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长江
婚姻空白期
宋长江
1
刚放暑假没几天,儿子突然提出要去奶奶家玩三天,儿子可怜兮兮发誓说,就三天,回来保证好好做作业,保证参加英语补习班,保证……郝青烦了,一挥手,说,去吧去吧去吧,告诉你,就三天,多一天也不行!你不好好学习就是让你奶奶惯坏的!
儿子处于撒娇状态的笑脸瞬间掠过阴影,但他没像以往那样反驳。反驳的结果,母亲很可能反悔。
为了能去奶奶家玩几天,儿子的表现有些可怜。其实郝青不愿意看到儿子的忍让,她希望儿子有点个性,千万别像他爸爸于水,软弱无能,可气可恨,永远也挺不起男人的胸膛。不然,她不会和他离婚。
第三天儿子打来电话,简单扼要,说没玩够,再玩三天,凑足一周。郝青刚想发火,电话断了。
郝青一边愤愤自语,狼,狼,一边摁电话键,想把儿子骂回来。她知道儿子惧怕这一招儿。可摁完键,她马上又把电话扣上了。突然终止挂电话有两个因素,一是怕儿子的奶奶或其他什么人接电话,她打怵和婆家人说话,尤其是于水;另一个因素比较隐私,摁电话时脑子闪出一念,儿子不回来,自己也可以清静几天,可以拿出时间好好考虑考虑自己的事。
但放下电话后,郝青心里还是骂了一句,狼!见到奶奶家的人就忘了娘。
郝青要考虑的事,当然是有关个人婚姻方面的事。离婚了,自然面临重新选择的机会。重新选择对郝青不难,这点信心她还是有的。决定离婚前心里有个目标,同样离婚的老同学明智已被她盯上有半年了,只要她主动搭上话,一切皆有可能。然而离婚后像发现新大陆,重新选择的空间比想象的要宽广的多,亲朋好友极富同情心,说媒不断。那就不必着急了,年轻时没来得及好好玩玩,这段婚姻空白期绝对不能浪费。新结识的男友孔启成已经约她去海南旅游了,她正在考虑。快四十岁的女人,说无所顾忌那是假话。能不顾及舆论吗,再说儿子开学要上六年级了,这个假期绝不能荒废。不荒废的前提,她当妈的就要看得紧一点,既然把儿子死命要到身边,就要对儿子负责么。
所以,关于旅游一事,郝青前天对孔启成说,我看看情况再说吧。
孔启成的条件比明智优越。老婆因病死亡,不像明智,因是离婚必然会带来各方面的牵扯;孔启成是公务员,手中有不大不小的权力,经济方面旱涝保收,明智虽然做点本本分分小商品生意,一个月能赚两三千,给女儿的抚养费,少说也得除去一大半。孔启成尽管也有儿子,按他的说法,连出国留学的钱都准备足了。孔启成唯一不显优势的地方,是年龄大了些,正在半百的山岗上,而明智比郝青仅仅大一岁,两人是小学同学,又是老街坊,熟,知根知底儿。总之,就目前这两人,让她马上决断比较困难。
狼!郝青又骂一句。
郝青这句其实是在骂自己,怪自己想的不周全,当初儿子要去奶奶家时,让他呆一周多好呀,何必非要限三天,弄得儿子不高兴,还割乱了自己的时间。有一周的时间就可以考虑或答应孔启成去海南。
狼!郝青又骂一句。
郝青这句是骂儿子的。都是为了儿子,她才如此优柔寡断。
