闫 峰
(长春教育学院中文系,吉林长春130061)
日本明治时期商业汉语教科书出版情况初探
闫 峰
(长春教育学院中文系,吉林长春130061)
日本明治时期的商业汉语教育比较发达,不但出现了专门的商业汉语学校,还有专门用于商业汉语学习的教科书。本文主要是结合明治时期中国语的教育背景,总结了该时期商业汉语教科书的出版情况,并介绍了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些教科书,以期为对外汉语教育史的研究提供可资借鉴的资料。
明治时期;中国语;商业汉语;教科书;对外汉语
明治时期是日本由封建社会进入资本主义社会的开始。随着资本主义商品经济的迅速发展,日本急需同当时的清国发生商业贸易上的往来,日本近代汉语教育的一个特点就是实用性。正是在这种实用的教育观念下,明治时期的商业汉语教育比较发达,不但出现了专门的商业汉语学校,还有专门用于商业汉语学习的教科书。
与世界上其它国家相比,日本对汉语的教学与研究的历史要久得多,因此,研究深度更广,研究成果也更丰富。在源远流长的日本汉语教育史上,明治时期占有特殊位置。这个时期,日本汉语教育发生了一系列重大转变:内容从古典文言转变到以白话为中心,口语从南京话转变到北京官话;价值取向从文化意义转变到主要追求实用,汉语从向中国学习的媒介变成了向中国扩张的工具。另外,明治以前基本没有专门的汉语学校、专职的汉语教师和公开出版的汉语教科书,幕府时代虽产生了“唐话”教育,但仅是唐通事们的“家学”;而明治维新以后,日本开始出现了专门的汉语学校和专职的汉语教师,正式出版汉语教科书,汉语教育成为一种社会事业。这些转变,标志着明治时期日本的汉语教育步入新的历史阶段。
19世纪50年代,西方国家的坚船利炮打开了闭关锁国200多年的日本的大门。日本民族陷于半殖民地化的危机之中。这给日本人民带来新的灾难,同时也使日本社会内部的阶级斗争更加激烈化。终于在1868年1月,矛盾激化,社会上掀起了声势浩大的倒幕运动,德川幕府寿终正寝,取而代之的是以天皇亲政为旗号的明治政府。
明治政府成立后,从1869年到1890年实行了一系列的资产阶级性质的改革。面对西方列强,明治政府在成立之后提出的“文明开化”、“殖产兴业”、“富国强兵”三大方针使得日本快速崛起。日本政府的扩张政策使在海峡另一面“物产丰富”的中国成了日本的首选目标。为了能够与中国在政治外交和经济往来上发展得更顺利,日本需要大量懂中国语的人才,中国语教育作为外语教育之一被提上日程。1871年中日缔结“修好条约”,正式建立外交关系,日本马上就筹建了汉语学校,并及时将所教的汉语由南京话变成了北京官话。所以,日本明治时期的汉语教育无论是主观上还是客观上,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都是在服务于日本政府的对华扩张侵略。
明治时期汉语教育事业的兴起,首先是日本政府成立汉语教育机构带动的,后来一些汉语学校的建立以及其他重大举动,几乎都与政府或某些上层人物有关系,包括资金方面的支持。所以,明治时期的汉语教育从一开始就具有深刻的政治背景,与日本的对华外交、军事、经贸等紧密联系在一起。
日本在明治维新以后,一直在学习中国语。但是,英语、德语、法语等外语是主要为了吸收对方国家(主要是欧美国家)的文化而学习的外语,相反,中国语被看作是一种不必顾及其文化背景、以实用会话为中心的“特殊外语”,仅有极少数人去学。如果把英语等(特别是德语和法语)看作是所谓高级人士所使用的大街上的外语,那么,中国语也可以说是“小胡同里的外语”。中国语教育与目的在学习文化和学术的德语或法语的教育不一样,一向被看作是传授贸易或军事所需要的单纯实用知识。就中国语是实用的“特殊外语”来说,安藤彦太郎认为这种“实用”是适应战前日本侵入中国大陆的两个方面,有“商务”和“军事”两面。竹内好先生更直截了当地说,有“商人中国语”和“大兵中国语”两种。事实上,根据当时日本与中国的关系,确实只在商业上或军事上的会话方面要求发挥中国语的作用,所以从教育方面说,自然带有浓厚的庸俗的实用主义性质。但是,并不是所有学习中国语的人都只是追求眼前的实用。
