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在生命的悬崖边上——论毕淑敏小说生命关怀主题的深化

2011-11-19 22:58
小说评论 2011年1期
关键词:毕淑敏心灵意识

赵 艳

写在生命的悬崖边上
——论毕淑敏小说生命关怀主题的深化

赵 艳

王蒙在为毕淑敏小说作序时曾写下这样的句子:“爱心是主干,责任是永久,使命是奉献。”①诚如其言,毕淑敏的小说一向以对生命的热爱和诚挚关怀为人称道。那么,这份爱与关怀将幻化出怎样的艺术世界呢?当我带着这个问题系统翻阅毕淑敏的小说时,遭遇到的却并非生命的良辰美景,而是满目的荒芜与疮痍,她将生命的反面翻过来,将笔触深入到险恶冰原、临终关怀医院、戒毒医院、心理诊疗室等种种自然、社会、肉身和人心的绝境,将实践爱心的使命交付临死者、吸毒者、心理残缺者这些极端化的生命样态来承当。可以说,她所有的文字都是写在生命的悬崖边上,因此,行走于她的小说世界,常常令人艰于呼吸。为什么她如此执着于这些冰冷彻骨的生命境地和残破不堪的生命形式?这些生命境地和生命形式之间存在何种内在的精神联系?她是如何走来,又将去向何方?她的助力是什么?这是我在阅读毕淑敏时一直探究的问题。

1980年毕淑敏创作了她的成名作《昆仑殇》。这部作品在壮丽奇崛的雪域高原背景下,展示了青春为“理想”而殇的故事。虽然这种理想只是历史激进思想的一个错误剪影,但作者对热血青年追随信仰、死而无憾的真诚是倾心赞赏的。一方面控诉给生命带来伤痕的历史,另一方面反思生命在历史假正义之名实施的暴行中收获的价值,似乎缺乏有别于伤痕反思文学范式的新意。但在叙述的微观处,一种颇具毕淑敏气质的艺术世界正悄然展开:这就是故事发生的辽阔时空背景——藏北高原,这里遍布“可以扫瞎你的双眼”的山风、“万古不化的寒冰”、“高寒、缺氧、病痛……”,“时时听到某人睡着睡着就过去了的传闻”,更有“无人区”见证生命的脆弱和易逝,这种高原景象壮美且壮美,但更多地激起人们的畏惧,很多生命瞬间消亡了,还有很多生命在宿命般地走向消亡。这种生存处境不是一般地消磨意志或压抑人性,它不给你回旋反思的机会。死神时时游荡在你周围,直接将你逼到生命的死角,每一个生命分分秒秒都活在死亡恐惧之中。源于此,毕淑敏才感叹道:“注视着生命的短暂与无常,我在这一瞬,痛下决心,从此一生努力,珍爱生命。”②可见,极端严酷的生存环境使毕淑敏的生命体验在起点处就已经触到了人本生存的重大主题——死亡恐惧。

但是,当时的毕淑敏还没有力量把死亡作为生存事件来体验和表达,也就并未深入到死亡恐惧的生存论层面。无论归因于毁灭性的极端生存环境(藏北高原),还是错误的历史暴行(强行超越无人区的拉练),她的死亡恐惧都指向外在对象世界,并完全受其牵制,无暇反观自身,探究作为生命体验的死亡恐惧。因此,在与之对峙中,也就自然地将面对对象世界的英雄无畏气概作为了倚仗。她笔下的那些已经或者即将消亡的年轻生命总是坚忍无畏地生活、工作,他们无视死神的威胁,个个手捧血书参加穿越“无人区”的拉练,甚至他们在死亡瞬间的感受、思绪都透着明亮。毕淑敏希望从他们的英雄气概中得到傲视毁灭性的对象世界的助力,并从中获取战胜死亡恐惧的勇气和自我生命升华的想象。事实是否真能如此呢?恩斯特·贝克尔曾指出:“首要地说来,英雄主义是对死亡恐惧的反映。我们最为赞赏面对死亡的勇气,我们给这样的勇敢以最高、最忠诚的尊敬。这样的勇敢深深打动我们的内心世界,因为我们对自己将会有怎样的勇敢心存怀疑。当我们看到一个人勇敢地面对自己的毁灭,我们竭尽想象力一再传诵这最伟大的胜利。”③可见,英雄主义式的想象其实是一种死亡恐惧的移情或者说转化,它的诉求目标是征服对象世界,只能带给我们“人造不朽”的臆想,而无助于解决问题本身,即通向真正的解脱之道。因此,尽管毕淑敏的“昆仑意象”作为一种极致生存环境持久地带给我们净化、崇敬、畏惧、悲悯等复杂的审美体验,但她此阶段的生命关怀主题还停留在起步阶段,也为同主题的后继深化预留了大量空间。