心里有气,思维就乱。假如再让儿子在奶奶家多呆几天,假如想去海南,那么就得马上和孔启成联系。现在办旅游手续,能马上起程吗?再晚几天,儿子也到了开学时间了。尽管是一个小的决断,比大的决断似乎更困难。十几分钟后,郝青在没有理清思路的情况下,再次拿起电话,打给了孔启成。
忙什么呢?郝青发出的音调很亲和,这是离婚后发生的变化。她认为这是离婚后的好心情所致。和于水可没这个心情,看见他就烦,和他亲和,他就不知天高地厚了!美的他。
不忙,和朋友喝酒。你来呀?我们在大世界。孔启成热情相约。
郝青很受用。
于水这一生,朋友请吃饭店的时候不是没有,少的可怜。偶有请吃的,大多是小饭馆,档次太低。档次低,主要是他和他的朋友档次低,尤其下岗买断后,到处打卯子工,有份盒饭吃就不错了,天生没有吃大饭店的富贵命。所以后来,郝青下死令,抠搜的请吃以后不要吃了,你吃人家的,总要回请人家,免了吧。郝青的死令,于水不敢轻易违反,天长日久,两人最后寡言到了一天说不上两句话。于水几乎像机器人,任劳任怨,听之任之,明知郝青说错了或做错了,也不纠正,以免引来不快。那次郝青二哥病重,郝青从医院回来,从银行取了三千元让于水送去,等于水从医院回来,她才恍然,她想给二哥的是两千元,另一千元是给儿子交保险的,由于着急,没和于水交代清楚。她恨于水,他要是话多一点,问一句,都给吗?或说一句提醒她的话,儿子也该交保险了,就不会有这个结局。钱送了出去能往回要吗!为此,她大骂于水。更可恨的是,怎么骂,于水都不言语,哪怕于水反驳,说个一二三四五,比如说,我要问都给吗,你会认为我不舍得。可于水就是不吭声,把她都气哭了,他也不放个暖人的屁。和这样的人在一起,能活下去吗?自己才三十几还不到四十岁,以后的日子实在是令人不寒而栗。
离婚势在必行。当然,不是以二哥的事为契机,其实两人生活中随便找个不愉快的事就可以借题发挥。好嘛,这个哑巴,离婚也没放个响屁,郝青说自己带儿子要房子,他也不争。连儿子都为他着急,希望爸爸服软,别让妈妈给他找个后爸。这一点郝青看的明白。所以,郝青下了决心要找一个理想的男人,弥补自己前期婚姻的不幸。孔启成是公务员比于水强,就连明智,也算是个抓家虎,挣的不多,人堂堂正正,像个男人样。于水这个垃圾股怎么就被自己趟上了呢?嗨,好在没被他套牢。
什么时候能吃完?郝青问。孔启成为难地说,半个小时一个小时吧。
那你吃完了再说吧。郝青很大度地说。
放下电话,郝青继续想心事。见面了,还提出去旅游的事吗?这个问题很重要也很关键。同意去旅游,意味着她同意继续和他深入交往,都是过来人,深入交往也就意味着他们之间可能会遇到那个问题,那是一个实际的难以言表的问题。主动应和旅游,总不能一人住一个房间吧,同居在所难免。
上周两人走到孔启成家楼下,郝青已经看出孔启成约她上楼坐坐时的不自然。还男人呢!想到这,郝青想笑,和于水恋爱时,好像也是这个样子,遮遮掩掩,其实都想着那个事,又都避着,她想象应该有那样的男人,坦坦荡荡说,我们别害羞了,我们就好吧。说着主动动起手来。
不会了。不会发生了,自己要是二十几岁,或许会这样?