正是在这样复杂的背景下,日本的近代汉语教学开始发展起来。明治时期不但出现了大量的汉语学校、有专门的汉语教师,还出版了数量丰富的汉语教科书,尤其是出版了很多商业汉语方面的教科书。
随着商业学校的出现,无论是在课程设置上还是在教学活动中都要有与之相适应的教育内容,体现并满足这一要求的任务就落到了教科书的编撰和出版上。
关于商用汉语教科书的编纂,明治初期还没有明确的规定、统一的要求,因为学习汉语的人数增长迅速,教科书和教员都非常缺乏。于是,当时的教科书主要都是由担任汉语教学的教师来编纂的。这些教师在汉语教学过程中,充分利用了自己在学习和教学过程中的收获、体验,因为他们的汉语水平普遍很高,教学效果好,因而其所编纂的教材受到学生广泛欢迎。
明治时期第一个汉语教学机构“汉语学所”成立时,尚无汉语教材,只好沿用唐通事时代的旧教材。在这方面首先做出成绩的是广部精。他针对日本人的学习要求,以英国人威妥玛的《语言自迩集》为基础,编出了《亚细亚言语集支那官话部》。中田敬义受东京外国语学校校长渡部温的委托,把日语的《伊苏普寓言》 (《伊索寓言》)译成北京官话,也是明治时期较早的一本汉语教科书。御幡雅文的汉语课本代表作是《华语跬步》,另外他还编了《沪语便商》、《沪语便商意解》、《沪语津梁》、《官商须知文案启蒙》、《生意集话》、《台湾土语读本》等。宫岛大八编了《官话急就篇》以及《急就篇总译》、《罗马字急就篇》、《急就篇发音》、《续急就篇》,还编了《日华字典》、《时文类纂》、《支那官话字典》、《支那语会话篇》等。这些教材出版以后,大部分成为中国语教育的经典之作,对日本的汉语教育产生深远影响。
关于明治时期商用汉语教科书的出版情况,主要集中在六角恒广的《日本汉语教科书、工具书目录(1867—1945年)》和他的《中国语关系书书目》中。依据六角恒广的《日本汉语教科书、工具书目录(1867—1945年)》 (见《日本中国语教学书志》附录)记载,已出版的有关于商业汉语的教科书共20种。
具体情况见下表:
编号 编 者 书 名 出版时间 出版单位1御幡雅文 《官商须知文稿启蒙》 1889年11月2御幡雅文 《沪语便商》 1892年9月3御幡雅文 《沪语便商意解》 1892年9月4星文山人 《军用商业会话自在支那语自学入门》 1895年4月 柏原政次郎5川边紫石 《日英支那朝鲜对照四国会话军务贸易翻译自在》 1895年8月30日 大川锭吉6吉岛俊明 《日本支那对译商业日用文例》 1896年7 徐东泰、井上孝之助 《日文翻译北京官话贸易丛谈》 1901年5月20日 井上孝之助8金国璞 《北京官话士商丛谈便览》 上卷1901年12月20日下卷1902年6月20日 文求堂御幡雅文 《燕语生意筋络》 1903年7月8日 文求堂10 市成乙重 《实用简易日台商用会话篇》 1904年11月21日 台语会(台北)11 田中庆太郎 《东语士商丛谈便览》 1905年6月29日 文求堂12 孟繁英 《华语教科书商贾问答》 1905年13 孟繁英 《话语教科书商店问答》 1905年14 金国璞、镰田弥助 《晋绅谈论新集》 1907年3月15日 文求堂15 西岛良尔 《清瀛商业用语》 1907年8月1日 柳原书店16 冈崎太郎 《日清英实用商业书简文》 1907年10月17 中岛锦一郎 《日清商业作文及会话》 1907年12月1日 广文堂18 宫锦舒著、田中庆太郎译 《清国商业用文附译解》 1908年1月5日 文求堂19 足立忠八郎 《北京官话日清商业会话》 1909年2月1日 金刺芳流堂20 刃山逸也述、仓野元藏记 《支那商业尺牍讲习录前·后编》 1911-1912年 崇文会9
