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湖北民间文艺的层与圈

2011-10-30 13:13陈建宪
华中学术 2011年2期
关键词:文化圈楚文化湖北

陈建宪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论湖北民间文艺的层与圈

陈建宪

(华中师范大学文学院,湖北武汉,430079)

在对湖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特别是民间文艺)进行特色评估、价值判断与源流探析时,首先必须了解省内各文化区域的历史传统与文化特色。在今湖北省境内,从时间上看,存在着三个不同的文化层:楚文化、汉文化和鄂文化;从空间上看,存在着六大文化圈:荆楚文化、秦楚文化、巴楚文化、晋楚文化、吴楚文化和土苗文化。本文试图对湖北文化三层六圈的历史源流进行描述和分析,从而提供一个把握湖北文化格局的宏观模式。

湖北文化 文化层 文化圈

近年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挖掘与保护活动,有力地推进了各地文化传统和文化特色的理论研究。笔者多年参与湖北民间文化研究,实地考察过湖北省不少地县,对湖北省非物质文化遗产有一些感性体验和理性思考,感到湖北的“文化层”与“文化圈”现象相当明显,值得探究。

19世纪德国文化传播学派最先使用“文化层”与“文化圈”概念进行地域文化研究。弗里德里希·拉策尔(F·Ratzel,1844—1904)指出,从地理条件出发,可以描绘出人类地面分布与文化发展的图景。他的学生莱奥·弗罗贝纽斯(L·Frobenius,1873—1928)提出“文化圈”概念,用来概括非洲一些地区发现的具有共同文化特征的地理区间。弗里茨·格雷布内尔(F·Graebner,1877—1934)发展和完善了他们的理论,在1905年发表的《大洋洲的文化圈与文化层》中,以“文化圈”和“文化层”作为分析文化传播的单位。其后,“文化圈”和“文化层”概念为各国学者所袭用,成为文化研究的常用范畴。

笔者认为,今湖北省境内明显存在着三个文化层与六个文化圈,这些历史文化层和地域文化圈,各有独特的源流与特色,形成了湖北各地不同的亚文化传统。它们可以为我们把握湖北文化提供一个宏观模式。下面,就对这一模式作一个粗线条的勾勒。

一、三个历史文化层

湖北文化的历史,可以追溯到旧石器时代的 “郧阳人”和“长阳人”,时间约在距今七八十万年前。江汉平原出土的新石器时代屈家岭文化遗址,表明当时的农耕、渔猎和手工业都已发展到相当高的程度。武汉市北郊盘龙城出土的商代中期城址以及省内许多地区商代铜器的发掘,证明商朝的势力已远达汉水流域和长江南北。西周以后,楚国兴起,历八百年之久,形成了独具特色的楚文化。

张伟然先生在《湖北历史地理文化研究》一书中,描述了湖北历史上的文化中心变化的过程。他指出,湖北境内各级文化中心的形成与变迁可分为三个阶段:

第一阶段,秦汉之前,江汉之间作为楚国疆域的核心区域,其文化中心是单一的。这一中心先位于丹阳,后位于郢都及其后继城市江陵……从汉末开始,历史进入了第二阶段,这一阶段的主要标志是鄂北兴起了一个区域性的文化中心襄阳,同时鄂东的中心也在变迁中寻求一个合理的区位……南朝以后,江汉之间的文化中心呈现三足鼎立的局面。其中以靖康南渡为界,又可为前后两期,前期重心位于西部的荆、襄,而后期重心东移至鄂(今武汉武昌)。[1]

张伟然先生实际上指出了湖北历史上前后相继的三个“文化层”。所谓“文化层”,指一个特定自然空间在文化发展过程中的阶段与次序。湖北历史上出现的这三个文化层:一是以荆州为中心的楚文化层,二是以襄阳为中心的汉文化层,三是以武汉为中心的鄂文化层。