2
因时间上难以合拍,孔启成的旅游之约无法成行。所以想象旅游中可能发生的事情,就有点庸人自扰了。尽管旅游没有成行,郝青和孔启成却在儿子没回来前意外同居了一回。或更准确地说,两人在一起睡了一回觉。或再更准确地说,两个人并没睡,而是一同躺在一张床上呆了两个小时吧。为此,郝青耿耿于怀了好几天。
一个女人把一个男人领到自己家里上床,这在郝青的处事哲学里有悖情理。她不希望给孔启成留下掉身价或迫不及待的感觉,女人嘛,无论怎么心急,矜持点才有女人的风度。何况自己的那个欲望还没有达到忍无可忍的程度。但事情偏偏发生了。
事情发生前,两人还是谈到了旅游的事情,已经就时间上不合拍明确了不能成行,谈话中,郝青引发出去住宿不方便的感慨。这个感慨是个很随意的后缀。郝青恨自己,为什么要说不方便呢?你感慨了,你就无法不让人家感慨。孔启成说,是是,我也想到了,其实,要是去的话,住两个房间也无所谓,心情好比什么都好;我们这个年龄图什么,不就图个心情吗!想住在一起就住在一起,不想住不方便就不住在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的人,这个时候了,不随着心情走都对不起自己。
孔启成很会说话。郝青喜欢会说话的男人,和不会说话的于水过够了。重要的是,孔启成的话像发酵粉,把郝青的心发胀了,人活一辈子,有偷情的心却没有偷情的胆,这个特殊的婚姻空白期,交往几个男人算得了什么,自己也不是大姑娘。思想一闪念,身上来了潮气,骨架也就有些疏松。谁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夜里逛完偏巷子,走到自己门前,郝青说,上去坐坐吧。
孔启成犹豫一下。郝青看得出,是假犹豫,装装像。之后孔启成爽快地答应了。在孔启成说的好心情和郝青自己也不是大姑娘的思想支配下,两人进了屋,话陡然减少。屋里收拾的很干净,很温馨,这不是郝青的预谋,郝青是一个喜欢干净的女人,尤其离婚后,更喜欢把家摆布的井然条理,好像刻意给儿子看,离婚了,妈妈的心情很好,很惬意。尽管烦躁不安常有。
一张大床,覆盖着橘黄色绒绒的床罩,关键是上面还放着两个充气枕头,看了便让人生出柔软的感觉和睡觉的欲望。郝青尤其看到那两个枕头,心异样地跳一下,忽然问自己,为什么要摆上两个枕头呢?绝对的无意识。可此刻,你无意识却难逃他有意识。因为孔启成正是沿着郝青的思路进入男女情思的思维,和郝青一样,两个枕头瞬间演变成燃起欲望的导火索。他毫不犹豫地认为,这是郝青的预谋,欲望的预谋。面对已婚过的女人有情有义的预谋,他作为男人,一个成熟的已婚过的男人,不去主动,那一定是有问题,不是思想上有问题就是生理上有问题。何况,他没有任何问题。
我们都不容易呀!孔启成的确很会说。我们都很苦!
仅仅两句话,竟然把郝青的眼眶说出了水。于是,孔启成很男人地扯起郝青的手,悲戚地抚摸着。那么,郝青就没有理由矜持了,她自然而然地把头搭在了孔启成的肩上。接下来,作为已婚过的男女,顺水推舟或水到渠成地完成了男人和女人之间的结合。
事后郝青细细地体味着感觉或感受,既新又旧,新是陌生感,旧是和于水同出一辙。
两人躺在床上时,郝青以为,关于婚姻的话题,或关于两人关系的继续深入的话题,在激情过后,孔启成能主动谈谈他的打算。等两个人由激烈的喘息到逐渐平静呼吸后,郝青混沌的大脑也逐渐清醒。忽然,郝青怕孔启成说话,怕他谈结婚问题,好像自己还没拿定主意。这和于水恋爱时的情景正好相反,那时于水不主动提提结婚的话题,她还要生气呢。当然,于水裤子还没穿上,就迫不及待告诉她,他要办个什么样的婚礼,他妈妈答应给她多少订婚钱,同时透露一个重要信息,他家里还有一处房子,留给他们结婚用的,也就是郝青现在住的房子。郝青第一次意识到,男女上床的威力是巨大的。在两人上床前,于水从来不曾透露过这么重要的信息。也正是这个信息,才确定了她本来不够坚定的嫁给于水的信念,至于不坚定还要和他上床,那也是一种抛开婚姻,男女同情同欲的使然。然而此刻,孔启成真就没谈他有何打算。郝青的怕,又瞬间演变成一种怨,他是不是赚我的便宜呀!
