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友泽
(南通大学文学院,江苏南通 226019)
论山谷、后山对宋南渡诗歌的影响*
顾友泽
(南通大学文学院,江苏南通 226019)
与以往文学史的看法不同,本文认为宋代南渡诗歌对黄庭坚、陈师道诗法的继承是局部的而非整个诗坛的主导。比较而言,江西诗派成员或江西后学对黄、陈诗法的继承较其他诗人要多。南渡诗人对黄、陈诗法中用典与章法继承较少,而对句法及语言继承较多,对黄庭坚诗法的继承远远超过陈师道。
南渡诗歌;黄陈诗法;继承
众所周知,北宋末年,以黄庭坚、陈师道为核心的江西诗派成为当时诗坛的主流,其影响几乎贯穿于整个南宋诗坛。南渡时期,除了如孙觌等为数不多的诗人明确表示不愿学江西(1),大多数诗人仍奉黄、陈诗为圭臬。一些传统上并不被视为江西诗派成员的诗人常常在自己的诗文中表现出对黄、陈及江西诗派的向往。王庭珪《雷秀才尝学诗于吕居仁能谈江西宗派中事辄次居仁韵二绝赠行》:“忽逢雷子谈诗派,传法传衣共一途。 ”[1]卷24张元干《叶少蕴生朝三首》:“诗成山谷句中眼。 ”[2]卷3邓戒《诫子》指导子弟:“习句法于黄。”[3]卷13持有类似意见的诗人还有曹勋、周紫芝等。可以说,南渡诗坛为以黄庭坚、陈师道为代表的江西诗风所笼罩。不过,即便是江西诗派内部本身,虽然标举学黄、学陈,推本溯源学杜,但由于诗派本身并没有统一的诗学宗旨,诗派内部成员也是风格各异。再加上北宋末年,江西诗人片面学黄、陈,一些流弊已经产生,南渡诗人对此进行反省,提出一些旨在纠正江西诗歌流弊的措施,如吕本中提出“活法说”就是一例。另外,有些江西诗人写诗更多地直接取法杜甫,尤其是经历了与安史之乱相类的靖康之难后。所有这些,导致南渡诗坛虽处处能感觉到江西诗风影响的存在,但却常常难以具体指实。换言之,以黄、陈为代表的江西诗派对南渡诗坛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整体风貌上(即黄、陈诗歌作为宋调的典型,影响着南渡诗歌的性质)而不是具体细节上。
当然,黄、陈对南渡诗歌的具体影响并非无迹可寻,只是并非如我们想象得那么显著,令人难以把握。事实的情况是,黄、陈对南渡诗人的具体影响不仅体现在江西诗派及其后学的诗作中,还体现在其他非江西诗派诗人的作品中。例如,刘一止诗作《从谢仲谦乞猫一首》,写自家鼠多,而向谢仲谦乞幼猫一只。本一日常小事,诗人写来却饶有趣味,诗歌最后四句:“他时生囝愿聘取,青海龙钟岂足云。归来堂上看俘馘,买鱼贯柳酬策勋。[4]卷3不仅题材与黄庭坚诗《乞猫》相似,而且诗中所下“聘”、“贯”字皆取于黄诗:“闻道狸奴将数子,买鱼穿柳聘衔蝉。”[5]975再如张守诗《友人惠猩猩毛笔一枝秃甚作诗戏之》:
猩毛意重鹅毛赠,老不中书一怅然。宜付削毫贫郑灼,政堪握笔晋僧虔。判冥即合防抛失,瘗冢宁甘便弃捐。瓦研蓬窗吾臭味,秃翁相对且忘年。[6]卷16
该诗题材,显然借鉴了黄庭坚的 《戏咏猩猩毛笔》,而语言的瘦硬、古朴,典故的密集,都有黄诗的痕迹。当然,张守的这首诗上述特点与黄庭坚相比,并不如黄诗突出,因而不能简单地将之视为拟黄之作,而应视之为当时整个诗坛江西诗风盛行之际受其影响的一个标本。
黄庭坚、陈师道的诗歌创作成就无疑是多方面的,诗论也无疑是丰富的,但他们为后学关注的重点却集中在诗歌技法方面,这一点从南宋初年的诗话中可以明显看出,上文所引用的非江西诗派成员张元干、邓肃的论述也是如此。那么,黄、陈二人的诗歌技法是否得到了有效的传承?下面从四个方面予以探讨:
首先,用典的继承。黄、陈(尤其是黄)诗作中大量运典,这种嗜好对南渡诗人的创作有所影响。诗歌创作运用典故,自南朝时已经开始。经唐代杜甫、李商隐等人的不断推进,诗歌用典已经成为创作中的常识。诗歌发展到苏轼、黄庭坚时,诗人对用典这一技法已掌握得炉火纯青,用典的方法也更为丰富,正用、反用、直用、曲用,随心所欲。而用典之密,也发展到了极致,黄庭坚诗歌这方面表现得尤其突出。许尹《黄陈诗集注序》云:“其用事深密,杂以儒、佛,虞初稗官之说,《隽永》《鸿宝》之书,牢笼渔猎,取诸左右。”[5]2就指出其用事富瞻奥博。而其用典之僻、用典之曲,也为人叹服。以其《和答钱穆父咏猩猩毛笔》为例,五言八句之中,用典达七处之多,而且这些典故似乎与所咏之物——毛笔毫不相干,但这些不相干之典经诗人的生花妙笔融化斡排,妙合无迹。诚如方回评该诗云:“此诗所以妙者,‘平生’、‘身后’、‘几两屐’、‘五车书’,自是四个出处,与猩猩毛笔何干涉,乃善能融化斡排至此。末句用‘拔毛’事,后之学诗者,不知此机诀不能入三昧也。”[7]1164
如黄庭坚这般纵横捭阖地运用典故,需要很厚的学养与很大的才力。南渡诗人这方面多不能与黄庭坚抗衡,他们即便学黄,也很难象黄庭坚随心所欲地使用各种各样的典故。南渡江西诗人学黄用典,有时偶尔会效其密,如吕本中《和李二十七食蛙二首》:“莫惊朋类多惊爆,曾伴中郎鼓吹来。今日属官本渠分,晚江烟雨闹池台。 ”[8]81四句中有两个典故。又如陈与义《目疾》:
天公嗔我眼常白,故著昏花阿堵中。不怪参军谈瞎马,但妨中散送飞鸿。著篱令恶谁能对,损读方奇定有功。九恼从来是佛种,会知那律证圆通。[9]111
八句之中用七事,冯班评云:“太填砌,如此何得薄‘昆体’耶?‘江西派’承‘昆体’之后,用事多假借狃合,往往不可通。‘昆体’学三十六体用事,出没皆本古法。 黄、陈多杜撰,所以不及。 ”[7]1597虽然冯班对这首诗并不认可,但他却敏锐地道出一个事实:该诗实与黄、陈用典之法如出一辙。冯氏道其堆砌,实则陈诗是将不相干的典故有机地结合在一起,与上面所举黄氏《和答钱穆父咏猩猩毛笔》异曲同工。而我们细察陈诗,发现其诗自嘲中透露出一种幽默与机智,这一点同样受黄庭坚诗影响较深。至于该诗语言之古朴,亦不出黄、陈之苑囿。另有一些诗人则将黄诗开拓之典用于自己的诗歌创作中,如周紫芝《张元明罗仲共赋郡池白莲仆时在淮西十二月中休方德修始出巨轴追和》:“花似当时傅粉郎,不须汤饼试新粧。 ”[10]直接受黄庭坚诗《观王主薄家酴醿》用何晏之典“露湿何郎试汤饼”[5]1200的影响。 《世说新语·容止》云:“何平叔美姿仪,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与热汤饼,既噉,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转皎然。”[11]黄庭坚用何晏这一男子形容花美,颇为新奇,引起时人及后来者的关注,周紫芝诗亦用这个典故,受黄诗影响甚明。
不过,总体而言,南渡诗坛学黄、陈用典的现象并不算突出,诗人效其用典,往往偶一为之。江西诗派内部成员除了上面所举吕本中、陈与义外,其他如徐俯、韩驹等人的诗集中很难找出有明显继承黄、陈用典之处。
