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青莲

●王雪梅

繁盛的江南，细雨，飞柳，船舶，一粒莲，见证了这一路的腥风血雨，刀光剑影，不曾改变它的模样；一粒莲，从西施浣沙的水边盛开，结籽。挺立成火炬，在如火如荼的季节里撑开荷伞，无边的绿荫覆盖江南；一粒莲，紧扣住江南华美的盛装，在风中飞舞，偶尔掀起一角，也足以令无数文人墨客浮想联翩。

行走江南，原本该在烟花三月，莺啼柳绿之时，或者，在秋露为霜，细雨迷蒙之中。如果有幸，或者还能遇见那撑一把油纸伞、结着丁香般哀愁的姑娘。可是，我去的季节，偏偏是盛夏，连续三十八九度高温炽烤得人连一丝联想都困难。车压着路不断奔赶，阳光太过炫目，矿泉水是唯一的安慰。拥挤的街市，喧闹的人群，寻不到那唐诗宋词中的江南，那水墨浸染的江南，那吴侬软语的江南。几天的旅程，疲乏的腿脚，生涩的眼睛被热气熏蒸，意趣全无，难道这便是江南？

一粒青莲，在杭州繁华闹市邂逅的一粒青莲改变了这一切。

杭州百货大楼旁，一个农民挑担里的青绿水果吸引了我的目光，近了一看，原来是一挑子莲。农民额上全是汗，正抬手用袖口擦着，两只萝筐上分别覆盖着一个簸箕，上面是一朵朵青莲。与周围繁华的闹市有些不相称，摩天楼霓虹闪烁，街道上车流奔驰，而莲静静地躺在农民的挑担里。当它一扑闪跳进我眼帘时，我还以为是花，绿色的花。一朵一朵，几十朵青莲在闪烁的霓虹灯下铺开一方清润而洁净的图画。两元钱便换回一个，捧在手中，轻轻剥一粒籽放进嘴里，清脆，淡香，纯白的果肉中心还有一丝微苦的莲心。细细地咀嚼，淡淡的江南的味道顺着嘴角流到心里。

幼时便知“上有天堂，下有苏杭”，那时的想象中，江南，是万顷水域、古老船橹、凉亭小院、秦淮灯影、娉婷少女……漫过千年的历史封尘，缓缓走到梦中，萦绕着人生梦想的一个个晨昏。那里有寒蝉凄切的低吟，也有大江东去的豪情，官商文武，每一个过客或住户，无不为之倾倒。江南的风，江南的水，最容易让人迷失，心甘情愿地把自己迷失在这朦胧的情愫里。左手执壶，右手握笔，小醉中快意抒写踌躇满怀或烦恼失意。

江南的丰腴，不只是西湖的垂柳，太湖的鱼米，狭窄湿漉的巷道，青砖白墙小楼，更有如莲般清雅温婉的佳人，或于长廊深处，手持油纸伞，踏着碎步款款而来；或于水波船橹上轻倚雕花木栏，斜抱琵琶，低吟浅唱，泪光与歌声轻轻融进湖水，令多少才子商贾青衫湿。西施、虞姬、真娘、金玉蟾、董小宛、柳如是、陈圆圆都与江南有着不解之缘，构成了江南又一道动人风景。

捧着青莲，嚼着莲子，环游西湖。那一夜的梦中，江南渐渐清晰起来，莲叶田田，春风又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