(一)楚文化层

楚文化的形成是湖北区域文化的一次高峰,也是湖北文化的基础和基因。从公元前11世纪末周成王封熊绎于楚地,至公元前223年秦灭楚止,楚文化贯穿于楚民族形成、楚国由兴至亡的整个时期。楚文化以楚国首都为中心地向外辐射[2],以楚国疆界为文化圈的边缘。楚国极盛时,领土曾覆盖了今湖北全境。与北方的中原文化、西北的秦晋文化、东方的齐鲁文化、南方的苗蛮文化等地方性的亚文化圈一起,并存于中国大地。

著名楚史学家张正明先生曾指出,楚文化有六个要素:青铜冶铸工艺、丝织工艺和刺绣工艺、髹漆工艺、老庄哲学、屈原诗歌庄子散文、美术和乐舞。他将楚文化与周文化并列,对楚文化的特色及在中国文化史上的地位作了如下表述:

就方位而言,南楚北周;就流域而言,南江北河;就代表性的始祖而言,南炎北黄;就象征性的灵物而言,南凤北龙;就学术的主流而言,南道北儒;就诗歌的典范而言,南《骚》北《诗》;就文化风格而言,南奇北正。因之,对当时华夏文化的正确认识应该是:楚周同位,江河竞流,炎黄并尊,凤龙齐舞,道儒互补,《骚》《诗》争妍,奇正相合。华夏文化源远流长的秘密,就在这二元耦合的优越格局之中。[3]

(二)汉文化层

汉文化层形成的时间,大略由秦灭楚始,到北宋定都开封止。秦汉时期,汉水流域是中国文化发展的中心地区。“汉”不仅是河流的名称,还是国家、民族的名称,也成为南北文化交融后形成的新文化的名称。从秦到宋,中国南北文化在战乱中不断融合,中国历史上三次大规模的北人南迁,都发生在这个时期。第一次是西晋时期的永嘉南渡,第二次是唐中叶的安史之乱,第三次是两宋之交的靖康南渡。每一次民族迁徙浪潮,都有许多来自中原地区的“流民”进入湖北定居。唐宋两代比较安定的社会环境,进一步增进了南北文化的融合。总的趋势是北方文化不断向南方推进和传播。

汉文化时期的湖北,除江陵外,又增加了襄阳和武昌。其中襄阳是这个时期的文化中心。自秦统一后,从中原通往江汉平原的陆上通道,成为全国交通大动脉。魏晋南北朝时,数量巨大的“流民”,沿着这条路线从北向南移民。因此,这一要道上的襄阳,成为第一等军事重镇。汉代末年,刘表领荆州牧,移治襄阳。曹魏之时,襄阳由县上升为郡。直到唐代,江淮的贡赋多由汉江溯流而上,运往关中,这些因素使襄阳迅速上升为一个区域性的文化中心。《隋书·地理志》载:“自晋氏南迁之后,南郡、襄阳皆为重镇,四方凑会,故益多衣冠之绪,稍尚礼义经籍焉。”在南朝民歌《襄阳乐》和唐诗的乐府辞中,有许多描述襄阳繁华情景和享乐生活的篇章。与此同时,长江汉水交汇处的武昌,也由其重要的战略地位和发达的水运系统,变得越来越繁荣。所以,汉文化时期的湖北文化中心,从江陵这个单一的中心,向襄阳、江陵、武昌三城鼎立发展。

(三)鄂文化层

鄂文化层的形成时间从北宋始直到现在。“湖北”一名,得于宋代所设置的荆湖北路,行政辖地也由宋以前的四分五裂,向今天的湖北省境回归。明代至今,湖北的版图基本上固定了下来。这个时期的文化中心,非武昌莫属。

“武昌”一词,据说是孙权为了与刘备夺荆州,在公元221年把都城从建业(今南京)迁至鄂县,取“以武治国而昌”之意而命名的,当时的武昌即今鄂州市。今天的武昌,则要追溯到公元223年孙权在蛇山修筑的夏口城。南朝时,夏口扩建为郢州,成为郢州的治所。其后汉阳和汉口也发展起来,三镇合一,更加繁荣。而与此相对应的是,原来与武昌三足鼎立的江陵和襄阳,在南宋时由于战争而受到相当大的破坏,渐渐失去了原有的鼎盛。南宋人胡寅在《斐然集》卷一《登纪南楼》中描绘战乱后的江陵城:“遗民百存一,茨棘伏且逋”、“一县三十家,一城三百庐”,十分萧条。襄阳也是如此。南宋襄阳人张嵲曾记:“襄阳自兵火废乱,邑屋荡为蛇豕之囿,重以吏治不良,民俗蠹化,礼义科旨之事不复闻耳矣。”(《紫微集》卷三十二《襄阳府重修州学记》)