其次,诗歌章法的继承。黄庭坚、陈师道两人诗歌皆具有在章法上刻意求奇、转折陡急的特点。方东树曾专门论述过黄庭坚的这一创作特色,指出:“山谷之妙,起无端,接无端,大笔如椽,转折如龙虎。扫弃一切,独提精要之语,每每承接处,中亘万里,不相联属,非寻常意计所及。”[12]莫砺锋师也指出这一点:“黄诗结构的特点是在诗意的各个层次之间作较大的转折,却又有意把转折的脉络暗藏于文字后面,读者需反复吟咏玩索,才能悟到其中的草蛇灰线。”[13]48这种刻意安排,造成诗歌意脉不畅,黄庭坚诗中表现得尤其突出,陈师道诗中只是偶一为之。到了南渡诗人那里,这种章法上的大起大落,似断实续的特点,并不为大部分的诗人采用,南渡诗人即便偶有效此作法者,章法的开阖幅度也远不如黄、陈。不过南渡时期,无论是诗论还是诗歌创作中,都有对此予以关注者。如:吴可《藏海诗话》载:“师川云:‘作诗要当无首无尾。 ’山谷亦云。 ”[14]338徐俯的“无首无尾”说显然是黄庭坚诗歌章法之一端,系承接黄氏之论。可惜徐俯本人的作品流传下来的太少,无法考查其诗歌创作中是否如其所论。
南渡诗人中江西诗派成员吕本中的创作对黄、陈章法的继承较为显著。其诗《中秋日沈宗师约游城西泥雨不雨因成四十字兼寄起才仲》云:“遂阻城西步,兼怀霅上游。 ”[8]36又《阳翟冬夜》云:“便往吾何敢,长闲力未能。 ”[8]149仅从诗歌的语气来看,以上两联似乎顺承上文而来,应该在诗歌的中间两联或尾联,但偏偏这两联皆处于诗篇的首联,读来让人觉得没头没脑,很是突然,属于典型的“无首”诗歌章法。即便如此,与黄庭坚诗歌结构的大起大落、转换无迹相比,吕本中的结构则相对简单得多。
再次,诗歌句法的继承。黄庭坚、陈师道二人皆曾在诗歌句法上下过大功夫,黄庭坚学习杜诗的吴体并进一步发展,大量写作平仄不叶的拗体诗;又师法韩诗散文句式及用奇字险韵,故张戒《岁寒堂诗话》卷上批评黄诗:“专以补缀奇字。”[14]455陈师道作诗学句法于杜诗,黄庭坚在《答王子飞书》称陈师道:“作诗渊源,得老杜句法,今之诗人不能当也。”[15]卷19黄、陈二人学前人各有所得,对后世诗人的影响也较为明显。南渡诗人,习黄、陈句法者较多,当然,最明显的仍是江西后学诗人。
拗体诗是诗歌的格律定型以后的变体。杜甫首次在其诗中明确表示写作拗体,不过杜甫创作拗体诗,只是偶一为之。据《瀛奎律髓》卷二五“拗字类”统计,杜诗 159 首七律中,拗体仅 19 首[7]1107,而且,杜诗拗的程度也不大。黄庭坚学习杜诗拗体,并大量创作,其七律诗总数为311首,其中拗体153首,占总数的近一半。受其影响,后学诗人经常创作此体,南渡诗人中亦不乏其人。吕本中《张祎秀才乞诗》:
白莲庵中张居士,梦断世间风马牛。
风尘表物自无意,神仙中人聊与游。
澄江似趁北城晓,苦雨不放南山秋。
君当先行我继往,勾吴东亭留小舟。
《瀛奎律髓》将该诗收入“拗字类”中。我们考察其格律:
仄平平平平平仄
仄仄仄平平仄平
平平仄仄仄平仄
平平平平平仄平
平平仄仄仄平仄
仄仄仄仄平平平
平平平平仄仄仄
平平平平平仄平
整首诗不仅无一联合律,而且不惮使用律诗中最为忌讳的三平调;而首联与颔联、颈联与尾联又分别失粘。这种拗得太甚的诗句,几乎可与黄庭坚该体诗歌一比高下。此类诗歌,在吕本中其它诗体中也有所体现,如其七绝《久不得才仲书因成两绝寄之》其一:“望大赵书如渴骥,忆老汪胶无续弦。看遍江南与江北,小屏微雨是斜川。”[8]28首联亦拗得厉害。其他如汪藻 《次韵向君受感秋》、《春日》,胡铨《过三衢呈刘共父》等亦皆为大拗之作。南渡诗坛写作拗体诗最多的诗人是曾几,莫砺锋师云:“今本《茶山集》中共有一百四十六首七律。其中有三分之一是拗体。”[13]172曾几曾师从吕本中,对杜甫、黄庭坚相当崇拜,多次作诗赞美二人,其《东轩小室即事五首》之四云:“工部百世祖,涪翁一灯传”[16]卷2、《次陈少卿见赠韵》云:“华宗有后山,句律严七五。豫章乃其师,工部以为祖。 ”[16]卷1并以江西派中人自居:“老杜诗家初祖,涪翁句法曹溪。尚论渊源师友,他时派列江西。”(《李商叟秀才求斋名于王元渤,以“养源”名之,求诗》之二)[16]卷7明了曾几与江西诗派的关系,我们有理由说曾几如此大规模地创作七律拗体,且为数不少的诗歌通篇无一联不拗,无疑受到黄庭坚创作的影响。
