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母亲李梨英

2011-11-20 01:09邱喜桂
作品 2011年6期
关键词:大坑金城周礼

□邱喜桂

这是潮汕大地上家喻户晓的一段唱词,是潮剧《革命母亲李梨英》里一唱段。上50岁的潮汕人,无人不知,没人不晓。而李梨英作为“英雄母亲”的革命事迹,在当地也广为传颂。

李梨英的一生,颇为坎坷。她1888年出生在西坑村客家式古寨内。父亲李清和,9岁卖身戏班唱戏,姐姐李梨枝,比她大12岁,哥哥李梨贵,比她大7岁。山区人早婚,李梨英5岁那年,姐姐就出嫁了,哥哥也到潮州城一家布坊当学徒。家里,就只有李梨英和母亲相依为命。李梨英12岁时,父亲要随戏班到南洋唱戏,临走前,给她买了一双红皮木屐,准备李梨英“出花园”用。潮州的风俗,不分男女,到了虚龄15岁,家里就要为孩子“出花园”,是儿童向成人跨越的一种仪式。意为可以走出自家的“花园”了,在“花园”玩耍的孩子,要离开父母亲,走向社会了。而李梨英连穿红皮木屐“出花园”的机会都没有,因为她父亲一去不归,灾难接踵降临。

李梨英的家乡西坑与西都乡因迁祖坟引起械斗,双方大打出手。西都人丁旺,财势足,打进西坑来,打伤了很多人,还砍去了几颗人头。西坑在械斗中一败涂地。痛定思痛,西坑诉诸官府,为了打官司,全村按人丁摊款,每丁10光洋。李梨英家算父亲和哥哥二丁,要20块光洋。官司还未了结,村里的绅士们以为此次械斗吃亏,是“地龙”不显,神佑不灵,要盖神庙来壮风水。又是每丁10块光洋。乡绅们派出狗腿子,上门逼钱,封门锁厝,牵牛掠猪。李梨英家穷,求借无门。没办法,母亲托了媒婆把李梨英聘给大坑村的林再发,得到40块光洋聘礼,还给乡绅们。

李梨英15岁这年,家门不幸,连遭重创:先是未过门的嫂子穷困潦倒跳水死了。接着母亲因病无钱医治也亡故。哥哥从二丈高的晒布棚跌下,撞在压布的大石上,吐血不止,被老板辞退回家。10月的一天,姐姐李梨枝和媒婆找到在田头为兄长拜“土地公”祈福的李梨英,告诉她,兄长李梨贵快断气了,不要回家见兄长。李梨英不顾快出阁的人见死人不吉利的风俗,哭喊着冲进屋里,见了兄长最后一面。生离死别,涕泪交加。第二天,举婆和姐姐带她到村外脱孝,解下头上戴的白棕绳,脱下臂上佩的白苎麻手圈,挂在母亲的坟前,等来年母亲忌日烧化。姐姐把李梨英平时穿的两件旧衣服,还有那双“出花园”的红木屐,放在竹篮里。这就是李梨英出嫁时的全部“嫁妆”。李梨英赤着脚,跟着举婆,一路哭哭啼啼地来到大坑林再发家,与其说是出嫁,不如说是投靠更为确切。

半年间,李梨英连丧3位亲人,成了一个茕茕孑立的弱女子。一年多后,姐姐到大坑来找李梨英。见面已泣不成声:“父亲死了。戏班寄来一信:接到娘死哥亡的消息,父亲当场昏倒在舞台上,嗓子哑了,不久归天,就地埋在槟榔屿……”再过两年,姐姐也死了。姐姐穷得活不下去,上山挖了断肠草,结束了生命。李梨英40岁时,丈夫也因病无钱医治而死。李梨英经历了丧失5位亲人的惨痛变故,灾厄,似乎总缠着李梨英。而不幸,还将在她未来的命运中一再发生。

1933年春寒料峭的一天,在大坑村半山腰上的一间小屋里,煤油灯不时跳着火花,一闪一闪,映照着墙壁上的红旗。支部书记詹如炳神情严肃地介绍李梨英:“她是一个平凡的妇女,像我们所有的母亲一样平凡。但是,她又是妇女们的模范,她用自己实际的行动,实践着她自己说过的话,党要我做什么,我就一定去做……”面对红旗站着的是时年45岁的李梨英。此时屋前池塘,蛙鸣声声;厝后山坡,松涛阵阵。