武昌作为文化中心地位的稳定上升,除了未受大的兵灾外,更重要的还有交通路线的变化。宋代以前,历朝首都多在西北,江汉平原上的陆路交通是贯通南北的主动脉,故这一要道上的江陵、襄阳成为重镇。北宋定都开封后,全国文化中心位置东移,运河直达城下,水路变得重要起来。南宋迁都杭州,全国的南北交通变成以大运河为主动脉,于是由荆襄通中原的陆路交通开始衰落,而长江一线的交通则繁盛起来,武昌处江汉交汇之地,地位自然变得举足轻重。南宋诗人陆游《入蜀记》描述武昌城“市邑雄富,列肆繁错,城外南市亦数里,虽钱塘、建康不能过,隐然一大都会也”。 宋人范成大《吴船录》载:“鄂渚……沿江数万家,廛闬甚盛,列肆如栉,酒垆楼栏尤壮丽,外郡未见其比,盖川、广、荆、襄、淮、浙贸迁之会,货物之至者无不售,且不问多少,一日可尽。”可见当时武昌的繁华。

从宋代到今天,武汉一直是湖北地区政治、军事、经济和文化的中心。由于武昌原为鄂县,鄂又是湖北的简称,故我们称这一时期的文化为鄂文化层。

综上所述,楚文化层、汉文化层和鄂文化层形成了湖北文化发展的三个主要阶段。其文化模式由单一的楚文化,发展到由秦楚、晋楚、巴楚、吴楚相结合的汉文化,再发展到以荆楚为中心同时包容了晋楚、吴楚、巴楚、秦楚、土苗等亚文化圈的鄂文化,展现了从单一文化到多元一体的文化融合过程。这个过程是整个中华民族历史进程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对湖北民间文艺的发生、发展、艺术形式和文化内涵等有着决定性的影响。

二、六个地域文化圈

湖北地处中国中部,在漫长的历史过程中,来自周边的各种文化在湖北这块土地上撞击、交融,形成了一些各具特点的“文化圈”[4]。由于文化空间是附着于自然空间的,因此在分析湖北境内的文化圈时,我们首先对湖北省的自然空间作一番考察。

(一)湖北自然空间与文化圈分布

湖北省位于长江中游,洞庭湖以北。所辖地域在北纬29°05′~33°20′、东经108°21′~116°07′之间,面积18.59万平方公里。周边与河南、安徽、江西、湖南、重庆、陕西等省市接壤。通过卫星地图,我们可以直观地看到湖北地区的地貌形态[5]:

从空中俯瞰下来,湖北的地势大致上是一个东、西、东北三面环山,南面和北面略呈开放的不完整盆地。这个盆地通过周边山脉、陆上大道和长江汉江水系,与周边文化相连,形成一个既相对封闭又四通八达的文化空间。

北面,连接中国南北的陆上走廊经襄阳和南阳一线,是荆楚文化与中原文化、秦文化的交汇处。

西北,有秦岭东延部分的武当山脉,是楚国与秦国、巴国争夺的主战场。

正西,有大巴山脉东段的巫山和神农架,也是楚、秦、巴文化的融合处。

西南,大巴山、巫山、武陵山的余脉融合处的恩施地区,是土家族和苗族、侗族等少数民族的故乡。

东部,通过长江水道和鄂东沿江平原,与吴越文化相连。

南部,环洞庭湖为楚国故地,经湖南而与南方文化相接。

中部,长江和汉江蜿蜒奔流,在武汉市相汇,冲积出两个富饶肥沃的平原:江汉平原和鄂东沿江平原。江汉平原的面积达4万多平方公里,是楚文化的发祥地,楚国的中心地带。鄂东沿江平原为长江中游平原的组成部分,是吴越文化与荆楚文化的交汇地。

