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 辉,赵 丰,2
(1.东华大学 纺织学院,上海 200051;2.中国丝绸博物馆,杭州 310002)
汉晋双层斜编织物的编织工艺研究
刘 辉1,赵 丰1,2
(1.东华大学 纺织学院,上海 200051;2.中国丝绸博物馆,杭州 310002)
以新疆营盘出土的方格动物纹斜编组带为编织实验对象,在结构分析的基础上,结合实际的模拟编织,探索汉晋时期双层斜编织物的编织工艺特点。
双层斜编织物;编织工艺;方格动物纹;斜编组带
双层斜编织物即采用双层组织的斜编织物,最早发现于战国楚墓当中,汉晋时期发展到技术顶峰,汉晋以后没有发现应用实例。这类编织物的编制十分困难,代表了汉晋时期手工编织技术的最高水平。关于双层斜编织物的编织操作方法,历史上没有直接的文献资料可以参考,在同时期墓葬中也没有相关编织工具的发现。因此,只能靠对出土实物组织结构的分析,以及近现代尚存于各地的编织方法进行推测。
编织物的编织操作方法总结起来有2种:一种是平铺式,另一种是吊挂式。前者即操作时将纱线平铺于地,而后者则是将纱线吊挂起来编织[1]。双层斜编织物要求编织时表、里两层必须同时进行。平铺式的编织操作方法两层同时编织非常困难,容易出现混乱,编织操作根本无法进行。而吊挂式方法由于重锤的张紧作用,可以使纱线保持通顺的状态,从而能够保证编织操作的顺利进行。
关于编织所使用的工具,笔者在中国黔东南台江的苗族地区通过考察了解到,该地区至今流传着使用辫线机来编织细小丝带的辫线技艺。这种机具十分简单,也非常随意,没有完全固定的形式,也没有固定的尺寸,主要是依据使用者的舒适程度而定。其主要构造有三部分:一是中间部分的圆形台面,用于搁置纱线;二是台面上部用于悬挂纱线的横杆和支撑横杆的两根方木;三是卷绕纱线用的缠线棒(图1)[2]。辫线机目前主要用于编织单层的斜编丝带,但从其编织操作原理来看,应该也可用于编织双层的斜编织物。
图1 黔东南台江苗族地区发现的辫线机Fig.1 Braiding stand, found in Taijiang, southeast Guizhou province
1995年11―12月,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对营盘墓地的一百余座被盗墓和地表有木桩标志的32座古墓进行了抢救性发掘,出土、采集文物382件。本文所研究的方格动物纹斜编组带出土于此次发掘的M22,墓葬年代属于汉晋时期。出土时镶于配囊的中部,配囊悬挂于女性墓主人的腰间[3]。
这件组带非常窄小,宽仅3.5 cm,幅内分左、中、右三行,各有红和浅黄、墨绿和深黄、墨绿与浅黄四色经线配合。在组带的纵向,经线每隔2.4 cm后花地色彩互换,因此形成方格骨架。组带的左行破损严重,图案无法辨认,但左右两行宽度相同,结构对称,可将其视为与右行相同(图2)。
图2 方格动物纹斜编组带,1995年营盘M22出土Fig.2 Braided ribbon with checked animal pattern, from tomb No.22, Yingpan, Xinjiang in 1995
组带全幅共有经线226根,表、里两层各113根。其中,左行宽约1.2 cm,表、里两层各有浅黄色、红色经线40根;中间一行宽约1.1 cm,表、里两层各有墨绿色、深黄色经线33根;右行宽约1.2 cm,表、里两层各有浅黄色、墨绿色经线40根。发掘者计算的组带密度为800根/10cm[3],但根据笔者的分析,组带的密度应在600~660根/10cm。
在斜编织物中,只有经线没有纬线,根据现代纺织学上双层组织的定义,上、下两层经线可分别称为表经和里经[4]。编织时,每层中相邻的两根经线呈45°角交叉编织。所有经线根据其斜向可分为左经组和右经组,笔者将左经在上、右经在下交叉编织时所形成的组织点称为左组织点,反之称为右组织点。根据实物分析,方格动物纹斜编组带的正面左行有左组织点19个,右组织点20个;中间一行有左、右组织点各16个;右行有左组织点20个,右组织点19个。图3为正、反面组织结构示意图。
图3 方格动物纹斜编组带组织结构Fig.3 Weave diagram of braided ribbon with checked animal pattern
组带的各行之间结构独立,只是在交界处,相邻经线之间相互勾连,将左、中、右三行连接起来。各行经线都在自己一行范围内迂回往返,当左行与中间行的经线相遇时,左行的里层红色经线与中间行的表层墨绿色经线,左行表层浅黄色经线与中间行里层深黄色经线分别相互勾连,然后又各自回到自己一行范围内进行编织(图4)。中间行与右行的经线相遇时,也是同样的勾连编织。
图4 中间行交接处结构Fig.4 Diagram of the joint
为使表、里两层不会分离脱开,在组带的边缘部位,里层经线从下面绕过表层经线,再回到里层,从而形成固结的双层边结构(图5)。这种结构,当经线拉紧时,从正面看不到里层经线,但在织物反面的边缘,表层经线显露,形成两条浅黄色彩带。
图5 双层边结构Fig.5 Diagram of the double-edge