同样,六角恒广在《中国语关系书书目》中共列出了283种明治时期的中国语教科书,其中用于商用汉语教学的教科书有17种。
两书中所记载的教科书种数基本上是相同的,只是《目录》比《关系书目》还多了3种。从这些出版的教科书中我们可以窥见明治时期商用汉语教科书的大概面貌。
首先,教科书的编著者基本上是明治时期从事中国语教育的教师,其中御幡雅文最为著名其影响也最大。他编著的《华语跬步》与《官话指南》、《谈论新编》、《急就篇》并列,成为明治时期主要的汉语教科书。在明治时期的汉语界,御幡雅文也是屈指可数的优秀语言学者。日本人有“北郑南御幡”的说法,“北郑”指的是北京公使馆的郑永邦,“南御幡”指的就是上海的御幡雅文。他不但熟习北京官话,而且还会闽南话和上海话。
其次,从出版时间和教材的内容来看,以中日甲午战争为界可分为前后两个时期。前一个时期,出版的教科书数量少,多是受传统的“汉文”学习方法的影响,所以内容上以公文为主,虽然《沪语便商》涉及到了对日常商业会话的关注,但因为其以上海话为主,不具有普遍意义。后一个时期,因为甲午战争后,日本对中国在经济上的扩展急速升温,商业汉语的需求迅速扩大,所以这个时期商用汉语教科书的出版量大大增加。教学目的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从总体上看,一般体现的是实用主义的会话教学。教材的内容广泛,涉及到商业活动的各个方面,如买卖和贸易往来、谈判、日常商业用语、商业专用语、商业文的写作和尺牍的写作等等。
另外,从出版社来看,汉语教科书的出版社很少。当时最主要的汉语教科书的出版社是由东京外国语学校别科第二期毕业的学生田中庆太郎开设的“文求堂”书店,大部分的汉语教科书都是由这个书店出版发行的。田中庆太郎不但为出版汉语教科书做出重大贡献,他本人也曾编译过很多汉语教科书,他个人的汉语水平非常高。
上面所列的商用汉语教科书中,每本书都有自己的特点。下面就以《沪语便商》、《沪语便商意解》和《北京官话士商丛谈便览》 (上、下)为例来了解当时商用汉语教科书的具体情况:
1.《沪语便商》。御幡雅文著,刊行时间未记,有上海领事林权助、日清贸易研究所教头云外猪饲麻二郎、上海领事馆加藤华南、中国人黄梦畹和沈文藻分别作的序,然后是自序和凡例。作者本日恩也是日清贸易研究所的讲师,因此,把在那里教的上海话编辑成这样一本书。线装小本,出版年月、发行单位不详。卷头序文落款都写的是“明治25年(1892)9月”。
全书由散语10章76页、问答35章62页构成。书上说是“挑选商业上须知的言语纂辑”的,实际上并不是显示的商业会话。散语部分,从数词开始,是关于人称代词等日用词汇、食物和吃饭时用的词汇,然后是商业方面的会话、宴会上的会话等。问答部分都不是专门有关商业活动的内容。有古董店买了盗品,造成诉讼事件,导致倒闭的会话;有买布料做衣服的对话;有买炭过多分卖给朋友的对话等。与历来的问答一样,只不过是话题与买卖东西有关罢了。这本书的主要特征是,它是明治以来最早出现的上海语教科书。
2.《沪语便商意解》。著者御幡雅文,是日本陆军参谋本部派遣的16名学习北京官话的留学生之一。明治12年(1879)11月,东京外国语学校汉语科12名学生和从其他地方选拔的4名学生,到日本驻北京公使馆学习了两年北京话,归国后分别在陆军的镇台(明治初期各地驻军的军营)和士官学校教中国语。御幡雅文原来是东京外国语学校上等三级的学生,在北京学了两年北京话,明治14年(1881)末归国,在熊本镇台教军官们学中国语。那些军官中有荒尾精,明治23年(1890)荒尾精在上海创设日清贸易研究所时,御幡雅文在那里任中国语教师。
《沪语便商意解》是御幡雅文搞的《沪语便商》的总译本,线装一册,目次4页,散语10章258页,问答35章48页,装订、规格与《沪语便商》相同,可以推断二者是同时发行的。下边举一点儿上海话的例子:
靠壁灶上个开水来勿及、用完之下来、就拿汤罐里向个用、用一用
壁附灶ノ汤ガ间二合ハネバ使切テチノしナしバ铜壶ノヲ使ハフ使ッテ才コ
