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务员群体压力感调查

■本刊记者 王运宝

公务员群体压力感调查

■本刊记者 王运宝

公务员的职业生存中必然面对压力，那么谁才是真正的“高压锅”？调查显示有70%的人认为县乡基层压力最大；有50%的人认为“一把手”才是真正的“高压锅”；信访局则被认为是压力格外大的部门。

进去还是出来？正在成为一个问题。而引发这个疑问的缘由，却不是单一的事件。

时间回溯到2010年11月，一个《压力最大职业排行榜》在网络上迅速走红，其中将公务员排在了第一名，超过了运动员、农民、农民工、小摊贩、下岗工人与矿工。这个排名在广受质疑的同时，也引发出了极大的争论。

就在网贴“公务员压力最大”引爆大众评论的同时，国家公务员考试的全国参考人数超过140万人，再创历史新高。这也是连续第3年突破百万人。于是，就有网友用调侃的语气说：百万人挤过独木桥难道都是为了压力？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进入12月，有媒体刊登调查文章说，近50%的公务员认为自己是“弱势群体”。

当这些不同的事件叠加在一起的时候，必然会触动公务员职业生存状态的敏感麻筋。从本质上来说，公务员的压力是客观存在的，如果更进一步来分析，哪个层级的公务员才是真正的“高压锅”？哪个职位的压力格外大？哪个部门的压力更值得关注？在他们忙碌的身影背后，又隐藏着一个什么样的压力背影？

为此，《决策》杂志联合中共温州市委党校，采用问卷调查、网络调查和问题访谈相结合的形式，开展了一次不同层级、不同部门与不同职位公务员压力的深度调查，调查范围覆盖山东、安徽、浙江、湖北、江苏等省。

县乡基层压力最大

齐磊是南京师范大学的研究生，2009年他考上了公务员。齐磊说，在外人看来捧上了“金饭碗”之后，自己才真正发现公务员并不是“一张报纸、一杯茶过一天”那么轻松，“作为新人，手脚要勤快些，部门里很多杂事都是我来做。有重大活动特别忙，加班加点少不了，准备材料，写文字稿，还要帮忙会务工作，事情都很琐碎，有时候也会累惨了。”

齐磊说，在外人眼中，公务员是“金饭碗”，是稳定的行业，其实并不完全是这样。现在他每月的收入是4000多元，“想在南京买房，可我怎么买得起？”

调查发现，分配不公的失衡心理是一个压力来源，由于各种制度尚不够完善，同在政府部门，有的是清水衙门，有的是财大气粗，造成了一些公务员心理失衡。齐磊说，自己身边也有因为工作、生活压力太大而患上抑郁症的同事。

另据媒体报道，贵阳市某机关一位公务员因工作失误，被领导批评，为扭转印象而不断给自己加压，却渐渐患上失眠症，长期靠安眠药帮助睡眠，半年下来，失眠没治好，还患上中度抑郁症。实际上，最近两年，很多媒体均报道了公务员因抑郁症自杀的新闻，引起社会关注。

由此可见，公务员不仅生理上操劳过度，同时还面临着严峻的心理压力。此前，由广东青年干部学院青年研究所、中山大学中国族群研究中心等机构承担的首部《广东省青少年成长报告》调查的结果呈现，50.3%的青年公务员频繁感到压力，31.2%感觉太累，1.6%的人有时甚至会想到自杀。

那么，在公务员队伍中，哪个级别的人压力最大？

调查中，分为中央部门、省级部门、市级部门、县级部门和乡镇5个选择项。统计结果显示，选择中央机关部门和市级的比例相同，都是13.3%；选择县级的占到33.3%，选择乡镇的占到了36.7%，比例最高。

如果再把县级和乡镇的比例加在一起，就占到了70%，由此可见，县乡基层公务员被认为是压力最大的群体。

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状况呢？曾经担任9年县委书记的李克军认为，县乡两级直接面对群众。在“锦标赛式”的竞争中，县以上领导机关部署给乡镇的工作任务越来越多，层层签定岗位目标责任状，各种检查评比、达标竞赛，没有给乡镇留有更大的自主空间。