这件组带的图案有2种:一是颜色交替处横档花纹,二是动物纹。两种图案的编织原理相同,都是在需要显示图案的地方把里层经线编到表层来,表层经线编到里层去,各自仍然按原来的编织规律进行编织。这样就在织物的正、反两面形成颜色及形态均相反的相同图案。
实物图片中可以看出,组带中间行动物纹的上下两端有一条折线,这条折线贯穿始终,并且在整件组带上都是由表、里两层的同一根经线形成。再仔细观察折线的位置和动物图案的形态,这条折线应与动物的造型无关。其出现的可能有两种:一种是布置经线时的错误造成的,表、里两层同一位置的两根经线的颜色颠倒;另外一种可能是误将表、里两层经线换层所致,可见于新疆出土的几何纹斜编组带。
从组织结构图可以看出,这件组带的编织过程比较复杂,除横档纹、动物纹部分需要表、里经线互换编出花纹外,在组带的边缘,表、里经线还需要相互勾连将两层连接起来。再加上组带幅内分行,三行之间相邻的经线也需要勾连连接,编织操作起来会十分困难。因此,为保证编织工作的顺利进行,在实际编织前必须要进行严密的编织工艺设计。
首先,关于丝线的排列方式。方格动物纹斜编组带的结构分表、里两层,布置经线时两层经线应交替排列,即一根表经、一根里经,左、中、右三行这样依次进行下去。丝线的一端系于辫线机的横杆上,另一端分别绕于缠线棒上。
其次,关于起编方式。起编方式决定了接下来整个编织的方式。斜编织物的起编方式很多,归纳起来主要有两种:一种是倒三角的起编方式,纱线的编织进度呈倒三角状态;另一种是水平的起编方式,纱线水平方向的编织进度相同。这两种起编方式都既可从中间开始,也可以从边缘开始。在经过多次起编尝试后,笔者选择了倒三角的编织方式,编织时从中间相邻的两根纱线开始,左右两边的纱线依次交替加入进来。每次加入两根相邻的纱线,靠近中间位置的纱线与另一根交叉后,继续与中间已编部分的纱线编织。每加入两根纱线,中间已编部分向下走一个组织点,直到所有的经线都加入编织。方格动物纹斜编组带的左、中、右三行结构独立,因此从起编时起,三行就需要独立进行。又由于组带两层之间相对应的丝线需要编花换线、相互连接,故表、里两层必须要始终保持统一的编织进度。
再者,关于表、里两层相对应两根相邻丝线的交叉方式。双层斜编织物中,表、里两层结构对称,因此,两层相对应相邻两根丝线交叉编织所形成的组织点,从同一方向看去应是相反的。也就是说,若表层相邻的两根丝线是左经压右经,编织时,里层相应的两根丝线应是右经压左经。
最后,关于收尾的处理方法。这件组带出土时缝缀于配囊之上,无法看到组带的头端。但可能的方式无非有两种:一种是将丝线的头端系结;一种是将丝线直接留出一定的长度作为缨穗。
自制辫线机的高度为100 cm,其中圆形台面以上部分高47 cm,以下部分高53 cm,台面厚度3.5 cm。圆形台面到转动横杆的距离为26 cm。转动横杆总长度为35 cm,其中两支撑方木间横杆的距离为20 cm。圆形台面上台面直径为45 cm,下台面直径为42 cm。绕线用竹棍长度17~20 cm。
编织操作由一人进行。首先布置经线,左、中、右三行依次进行。布置顺序为:左行浅黄色1根,红色1根,各40根;中间一行墨绿色1根,深黄色1根,各33根;右行浅黄色1根,墨绿色1根,各40根。
这件组带的丝线根数较多,容易产生混乱,实际编织时,将辫线机的圆形台面分成多个区域,用金属楔隔开,各行丝线按层次、斜向分别放置在不同的区域。
布经完毕,根据方格动物纹斜编组带的组织图,确定丝线在每一个组织点的交叉动作后,开始起编。起编按照从左至右的顺序,各行从中间开始,两边丝线依次加入,进行到边缘部位时,先放置不动,然后开始下一行的编织,待三行全部进行完毕,各行只留下边缘丝线没有交织时,再从左至右按照图4、图5所示的双层边结构和中间行交接处结构,将三行连接起来。各行起编第一横列丝线的编织动作如表1,表2,表3所示。其中:“/”表示相邻两根丝线交叉时,右边丝线压在左边丝线之上;“”表示相邻两根丝线交叉时,左边丝线压在右边丝线之上;“上”表示边缘一根丝线的斜向是向右斜,并且在即将进行的首次交叉编织动作中,处于上面的位置,即压在相邻丝线之上;“下”表示边缘一根丝线的斜向是向右斜,并且在即将进行的首次交叉编织动作中,处于下面的位置,即被压在相邻丝线之下;“/上”表示边缘一根丝线的斜向是向左斜,并且在即将进行的首次交叉编织动作中,处于上面的位置,即压在相邻丝线之上;“/下”表示边缘一根丝线的斜向是向左斜,并且在即将进行的首次交叉编织动作中,处于下面的位置,即被压在相邻丝线之下。
在编织过程中,各行表、里两层相应的编织动作必须交替进行,表层编织一个组织点,里层相应地编织形成一个相反的组织点。编织时,反复左右甩动绕有丝线的相邻竹棍,交叉形成组织点。起编时丝线的交叉方式决定了组带的整体结构,接下来表、里两层按照斜编组织的编织规律进行下去。另外,表、里两层编花换线时,相应两根丝线的交换位置必须始终保持一致。表、里丝线换层时的编织动作如表4所示。其中:“左”表示编花换线时,该层丝线从另外一层相对应丝线的左边换出;“右”表示编花换线时,该层丝线从另外一层相对应丝线的右边换出。
表1 方格动物纹斜编组带左行第一横列的丝线位置关系Tab.1 Location relation of warps of the fi rst rank, left row in braided ribbon with checked animal pattern
