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硕士研究生从业意向调查研究

刘玉屏

一、关于调查的说明

（一）调查的缘起

我国目前有82所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硕士研究生培养院校，自2007年至今已招收各类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硕士研究生8 310人。设置汉语国际教育硕士专业学位（简称MTCSOL）的目的是适应汉语加快走向世界的需要，满足海外巨大的汉语教师需求。时至今日，MTCSOL 研究生的就业情况是否与当初设置这一专业的初衷相吻合？我们的培养工作是否达到了为海外输送专业化汉语教师的目的？这一问题既关系到这一专业未来的发展，也关系到汉语国际传播事业的发展。本文从在读MTCSOL研究生从业意向的角度，对此进行初步考察。

（二）调查方法与调查对象

本次调查以一所大学的30名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硕士研究生为调查对象，主要采用问卷调查的方式，结合个别深度访谈。调查对象的基本情况见下表：

表1：调查对象基本情况

二、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硕士研究生从业意向有关情况

（一）进入本专业学习的目的

关于进入本专业学习的目的，选择“获取硕士学位并赢得更好的就业机会”这一选项的调查对象人数最多，占调查对象总人数的83．33%。出于“对汉语教学感兴趣”而进入本专业的占56．67%。列第三位的是“日后进一步攻读博士学位”，占20．00%。一部分学生进入本专业是因为“没有更好的选择”，占13．33%。有一位学生表示是为了换个专业。①此题可多选，故各选项比例之和大于100%。

总体来看，MTCSOL研究生在选择进入本专业时的考虑还是比较理性的，较好地结合了现实需要和个人兴趣，这为他们日后在这一行业上的努力和拼搏打下了良好的心理基础。

（二）对国际汉语教育事业的认识及态度

1．对国际汉语教育事业意义的认识

学生们对国际汉语教育事业的意义评价普遍比较高。调查中，认为国际汉语教学“意义很大”的研究生占43．33%，认为“意义比较大”的研究生占46．67%，只有3位学生认为“意义不太大”，占10%。

2．对国际汉语教学的态度

（1）兴趣

进入本专业学习的研究生对国际汉语教学的兴趣还是比较高的。表示对国际汉语教学“非常感兴趣”的占33．33%，表示“比较感兴趣”的占43．33%，只有16．67%的学生表示“兴趣一般”，另有2人表示“不太感兴趣”，占6．67%。

（2）志向

从是否把做一名国际汉语教师作为自己的理想，可以看出汉语国际教育硕士研究生的专业志向。就本次调查的研究生的情况来看，把做一名国际汉语教师作为自己理想的学生少于不把国际汉语教师作为理想的学生。不把国际汉语教师作为理想的研究生占53．33%，把国际汉语教师作为理想的占46．67%。

（三）对本专业就业情况的认识

1．对本专业就业方向的认识

MTCSOL研究生对未来就业方向的认识还是比较清晰的，基本上都能够认识到本专业的培养目标是在世界各地从事汉语教学工作的教学人员。73．33%的学生表示对本专业的就业方向认识“很清楚”，有23．33%的学生表示“不太清楚”，另有一人表示“不清楚”，占3．33%。

2．对汉语国际教育专业就业前景的认识

对于未来的就业前景，MTCSOL研究生普遍感到比较担忧。表示对就业前景“有点儿担忧”的学生占53．33%，表示“很担忧”的占30．00%，表示“不太担忧”的占13．33%，只有一人表示“不担忧”。

（四）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的意向

就我们调查的汉语国际教育硕士生来看，绝大多数学生具有短期从业意向，愿意毕业后从事一段时间的汉语教学工作；但具有长期从业意向的学生并不很多，近半数的学生表示不愿意一直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

1．短期从业意向

93．33%的研究生愿意毕业后从事一段时间的国际汉语教学工作，连从事一段时间国际汉语教学工作也不愿意的学生仅占6．67%。

2．长期从业意向

愿意一直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的研究生占56．67%，不愿意一直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的研究生占40．00%，另有一人表示不确定。

至于愿意一直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的原因，选择人数最多的选项是“工作有乐趣”，占72．00%；其次是“有出国机会”，占52．00%；再次是“意义重大”和“收入稳定”，前者占28．00%，后者占20．00%；另有2人选择“中外文化交流”，占8．00%。

关于不愿一直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的原因，选择人数最多的选项是“发展前景不乐观”，占52．17%；其次是“跟自己的理想不一致”，占39．13%；再次是“收入不高”，占26．09%；因为“工作辛苦”而不愿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的占8．70%。

