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学生汉语语篇回指的测试性评价构拟

曾丽娟

(湖南师范大学国际汉语文化学院，中国长沙410081)

国内对外汉语教学界早在20世纪80年代就对中介语语篇引起了重视(杨石泉，1984)，随着语篇分析的兴起，留学生语篇教学日益引起重视。许多学者提出了一些语篇教学的方案(杨翼2000，彭小川2004)，但教学效果如何评价，并没有相关研究成果论及。教学评价对教学有着相当大的反馈作用，正确的教学评价有利于教学，对教学有促进作用;而不恰当的或错误的评价不利于引导教学，在某种程度上阻碍教学的进步。本文构拟了一个留学生语篇回指衔接能力的评价方案，以期对当前的对外汉语语篇回指教学起促进作用。

一、引 言

本方案的评价对象为留学生。关于从什么阶段开始语篇教学，对外汉语教学界存在着争议。我们认为对外汉语教学的目标是培养学习者的语言交际能力，而交际中的语言一般为一段话，所以采纳从初级阶段就应该培养学生的语篇能力的观点(李小丽，2001)，因此评价对象的汉语水平不限，初中高级均可。

本方案主要评价留学生的语篇回指衔接手段。对于语篇，国内外学者有不同定义。本文把两个或两个以上的小句组成的一段话统称为语篇，不区分语段和语篇。语篇主要具有以下两个方面的特征:从形式上看，语篇至少由两个小句构成，包括复句;从意义上看，组成一个语篇的若干小句衔接连贯，共同表述一个完整明确的中心思想。分析留学生的语篇时，我们将小句作为基本单位。关于小句的定义，本文采用徐赳赳(2003)的观点:“以一个主谓结构(包括主语为零形式)为划分的主要标准，以停顿和功能为……次要标准。”

语篇有口语和书面语之分，还有独白和对话体之分，本方案只评价书面语的独白语篇。

回指(徐赳赳，1999)，又称指同(廖秋忠，1986)、照应(王灿龙，2000)、指称(郑贵友，2002)、前照应(黄国文，1988)。“在篇章中，某个名词性成分出现后，往往有再次出现的可能，由于语境作用、篇章结构的要求、人们短期记忆的性质、信息量的安排以及作者/说者的任意性等情况，该成分再次出现时，就有可能以各种形式同指，这些同指形式可以是名词，也可以是零形式(zero form)……要完成对指称词语的理解和选择，人们往往要突破单个孤立的句子的限制，借助篇章才能完成。”廖秋忠(1986)指出:“当某一个或某一类人、事、物、状态、行为，或者某一时间和地点在篇章中的某个地方再现时，作者/说者可以用相同或不同的语言表达式来表示它们的所指是相同的。”这些相同或不同的语言表达式称为回指。

本方案的评价方法为测试，通过对评价题型的考察和分析，选取相对有效的题型设计一份满分为100分的试卷，采用笔试的方法，通过计算得分评价留学生的语篇回指衔接能力。

二、指标体系的建立

“按照评估方法的不同，教育评估项目又可分为评估指标系统、评估考察提纲和概括性问题两类”。“评估指标系统是目前常用的一种高等学校教育评估项目的表示方法。它是将评估时所依据的有关教育目标逐步分解成各级指标。一条指标就是一个评估项目，多级多条指标形成一个系统化的具有联系的指标群。”(王致和，1995)采用评估指标系统来评价语篇回指衔接能力。

本文采用廖秋忠(1986)的观点，将汉语的回指分为同形表达式、局部同形表达式、异形表达式，其中异形表达式分为同义词(包括异形简称)、统称词、指代词、零形式。

(一)同形表达式是指重复上文某一表达式来表示所指的对象相同。同形表达式的原形一般是名词、名词短语、动词、动词短语，所以当原形是人称代词回指形式也是人称代词时，我们将其看成代词回指而不是同形表达式回指。如:

(1)我们做领导工作的同志，都是一个宗旨(A)，两种身份(B)。一个宗旨(A)，就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两种身份(B)，既是领导者，又是同志。(《人民日报》1984年12月18日5版)①

廖秋忠(1984)认为，在解释上文提到的词语时，一般用同形表达式，例(1)就属于此类情况。

(二)局部同形表达式是指将原形中的部分或全部修饰成分省略来表示所指的对象。例(2)是省略修饰部分、只剩下中心名词来指同一对象的例子。

(2)北京鼓楼中医医院是综合性中医医院。为了方便群众就诊，医院根据群众需要，最近开设了传统的按摩科门诊。(《北京晚报》1984年12月16日1版)

(三)异形表达式分为以下三种:

A.同义词:是指在没有语境的条件下，在同一语义结构层次的两个或几个被认为具有相同语义内涵的词语。例(3)中，“露营地”和“宿营地”同义。

(3)［黄石］公园划定很多露营地，编号入座。宿营地虽在崇山密林之中，但是野餐桌凳、炉子、卫生设备、自来水一应俱全。(《人民日报》1985年1月6日7版)

B.统称词:是个相对的概念，相对于原形而言，用中心词来表达整个原形的所指，也可以看成是用统称词来表示原形的所指。

统称词可以用来回指动词短语、小句、句子或者段落等原形。例(4)中的统称词“这个问题”的原形是一个句子。

(4)我国森林面积小，覆盖率低，水木流失严重，生态平衡的状况越来越差。这个问题，如果再不加以有效的解决，就将犯下影响子孙后代的历史性错误。(赵紫阳，1981年《政府工作报告》)

C.指代词:“上文提到的对象，包括说过的话，都可以在一定的条件下用指代词来表达。除了一般的人称代词以外，指代词还包括一般的指示代词‘这’、‘那’，时间指示代词‘这时(候)’、‘那时(候)’，地点指示代词‘这里/儿’、‘那里/儿’，还有表示性状和程度的指示代词‘这样/么’、‘那样/么’。”(廖秋忠1984)限于篇幅，本文只讨论基本的人称代词和指示代词，其他比较特殊的人称代词和疑问代词暂不讨论，代词活用也不再讨论范围内。

人称代词回指主要是第三人称，如:

(5)1998年的一天，王鹏听完张义军的授课后，忽然产生了“我也要当律师”的强烈愿望。张义军得知后，热情地鼓励他，耐心地指导他。(《人民日报》2011年9月1日1版)

指示代词回指如:

(6)“与大地贴得更近，看天空才会更远”，——这是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的话，也是他作为一位院士的成功之道。(《人民日报》2011年9月1日4版)

D.零形式或省略

零形式也称省略，是指篇章中该出现的回指词语缺省的现象，因为回指词语是零形式，故名。本文对省略和零形式的概念不作区分。关于零形式的界定，本文采用陈平(1987a)的观点，如果从意思上讲句子里有一个与上文中出现的某个事物指称相同的对象，但从语法格局上看该所指对象没有实在的词语表现形式，我们便认定此处使用了零形式。②

根据省略对象在句中充当的基本成分，省略可以分为主语省略、宾语省略。

主语省略如:

(7)洞庭湖区(以下简称湖区)位于湖南省北部，……是全国著名的商品粮和淡水商品鱼的生产基地之一。(《地理知识》1985年1期4页)

例(7)中，“是”的主语“洞庭湖区”承前省略了。

宾语省略如:

(8)教育部办公厅日前发出通知，要求各级教育部门在安排开学工作中，结合各地各校和学生的实际，统筹组织集中上好全国的“开学第一课”，使之成为学校开学教育的重要内容，条件不具备的学校要倡导学生和家长一起在晚间中央电视台重播时收看。(《人民日报》2011年9月1日4版)

例(8)中，“收看”的宾语“开学第一课”承前省略了。

根据上述对语篇回指形式的分类，我们建立如下指标体系。这是一个包括三个一级指标、四个二级指标、四个三级指标、三个四级指标的体系。

表1 汉语语篇回指指标体系表

三、指标权重系数的确定

分配权重的方法主要有调查统计法、专家评定法、对偶比较法、层次分析法等，层次分析法以严格的数学理论和心理学理论作为依据，通过两两比较区分出各级指标反映评价对象数量要求的相对重要程度，给出用数值表示的判断，构成判断矩阵，然后经过运算确定同级指标相对重要程度的权重次序，主要步骤如下:

第一步是对指标两两比较确定其等级。依据美国学者萨蒂(T.L.Sarty)的指标相对重要性表(金娣，2002)，我们为每一组比较项赋值，得出各级指标重要程度的比较结果表。将选取的的指标两两进行比较，以确定等级1，3，5，7，9。比如，把A和B两个指标进行比较，如果同等重要则记为1，若A比B略微重要则记为3……以此类推，若A比B绝对重要则记为9。B与A进行比较，则取A与B进行比较所得结果的倒数。依照同样的方法，把A与C连个指标进行比较，B与C两个指标进行比较……将所有的指标两两比较完毕后，把比较结果写成矩阵的形式，记为A。