大坑村是潮、澄、饶三县交界的偏僻山村,位于凤凰山余脉,紧靠粤闽边界。党组织曾在这里建立了浮凤根据地,并派彭莫、傅尚江到大坑开展工作,李梨英积极投身革命,成为大坑村秘密组织农会、妇女会的带头人。这年夏天,大坑一带的山村,农会、赤卫队纷纷成立。大坑村的上空,飘扬着李梨英亲手缝制的牛犁红旗。

实验采用陕西渭南地区的机载高分辨率SAR图像(分辨率为1 m)进行场景分类,通过Photoshop工具对尺寸为7 420×10 788的原始高分辨率SAR图像截取出667张包含3类SAR图像场景的局部SAR图像,尺寸为500×500,以8∶2的比例分配给卷积神经网络作为训练及测试样本。3类(农田、城镇、高架桥)SAR局部场景图像如图6所示。

正如文章开头提到的潮剧唱段,李梨英最震撼人心的事迹,是她为革命献出了三子一婿。称她为革命母亲,实至名归。

最先牺牲的,是李梨英的女儿林松花的丈夫刘金城。李梨英入党不久,1933年5月1日,秋溪区委委员刘金城发动群众庆祝劳动节,宣讲革命道理,不料国民党军队悄悄地包围了嫌水坑,刘金城不幸被捕,连夜被押解到40里外的李园村。刘金城被捕的第二天,党组织及时通知李梨英,要她赶紧去探监。李梨英看到被打得遍体鳞伤的刘金城,悲愤填膺,刘金城趁看守不注意,悄悄告诉李梨英:在家里的神龛后面有区委的文件,要她赶紧取出文件交给区委。并要李梨英回去告诉区委:请党组织放心,自己一定不会给党丢脸。李梨英噙住泪水,别了刘金城即赶回嫌水坑。1933年7月5日,刘金城被五花大绑,背后插着纸旗,游过潮州城的东西南北四门。刘金城一路高呼:“中国共产党万岁!”“打倒国民党反动派!”敌人用枪托捅他,越捅,他喊得越响亮。刘金城被捅得满口是血,门牙脱落。敌人打他,刘金城含血带牙喷到敌人的脸上。刘金城坚强的走向南较场,从容就义,年仅33岁。刘金城的妻子,即李梨英的女儿林松花,也遭到抓捕,但她不妥协、不变节,被国民党判刑15年。

这一年,南方革命形势更为恶劣。国民党采用“碉堡政策”,步步为营,稳固推进;“保甲制度”,联保联坐,瓜分豆剖,全面封锁浮凤苏区。李梨英的三子、年仅18岁的林松才,为红三连短枪班班长,带领短枪班浴血奋战,终因敌众我寡,弹尽援绝,壮烈牺牲。李梨英的长子林松泉,是家里第一个入党的人,以打石为生,是他引导李梨英走上革命道路,支持弟弟第一个参加红军,是他用铁锤和钢凿在凤凰山和乌山的巨石上,刻上了“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在反“围剿”战斗中,32岁的林松泉壮烈牺牲。“皖南事变”半个月后,国民党在福建漳浦县袭击了闽南特委机关。李梨英年仅18岁的小儿子林松森,当场牺牲。

除了为革命捐躯的三个儿子,李梨英远在马来西亚的次子林松炎在得知祖国解放的消息后,立即回国参加新中国的建设,被大坑村的群众推举为农会主席,带领全村群众开展轰轰烈烈的土改运动,斗地主,分田地,也为革命作出了贡献。

1935年8月,国民党集中两个团的兵力对浮凤根据地进行大“围剿”,李梨英随潮、澄、饶红军转移到闽南的乌山。11月,红军在中共闽粤边特委领导下,改编为中国工农红军闽粤边独立营,李梨英在独立营的伤兵站工作。

二年后,日寇大举侵华,中华民族奋起反抗,加上国民党对共产党人的围剿,时局更为艰难与复杂。团部动员李梨英一起走,但李梨英不肯走,说:“我要留在乌山服侍伤病员,等他们痊愈了再作打算。”伤兵站也叫红军医院,其实就是人迹罕至的偏僻山洞,几块巨石交叠的空间,周际都是修竹茂林,甚为荒凉。李梨英砍树、斩竹、割芒草,搭床铺;搬石、挖土、掺泥,垒炉灶;穿密林、下悬崖,采集青草药;坑沟边、水潭旁,洗涤血衣。李梨英不辞劳苦照顾伤病员。