时隔十多年后,毕淑敏相继创作了《生生不已》《预约死亡》和《红处方》等一系列作品。与此前的“昆仑系列”相对照,我们看到一个明显的转变,即由对外部世界的被动感受、对生命和所处社会关系之间的外缘性思考转向对生命本体的观察与求索。以对生与死的思考为例,《生生不已》以寓言化的方式暗示出个体生命的独特性,以及生与死之间因循转化的可能。《预约死亡》则是她脱离开特定时空环境、专注于死亡问题本身后的收获。其中,她这样反思我们对死亡的态度:“我们崇尚的是壮烈的死,惨烈的死,贞节的死,苦难的死,我们蔑视平平常常的死。”“你可以拒绝一切,但不可以拒绝死亡……我决定探索普通人之死”。④这意味着她终于抛开死亡的一切附丽,将其作为生命必须经历的一个生理和意识环节来考虑,也由此得以深入到生命本体层面,细致呈现出了临终病人在生命弥留之际的生理和心理状态:他们身体的腐坏、精神的麻木或痛苦、以及他们对死亡的想象或超验的感知。通过此番种种努力,毕淑敏力图实现一个死亡的去禁忌化,直面死亡和在生命的轮回中理解死亡中孕育的生机是毕淑敏此期在死亡这一生命大限面前的应对之策,较之于以前的英雄主义式想象已经有了很大的提升,即“怀着对死亡的自觉意识活在世上。”⑤

值得注意的是,对生命感觉的发现与执着关注既让毕淑敏的生命关怀主题进入了生命本体的生存层面,同时也拘囿了她在此空间的进一步深入。比较《生生不已》(1993)和《预约死亡》(1995)的创作时间可见,寓言式的对生命的感悟在前,而具体的对濒临死亡者的具象描绘在后,后者似乎是为前者的结论式认知寻求切实的现实逻辑支撑的产物。基于这种需要,毕淑敏直接找到了死亡最切近的具象呈现——临终者,希望以观察和纪录的方式留住鲜活的生命经历。但是这些人中,大部分意识已经处在弥散状态,有的还是老年痴呆者或者被生理疼痛霸占了全部意识空间。也就是说他们的心灵和意识世界几乎是完全封闭的,因此,对死亡的“预约”大多偏向生理层面的生命感觉。而生理层面的生命感觉很难直接通达彼岸世界,只有如史铁生那样彻悟了生命的偶然与必然之后,才能令人信服地飞升出对生命轮回的理解与想象。而这些只属于超越肉身感觉的、心灵维度的空间。

