峻的高山以及狂暴的风沙、冷暖多变的气候,铸就了维吾尔民族充满生气、充满活力、不拘小节、豪迈刚直、慷慨激昂的民族精神和深层文化结构。因此,“快乐是脸上的花”反映了维吾尔族开朗热情、奔放豪爽的外向型性格特征。
(44)得知儿子考上名牌大学的消息,母亲心里乐开了花。(45)比赛捷报频传,教练心花怒放。
在汉民族文化中,含蓄深沉、谦虚稳重是人们津津乐道的美德,感情外露不为人赞许,喜悦反映在心里更好,因此,“快乐是心中之花”反映了汉民族含蓄内敛、谨小慎微的内向型性格特征。
4.汉语中存在用“天气”隐喻“快乐”的认知模式
气候与人们的日常生活息息相关,变幻莫测的天气时常影响人们的心境:阴雨绵绵则心情忧郁,阳光普照则心情愉快。因此,从这样的体验出发,汉民族常用“明朗、阳光灿烂、满面春风”之类的词语隐喻快乐,在语言表达上非常丰富。
(46)她满面春风地走进门来,高声笑着。
(47)忽而你笑了,笑得阳光灿烂、春光明媚。
(48)他们小两口相亲相爱,生活充满了阳光。
(49)她一下阳光灿烂,一下狂风骤雨,真让人捉摸不透!这些不同的表达方式,验证了不同民族在表达快乐概念隐喻时,会因关注度不同,产生隐喻认知的相对差异,但这并不是说人类的生理条件或文化背景有极大的反差。事实上,在整体上表现出一种同大于异,同异共存的现象。
通过汉维语快乐概念隐喻认知模式的对比分析,进一步证实了前人的研究结论:理解和描述抽象概念,通常需要借助概念隐喻。汉维民族由于身体结构和感知器官相同,面对相似的生活场景,具备相同的认知能力,因而,快乐概念隐喻结构存在诸多一致性,这是人类认知共性的反映和体现,证明概念隐喻普遍存在于世界各民族语言中,并贯穿于人类的行为和思维中。但是,不同民族对同一具体概念的某些特征的认识不尽相同,被映射到抽象概念域时就反映出语言的差异性。
[1]沈家煊.实词虚化的机制[J].当代语言学,1998,(3).
[2]钟曲,蔡葵.英汉“喜悦”情感隐喻的比较分析[J].湖南商学院学报,2006,(4).
[3]胡壮麟.语言认知隐喻[J].现代外语,1997,(4).
[4]王寅.认知语言学[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456.
[5]赵艳芳.认知语言学概论[M].上海: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1.
[6]申小龙.汉语与中国文化[M].上海:复旦大学出版社,2008:391.
H109.4;H215
A
1671-6469(2011)02-0061-06
2011-02-23
骆惠珍(1965-),女,广东龙川人,昌吉学院中语系,教授,研究方向:汉语教学、少数民族语言文化研究。
(责任编辑:代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