表2 方格动物纹斜编组带中间行第一横列的丝线位置关系Tab.2 Location relation of warps of the fi rst rank, middle row
表3 方格动物纹斜编组带右行第一横列的丝线位置关系Tab.3 Location relation of warps of the fi rst rank, right row in braided ribbon with checked animal pattern
表4 方格动物纹斜编组带编花换线时的丝线位置关系Tab.4 Location relation of warps of the two layers changing position in braided ribbon with checked animal pattern
在实际编织过程中,组织容易松垮,编织紧度不一,为此在组带的左右两边和中间行交界处都布置了鱼线,每次表、里两层丝线在边缘部位和行间交接处相互勾连时,都按同一规律绕过鱼线。鱼线的一端系于辫线机的横杆上,另一端系于辫线机圆形台面上的金属楔上,使其处于绷直状态。编织完毕后,再将其从组带中抽出。最终,笔者用辫线机完成了方格动物纹斜编组带的模拟编织,编织装置及所得编织组带如图6所示。编织所采用的丝线由3根28tex的双股丝线并捻而成。所得组带的宽度为6.9 cm,其中左行宽2.4 cm,中间行宽2.1 cm,右行宽2.4 cm。组带纵向,经线每隔3.1 cm后花地色彩互换。
图6 模拟编织的方格动物纹斜编组带Fig.6 Imitative braided ribbon with checked animal pattern
通过对营盘出土方格动物纹斜编组带的模拟编织试验,可以看出双层斜编织物中编花换线原理看似简单,但在实际操作中非常复杂,每一步表、里两层纱线都必须同时进行,这样才可以在需要显示花纹的地方顺利地进行纱线互换。双层斜编织物在编织时采用的应是倒三角的起编和编织方式。这种方式不易产生纱线混乱,尤其在编花换线及双层边、行间交接处纱线勾连时,会使整个编织操作过程相对容易很多。
使用辫线机编制双层斜编织物完全可行,但从编织过程来看,辫线机由一人操作,编花换线比较困难,因此更适用于编织窄小且不显花的双层斜编织物。目前所知最宽的双层斜编织物发现于江陵马山一号楚墓,这件组带宽39.5 cm,全幅表、里两层共有经线1 344根,由紫、土黄两色丝线编织出三角纹、雷纹及直线纹等[5]。如此多的纱线根数并且编有花纹,若由一人编织操作,其繁复程度是很难想象的。可以推测,当纱线根数较多时,显花的双层斜编织物很有可能是由2人编织操作,分别编织表、里两层。
[1]陈维稷.中国纺织科学技术史:古代部分[M].北京:科学出版社,1984:23-24.
[2]鸟丸贞惠.织就岁月的人们——中国贵州苗族染织探访20年[M].福冈:西日本新闻社,2006:20-35.
[3]新疆文物考古研究所.新疆尉犁县营盘墓地1995年发掘简报[J].文物,2002(6):4-45.
[4]浙江丝绸工学院,苏州丝绸工学院.织物组织与纹织学:上册[M].北京:中国纺织出版社,1997:163.
[5]湖北省荆州地区博物馆.江陵马山一号楚墓[M].北京:文物出版社,1985:56.
Study on braiding technique of braided fabrics with double structure in the Han and Jin Dynasty
LIU Hui1, ZHAO Feng1,2
(1.Textile College of Donghua University, Shanghai 200051, China; 2.China National Silk Museum, Hangzhou 310002, China)
Based on detailed analysis of the weave structure of the braided ribbon with checked animal pattern unearthed from Yingpan, Xingjiang, this paper provides an imitational braiding experiment of this braided ribbon, exploring the braiding technique of braided fabrics with double structure in the Han and Jin Dynasty.
Braided fabrics with double structure; Braiding technique; Checked animal pattern; Braided ribbon
TS184.1;K876.9
B
1001-7003(2011)09-0054-04
2011-05-13;
2011-06-17
刘辉(1980― ),女,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纺织服装史。通讯作者:赵丰,研究员,zhaofeng1961@gmai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