经由这一缺失,毕淑敏再次出发,走进戒毒医院,于是有了《红处方》。之所以选择吸毒者作为言说对象,毕淑敏自言是想给我们看生命的禁忌,知可为与不可为。而从创作主体思维的连续性上考虑,我想还因为在生命链条上,他们是一群由毒品麻痹导致的精神死亡者,最靠近死亡边缘,这与毕淑敏此期关注的肉身生存范畴相当靠近,有自然过渡的可能;同时,又能够真实地切入意识空间,便于她去发现在精神层面人是如何病变并走向消亡。在《红处方》中,她依然采取观察与纪录的方式。那些吸毒者或者他们亲人的讲述,为他们在选择毒品、依赖毒品行为中的心理意象结构(即人物态度和行为的心理成因)提供了有力的支撑。这是毕淑敏由肉身生存向精神、意识生存过渡的有效尝试。同时,全书的灵魂人物简方宁值得关注。她是戒毒医院的院长,她博爱、无私、医术精湛,是戒毒世界中的“女王”,而与她的完美相伴的是彻底的孤独,她的戒毒医院危机四伏、丈夫出轨、导师景天星是个只谈戒毒治疗的科学怪人、唯一的好友沈若鱼时时希望她能脱离戒毒治疗的“苦海”。她的生命关怀行动四面楚歌,最后还被自己病人庄羽送的礼物中暗藏的毒品害死。在全书写实基调中,她是一个颇具隐喻色彩的人物,生命卫士与生命殉道者的双重身份集于一身,在她身上既寄寓了毕淑敏于绝境中抗争的决心和希望,也昭示了毕淑敏对肉身生存的惰性、趋恶性的极度悲伤和失望:人性的恶远大于毒品的恶,专注于肉身疗救的行动未必能够承担生命关怀的重任。最后,简方宁宁可死亡,也不愿意切断大脑中的“蓝斑”得以存活,就是因为那样做会使她失去对世界的丰富的情感感知,而仅仅成为一个生理生存体。这番安排使我们有理由相信,毕淑敏在简方宁身上实现了对自己前此阶段生命关怀方式的拓展,意识到对生命的爱不仅止于对死亡、病痛(包括身心两方面)的意识、警示与疗救,还必须进入一个更深的人性空间。故事最后作为作者化身的沈若鱼要继续简方宁未完的事业——“到戒毒医院去”,她与简方宁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她相当重视走进病人的生命历史和人性特质,因此也必将带来全新的生命关怀方式。这为下一阶段毕淑敏走进更加博大的心理叙述空间探寻人性的病痛埋下了伏笔。

怎样开辟新渠道走进人之性灵深处呢?2003年出版的《心理小组》和2007年出版的《女心理师》是毕淑敏的回答。“在没有神父和忏悔的环境里,我只能找你。”⑥“我”是心理病人,“你”是心理师。心理病人和心理师交互助推,构筑了这两部作品层次丰富的心灵世界,经由此,毕淑敏最终得以直观切入人性最丰富也是最隐秘的区域,实施她深度生命关怀的理想抱负。

在这一新阶段,毕淑敏放弃了她以往在面对对象世界时较多使用的观察和纪录方式,转化为倾诉与倾听。这一转化也契合了她关注重心转移的写作实际。以前,她要展示生活和精神的黑洞,引起警示和疗救的注意,她是治病者,可以说,她是自上而下降生在她的作品中,即便她深入临终关怀医院和戒毒医院,看似融入对象的命运与呼吸,也终究是“体验”而非“实际经历”,因此,自然更趋向外观式的写作姿态。而一旦深入心理疾患领域,她就不但看到对象的病,也同时敏感到了自己的病,或者说人之共有的病。两部作品中,心理师形象的变化即是明证:《心理小组》中的程远青就已多次感受到自己与自己领导的心理小组组员们一起变化成长;《女心理师》更进一步,其中的贺顿也是一个心理重症患者,她在深度剖析病人的心理疾患时,也同步进行着自我反身心理问诊。因为从心理角度看,“人的一切弱点,心理师都有。”⑦也就是说,虽然心理师凭借专业的知识技能能够通达形形色色的心理病症世界,但她同时必然也是这些世界中的一份子。不管命运际遇如何,人在世生存就必然或多或少经受心理病痛的折磨,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都是病人,这就是生存的宿命。对这种平等共在处境的清醒意识,决定了毕淑敏在此阶段必须使用更平等和更具效能的交际方式——倾听和倾诉。可以说,这一贯穿文本始终的心理治疗方式既是毕淑敏心理小说中所有人物最重要的心灵交互方式,也是毕淑敏新的创作姿态的隐喻。那么,通过这种方式到底达至了一个怎样的心灵世界呢?