表2 萨蒂的指标相对重要性比较表

第二步是对矩阵A作归一化处理。对矩阵A的每一列都作归一化处理，所得矩阵记为B。

第三步是把矩阵B的每一行数字分别相加。把矩阵B的每一行数字分别相加得到一个列数为1的矩阵，记为C。

第四步是对矩阵C作归一化处理，对矩阵C的各数进行归一化处理，所得结果就是各指标的比重。

在对留学生的语篇回指衔接能力进行评价时，我们根据上文的指标体系选取了三个一级指标:A1.同形表达式;B1.局部同形表达式;C1.异形表达式。为了确定三个一级指标A1、B1、C1的权重，将三个指标两两进行比较，结果如下表:

表3 一级指标两两比较结果

第一步把是比较结果写成矩阵的形式A:

第二步是对矩阵A的每一列进行归一化处理。比如，对第一列进行归一化处理的结果为:1+7+9=17，1/17=0.067，7/17=0.333，9/17=0.600。

用同样的方法可以对第2、3列进行归一化处理。将归一化处理的结果写成矩阵的形式，记为B，则有:

第三步是把矩阵B每一行的数字相加，结果得到一个列数为1的矩阵C:

第四步是对矩阵C的各数进行归一化处理，就得到各指标的权重。

故:A1(同形表达式)、B1(局部同形表达式)、C1(异形表达式)三个一级指标的权重依次为0.05、0.2 和0.75。

依此类推，我们可以算出:

根据表4的二级指标两两比较结果，A2(同义词)、B2(统称词)、C2(指代词)、D2(省略)的权重依次为 0.04、0.07、0.36、0.53;

指代词的两个三级指标A3(人称代词)、B3(指示代词)的权重依次为0.75、0.25;

省略的两个三级指标C3(主语省略)、D3(宾语省略)的权重依次为0.55、0.45;

人称代词的三个四级指标A4(第一人称)、B4(第二人称)、C4(第三人称)的权重依次为0.15、0.08、0.77。

表4 二级指标两两比较结果

以上为笔者个人的结果，实际操作时，我们需要编制一份问卷调查来确定各项指标在该体系中的权重系数，调查对象为对语篇研究有所涉及的对外汉语教学的专家和教师，请他们对处于同一级的指标的重要性进行两两比较。(杨翼，2009)

由于汉语教学的专家们对于属于哪个等级看法不一，应设计多份调查问卷，先按上述方法计算每一位教师的权重系数，然后取几何平均数为最终的权重系数。

四、语篇回指的测试型评价及实例

各个指标的权重系数确定以后，我们可以根据权重制定一份总分为100分的试卷，然后计算出试卷中的单项指标得分和总得分，根据5级量表，评价学生单项指标得分和总得分的等级。量表总分为100分，分为五个等级，如表8，该评价量表用于评价问卷测试中的单项指标得分和总得分。

表5 评价量表

(一)试卷指标分值的确定

针对语篇回指的测试型评价，我们首先要搜集汉语水平考试、教材练习、成绩测试等各种考察留学生语篇能力的题型，分析其优缺点，选取或设计能考察留学生语篇回指衔接能力的最佳题型。然后用这些题型设计一份试卷，满分为100分。

在设计题型时，我们要考虑到各个指标分值的设立，即考察这个知识点的题目应该有多少分。我们可以用以下公式计算出指标的分值:指标的分值=该指标的权重系数x100。

依据上文的计算结果，同形表达式的权重系数为0.05，相应的测回指的题目分值应该为5分，测试局部同形表达式的题目分值应该为20分，异形表达式为75分。二级指称、三级指标、四级指标的分值以此类推得出。如依据上文的数据，测试同义词的题型分值为75x0.04=3分。

表6 汉语语篇回指试卷指标分值表

(二)指标得分的计算

试卷设计好以后，我们需要对学生进行测试，然后根据测试结果计算各种单项指标的得分和总得分，从而得出评价结果。其中，单项指标得分的计算公式为:

单项指标的实际得分/指标分值x100=单项指标得分

比如运用该试卷对学生的语篇回指衔接能力进行前测后，某留学生一级指标体系中，同形表达式的实际得分是4分，局部同形表达式的实际得分是12分，异形表达式是75分，由于同形表达式的指标权重为0.05，因此指标分值是5分，单项指标得分=4/5x100=80，该生在同形表达式这个单项指标上的得分为80，根据评价量表，他在同形表达式这个单项上的掌握情况为“良”。以此类推，我们可以计算出该生在局部同形表达式和异形表达式两个单项指标上的分数分别为60分和100分，相对应的等级分别为“及格”和“优秀”。该生总分为91分，因此该生在回指衔接能力的掌握情况为“优秀”，如下表:

表7 汉语语篇回指试卷得分统计表

表7中只统计了一级指标的情况，我们可以依此统计二、三、四级指标的情况，细化学生在回指运用上的表现。教师在运用语篇回指的试卷评价学生的语篇回指能力时，可以按上述表格计算每个学生在各个指标上的得分并评定等级，然后统计全班学生对各个指标的掌握情况，如各个指标的全班平均分，“优秀”、“良好”、“中等”、“及格”和“差”五个等级的比重等。传统测试只有一个大而化之的总分，我们无法了解学生在各个细目上的表现。如上表中学生总分为“优秀”，并不意味着该生对各种回指衔接手段都已掌握得很好，我们从单项指标得分可以看出，局部同形表达式仅为“及格”，说明该生对局部同形表达式的掌握亟待加强，对教师而言，在局部同形表达式的教学时提问和练习可适当向该生倾斜。对学生而言，应分析失分原因，加强对局部同形表达式各种使用条件的学习，并增加个人的练习强度。

由此可见，采用指标体系的测试型评价可以使师生对学生各种语篇回指手段的掌握情况都能有一个清晰的了解，从而有针对性的教和学;采用表格统计使教师对全班学生的表现能一目了然，使教师更好地认清楚学生的不足和长处，以便采取相应的教学策略。

五、语篇回指的测试型评价对教学的促进作用

首先，语篇回指的测试型评价可促进汉语语篇回指的本体研究。在确定指标权重系数时需要对外汉语教学界相关专家和教师进行调查、统计、思考和讨论，其中各种回指衔接手段在母语者文章中的出现频率是一个相当重要的因素，这就需要对现代汉语的篇章语料进行统计，了解各种语篇回指衔接手段在整个回指系统中所占比重，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促进汉语语篇回指的本体研究，而本体研究的成果又可为对外汉语语篇回指教学提供理论支撑。

其次，语篇回指的测试型评价可对汉语语篇回指的教学编写提供参考。指标权重系数的确定可为教材编写提供参考:指标权重系数高的回指手段可作为重点，较低的可作为次重点。同时，教材语篇回指的练习设计可借鉴测试型评价的题型。

再次，语篇回指的测试型评价可促进教师的教和学生的学。教师在进行语篇回指教学前对学生进行语篇回指的测试型评价(前测)，了解了学生的对各种回指手段的掌握情况后，能有针对性地进行教学，提高教学效率。在完成一个阶段的教学后，教师可再次对学生进行语篇回指的测试评价(后测)，通过对比两次评价结果可以看出教学效果，反思个人的教学，提高语篇回指教学的效率和质量。对学生而言，通过前测，学生可了解自己对汉语各种语篇回指的掌握情况，从而有的放矢地进行学习。通过后测，学生可了解学习效果，从而反思个人学习策略的优劣，并在以后的学习中进行改进。

最后，语篇回指的测试型评价可丰富汉语教学评价体系。从教学评价的角度看，借鉴教育测量学的基本方法、运用指标权重系统建立的语篇回指的测试型评价是对语言测试的一次积极的探索和尝试，可为其他语言点的测试如“把”字句、差比句等教学内容的评价提供参考。

注释:

①例句(1)、(2)、(3)、(4)、(7)转引自廖秋忠(1986)。

②陈平:《汉语零形回指的话语分析》，《中国语文》1987年第5期。

陈平:《汉语零形回指的话语分析》，《中国语文》1987年第5期。

韩礼德、哈桑:《英语的衔接》，北京:外语教学研究出版社，1976年。

黄伯荣、廖序东:《现代汉语》(增订二版)，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2年。

金娣、王刚:《教育评价与测量》，北京:科学教育出版社，2002年。

李小丽:《初级阶段口语教学应重视成段表达能力的训练》，《语言文字应用》2001年第3期。

廖秋忠:《廖秋忠文集》，北京: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92年。

廖秋忠:《现代汉语篇章中回指的表达》，《中国语文》1986年第2期。

刘晓海:《数字化对外汉语教学学习者评价系统》，北京语言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5年。

彭小川:《关于对外汉语语篇教学的新思考》，《汉语学习》2004年第2期。

王致和主编:《高等学校教育评估》，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1995年。

王灿龙:《人称代词"他"的照应功能研究》，《中国语文》2000年第3期。

徐赳赳:《现代汉语篇章回指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3年。

杨石泉:《话语分析与对外汉语教学》，《语言教学与研究》1984年第3期。

杨翼:《汉语教学评价》，北京:北京语言大学出版社，2009年。

杨翼:《培养成段表达能力的对外汉语教材的结构设计》，《汉语学习》2000年第4期。

郑贵友:《汉语篇章语言学》，北京:外文出版社，2002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