所以,郝青耿耿于怀。
孔启成很沉稳。对两人刚刚经历过的并不陌生的肉体绞杀不惊不乱。老男人嘛,久经沙场。倏地,一个信号瞬间打入郝青的大脑,孔启成的妻子死去六七年了,介绍人也说过,这几年,她为孔启成介绍了三四个女人,却没有一个成的,为什么?她们都不如自己?不会吧,听说其中一个还是工商局的科长,自己算什么?除了年龄小人家十一二岁,无非有个企业会计的工作,小会计而已。那么孔启成与那些个女人交往,难道没上床吗?听介绍人说,她介绍的其中一位女人和孔启成处了七八个月呢,能不上床?自己满打满算还不过两个月。
郝青心里顿生异味。孔启成要走的时候,郝青没有挽留他。在两个人刚刚缠绵时,郝青的确闪过一念,反正儿子不在家,孔启成有意想留一夜的话,她是不会反对或反感的。毕竟和一个男人同床一夜的经历已经过去一年了。说不上孤独,凄冷的感觉还是时常会有的。
孔启成走了。谦谦淡然地走了。没有留下一个关于两人关系深入发展的实质性信号就走了。
郝青想,自己是不是太贱了?
3
儿子回来那天,给郝青捎来一盒水饺。儿子奶奶是个有心人,饺子是刚刚出锅的,外表晾了半干,在馅的热度还没散发尽时,装进饭盒,这样到了家,相互不粘连,温度正好。
儿子说,奶奶给你的。
郝青不屑一顾地说,你吃吧!
儿子说,我刚刚吃过了,这是奶奶特意给你煮的。
郝青不知是因为儿子违背了承诺在奶奶家多呆了几天,还是孔启成从那天走后连续三天没有电话打来,她说了一句让儿子十分吃惊的话,郝青说,你奶奶没给我下毒呀!
儿子的眼睛顿时黯淡,失语半天,最后猛地打开饭盒,抓起饺子往自己嘴里塞,塞得满脸通红。
郝青后悔了。她说的是气话,惹儿子如此逆反,甚至自残似地往嘴里塞饺子,难说以后不会发生其他可怕的事情。她一把抢过儿子手里的饭盒,你傻呀!
儿子转身给她一个背脸,气嘟嘟地回自己房间去了。
郝青的眼泪流了出来。这个倒霉的孩子,他奶奶怎么个好,说一句都不行。狼崽子!倒霉的于水,和他就生不出个好孩子!他妈的,我气急眼了,非找个大款,再生一个给你看看!
关于找大款,郝青的确想过,同学也曾给她介绍了一个,她没有看。在她的思想里,大款都他妈的道德有问题。有钱么,生活上总有不检点的时候。就算大款洁身自好,社会上不要脸的女人太多,自己哪有心思去防范呀!郝青自我感觉承受不起。所以关于找大款,她不想考虑。二婚么,一定要找准,一定要找个能过日子的,能过平安日子的男人。
明智倒是一个能给她带来平安日子的人,长相绝对拿得出手,本分不怯懦,堂堂正正。当明智知道自己的妻子和一个男人好上之后,干净利落地结束了夫妻关系,甚至没给妻子忏悔的机会。这样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郝青以前也想过,没离婚前,自己要和哪个男人好上了,让于水知道了,于水绝对不会像明智那样果断,甚至会表现出原谅的姿态,甚至会说下不为例就行了。这是男人嘛?郝青就看不起这样的男人。当然,郝青没有犯过那样的错误。有时也为自己不曾犯过那样的错误而愤愤不平,觉得和于水过的太没劲,亏欠了自己。好在及时将垃圾股出手。
本文提出利用再制造胶粘修复技术对工程机械中含有表面疲劳裂纹的损伤结构进行再制造修复。这项技术采用力学性能强的复合材料补片,通过环氧结构的胶粘剂将补片胶粘于含有裂纹的损伤结构表面,建立损伤结构-胶粘剂-复合材料补片三者为一体的再制造修复结构。再制造修复通过胶层中的胶粘界面将损伤结构承受的一部分载荷传递给补片,以此缓解损伤结构裂纹尖端的应力集中,延缓裂纹生长,使其扩展趋势放缓。形成再制造修复结构以后,整体结构强度和承载能力均获得明显提升,工作寿命周期得以延长。