首先,这心灵世界聚焦于人的无意识领域。众所周知,心灵世界包括人的意识领域和无意识领域。意识领域具有自明性,为人的行为和态度提供明确的因果支持。而无意识领域潜沉在心灵世界的更深处,是人物行为和态度背后隐蔽的动因。如鹿路在介绍自己名字时不经意地解释为五色鹿的鹿、小路的路,不同于一般人习惯且好记的梅花鹿的鹿和道路的路,而且与后者的中性色彩相比,前者明显更具悲剧色彩,这正传导出她无意识领域的某些讯号。毕淑敏心理小说首要的着眼点便是大量此类无意识心理事件。其中有对绝症或死亡的隐讳,如成慕海作为极少见的男性乳腺癌患者,平时以健全的男性形象示人,而在小组中则乔装为女性患者成慕梅;还有对自我罪行的规避,如卜珍琪幼年时无意间在父亲和大庭广众之前道出了母亲有私情的秘密,导致母亲羞愧自尽,从此,她以对父亲的报答来掩盖对母亲的愧疚,她不要个人意志、不要爱情,只求在仕途上晋升,以成为父亲希望的女儿;还有对过往灾难记忆的恐惧,如贺顿时时感到的彻骨冰冷就缘于儿时的惨痛经历,等等。他们的生命轨迹各不相同,但对这些创伤性记忆或情感的态度都是强制自己遗忘或向他者他物移情,既不肯示人、也不肯示己,久而久之就成了驻扎在心底最隐秘处的“心魔”。根据心理学的解释,人在意识层面受到危险、恐惧、绝望等消极情感因素侵扰后,若无力反应或消解,就会将这些伤害性情绪向无意识领域驱逐,于是,无意识维度的心灵世界往往就成为心灵疾患的集中所在地。这个世界极度晦暗恐怖,但却是人心走向安宁健全的必经之地。我想,这也正是毕淑敏专注于此的原因。

其次,这心灵世界形象化地展示了“心魔”对人性的毒害机制。它完全破坏了人的完整自足性,使人从一个“我”分裂为两个我:我自以为的我和我不知道的我,或者说我接受的我和我不接受的我。如卜珍琪自以为对仕途的狂热是为了实现父亲的遗志,实际在她身上还共在一个幼年卜珍琪因为羞死了妈妈而时时羞愧痛哭,这个因儿时罪感记忆无法释怀而再也长不大的卜珍琪由于被主体强行遗忘而遁形了,表象的卜珍琪对隐在的卜珍琪无知无觉,但一切言行意志均受制于她。这种人格的分裂最直观的呈现就是成慕海,他接受不了自己是男性乳腺癌患者的事实,就自创了一个妹妹成慕梅,由“她”来承受心灵的裂变。这种生命完整性的破裂导致了主体的深度迷失,有时这种迷失只指向自我,如安疆一生命运都由丈夫安排,从不具有自我意识,即便丈夫死后,她也能够在梦中领受丈夫的指示,拒绝接受治疗,期盼到另一个世界继续活在丈夫的生命中。但是更多的时候,这种迷失引发向外的伤害或报复行为,如卜珍琪的晋升就牺牲了丈夫理应得到的真实的爱情和家庭幸福;还有那些被周云若频繁更换的男友又何尝不是她“心魔”的无辜牺牲品。可以说,不管向内还是向外,“心魔”对人的毒害都是毁灭性的。通过对其的展示和剖析,毕淑敏提示了拯救行动的必须和迫切,同时也为主体的反常言行和意志提供了解释。

病因及其导致的病理征象已经昭然,依据毕淑敏医者仁心的惯性必然要为这些创伤性情绪寻求开释通道。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如何拯救?回避是拯救之途中最大的危险,“让心事自生自灭,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因为它绝不会真正消失,只是貌似离去,耐心地等待着卷土重来”⑧,甚至须臾不曾离开。只有通过痛苦的自问、回忆、倾诉、倾听等方式,才能发现真相和那个潜藏在无意识深处的自我,进而才有接受真相和隐蔽的自我、复归主体完整性的可能。《心理小组》中程远清和成慕海推敲应该将小组命名为“会心”,因为在小组中的每次活动都是不同组员心与心的交会。我想,在更宽泛的意义上,它更倾向于明了自我和生活的真相,因为会心的解释是“领会别人没有明白表示的意思”,那么,我们也可以理解为领会了生命没有明白显示出来的阴森晦暗、恶魔化的一面,从而实现了自我与自我的会心。毕淑敏在小说世界中反复演绎的就是这一心灵拯救方式,她和她的人物不断地由意识层面进入无意识层面,将其中的心魔召唤到意识层面来,再在意识层面或解释、或疏导、或争锋相对。在这一从意识到无意识再到意识的过程中,要经历无数人心的险与恶,因此也尤其惨烈和艰险,“灵魂的厮杀”、“心灵的蹦极”、“千疮百孔的心灵漏斗”、“精神裸露在惨淡的废墟上,骨刺穿过胸膛”等文本中经常出现的字眼,勾画出了这个心灵炼狱的常态。而经受了炼狱的煎熬之后,心灵也将由地狱通达天堂。所以,那些起初萎靡憔悴的生命再次充满了生机。其中尤值一提的是安疆和乔玉华的转变:安疆在找回丢失多年的自我以后,给自己安排了庄严而幸福的死亡盛典,在珍爱她懂得她的心理小组组员们的陪伴下走完生命的最后一程;乔玉华也在生命的最后时刻,明白了自己对101个洋娃娃固执的牵挂是由于一生中伤害过101颗无辜的灵魂,并恳请他们原谅,她“直面真相,对善和悔都恢复极度的敏感”,她“走得深刻而辛苦。但走到极致之后,就是拯救和逍遥”。