3．毕业后的打算

在对就业前景信心不足的情况下，研究生们毕业后的打算都比较灵活，很多学生同时选了几个选项。各种选项中，选择人数最多的是“在国内从事其他工作”，占66．67%。选择在国内或海外从事汉语教学工作的学生都不足一半，选择“在国内教汉语”和选择“出国教汉语”的各占46．67%。还有一部分学生打算毕业后继续在国内或国外攻读学位，选择“出国攻读学位”的占36．67%，选择“在国内考博”的占30．00%。①此题为多选题，各选项比例之和大于100%。总体看来，打算毕业后立即进入国际汉语教学领域的研究生不足半数。

（五）对自身条件与专业需求匹配情况的评价

本次调查是在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硕士研究生第一学年第二个学期的中段进行的，此时研究生已经完成一个学期的学习，学完了大部分专业课程①调查对象为两年制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硕士，第一年学习专业课程，第二年实习。。从调查的情况来看，此时他们对自身专业知识和专业技能与国际汉语教学岗位的匹配情况的评价仍然不是很高。

1．自身专业知识与专业需求的匹配情况

对于“对于从事国际汉语教学来说，自己具备的专业知识是否充足”这一问题，26．67%的研究生认为“比较充足”，60．00%的学生认为“不太充足”，13．33%的学生认为“不充足”。

2．自身专业技能与专业需求的匹配情况

对于“自己的教学能力能否适应国际汉语教学的需要”这一问题，3．33%的学生认为“很适应”，53．33%的学生认为“比较适应”，40．00%的学生认为“不太适应”，3．33%的学生认为“不适应”。

3．自身性格与专业需求的匹配情况

对于“自己的性格是否适合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这一问题，16．67%的学生表示“很适合”，70．00%的学生表示“比较适合”，10．00%的学生表示“不适合”。

4．对自身改进方向的认识

对于“目前你最想提高自己的哪个方面”这一问题，选择“教学实践能力”的学生占80．00%，选择“汉语语言知识”的学生占60．00%，选择“第二语言习得理论”和“英语水平”的学生各占40% ，选择“教学法理论”的学生占26．67%，选择“中华才艺”的学生占20．00%。

（六）任汉语教师志愿者的意向

调查中，76．67%的研究生表示愿意做汉语教师志愿者，23．33%的学生不愿意做志愿者。

关于愿意做志愿者的理由，选择比例最高的选项是“锻炼自己”，占80．77%，其次是“增长见识”，占76．92%。有57．69%的学生是为了“寻找在国外就业的机会”，34．62%的学生是为了“在就业前过渡一下”，另有30．77% 的学生是因为觉得做汉语教师志愿者“意义重大”。

在不想做志愿者的理由中，认为做志愿者“会影响找工作”的学生最多，占66．67% ，有42．86%的学生认为“会影响个人生活”，23．81%的学生认为在国外做志愿者“可能遇到很多艰难困苦”，选择其他理由的两位学生中，一人表示家里不同意，一人表示工资太低。

（七）从业条件预期

本次调查设置了一个开放式题目：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愿意一直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其中最受MTCSOL研究生关注的一个因素是收入，提到收入问题的研究生人数在调查对象总数中所占的比例最高。其次是工作稳定和个人发展空间两个因素。再次是工作环境和国际汉语教学事业的发展情况。关于国际汉语教学事业的发展，有的学生希望汉语教学的市场比较成熟，有的希望国际汉语教学可以形成一个完备的产业链。出国机会也是吸引一部分研究生投身汉语教学事业的一个因素。此外，对国际汉语教学的兴趣、这一职业对婚姻生活的影响、学习者的素质以及能否进入高等学校也是一部分研究生在思考这一问题时所关注的因素，详见下表。①此题可多选，故各选项比例之和大于100%。

表2：MTCSOL研究生对从业条件的预期

三、影响MTCSOL研究生从业意向的因素

（一）对国际汉语教学的兴趣是吸引MTCSOL研究生从业的一个重要原因

在回答“你愿意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的原因是什么”这一问题时，72．00%的调查对象选择了“有乐趣”这一选项，这是选择人数最多的选项。从“进入本专业学习的目的”与“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的意愿”的关联分析，也可以看出对国际汉语教学的兴趣与MTCSOL 研究生从业意愿之间的密切关系。因对国际汉语教学感兴趣而进入本专业学习的17人，全部表示愿意从事一段时间的国际汉语教学工作，其中14人愿意一直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占82．35%；只有3人不愿意一直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占17．65%。非因对国际汉语教学感兴趣而进入本专业学习的13人中，11人愿意从事一段时间的国际汉语教学工作，占84．62%；只有3人愿意一直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占23．08%。