说到没劲,郝青想起离婚后,有一次于水出差回来,打电话要看儿子,说给儿子买了点东西。郝青说,看吧。想象不常出差的于水,给儿子买东西的同时,会给自己捎点什么,他就是那样的尿泥人,会假惺惺表现出他是个男人,他的胸怀有多宽广。没想到,于水去的是北京,他那个样竟然去了北京。于水有正式工作时,几乎没有出差的机会,去最远的地方,印象里只去过一次省城。下面县城倒去过几次,那也算出差?去一次兴奋一次,兴奋劲像出国。他也就那么大点的出息。现在下岗了,给人家打卯子工,竟然去了北京。郝青感觉挺有意思的。给儿子买的东西有遥控小汽车,还有一个小皮带,很精美,多数东西是吃的。可这一次,于水就是没有按照郝青的惯性思维给郝青买东西。后来郝青弄明白了,于水去北京,纯属意外。干什么去了呢?原来公司要从北京进一批货,是边境贸易的急活,铁路运输怕时间长,老板决定派大货车拉,为了防止货物在途中丢失,派于水去押车。郝青想,他押车也不是好手,说不能说,打不能打。老板是瞎了眼了。
这件事之前,还有人撮合他俩复婚。从这件事之后,郝青对不复婚的态度更坚定了。要尽快找一个男人,找一个好男人。
好男人目前的目标其实只有明智。他的确会给她带来安定的生活。可他有前妻,有女儿,能不给未来带点麻烦吗?至于孔启成,郝青实在是拿捏不准,放放再说。
犹豫不决,郝青决定再看一个。明智是最后一张牌。孔启成这个人目前还不能下结论,不来电话似乎也正常,有过那么一次同床,电话频了,有猴急的意思,面子上也过意不去,缓冲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也留给自己一个再选择的空间。手里谈着孔启成,心里揣着明智,多一个也吃得消。
郝青手里有几个预备的男人。她在脑子里翻翻,翻出一个叫什么军的警察。这个警察是前几天单位同事介绍的。警察的妻子带女儿出国了,不回来了,就离婚了。郝青藏个心眼,关系好的夫妻,怎么也不会说出国就出国,说离婚就离婚,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她想问,却没好意思问。
郝青不好意思和同事再主动提警察的事。她找来几张报纸,翻翻有没有警察的新闻。这年月在新闻里找警察的事不难。很快,找到了。一个派出所的警察常年为老年人做好事,报纸表扬了。郝青眨眨眼,突然对同事说,嗳,你那天说的警察叫什么呀,是不是这个……
同事扯过报纸,说,不是,我说的那个警察在看守所工作,看犯人的。
郝青哦了一声。
同事果真上道了,问,嗳,你的事怎么样了,还不想谈呀,还准备复婚呀?郝青嘴一瘪,复婚?我脑子灌水了呀!
同事接着说,告诉你,我这位同学就是长得不那么出众,四十多岁的男人,要是长的像女人似的标致,你敢要呀!
郝青马上后悔了。能公开说长相不出众,一定相貌上有些出格。然而话已出口,反悔大家就没面子。
第二天晚上,郝青和警察见面了。这位警察的确不出众,黑不溜秋,一脸的坑洼。因为没穿警服,郝青怎么看怎么不像警察,要说他是一个罪犯,倒像。
郝青事后很不好意思地对同事说,他要穿警服,像警察吗?
