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德云
一段一段说老汤
侯德云
侯德云
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大连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小说、随笔集8部。主编各种文集数十部。数百篇作品被《小说选刊》、《散文选刊》、《作家文摘》等各种选刊或选集转载。获首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等数十种奖项。近年来,在《文学报》、《文艺报》、《书屋》、《文学自由谈》、《博览群书》等多家报刊发表大量的散文、随笔和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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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不好,是哪一年认识了老汤。认识他的时候,他在写诗。当然,现在他还在写。其实他不仅仅写诗,也写小说,或别的什么。比较之下,还是诗的比例稍微大些。
老汤并不刻意追求作品的数量。他只是愿意呆在诗的意境里,或者说,是愿意呆在文学的氛围里,以此对抗当下社会各种元素的侵扰、玷污、刺痛,甚至是蹂躏。
老汤用他的沉默寡言告诉我,他是少有的把文学当成保护伞的人。
我跟老汤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今年算是比较多的,两次。都是他来找我。在我寒酸简陋的办公室里,不紧不慢,东一句,西一句,聊文学,聊生活。
更多的时候,是他到我的博客里,随着我的话题,再随意谈谈他的感想。话不多,却看得出,他读过很多书,想过很多事。
寂寞的人差不多都这样。在自己的寂寞里,读读,想想。不这样,又能怎么样呢?
老汤生在乡村,长在山下。他的老家,有一座山,东屏山。我常去。这是我印象中,最适合踏青的山。离这座山不远,还有一座,羊鼻子山。老汤小时候常去,而我从未去过。我们约好,今年一起到羊鼻子山走走。现在是五月,阳光很好,花草很好,心情也很好,该动身了。
我对生在乡村长在乡村的人,有一种天然的亲近感。对老汤也是这样。
我觉得对一个人的成长来说,乡村才是真正的摇篮。
我还觉得,真正的诗意,也在乡村。
老汤是一个诗人。由于他的沉默,由于他的淡泊,大概也可以这样说,他是一个末名的著名诗人。
我想读读他的诗。
对于老汤这样的人来说,读他的诗,也等于是读人,读他的情感和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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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汤说过,“要我花钱发表诗,不干。”
然而这一回,终于有了免费的午餐。汉语诗歌资料馆,显然是看中了他的才华而不是长相,把他的一部分诗作,结集出版了。
我很幸运,可能是在第一时间,读到了这部《风中的碎影》。
打开诗集,第一眼看到的,竟然是一个游戏:
小时候玩一种游戏:
在别人抓到你
之前,喊“冰棍”
站着不要动
等抓你的人走了
你就喊“化了”
就可以自由活动。
我们不知道
那是一个不错的隐喻
虽然整个夏天
都没有买冰棍的钱
但是我们没有人
中暑
这也是我的游戏。老汤把我的经历写到他的诗里去了。说不出为什么,我喜欢这首诗。写随笔《小玩闹》,谈到童年种种玩闹的勾当,我把这首诗全文抄录了。
游戏是没有意义可寻的,正如人生。因而,我也不想在这首中,寻找所谓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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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汤的诗,大多是生活经历的感性记录,当然也包括游历在情感中的发酵。读这样的诗,心里踏实。
都说,当下的诗,越来越难懂了。怎么会呢?那是你没有读过老汤。老汤的诗,一字一句,像小锤子,轻轻敲打在你的脑门上,看你敢说难懂。
我们约好要去的羊鼻子山,就矗立他的诗里:
站在羊鼻子尖上
我捂住耳朵
担心一声雷突然冒出它呼气就是风
嘴唇前面的东风水库
变换面部表情
羊胡子在水中结网
这更加激发了我的游兴。我也很想在羊鼻子尖上站站,看羊嘴唇前面的东风水库,是怎样用粼粼的水波,跟我抒情。
老汤,这个双休日,咱们就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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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老汤的《逻辑》。从这首诗里,可以看出,老汤的逻辑,跟别人的逻辑,是不一样的。别人的逻辑,很可能是从表象,再到表象。而老汤,手里是提着一把铁锹的,一锹下去,把草根树根,都给你掘出来。老汤很得意,用无言的语言对我们说,看看吧,是不是这个样子?
不啰嗦了,看看《逻辑》:
如果我有一百万闲钱
我会考虑捐建一所希望小学
可是每当我看见那些贪官的手
我就会忍不住好奇之心
我想知道
这是哪个学校的副产品
这个问题,谁来回答比较合适呢?如果不能回答,就放在这里吧,放在人心之上,放在天地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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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汤的职业是司机。他写的诗,都不长。他开的
车,却不短。就种类而言,是最长的车了。
老汤是火车司机。这个职业的好处,是不太容易犯路线错误。沿着铁轨指引的方向,前进就是了。但他的思绪和情感,却经常旁逸斜出,在铁轨的两边,探头探脑。
《野种》就是一次探头探脑的果实。写的是一株或几株豆苗。以老汤的猜测,它们可能是“跳车”的大豆,在铁轨旁边的薄土里,安家落户。它们发芽,生长。它们开花,结荚。老汤的视力真好,竟然看出了它们的心思:
渐渐地他们发现火车不是威胁
就放心地开几朵花,结豆荚儿
并希望自己的荚儿在爆裂时
能把豆粒弹射得远一点儿
你以前见过这么幽默的豆苗吗?
世上的火车司机很多,能写出这种诗的,大概只有老汤。世上的诗人也很多,能成为这种火车司机的,大概也只有老汤。
老汤心里有大爱。在车轮的颠簸下,不经意地洒出一点,像雨滴一样,落到豆苗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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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我是说,是老汤写的这个样子。
相传古代有两个文人,一个向另一个讨教写诗的方法,另一个说,嗨,这还不简单,你只要把一首诗背熟就行了。哪一首呢?是这首:
打起黄莺儿,莫叫枝上啼。
啼时惊妾梦,不得到辽西。
老汤的诗,每一首,都是“打起黄莺儿”。这是对的。诗就是这样走路的。
老汤的诗,拿到“法庭”上,就是证词,足以向趾高气扬的诗人们证明:读者不喜欢诗,不是读者的错,也不是诗的错,而是诗人的错。
我突然有了写诗的冲动,摩拳擦掌起来。不过我不打算做一个著名诗人,我只想做一个“对”的诗人,就像老汤那样。
责任编辑李 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