自然地貎对湖北文化的发展有着巨大的影响。两大平原的鱼米之乡,可以养育众多人口,四周的高山大川,成为难以逾越的屏障,这种地形特点既成就了800年楚国文化的辉煌,也制约着它的扩张极限。湖北地处中国正中部,是南北东西的交通要道,兵家必争之地,移民必由之路,因此成为中国各种不同地域文化的大熔炉。

经过两千多年历史的风风雨雨,湖北文化形成了以荆楚为中心,以周边亚文化圈为边缘的文化空间。它们的分布形态如下图所示:

大略说来,湖北文化空间中的亚文化圈,主要有以荆州为中心的荆楚文化圈,以郧阳为中心的秦楚文化圈,以襄阳、随州、黄州为中心的晋楚文化圈,以宜昌为中心的巴楚文化圈,以咸宁和黄石为中心的吴楚文化圈,以恩施为中心的土苗文化圈[6]。在这些亚文化圈中,既有整个华夏文明共有的文化,也有荆楚文化和其他地域文化的成分,使得湖北具有多元一体的文化格局。

(二)荆楚文化圈

荆楚文化是湖北文化的主体,形成于楚国时期。其文化中心经历了由江陵向襄阳、武昌三足鼎立,再到确立武汉中心地位的发展过程。从地理空间看,荆楚文化圈以江汉平原为中心向周边辐射,范围包括今荆州地区(含沙市、江陵、洪湖、石首、松滋、监利、公安等县市),荆门地区(含钟祥、京山、沙洋等县市),孝感地区(含应城、安陆、汉川、孝昌、云梦等县市),武汉地区(含潜江、天门、仙桃等县市),以及襄樊地区的宜城、南漳,宜昌地区的秭归、枝江、宜都等。这些地区大都属于西南官话的成渝片和武天片、常鹤片[7]。这一文化圈的中心区,是故楚国领地的核心地带,即江汉平原和鄂西北荆山、大洪山一带的山地。其边缘在北面和东面通过襄樊、随州和黄冈与晋楚文化圈相交,西北面通过郧阳与秦楚文化圈相接,西面通过宜昌与巴楚文化圈相连,西南面通过恩施与土苗文化圈相会,东南面通过咸宁和黄石与吴楚文化圈相通。

(三)秦楚文化圈

楚国向西北的发展过程中,在秦岭与强大的秦国相逢,双方在汉中一带反复争夺,南北文化在撞击中交融,形成了秦楚文化圈。秦楚文化圈的范围在今鄂陕渝三省(市)交界之地,文化中心区为汉水流域中段的陕西安康一带。此地号称“秦头楚尾”。范围包括陕西省的安康地区,重庆市的巫溪县,湖北境内的郧阳地区,包括郧县、竹山、房县、郧西、竹溪等县市和神农架林区。这里“一脚踩三省”,既是今天的湖北、陕西、重庆三省市的边界,也是古代秦、楚、巴三族犬牙交错之地。方言属于西南官话的鄂北片。此处山大人稀,为江汉平原的西北屏障,也是荆楚文化的边缘区。《郧阳府志》中在描述竹溪县的风俗时说:“民多秦晋俗,尚楚歌,信鬼而尚巫,务农而少学,依山而居,缉纺而衣,烧畬而田,栽种击鼓讴歌,出入皆负背笼。”[8]这种“多秦晋俗,尚楚歌,信鬼而尚巫”的文化,正是这个亚文化圈的特点。