听口气,那位同事明白了,说,穿上了,还真就像警察,没看好?
郝青腼腆地微笑,不答。
4
郝青逛市场,有意无意逛到明智的摊位。明智个子很高,正在和临摊的女摊主侃大山。女摊主先看见了郝青,和明智开玩笑说,你的老相好来了。明智转过身,嘿嘿一笑,把一把椅子搬过来,让郝青坐,问,又买什么好东西了?
郝青每一次来,都要坐坐,逛街穿高跟鞋,很累脚,每次都会主动说,快给我椅子,我歇歇。习惯了,现在不说,明智也会主动把椅子让给她。明智这一点,很博郝青喜欢。
郝青和明智是小学同学,上中学分开了。上中学后郝青关注过他,被关注的明智没有考高中,而是考了技校。那时郝青对明智没有什么特别想法,人各有志么,自己想考大学,不也没考上吗。后来读电大,混个大专文凭,学的是财务专业,最后总算有了用武之地。假如没有这一出,今天的自己还能这样自信吗?
明智很看得起郝青的这份自信,说郝青有气质。男人说女人有气质,基本上是有好感的。所以,郝青愿意没事上明智这里坐坐,所以明智离婚的前因后果她是清楚的,也是同情的。当然不是经常来,一年有两三次就可以了。明智离婚前就这样,明智离婚后也是这样,后来来的次数少了,是因为自己也离婚了,再往一起凑合,可是需要谨慎的。所谓谨慎,是郝青还不能下定决心嫁给明智,这个决心太难下。
明智离婚也有四五年了,期间郝青知道他谈过几个女人,从明智的口气里也听得出,没什么劲头,明智时常拿郝青和那几个女人比。郝青就有些飘然了,觉得自己只要吐口,俘获这个男人不在话下。
明智问,大力学习怎么样?
大力是郝青的儿子。郝青说,一般,咱也不图好哪去,身体健康就行。你姑娘呢,学习怎么样?
明智说,还行,她妈抓的挺紧。
郝青突然有些扫兴。这个明智总犯老毛病,提到前妻总是客客气气,从不说前妻的不好。自己怎么就控制不住呢,说起于水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明智又告诉郝青,说礼拜天,他前妻还请他吃饭,让他这个礼拜接女儿回家住几天,她要去韩国。
郝青听了更不舒服了,她去韩国干什么?
明智说,旅游。郝青问,和谁?
明智说,还有谁,他们两口子呗。
郝青就有了岔气感。
郝青往回走的路上进一步分析,明智前妻离婚后的婚姻是幸福的,明智的大度也是很男人的,他很会处理与前妻的关系。如果和他结婚,好像不会有太多的麻烦。不过,还是不甘心。
郝青终于忍不住给孔启成打电话。孔启成说,他出差了,临出去前曾给郝青打过电话,郝青关机。郝青想想,那天手机真的没电了。心说,你就不能第二天再打!但她没说。那样会给孔启成留下不好的印象。要是于水犯这样的错误,她会骂他个狗血喷头。孔启成告诉她,明天他就回去,到时电话联系。
有了同床的经历,再次见面,郝青颇有顾虑。上哪去见面?还来自己家?显然心里不平衡,好像自己巴结人家。另外,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应该有第二次。她希望第二次应该发生在孔启成的家。
事情并没有按照郝青的思路走向进行,第二天接到电话时,孔启成已经来到她家楼下。这就不能不让他上楼了。何况,孔启成手里拿着一个塑料袋,里面也一定是给她捎来的礼物。
进屋后,孔启成打开袋子,里面有荔枝,还有一串香蕉。不是出差所购,而是在楼下水果店买的。出差捎回来的礼物和楼下购买的时令水果,意义是不一样的。郝青的情绪不由得降下一度。郝青的温度降下了,孔启成却在升温,他热热地说,出了几天的门,满脑子都是你。说着,剥开一粒荔枝,深情地送到郝青嘴边,郝青身子向后倾斜,不由自主地躲着,但那粒荔枝还是被塞进嘴里。孔启成的手,顺势也进入郝青的上衣里,触摸到了乳罩。
郝青把住他的手,说,来事了。孔启成顿了一下,不自然地笑笑。
其实来事不影响性生活。血腥的味道有时会刺激出更大的欲望。这是郝青独特的感受。但这一次,郝青说谎了,她根本没来事儿,说来事儿只是一瞬间的托辞,大概是情绪降低所致吧。如果继续,孔启成没发现血象,他会怎么想呢?拒绝。必须拒绝。
郝青去一趟卫生间回来后,话题便转移了,离孔启成的距离也稍远了一点。孔启成不是年轻人,欲望很快被自行冷却。
送孔启成走了之后,郝青忽然后悔,再来一次有什么?何况儿子今天晚上临时又去了他奶奶家。对了,今天是于水四十三岁生日。四十三,六十三他也不会有出息!