炼字也是自杜甫以来为许多诗人常常采用的诗歌技法之一。黄庭坚学习杜甫的同时,更直接取法韩愈,在诗歌中常常用一二奇异而传神的字眼使诗句达到新奇的效果。南渡诗人受其影响,亦将该法频频使用于创作中。吕本中《九日晨起》:“长河印晓月”[8]36中的“印”字;陈与义《秋雨》:“一凉恩到骨”[9]95中的“恩”字;曾几《张子公招饭灵感院》:“僧窗各自占山色,处处薰炉茶一瓯”[16]卷5中“占”字等等,皆是诗人刻意煅炼选用,是各自诗中的句眼。这些句眼之字,就单独来看,并无奇僻古怪之处,但用在诗中却显得别出心裁,这些正与黄庭坚惯常的炼字之法一致。在炼字方面,南渡诗人中受黄庭坚影响较大的是韩驹。
韩驹作诗态度非常严谨,对字句的推敲极为重视。陆游《跋陵阳先生诗草》云:“先生诗擅天下,然反覆涂乙,又历疏语所从来,其严如此,可以为后辈法矣。予闻先生诗成,既以予人,久或累月,远或千里,复追取更定,无毫发恨乃止。 ”[17]刘克庄也有类似的记载:“其诗有磨淬剪裁之功,终身改窜不已,有已写寄人数年,而追取更易一两字者,故所作少而善。”[18]卷95从中看出韩驹注重文字锻炼的创作态度与黄庭坚非常相象,而其创作实践亦如是。胡仔在《苕溪渔隐丛话》后集卷三四云:“汪彦章自吴兴移守临川,曾吉甫以诗迓之云:‘白玉堂中曾草诏,水精宫里近题诗。’先以示子苍,子苍为改两字,‘白玉堂深曾草诏,水精宫冷近题诗。 ’迥然与前不侔,盖句中有眼也。 ”[19]的确,韩驹虽改写曾几诗二字,诗歌的风貌却与原诗迥然不同。曾诗中用“中”、“里”两方位词来描写汪藻文学侍从的生活未尝不可,但韩驹改换二字后,不仅未损害原诗的意义,同时还将宫殿的特征也在诗中表现出来,增加了诗歌的信息量。又其诗《和李上舍冬日书事》颔联云:“倦鹊绕枝翻冻影,飞鸿摩月堕孤音。 ”[20]卷3其中的“翻”、“堕”、“冻”、“摩”四字锻炼精工,将冬夜的凛寒、倦鹊的孤凄、飞鸿的悲切生动地刻画出来。
南渡诗人对黄陈句法的继承,还体现在其它方面。如黄庭坚诗歌有意打破五、七言诗固有的音节,用散文化的语言写诗就影响到吕本中等人。如吕诗《劝张李二君酒》:“两侯风味俱不恶,如芙蓉与木芍药。 ”[8]31《久不得才仲书因成两绝寄之》:“望大赵书如渴骥,忆老汪胶无续弦。 ”[8]28曾几《食牛尾狸》:“生不能令鼠穴空。 ”[16]卷8这几句诗的散文化程度很高,与黄庭坚该类句式有相似之处。又如陈师道诗《寄黄充》有句云:“俗子推不去,可人费招呼。”[21]这种同一联中两句相对的句式,为南渡许多诗人效法。曾几《王岩起乐斋》:“欢悰挽不来,愁思推不去。”[16]卷1韩驹《和李上舍冬日书事》:“推愁不去如相觅,与老无期稍见侵。 ”[20]卷3周紫芝《次韵文伯与余游孤山》:“客尘费爬搔,佳人要推挽。 ”[10]卷22《西窗见榴花分韵得花字》:“青春苦难挽,白日良易斜。 ”[10]卷26皆直接取法于陈诗的结构,其中有一些甚至句意亦相似。