此外，从对国际汉语教学的兴趣程度与从业意愿之间的关联分析，也可以看出对国际汉语教学的兴趣与MTCSOL研究生从业意愿之间的密切关系。在对国际汉语教学“非常感兴趣”的10人中，8人愿意一直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占80．00%；一人表示不确定；只有一人表示不愿意一直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在对国际汉语教学“比较感兴趣”的13人中，9人愿意一直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占69．23%；4人表示不愿意，占30．77%。对国际汉语教学“兴趣一般”和“不太有兴趣”的7人，全部不愿意一直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

这一情况提示我们，在MTCSOL研究生的培养工作中，应该注重培养研究生对本专业的兴趣和热情，以使他们自觉投身到汉语国际传播事业中，并愿意为之付出努力。

（二）职业发展前景的不确定性是阻碍MTCSOL研究生从业的一个重要因素

在关于毕业以后打算的调查中，选择“在国内从事其他工作”的比例是最高的，达66．67%，远高于“在国内教汉语”和“出国教汉语”（均为46．67%）。可见，相当数量的MTCSOL研究生就业时可能会放弃本专业。在回答“你不愿意一直从事国际汉语教学的原因是什么”这一问题时，52．17%的调查对象选择了“发展前景不乐观”这一选项。这是选择人数最多的选项，比例远高于“跟自己的理想不一致”、“收入不高”和“工作辛苦”等其他几个选项，显示出相当多的MTCSOL研究生对国际汉语教师这一职业的发展前景持悲观态度，这在很大程度上影响了他们的从业信念。

就国际汉语教师的职业发展前景而言，有多种因素在起作用。市场需求当然是最重要的因素，但相关的体制、制度等的影响也不容忽视。单纯从市场需求来看，国际汉语教师的职业发展前景应该是不错的。正如《〈汉语国际教育硕士专业学位设置方案〉说明》所指出的，“汉语国际教育硕士专业人才的职业前景广阔”。然而在现实中，MTCSOL 研究生若想在本专业就业仍然会遇到许多阻碍。从在国内任教的角度来看，由于户口、编制等原因，MTCSOL研究生很难进入正规的大、中、小学校成为正式员工，而做兼职教师或进入社会上的汉语培训机构，往往又得不到基本的福利保障，且缺乏工作稳定性，未来的发展会受到很大限制。从赴海外任教的角度来看，海外虽然有巨大的市场需求，但MTCSOL研究生可以选择的赴海外途径却非常有限。对于他们来说，取得外派教师的资格比较困难，而做汉语教师志愿者的机会也并不多，加之在海外发展可能面临许多艰辛和困难，导致汉语国际教育硕士生对在海外从事汉语教学信心不足。

针对这种情况，应该在加快相关政策、制度建设的同时，加强对MTCSOL 研究生的海外汉语教学需求等情况介绍，帮助他们树立投身国际汉语教学事业的坚定信念，努力学习，不断增长知识和能力，从而达到比较理想的培养目标。

（三）看重海外任教的机会，但在国外发展的意愿偏低

调查显示，MTCSOL研究生普遍比较看重赴海外任教的机会，但真正打算毕业后到国外去教汉语并留在海外发展的人并不多。在“你愿意一直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的原因”调查中，超过半数（52．00%）的MTCSOL研究生把“有出国机会”作为其愿意一直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的理由之一，这一选项的比例仅低于“有乐趣”（72．00%）。但是，在“毕业后的打算”调查中，选择“出国教汉语”的人就只有46．67%了。这一比例远低于“在国内从事其他工作”（66．67%）选项，跟“在国内教汉语”选项一样，列第二位。访谈中我们了解到，即使是毕业后打算到国外教汉语的研究生，也不一定都希望在国外发展，其中不少人只是为了拥有海外工作的经历，以便回国后可以谋得一个较为理想的职业。

《汉语国际教育硕士专业学位设置方案》将汉语国际教育界定为“面向海外母语非汉语者的汉语教学”。①国务院学位委员会：汉语国际教育硕士专业学位设置方案，载《全国汉语国际教育硕士专业学位教育指导委员会工作通讯》，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监制，2008年，第3页。根据《〈汉语国际教育硕士专业学位设置方案〉说明》，设立汉语国际教育专业硕士学位的目的是为了“适应‘汉语加快走向世界’的迫切需要”，“满足海外汉语教师巨大需求”。②汉语国际教育硕士专业学位论证专家小组：高于《汉语国际教育硕士专业学位设置方案》的说明，载《全国汉语国际教育硕士专业学位教育指导委员会工作通讯》，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监制，2008年，第4、5页。换句话说，该专业毕业生的就业方向主要是面向海外市场。然而从我们的调查来看，以海外汉语教学作为就业方向的MTCSOL研究生还不足一半。这种就业倾向与设置汉语国际教育专业学位的初衷还存在一定距离，且不利于国际汉语教学事业的发展。这显示出当前汉语国际传播事业中的一对矛盾：一方面，汉语教学的主战场在国外，海外存在着巨大的汉语教师需求；另一方面，国内培养出来的MTCSOL研究生却并不愿意或很难到国外去从事汉语教学工作。

