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 男
我想在渊源未覆盖我的身体时
钻进阴地,不失眠,不被梦境缠绕
一场好睡眠会让我身姿挺拔
我需要睡眠,犹如紫蚕成蛹的天堂
我需要在一场沉沉的睡眠中松手
那些被我的手触抚的肋骨们会游移出去
我需要在一场香甜的睡眠中吐露芬芳
那些太热的纬度无法孕育灿烂的花朵
我需要躺在刚刚经历的怒江峡谷岸滩
卵石和巨大的碧绿解散了我夜游的迷宫
我需要与你为坚强的盟友躺在水的浪涛中
如一片芭蕉叶悄无声息地托住惊涛骇浪
没有人知道竭尽一生,我只想拥有一场沉沉的睡眠
那些漫过我身体的花朵让我懂得凋零和再生的美学
那些消磨我光阴的渊源从树篱中垂落下来
雨声淅沥出玻璃,易碎的品质
使诗人、农夫、杀手和梦游者们
归咎为一块玻璃上跳舞的雨滴
他们在玻璃上跳舞,双人舞,单人舞
黑暗中伸往玻璃的永远是一场摧毁
舞者们学会了玻璃易碎的品质
怀着毁灭的快乐奔向那道渊源
那些消磨我光阴的渊源又让我返回崖顶
这永恒的境遇,使我遇见了神仙和岩石
在我获得了玻璃的品质以后,我又获得了
神仙和岩石熔炼出的一个盛夏
那些消磨我光阴的渊源,除了救赎和死亡
还赐给我嘴唇,以不倦的力量品尝着窗外的青梅
坐在铺满暮色的怒江峡谷边
我们咀嚼着荞麦谈论着死亡
这个被我们出生后就用蓝墨水圈住的词汇
此时此刻,从紫蓝色的怒江中汹涌而出
介于死亡的有限记忆源于惊悸中的春天
那是被春之祭神所演奏过的晦暗地带
介于死亡的经验源于凉爽的热烈的奔逃
那是沿着秋祭之神所演奏过的一座花园的凋零
只有在怒江边躺下去,你才会放弃颤栗和搏斗
在风中将一粒粒荞麦抛进舌苔之下
只有当我们不再谈论死亡之时,那些过往的精灵们
带着烛火,经过了我们屏住呼吸所看见的岸滩的祭台边
我们咀嚼着荞麦体验着死亡临近前的焰火
蓝精灵越过江水,将白银的床榻,梦的深渊馈赠给我们
只要你脚后跟上有旋律,就会出入于蓝
它们不是一片蓝,一垅蓝,也不是一块蓝,一个世界的蓝
蓝,就像晶体中的眼泪,像午夜扑进怀中的唱片
蓝在水边冶炼,曾身陷地狱,曾在白银的夜下吟唱
蓝,在怒江岸上的教堂外飘忽不定
那些十九世纪就耸立起的教堂
构成了蓝调子的弥撒,构成了灵魂和肉体的朗诵
只要你睁开双眼,就足可以与蓝的背景相遇
只要你带上冥灭的幻境,那游丝样的蓝
就会袭来,像怒江峡谷岸上的荞麦裹住你
在半明半暗的、未被时间所出卖的思想里
那些蓝犹如羚羊的角,必将撞击眼前的岩石
那些蓝,足可以抵御颤栗和死亡
从一线蓝色的光线中,你触及到了黎明那花蕊似的又一轮回
我已倦于,吟窗外的秋色扑进怀中的凋零
让凋零继续吧!我已倦于闭上眼睛
噙满从春到秋的暗流,让暗流继续吧
我已倦于,转身面对你的无常,让无常继续吧
我已倦于,在路的中途遇你,让距离继续吧
我已倦于,在秋风中让呼啸湮灭我,让呼啸继续吧
我已倦于,在一曲音乐中再生,让死亡垂临我吧
我已倦于,用一首十四行诗消灭自己,让生命继续吧
我已倦于,说出爱情这个深渊,让深渊继续吧
我已倦于,从味蕾中获取秋色,让秋色继续着吧
我已倦于,想像没有你的歧路,让歧路继续吧
我已倦于,怀想见你的惊喜,让寂寥继续吧
我已倦于,剥开橘树的橙色,让寒冽继续吧
我已倦于,用夜晚虚度年华,让夜晚继续吧
我继续着,语词的,苹果似的和谐
我继续着,编织乌有之乡的地图
我继续着,味蕾的,用牵引力的空气劈开的海底世界
我继续着,有距离的,无瑕疵的审美长旅
我继续着,黄昏的,落日笼罩下的炼金术
我继续着,夜晚的,繁星密布之下的失眠期
我继续着,黎明的,用嘴衔起露珠的一个开始
我继续着,花瓶的,被玫瑰之心所制造的一层芬芳
我继续着,铺开的诗歌,多么朦胧,多么忧伤
我继续着,铺开的景致,多么荒凉,多么辽阔
我继续着,铺开的祷词,多么纯净,多么悠远
我继续着,铺开的墨迹,多么幽暗,多么芬芳
我继续着,面对你,面对你的姓名,面对你的爱
我继续着,面对你,面对我亲爱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