(四)晋楚文化圈

楚国向北扩张,以晋国为霸主的中原文化向南推进,两国在湖北北部相撞,使南北文化在此相融,经过长期的历史磨合,形成了楚文化与中原文化相交融的晋楚文化圈。这个文化圈以湖北省和河南省、安徽省交界之地为中心,范围包括河南的南阳市、信阳市,安徽省的六安市,在湖北境内主要集中于今襄樊地区(含老河口、枣阳、谷城、保康等县市),十堰市(含丹江口),随州市(含广水县),黄冈地区(含黄州、麻城、红安、罗田、英山、团风等县市),孝感地区的大悟县等。方言多属于西南官话鄂北片和江淮官话黄孝片。这个文化圈夹在荆楚文化与中原文化之间,是中国南北陆上交通的大动脉,融汇出了亦楚亦豫的文化特色。

(五)吴楚文化圈

地处长江下游的吴文化,春秋时期开始强盛起来,与楚文化发生密切联系。公元前506年,吴国在楚国叛将伍子胥的帮助下,大举攻楚,五战皆捷,一直打到郢都(今湖北江陵)。直到秦国和越国出兵相救,吴军才退。吴国也因此成为春秋五霸之一。汉末,魏蜀吴三家争霸天下,湖北是主战场之一。吴主孙权的势力曾扩展到湖北大部,以武昌(今鄂城)为都,与刘备争夺荆州和襄阳。明清时期,历时颇久的 “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移民潮,把大量的吴地移民徙往湖北,也带来了吴地的文化。吴楚文化的融合,在鄂东南形成了一个亚文化圈。吴楚文化圈在方言上属于赣语大通片,地域范围主要包括今大冶、阳新、咸宁、赤壁、嘉鱼、通城、崇阳、通山、监利、黄石、武穴、黄梅等县市。在鄂东黄冈地区,如红安、麻城、罗田、英山、蕲春、浠水等地,也有不少江西籍移民,但他们与中原文化强盛的河南省接壤,也有不少来自中原的移民,最后复合成楚豫吴三种文化交融的边缘文化。

(六)巴楚文化圈

美丽的长江三峡,从四川东部穿过巫山,在巴东县进入湖北境内。湖北境内大巴山东段的荆山和巫山,是楚文化与巴文化相交的地带。

据有关研究,巴人可能是藏缅语族先民的一支或数支。他们从汉水上游至黄河上游辗转迁徙至长江上游的东部和长江中游的西部,与楚人接触和交往。早在公元前800年前后,巴人与楚人就已互通使节,相互联姻。在漫长的时间浸润中,通过移民、戍兵、商贸等方式相融合,形成了亦楚亦巴的地域文化。家喻户晓的成语“下里巴人”,指的是战国时代楚国郢都的两首流行歌曲,从歌名来看,《下里》是楚国下层庶民的歌,《巴人》是巴国的歌。宋玉在《对楚王问》中说:“客有歌于郢中者,其始曰《下里》、《巴人》,国中属而和者数千人,其为《阳阿》、《薤露》,国中属而和者数百人;其为《阳春》、《白雪》,国中属而和者不过数十人。”巴歌在楚国都城的流行,从一个侧面说明了两个民族间文化交流关系的密切。今天,在考古发掘中,巴墓中有时会发现楚器,楚墓中也偶有巴器出土。

巴楚文化圈以宜昌地区为中心,范围包括宜昌以西的巴东县、长阳县、五峰县、秭归县和兴山县,十堰地区的竹溪县、竹山县,恩施地区北部的建始县、利川市等。方言多属西南官话成渝片。其北与晋楚文化圈边缘相复合,其南与土苗文化圈相交融。

(七)土苗文化圈

地处西南部的恩施土家族苗族自治州和属于宜昌地区的五峰土家族自治县、长阳土家族自治县,是湖北省的民族自治地区。这里汉族约占45%,土家族约占46%,苗族约占6.5%。方言属西南官话成渝片,但直到不久以前,一些地方仍有少数民族语言使用。这一片地区处于鄂、湘、黔交界处,是云贵高原东北的延伸部分,长期以来一直是少数民族生活的地方。

这一地区的行政归属历代多变,春秋时期为巴子国;战国时为楚地;秦属黔中郡;汉属南郡、武陵郡;到元代,当地少数民族地区实行土司制度,先后置散毛、唐崖、金峒、龙潭、忠建、毛岭、施南等土司;明代设容美宣慰司,清雍正十三年(1735年)改土归流,置施南府;1983年8月19日,经国务院批准,成为鄂西土家族苗族自治州。从这些行政区划的变化,可以看出历代对于少数民族的政策,也表明此地由于民族差异而具有与湖北其他地区不同的文化特点。