白色恐怖中,闽粤边坚持了十年的武装力量被消灭了,党的干部被杀害,领导机关被破坏了,党的联系中断了……李梨英从负伤的红军战士口中得知“漳浦事件”和“月港惨案”,痛彻心腑,泪往肚吞。伤兵站还有22名伤病员,有的怒骂,有的哭泣,有的彷徨,有的动摇……风雨如磐,黑云压城。李梨英强抑悲愤,对伤兵们说:“我们要相信党会很快派人来找我们的。天总有白天黑夜,阴天晴天,不管怎样,革命失败是暂时的。”朴实无华的语言,坚定的信心稳住了伤病员的情绪,激发了伤病员坚强的斗志。不久,在“漳浦事件”中突围出来的红3团副团长卢胜重建了红3团,率部重上乌山,找到了李梨英,卢胜激动地说:“很多人在敌人围攻下动摇了、走散了,只有阿姆你们还在这里坚持,真难得!”伤兵站的战士伤愈编入卢胜领导的红3团,后编入新四军,开赴苏皖前线抗日。

1941年6月,李梨英调到中共南方工作委员会。“南委”负责粤北、粤南、江西、广西4个省区和潮梅、琼崖、闽西、闽南5个特委以及闽粤边特委等10多个地区的党组织。它直接接受中共中央南方局的领导,同党中央有电台联系。李梨英就在设于梅州大埔百侯的“南委”直属电台做掩护工作。按照党组织的安排,在电台工作的同志按“家庭”组织起来,李梨英是母亲,大媳妇是报务员肖敏,报务员王强当次子,机要员方文当女儿,“南委”书记方方当弟弟。

电台的任务是收抄延安新华总社的电讯和秘密文件,毛泽东的《整顿党的作风》、《反对党八股》等都是电台收抄的。八路军、新四军、华南游击队、全国军民抗击日本侵略者的战况,都是在这里接收的。白色恐怖下,电台只能夜间工作,报务员用电码一个字一个字抄下来,译电员再把抄件译出,送“南委”领导阅,再编为《时代文选》,署名香港出版社出版,供党内和进步分子阅读。

李梨英无文化,不知道“儿女们”在干什么,但知道这是党极为重要的工作,她一边照顾好“儿女们”的生活,一边想法设法保证他们的安全。李梨英在屋后山坡上开辟了一块荒地,种了各种蔬菜,还养了鸡。李梨英借田中劳作观察周围,望风把关。当时白色恐怖笼罩,小小的百侯镇增加了一个连的国民党军队,但电台“家庭”在敌人的眼皮底下,安然无恙。

1944年春夏之交,“南委”秘书长姚铎在由重庆转延安时,在重庆投敌叛变,潜回潮汕进行破坏活动。当时,姚铎化名陈庆宇,由揭阳县国民党党部安排在揭阳简易师范学校任教,伺机一网打尽革命党人。南方局得知姚铎叛变,下令潮梅党组织“按家法处理”,处决叛徒。处决姚铎的任务由周礼平负责。姚铎到揭阳,李梨英就从揭阳到潮安送信给周礼平。周礼平在潮安江东佘厝洲李习楷家召集武装基干小组研究刺姚方案。派出以蔡子强为组长的5人武装小组到榕城刺姚。因要通过重重哨卡,不能随身携带武器。行动小组到榕城后,由揭阳党组织凑集一支驳壳和一支左轮,余3人只能带匕首、斧头。当天深夜,行动小组顺利进入姚的住处,姚奋力反抗,原计划用匕首刺或斧头砍,一时制服不了,只得开枪,姚应声倒地。行动小组迅速撤离,连夜赶回佘厝洲。

几天后,李梨英带来揭阳党组织负责人王武给周礼平的信,说姚只是负轻伤,现在医院治疗,国民党已派武装保护。李梨英当天跑了近百里路,气喘吁吁,一见周礼平就说:“打了一枪就走,为什么不刺他几刀、砍他几斧,这个叛徒不死,一定会来报复。”李梨英带来的消息,使周礼平感到非常不安,叛徒不死,祸患难消。