这种现象的存在是由多种原因造成的，其中既有研究生自身的原因，比如传统的赡养父母观念的影响以及对未来可能遇到的困难的担忧，也有赴海外任教途径不畅通等客观原因。MTCSOL研究生的这种行为倾向实际上是在对现实进行客观分析之后做出的理性选择。对此，我们应该在设法将MTCSOL研究生就业方向引向海外的同时，努力拓宽并畅通他们赴海外任教的途径，为MTCSOL研究生顺利进入海外汉语教学的市场创造条件。

（四）男性MTCSOL研究生的就业信心和从业意向都高于女性

就本次调查的情况来看，男性MTCSOL 研究生的从业意愿整体上高于女性。男性进入本专业的人数较少，本次调查中也只有三位男性调查对象，他们全部愿意一直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而女性研究生中只有14人愿意一直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占全部女性调查对象的51．85%。

性别与从业意愿之间的这种关联，也从一个角度折射出MTCSOL 研究生对就业前景的忧虑对其从业意愿的影响。男性研究生较高的从业意愿与他们较高的就业信心之间不无关系。从本次调查的情况来看，女性研究生对就业前景的忧虑程度明显高于男性。对就业前景表示“很担忧”的9人都是女性，而三位男性研究生对就业前景均表示“有点儿担忧”。众所周知，进入汉语国际教育领域的男性人数较少，男性在这一行业的就业前景总体来看好于女性。正是对就业前景的信心使得男性MTCSOL研究生的从业意愿整体上高于女性。虽然本次调查中男性调查对象数量偏少，对调查结论有一定影响，但这种倾向性还是较为明显的。

（五）读硕前专业与MTCSOL研究生的从业意愿无显著关系

调查显示，MTCSOL研究生读硕前的专业与他们的从业意愿之间无显著关系。愿意一直从事国际汉语教学工作的17人中，汉语言文学专业3人（共5人），对外汉语专业5人（共8人），外语（英语）专业7人（共11人），教育专业1人（共2人），新闻专业1人（共3人）。

值得注意的是，调查中我们发现，本科专业为对外汉语的MTCSOL 研究生对国际汉语教学的兴趣并不一定就很高。本次调查中，因对国际汉语教学感兴趣而进入本专业学习的调查对象共17人，其中汉语言文学专业4人，占同类专业总人数的80%；对外汉语专业4人，占同类专业总人数的50%；英语专业7人，占同类专业总人数的63．64%；教育专业1人，占同类专业总人数的50．00%；新闻专业1人，占同类专业总人数的33．33%。

四、结语

调查显示，大多数MTCSOL研究生选择进入本专业时的考虑比较理性，较好地结合了现实需要和个人兴趣。MTCSOL研究生对国际汉语教育事业意义的评价以及对国际汉语教学的兴趣都比较高，对未来就业方向的认识也比较清晰，不过对就业前景较为担忧。绝大多数MTCSOL研究生具有短期从业意向，但具有长期从业意向的学生不足半数。对国际汉语教学的兴趣是吸引MTCSOL研究生从业的一个重要原因，而职业发展前景的不确定性则是阻碍MTCSOL研究生从业的一个显著因素。MTCSOL 研究生普遍比较看重海外任教的机会，但在国外长期发展的意愿并不高。比较而言，男性MTCSOL 研究生的就业信心和从业意向高于女性，读硕前专业与MTCSOL研究生的从业意愿无显著关系。在对自身条件与专业需求的匹配情况进行评估的基础上，MTCSOL研究生普遍意识到急需提高自己的汉语本体知识和教学技能。

鉴于以上情况，在MTCSOL研究生培养过程中，我们应该努力培养研究生对国际汉语教学的兴趣，引导他们更加充分地了解海外汉语教学的市场需求情况，同时设法拓宽和畅通MTCSOL研究生海外任教的途径，从而更为理想地实现MTCSOL研究生的培养目标。

全国汉语国际教育硕士专业学位教育指导委员会（2008）全国汉语国际教育硕士专业学位教育指导委员会工作通讯，北京：外语教学与研究出版社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