从对上面六个文化圈的简略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出,由于特殊的地理位置,湖北省成为中国古代几大地域文化的交汇之地,是中国文化的一个名符其实的大熔炉。虽然湖北文化的根基是荆楚文化,但历史上不同时期的地域文化此消彼长,中原文化、巴蜀文化、吴越文化和土苗文化的势力,在不同历史时期以不同的强度进入今湖北境内。因此,湖北文化是以荆楚文化为主体,融合了其他地域文化元素的一种杂交文化。借用费孝通先生概括中华民族特点的一个概念,就是“多元一体”。正是由于这一历史文化背景,使湖北的非物质文化遗产呈现出一种多元并存的格局。

以上对湖北文化三层六圈的分析,尚十分粗略,只是提供了一个观察湖北文化格局的大概模式,其中的许多细部还需要完善补充。但是有了这个模式,对认识湖北文化传统(尤其是非物质文化传统)是很有帮助的。文化具有独立性,这从湖北行政疆域的变化就能证明。张伟然先生在研究湖北的历史地理时发现:今天的湖北省境,秦时即已大体存在于“荆州”范围内,后来随着朝代更替被划分得支离破碎,但是到了明代,又戏剧性地回到了秦时的范围,并一直保持下来,他认为根本原因在于人们对于这个地区的文化感觉[9]。其实,根本的原因还是物质因素(包括地貎、物产等)对精神文化和制度文化的制约。

总的来看,在湖北这个文化空间中,以荆州、襄阳和武汉三个文化中心构成的荆楚文化圈是湖北文化的主流。但在不同历史时期,荆楚文化圈在向外辐射过程中与来自周边的其他文化发生碰撞和交融,形成了一个个亚文化圈。从地理上看,这些亚文化圈存在着中心区和边缘区两部分。一种文化特质常常在文化中心区形成发展,然后向边缘区传播。正像一块石头投向平静的水塘,形成一圈圈的波纹。处在几个亚文化圈边缘的县市,常常有两种以上的文化相交汇。正如几块石头同时投向水中,它们激起的波纹圈在边缘地带会相互碰撞和交织一样。今天我们可以遵循这样一种思路,深入发掘和研究湖北省境内的非物质文化遗产。

注释:

[1] 张伟然:《湖北历史地理文化研究》,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238页。

[2] 楚国之都城有哪些,位于何地,学界至今有不同看法。冯永轩先生认为楚都有十:丹阳、漳沮、鄂、郢、喏、鄢、西阳、陈、钜阳、寿春(《说楚都》,《江汉考古》1980年2期),学人们在此基础上有所增减。张正明在《楚都辨》一文中认为楚国迁都共有八次(原文载《江汉论坛》1982年第4期)。

[3] 张正明:《楚文化及其与周文化的关系》,《张正明学术文集》,武汉:湖北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471页。

[4] 所谓“文化圈”,指具有相同文化特质的一个或多个文化群体构成的地理空间。文化特质和文化丛结首先在一个中心产生,形成特定的文化模式,然后向四周扩散,形成边界大体清晰的文化空间。

[5] 卫星地图来源:http://www.meet99.com/map-hubei.html。其中关于山系和文化圈的标记为笔者所加。

[6] 笔者原拟将中原文化与楚文化交汇的区间命名为夏楚文化圈,承刘玉堂先生建议而改为晋楚,这样以统一标准来命名,更合逻辑。

[7] 此处和下面提到的有关方言的分布状态,均出中国社会科学院、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合编:《中国语言地图集》,朗文出版(远东)有限公司,1987年。

[8] 中国社会科学院、澳大利亚人文科学院合编:《中国语言地图集》,郎文出版(远东)有限公司,1987年,第191页。

[9] 张伟然:《湖北历史地理文化研究》,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2000年,第22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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