是我托遵驾一件事体 甚事体 是托侬打听一件房子个事体
私シ汝二一ッ御赖シタィ事ガ有升 何事ヂスカ 汝二御赖シテ一ッ家ノ事ヲ御寻シテ戴キタィ
这本《沪语便商意解》的末尾48页靠近装订处的下部,印着“上海修文书馆印刊”。修文书馆,由馆主松野平三郎于明治17年(1884) 8月在上海四川路开馆,从事出版及诸种印刷业务。从明治23年(1890) 6月开始,该馆创办了周刊《上海新报》,出到六七十号左右,收支不抵,加上馆主松野死去,因而停刊。据远山景直的《上海》一书记载,这是上海最早的日本报纸。《沪语便商》与其意解,都由修文馆发行。
3.《北京官话士商丛谈便览》 (上、下)。金国璞著,文求堂明治34年(1901)12月上卷发行,次年6月下卷发行,但下卷未见到。明治38年(1905) 6月,由文求堂店主田中庆太郎出版了上下卷的翻译本《东语士商丛谈便览》,据此才知道,此书上卷为50章。全书内容以两个人简短对话的形式构成。
“你现在用什么功哪、你在那书院里、用过几年的功、我用了五年的功、到如今英国话还是说不好……”
各章之间的话题没有特别的关联性,都是进出口产品情况、坐船从神户到东京、禁止秘密兵器贸易、生丝行情下落等一般社会内容。
据翻译本《东语士商丛谈便览》序言说,金国璞于东京外国语学校当教师离任归国之际,把用日语翻译该书之事托给了田中庆太郎。金国璞曾于明治23年(1899) 至36年(1903) 在东京外国语学校工作。
金国璞归国后,由正在北京的东京外国语学校毕业生上田三德、林要五郎等4人发起,为迎接金国璞,感谢老师的培养之恩,于明治36年(1903)8月,在东单二条胡同开设了支那语研究舍。明治38年(1905)12月,支那语研究舍迁到了北京霞公府小纱帽胡同,改称清语同学会。大正12年(1923) 9月,又迁到东单三条胡同,改称大日本支那语同学会。大正14年(1923)6月,与从事青年补习教育的北京夜学会合并,改称为北京同学会语学校。
明治时期的商用汉语教科书一方面体现了当时中国语教育的总特点,比如,所学习的汉语发音从1867年到1876年以南京话为主,后来经过教育改革转为教北京话,教材多是会话形式的。另一方面,作为专门学科的汉语教科书,商业汉语教科书又体现出“商业”的特点。“会话”的内容主要围绕着商业活动,反映了商业活动的各个环节,有商业专用词汇,既有口头语又有书面语,还把商业用文当作一种独立的“应用文”来规范地写作等等。这种把商业汉语从整个汉语教学系统中独立出来进行专门教学的意识对于“汉语专业化”教育是非常有意义的,同时,也满足了明治时期对商业汉语人才进行培养和教育的要求,为日本在商业上与中国的交往做出了贡献。此外,明治时期的商用汉语教科书对现代的对外汉语教材也具有重要的意义,其编写理念和编纂类型都为现在对外汉语教育中商务汉语的教育提供了宝贵的参考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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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贺春健]
G42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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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71-6531(2011)02-0036-02
2011-01-05
闫峰,女,吉林长春人,长春教育学院中文系讲师,吉林大学在读博士,研究方向为汉语言文字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