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之心(组诗)

2011-11-21 00:30韩玉光
草原 2011年4期
关键词:萤火虫落日草木

□韩玉光

草木之心(组诗)

□韩玉光

韩玉光,男,汉族,一九七○年生于山西原平市,上世纪八十年代后期开始诗歌写作,曾获《人民文学》“人文同里”全国诗歌大赛一等奖、中国诗歌学会“黄鹤楼杯”全国诗赛一等奖、《诗选刊》“中国二○○八年度十佳诗人”,参加 《诗刊》社第二十四届“青春诗会”,出版有诗集《一九七○年的月亮》等。

草木之心

秋深了,一个人

坐在草木之中

远处是紫色的天涯山,近处

流动着日渐消瘦的滹沱河,天上

挂着浑圆的落日,一只白天鹅

从远方来,又往远方去

很多年了,我始终相信

这些山水草木

有着与我相似的灵魂,它们

环坐在我的周围

仿佛一颗心

在骨骼和血肉的中间,我常常

一个人

从黄昏坐到暮晚,直到

月亮独自升起来

那时候,万家灯火忽隐忽现

秋虫的唱和之声

星散于野,这

更加让我相信,我

真的是这些山水的孩子

草木的孩子,我真的愿意

与它们共用着一颗心

在黑暗中,渴望

有一只手牵着我们

仿佛风牵着雨,路牵着脚

我可以叫他父亲,或母亲

也可以叫她大地,或天空

纪念

母亲在屋子里

来回走动

她的白发在黑发中间

来回走动

我相信,这是她

纪念父亲的第二种方式

第一种,是站在原地

陪着我看月亮

白花花的月光

在她的眼中卷成了浪花

十年了

父亲,一定再没有衰老过

一分一毫

他仍然与白墙上的黑白照

一模一样,我觉得

母亲却双倍的老了,她好像

独自分担了父亲的那一份

岁月的沧桑

平原上的风偶尔吹过

院子里

一棵高大的白杨树,摇摆着

逗留在叶子中间的一只鸟

也会突然飞起来

几十年了

这棵当初被祖父栽下的小白杨

如今,一个人

已不能环抱

萤火虫

在乡下的时光

我常常跟着五、六只萤火虫

穿过夏日

狭长幽深的土巷,像一个人

拖着自己的影子

行走在月色单薄的静夜里

一棵椿树,在矮墙边

暗暗吐纳着香气

枝头繁密的叶子已全部睡去

那时,我尚不足十岁

常常停留在它的下面

目睹一轮上弦月

渐渐变成下弦月

在我的眼中,萤火虫

飞过的村庄

也只有七、八岁的样子

镜子

我惭愧

面对村外那条干枯的河道

竟然看清了自己

日渐卑微的内心

一片由来已久的水域

在秘密断流后,依然,

保留着镜子的本能

还在用它成群的卵石

代替着我的孤独

一晃多年

那些河道边沿的树木

一直朝着天空的方向

生长着,它们

早已不是我离开时的样子

但我一眼就认出了它们

岁月在枝杆上涂满了风霜

视野中

一位暗含沧桑的老人

独自坐在向阳的山冈下

落日

落日面前,他独自张大了嘴巴

他一定有什么

要说出来,将近一生了

他的欢悦、愤怒、恐惧、爱恋,从来没有

被这个世界听见,他

紧张,困惑,不安,急迫的内心

一再攥成一只拳头的模样

落日如金,他开始珍惜

这逝去的一天,一天

在身后一眼废弃的老井上暗淡下来

久已无人光顾的井口

停顿着浑圆的暮色,四周

布满原有的寂静,他感觉不到

任何的声响,一只蚂蚁

很像扛着一粒稻米的自己缩小后

经过一棵大槐树,秋天了

有的叶子正在凋落,有的叶子

还长在黑色的枝干上,他听不见

叶子落地的声音,也听不到

叶子与秋风对抗的声音,他甚至怀疑

万物早已和自己一样失聪

失语,没有一盏灯

能够进入耳朵的内部,没有

一种黑暗发出过声响,多年以来

也没有一种光芒被彻底听见

琴声

女儿在屋子里

弹琴。她

将贝多芬的《献给爱丽丝》

献给了今晚的月亮

似乎,她就是美丽

单纯而活泼的少女

伊丽莎白·罗克

似乎,她就是我

心弦上跳跃的一个欢乐的音符

有一瞬

我悄悄关闭了所有的灯光,我

看见她的手指

灵巧、准确地越过了短暂的黑暗

仿佛夜鸟落在了琴键上

仿佛不朽的美在那儿

长出了新的翅膀

——月光

降临人间,此刻的

人间。有两种色彩:

黑与白。此刻

有一种永恒愿意成为我们的知音

轮回

在渤海边,看到大海一浪

高于一浪的壮美

有些伤感,我的母亲

念叨了一生的大海

就在我的前面

她却无缘一睹,小时候

趴在母亲的背上

跟着她从早晨走到黄昏

仿佛母亲的双脚

等于我的双脚

她能走多远,我就能走多远

在渤海边

我的伤感恰恰在于

母亲就藏在我的身体内

而我的眼睛却不能代替她的眼睛

看一会儿

大海的辽阔

大海的幽深

〔责任编辑 敕勒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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