囗春 华(浙江)
三年前,张宏强和几个留学生一道来到加拿大卡尔加里的一所大学攻读硕士学位。学校坐落在一个叫斯多尔的小镇,距落基山河不远。河西岸便是卡尔加里,东岸就是卡尔斯加。
张宏强是杭州郊区人。暑假将至,家里人打来国际长途说家中经济困难,希望他能在那儿半工半读,减轻家中负担。,于是,张宏强只好决定利用假期努力搏一搏,赚足全年的生活费。听了一个家住卡尔斯加山里的同学说,他的老家每年的夏天都要招收一批伐木的临时工,月薪3 000加元并管吃住后,张宏强便马上决定去试一试。
伐木场位于卡尔斯加州的一个叫维加斯的小镇,这儿处于落基山山脉的腹地,群山环抱,人烟稀少,属加拿大第二穷的州。但就是这儿,生长着各种密密麻麻清一色的橡树,为加拿大近代工业发展提供了无数低廉的生产资料。
张宏强希望能劝说其他几个中国留学生一起去伐木,但没想到他们一听是干这个便都摇头,以自己没有使用机器经验的理由拒绝了。张宏强知道,他们的家庭都比自己经济宽裕一些,所以都有些畏惧这种体力活。因此,打定主意自己一个人去,他完全相信自己有这样一份坚强。
搭乘一辆破中巴车经过一天一夜的颠簸之后,张宏强才到达了维加斯镇。伐木场建在山腰,离镇子很远。一个叫奥尔迪的大个子男人接待了他。他是伐木场老板聘用的“场长”。
奥尔迪简单地询问了一番张宏强的情况,诸如叫什么?哪里人?什么时候来加拿大的等等。当听张宏强说自己是一个正攻读硕士学位的中国留学生时,奥尔迪有些惊讶了:一个到加拿大留学的硕士生,也会来山中伐木?
第二天一早,张宏强随几十名伐木工人一道进了山。此时他才发现,来这儿伐木的几乎全是当地土生土长的山民,张宏强成了这个队伍中一名个子最矮、体重最轻、也最秀气的惟一东方人。但张宏强发现,这些当地“土著”显然对他并无恶意,而一双双眼中多少透着怀疑:这个矮矮的东方人行吗?
张宏强感觉到了这一点,所以在心中不断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坚持干下去,别让他们看扁了中国人!
第二天吃过早饭,张宏强和伐木工一起把一部用发动机带动的小型油锯拖进了林中。伐木工拍拍手动起手来,一棵棵粗壮的橡树开始在他们的身旁倒下。
张宏强对奥尔迪说:“让我来试试!”
奥尔迪却摇了摇头说:“动锯的人都是师傅,他们懂得如何锯、锯多深、树向哪个方向倒、什么时候倒……如果树倒在相反的方向,那得花多大气力和时间才能正过来呀?”
张宏强笑笑说:“当年我在老家伐过木料……”这句话立刻引起了奥尔迪的另眼相看。他盯着张宏强问:“你真伐过木料?那好,你就试试锯一棵小的吧!”
张宏强接过锯,却走向了林中一棵最古老粗大的橡树。
电动油锯很重,张宏强拿起油锯刚一挨上树,剧烈的震动就让他左摇右晃。
张宏强没有想到橡木有这么强的韧性,锯子一接触上去就跳动,还真得有把子力气压住器械才行。
不一会儿,张宏强就一身大汗、气喘吁吁起来。此时,传到他耳中的却是几十名伐木工人窃窃的笑声。
奥尔迪马上吆喝着别人换下张宏强,但张宏强拒绝了。他说:“我非锯倒这棵树不可!这么棵小东西都锯不倒,我还有脸在这深山老林里混吗?”
张宏强咬牙切齿地抱着油锯继续往下锯,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争气!别丢中国人的脸!终于听得“哗啦”一声,树缓缓地向路边倒下了,周围人“咿呀咿呀”地叫喊起来。
张宏强听得懂,那是这些伐木人独特的喝彩声。原来他们都在为张宏强叫好!
黄昏的时候,工人们都回家了,奥尔迪也走了。累了一天的张宏强独自坐在他的小木屋前吹起了口琴。这口琴是张宏强的心爱之物,跟了张宏强十几年,伴他东奔西走度过太多太多的寂寞时光。吹着它,张宏强想起了远在卡尔加里的同学们,想起与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心中涌上太多太多的孤寂。
突然,厨房里传来一声响动。张宏强一看,原来是奥尔迪惟一的女儿斯丽芳。这姑娘二十来岁的样子,清清秀秀像个高中生。
“你怎么还在这里啊?”张宏强问。
斯丽芳笑了笑:“我给你做了三明治,还有中国的酱鸭子,做得不好别笑话啊!”
张宏强的心暖了起来:“为什么?”
斯丽芳说:“爸爸说你一个中国人来这儿伐木,不容易。”
很快,张宏强便和这些当地土著打成了一片,跟他们一样地开着粗野的玩笑。
张宏强发觉,这些人除了抽烟喝伏特加威士忌外,往往什么也不吃。一杯一杯直到身体一段段地软下去变成烂泥。原来这也是为了驱除寂寞……
暑假就快过去了。临走的前两天,张宏强去见奥尔迪,奥尔迪指着伐木场说:“我在这儿生活了一辈子,这儿有太多太多的木屑,我想要将它们全部回收,建一个木屑板生产厂,只可惜缺少资金。”
张宏强发现。奥尔迪的目光中透着无奈。
那晚月光很好,张宏强躺下久久难眠。窗外沙沙作响,他知道又是鹿群来寻找食物了。这里的鹿非常多,来来往往旁若无人。
突然,传来一声呼喊,张宏强立即醒悟到这绝不是鹿的声音。于是迅即起身奔出门外。月光下,张宏强发现,斯丽芳浑身泥水、衣衫凌乱地在对他招手。他冲上去急匆匆地问道:“出什么事了?”
斯丽芳哽咽着说:“我爸喝醉了,车撞到树上,他受伤了!”
张宏强发现,奥尔迪的车已被完全撞烂。一条腿卡在错位的车门和方向盘之间,早已血肉模糊。张宏强把衬衣撕成条,再用树枝将他的腿固定,然后把他送到了镇上的医院。奥尔迪一直血流如注,昏迷不醒。
张宏强离开伐木场的时候,已是三天过后了。奥尔迪已经永远告别了这个伐木场,去了另一个世界,连同他那个建木屑板生产厂的梦。
告别伐木场那天,斯丽芳和其他几十个伐木工人都来送行。
夕阳映红了整个山林,几十个伐木工在夕阳的余晖下挥着手,张宏强顿时心中涌上一股暖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