最后,对黄、陈诗歌语言的继承。黄庭坚诗歌语言生新瘦硬,陈师道则质朴无华,两者差别较为明显,但二者亦有共同之处,即有意剥落诗歌美丽语言的外壳,洗尽铅华,表露本色。这样的语言属于典型的宋诗风格,南渡诗歌总体仍然未出宋调藩篱,因而基本上承袭这一语言特征。如吕本中《夜坐》:
所至留连不计程,两年坚卧厌南征。荒城日短溪山静,野寺人稀鹳鹤鸣。药里向人闲自好,文书到眼病犹明。较量定力差精进,夜夜蒲团坐五更。[8]350
纪昀评此诗“瘦硬而浑老”[7]561,诚为的评。 该诗意境清冷,语言绝无纤丽之气,瘦劲生硬,与黄庭坚诗歌语言非常相似。而这样的诗歌语言,在吕本中等人的诗集中还有很多。如:
吕本中《曹州后囿夜行》:夜欲生棱梦不成,城头高下打三更。[8]97
曾几《食牛尾狸》:生不能令鼠穴空,但为牛后亦何功。[16]卷8
徐俯 《庭中梅花正开用旧韵贻端伯》:“偏为咨嗟惟尔念,是谁移种待君来。[22]卷114《东
湖居士集》
上述诗句语言生硬奇峭类黄庭坚,但与黄庭坚相比,又无其过于奇险之弊,显示出南渡诗人在效法前人的同时亦自觉地加以改造。与黄诗语言的影响范围较大相比,陈师道诗歌语言的影响力在南渡时期则小得多,受其影响较为明显的有陈与义与吕本中两家。陈与义的《道中寒食二首》,纪昀批曰:“此诗逼近后山。”[7]591就包含有对陈与义诗歌语言与陈师道拙朴风格相似的类比。吕本中部分质朴无华的五言诗,语言风格亦显示出受陈师道影响的痕迹。如《冬日杂诗》:
白日供多病,青山且旧居。紫门临水静,风叶舞霜余。老练时情熟,贫穷家计疏。墙东端可望,炙背饱翻书。[8]316
诗中无一语用典,语言质木拙朴,而其中的寒窘之态,与陈诗亦有几分相像。
总之,尽管南渡诗人非常强调黄庭坚等人的诗法,南渡诗人也大多程度不等地受到江西诗派的影响,但以黄庭坚、陈师道为代表的江西诗风对整个诗坛的影响主要体现在整体风貌上(即宋调上),而不是具体技法上。相比较而言,南渡诗人中江西诗派成员或江西后学对黄、陈诗法的继承较多,而且各个诗人所取法的侧重点各不相同。如果忽略到各个诗人取法的个性特点,总体来说,南渡诗人对黄、陈诗法中用典与章法继承较少,而对句法及语言继承较多。再就黄、陈二人的影响程度而言,黄庭坚的影响远远超过陈师道。
注释:
(1)孙觌有诗《虎邱沼豫章诗僧也与余相遇于枫桥方丈诵所作除献之侍郎生日诗有东湖孺子南极老人之句余爱其工赋小诗寄赠》云:“不落江西派,肯学邯郸步”,《鸿庆居士集》卷六,丛书集成续编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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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宋]陈思编,[元]陈世隆补.两宋名贤小集[M].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
I207.2
A
1001-862X(2011)05-0180-005
江苏省教育厅高校哲学社会科学基金项目“靖康之难与南北宋之际诗歌研究”(09SJB750016);南通大学校级项目“南宋高宗诗坛研究”(10W03)。
顾友泽(1976-),男,江苏兴化人,南通大学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主要研究方向:唐宋文学。
(责任编辑 岳毅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