若此处我们稍加停留,对照一下毕淑敏过往和此时对死亡问题的思考和言说,不难发现其中的深刻变化:从一个生理事件到一个心灵事件,从接受生命大限、想象生命轮回到皈依自我完整性后的宁静平和、再到清理灵魂罪感后的坦荡飞翔,之间穿越了漫长的心路历程。王安忆在《心灵世界》中将小说中的世界称为心灵世界,她指出在面对同样的现实世界时人的认识之间存在质量的高低之分,而认识的质量决定了小说这一心灵世界的完美程度⑨。从死亡意象的角度看,毕淑敏在逐步深入她所关爱的生命时,也在不断提升自我的心灵质量和认识质量,她笔下的心灵世界完美或许并不完美,但我们可以清晰见证她朝此方向的努力。

毕淑敏在《造心》一文中谈到要为心灵寻找新的生长点、避雷针、添加防震防爆性能,以使其可以休养生息、承受打击、维持蓬勃稳定。我认为,她是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从对抗外在世界的威压与摧毁起步,到对抗肉身生存的死亡与病痛,再到警示精神生存中的恶劣惯性,最终直至勇敢面对无意识层面的“潜我”,她的生命关怀经历了一个逐步向内向深转的过程,同时,她也由一个生命的观察和纪录者转变成了一个生命的倾听和倾诉者。她发现了个体隐秘的心灵事件及其对灵魂造成的压迫,发现了个体灵魂的悄然质变与主体行为态度之间的隐秘联系,她提示我们对生命的自觉意识,敦促我们反思:我真的了解自己吗?今天的我如何生成?我受制于我的无意识秘密吗?它们是什么?

虽然她的小说世界充满了痛苦和扭曲,她的人物都是身心遍体鳞伤,但是经过这个世界,她不断地在现实与超越的层面尝试拯救与逍遥的途径,引领我们直面真相、向生命和自我的完整自足性复归。铁凝曾说:对生命真正的体贴和爱是“从最初穿越了很多困难、毁坏、甚至是地狱的某一段,仍然没有沉下去,而是一再地上升,最后达到的境界才是澄明。”⑩这应该可以作为毕淑敏生命关怀深化过程的注脚,帮助我们感受她写在生命悬崖边上的爱的世界、及其中爱的力量和光辉。

赵艳 武汉大学

注释:

①王蒙:《藏地情〈序二〉》,中国物资出版社2009年版,第3页。

②毕淑敏:《雪山上的少女》,漓江出版社2009年版,第95页。

③恩斯特·贝克尔:《拒斥死亡》,华夏出版社2000年版,第13页。

④毕淑敏:《补天石〈预约死亡〉》,中国物资出版社2009年版,第219页。

⑤萨姆·基恩:《拒斥死亡〈前言〉》,华夏出版社2000年版,第7页。

⑥毕淑敏:《女心理师》,重庆出版社2010年版,第428页。

⑦毕淑敏:《女心理师》,重庆出版社2010年版,第393页。

⑧毕淑敏:《女心理师》,重庆出版社2010年版,第138页。

⑨王安忆:《心灵世界——王安忆小说讲稿》,复旦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209—228页。

⑩铁凝:《对人类的体贴和爱》,《小说评论》2004年第1期,第2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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