周礼平决定再次刺姚。当选定陈应锐和李亮两位赴榕城刺姚时,周礼平亲自找他们谈话,强调刺姚的必要和艰险,要求他们要有以二换一的牺牲精神完成任务,陈、李二人表示:“不完成任务,决不生还。”

十多天过去了,正当周礼平焦急之际,李梨英风尘仆仆赶到佘厝洲,一见面就高兴地说:“叛徒死了,这回打成风炉窗(很多洞)。”接着李梨英悲伤地说,可惜陈应锐壮烈牺牲了。大家既为除去了党的心腹大患而高兴,又为失去党的勇士而难过。李梨英同大家一起,流泪悼念陈应锐。

负责刺杀任务的前线指挥王武隐蔽在揭阳榕城,而总指挥周礼平则隐蔽在潮安江东佘厝洲,两地相距近百里,加上沿途层层岗哨,他人很难完成这一朝发夕至的情报递送任务。而李梨英徒步往返于榕城—曲溪—云路—大窖—浮洋—佘厝洲,这条路较短,但最艰险。只有她,党才信得过;只有她,才能机智过关。多年后,曾参与刺杀行动的李习楷回忆往事时说:“李梨英临危不惧,遇险不惊,沉着、机智地应付了重重关卡的盘问和刁难。在完成处决姚铎任务的整个过程中,她多次穿越日、伪、顽层层封锁线,来往于周礼平和王武两位领导同志之间,及时传递了重要指示和信息,保证了处决姚铎任务得以迅速、顺利地完成。”

1945年,李梨英调到汕头崎碌华龙里8号当母亲。新的组合先是:李梨英是陈锦的姨母,张明丈夫的伯母。这又是一个革命家庭。张明的丈夫其实就是潮汕人民抗日游击队潮、澄、饶第一支队党代表周礼平。

周礼平率领队伍向潮安与揭阳的交界地和潮普惠第二支队会合,以便更大规模地消灭日伪敌军。孰料,队伍在居西溜集结时,遭到国民党军近千人的包围。敌众我寡,周礼平与10位骨干壮烈牺牲。此前,周礼平的妻子张明有孕在身,为了革命,夫妻商量堕胎。周礼平牺牲了,党组织告知张明不要流产,要保胎生育,调李梨英前来照顾张明,一个新的革命家庭又组成了。年底,吴健民和方蓝住进华龙里,名义上是儿子和儿媳,李梨英又一次当起了母亲。而华龙里多了一重任务:掩护潮汕特委领导。新家庭的组成是:母亲李梨英,长子曾广,长媳高梧清,幼子吴健民,媳方蓝,女儿张明,她已出生的儿子就是小孙子周海俊,陈锦为甥女。这个家庭人员众多,语言不同,身份复杂,但依然亲如一家,里里外外,全凭母亲李梨英。此时,国民党节节败退,已呈败势。解放前夕,敌人垂死挣扎,时局最为黑暗。为了保护好这个家,母亲李梨英细心观察周围的环境,用心分析邻里人等,巧妙应对,直至汕头解放。

当年的“儿媳”方蓝撰文纪念李梨英说“阿姆是做群众工作的能手。她用熟练的手法,把周围的情况了解得清清楚楚,她老人家确实是保证我们这个机关安全的一个重要角色。”

1949年11月,吴南生派长短枪队20多人护送李梨英荣归故里大坑村。

新中国成立后,党和人民给了李梨英极大的殊荣。1951年,她作为南方根据地代表团成员到北京参加国庆观礼。她登上天安门观礼台,亲眼看到国庆盛典,受到毛泽东的接见,并和彭湃的母亲彭老太太,代表南方根据地向毛泽东敬酒。

广东省政协原主席吴南生以饱含激情之笔写成的长篇纪实文学《松柏长青》,记录了李梨英的生平事迹。《羊城晚报》在1958年连载了《革命母亲李梨英》后,北京工人出版社将这一连载成书出版,书名定为《松柏长青——革命母亲李梨英》。同年10月,根据此书改编的潮剧《革命母亲李梨英》上演。

多年来,李梨英的英雄事迹和革命精神,在潮汕地区影响深远,感动了一代又一代人。称李梨英为“革命母亲”源自1932年的《红潮报》,直至今天,人们一提李梨英,都会习惯性冠上“革命母亲”四字。“革命母亲李梨英”在潮汕地区已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词,这个词表达了潮汕人民对这位伟大母亲的敬意与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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