儿子第二天回来,郝青发现儿子的眼神躲躲闪闪。郝青问,考英语了?儿子说,没有。
过一会儿郝青又问,和同学闹别扭了?儿子烦了,没有!
郝青说,那你怎么不好好看我?儿子说,我怎么不好好看你了?神经过敏!郝青苦笑,我神经过敏?你不正常!你是我儿子,我会看不出来吗?儿子很倔地说,你看出什么啦,你说,你看出什么啦,你说。
郝青说,反正你有事瞒我。
儿子的确有事瞒她。昨天爸爸过生日,在凯旋门饭店,奶奶和爷爷去了,姑姑也去了,关键是,他的班主任和校长也去了。他到现在也搞不懂,爸爸为什么请他们,自己也没犯错误呀!再说了,你过生日请人家班主任和校长干什么呀!假如为了我,你不能单独请呀,和奶奶、爷爷、姑姑弄到一起,是不是想省钱呀!太没面子了。这要和妈妈说了,妈妈能骂死他。他不愿意听妈妈骂爸爸,所以他不能和妈妈说。
5
新学期开学第一天,下午突然下雨了。郝青提前下班,准备去学校接儿子。一般情况下儿子不需要接,放学后,和同学直接去小区内的补习班。进这个补习班,其实不是为了学习,而是为了儿子放学后有个地方呆着,做做作业,解除上班家长的后顾之忧。雨天就另当别论了,儿子早晨上学没带雨衣,一旦淋湿感冒了就不划算了。
郝青到了学校门口,等了十几分钟,儿子才走出学校大门,远远地就看见儿子举着一把花伞。
哪来的?郝青问。儿子说,老师借给我的。
郝青心里美了一下,说,看来你表现的不错。儿子刚想再说什么,突然忍住了。他知道妈妈指的老师是班主任,其实不是班主任,在走出教室时,遇见了那个被爸爸请去吃饭的校长。对爸爸请校长和班主任吃饭,儿子一直犯核计,爸爸过生日为什么要请校长和班主任呢?现在都讲究家长请客送礼和班主任搞好关系,爸爸过生日请人家,他心里不舒服。今天看见校长本来想躲掉的,可校长很严肃地喊住他,你没带雨衣吧?拿着。说完,递过来就走了,随后又加一句,走道注意看车。
儿子觉得奇怪,不能和妈妈说。因为他只要提到爸爸,妈妈好像从来没有说好话的时候。对爸爸不利的事,更不能和妈妈说了。
回到家里后,郝青刚刚做上饭,手机响了。郝青哎呀一声,怎么会忘了呢?昨天同学春友约她今天吃饭,让她见一个人。都是这倒霉的雨闹的,忘死死的。
对不起呀,天下雨,刚刚把孩子接回来,我马上到。郝青没有说自己把这事忘了,那对人家太不尊重了。
儿子听说她要出去,很兴奋,你去吧,我不怕。郝青说,不准看电视,我一会儿就回来。
这些日子来说媒的不少。郝青已经拒绝了几个听条件就不行的人。春友今晚介绍的,是军官。要不是军官,她是不会去看的。军官对她有点新鲜感。看看再说吧。有孔启成和明智在那顶着,多看几个也没什么。
郝青打车来到饭店,春友迎了出来,小声对郝青说,你先别说孩子在你这,就说在他爸那,就说他爸是独苗,没办法,给他了。
郝青在这个问题上不想说谎,怕给以后带来被动或别扭。春友说,成不成还不知道,说那么早干什么,印象好了,有缘分了,那个问题到时我替你圆。
军人没穿军装,挺魁梧,主动和郝青握手。郝青说,真抱歉,我……郝青想说接孩子来晚了,忽然想起春友的嘱咐,话变了,说,这个雨,也不停。
春友为郝青倒上一杯红酒,又为军人倒了一杯,再为自己倒,之后举杯说,不为别的,就为我们有缘相识,来,喝一口。
三人碰了杯,小小地喝了一口。春友说,来,吃菜。
军人的目光不时地扫过郝青。郝青是过来人,男人的目光她有解读能力。她主动和军人碰杯,说,我很崇拜军人,来,干了。军人很爽快,一口真就干了。
一瓶酒喝下去后,春友又要了几瓶啤酒。郝青平日不喝酒,对自己的酒量从未比量过,喝了几杯后,感觉状态不错。天下好男人真是不少,当初怎么就跟了于水了呢?现在如果和这位军人结婚,绝对是一种象征。象征着自己……儿子瞬间窜进脑子里,情绪也骤然低下来,春友的提示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军人是有先决条件的。而让自己放弃儿子这个条件,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雨小了。军人要送郝青,郝青拒绝了,说,不用,我母亲家就在旁边,你们先走吧。
春友看郝青的表情,似乎读出了什么,拉着军人先走了。
其实郝青家在城东,离这很远。郝青决定坐公汽回家,便上了101路车。到站的时候,雨又下大了。郝青刚迈腿下台阶,一不留神滑倒了,重重地从车上跌滚到地上,动弹不得,大概把腰扭了。乘务员和司机跑下来,想把她扶起来,她痛的大叫起来。乘务员和司机一筹莫展。
司机对乘务员说,你把她送医院去吧,我在这等公司来人处理。
乘务员和郝青商量,你看看,你是不是叫家里人,咱们一起去医院,我也背不动你。
郝青疼出了眼泪,把手机拿了出来,寻思半天,却一时不知该给谁挂。给明智挂,他肯定来,来了也就意味着……给孔启成挂,他应该也会来的,来了又意味着……乘务员说,那我们先打车去医院。
在众人帮助下,把郝青抬进了出租车。在去医院的路上,乘务员又催促她喊家人,说她一个人忙不过来。郝青再次掏出手机,嘴一瘪,按了过去,严厉地说,我被车撞了,你过来,我在第一医院。说完就挂了。
乘务员说,你别说撞了呀,你是自己滑倒的。
郝青没好气地说,看好病再说!
到了医院,出租车司机帮着把郝青弄出车,说,对不起,我还有活,你们找别人帮忙吧。
下车的地方离医院大门还有十几米远,走过去是不可能了,女乘务员说,你等一会儿,我进去让他们把病号车拉出来。
正在这时,郝青看见又一辆出租车停下,从车上下来一个男人,还有一个女人,女人跟着男人急匆匆往医院里跑。郝青喊,于水,眼瞎呀!我在这了!
那个叫于水的男人转过身,问,你怎么在这坐着?
郝青没回答,眼睛却在盯着于水身后的女人,怎么这么眼熟?啊,想起来了,她好像是儿子学校的副校长……
责任编辑 鲁书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