实际上，调查问卷中，“权小、责大、事多”这6个字，成为最为一致的原因分析。

“一把手”职位与信访部门的压力大

小崔是2008年考入公务员队伍的，她说审计署工作比较繁重，一有案子甚至要在单位通宵工作，有一次连续一个月都没有休息。至于收入，小崔也并不是非常满意，“我们进单位的时候，刚好实行阳光工资，比起以前的工资水平来，差太多了。”另外，单位里的人际关系，也是她的烦心事。

调查中也印证了小崔的说法，人际关系产生的不安心理将导致压力感。有位参与调查的人认为：“机关人事很复杂，大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在想什么。”还有的人认为人际关系比业绩更重要，用来维持上下级关系的精力支出大，私下里常有想应酬、又烦应酬等抱怨。

审计署只是众多党政部门中的一个，其中哪个部门的压力最大？

调查结果统计显示，选择信访局的比例最高，为30%；接下来排名第二的是环保部门，占20%；选择招商部门、安监部门的并列第三，都是16.7%；党政办公室作为中枢机构，承担着大量事务性工作，认为办公室压力大的比例为13.3%，排名第4。

为什么这5个部门的压力大呢？

调查问卷上的回答虽然言语不多，却都是真实之言，与现实中不同部门的公务员压力表现，非常切合。

信访局压力大的原因，综合调查问卷上的回答主要是，“直接面对群众、面对各种复杂矛盾、工作责任大而权力小、需要处理的问题都是难以处理的。”一位参与调查的县级部门负责人认为，维稳的问责办法同其它工作一样，只看结果不问过程。无论你做了多少工作，只要主管部门给你划的标准，比如信访部门对各地上访数量、类别的记载够数了，就要给你个通报批评或一票否决；遇到难缠的上访专业户或要求过高的群体上访，上级不问青红皂白，一个电话责令你到现场把人领回；如果出现了群体性事件，则可能被追究失职责任。在这种状况下，信访局的压力可想而知。

此外，招商引资的竞争日趋激烈，又有招商任务的考核，招商部门的压力必然很大。面对节能减排大考、加快经济发展与环境保护的矛盾，压力集中在了环保部门。安全生产一票否决与安全形势严峻，安监部门压力大增。对于党政办公室，一位参与调查者写道，“既要贯彻领导的意图，又要反映群众的心声，是上下左右的情况汇集枢纽，也是矛盾集中地”。

另一方面，在不同的职位中，哪个压力更大？

调查结果显示，有50%的人选择“一把手”，比例最高；有43.3%的人选择部门负责人，排名第二；选择副职与基层办事员的比例相同，都是3.3%。同时，不管是在中央国家机关还是省市县各级地方党政机关中，借调人员作为一个特殊群体，需要面对更多的问题。调查中，专门设计了关于借调人员的压力调查，结果显示，有10%的人认为借调、选调人员的压力更大。

进一步来分析，为什么会有半数的人认为“一把手”职位压力最大呢？

采访中，某位具有“一把手”工作经验的官员分析说，人、财、工程这几项工作，具有“五大合一”的特征，即权力大、油水大、风险大、影响大、责任大。无论怎么分工，市县“一把手”都要紧紧盯住，不能过分放手。在调查中，对不同职位中“一把手”压力最大的原因分析中，“要负责全面工作”成为一致的选择。

吃什么样的“降压药”

360行，行行有压力。对于公务员的压力，“你认为官员的压力生存是常态吗？”调查结果显示，选择“是常态，经常处于高压之中”的比例最高，为49.7%；选择“不是常态，压力时大时小，但压力大的时候更多”的比例为40%。两者合计，认为压力大的比例高达89.7%。换句话说，有9成人认为公务员是处在压力大的生存状态中。与此同时，选择“不是常态，没有压力的时候更多”的人，只占到10.3%。

调查中有56.7%的人认为“应该评估公务员的精神状态，而且是可行的”。

面对压力，需要进行干预吗？问卷中专门设计了这样一个问题。统计结果显示，认为“需要进行干预”的比例是86.6%。

应该如何进行干预呢？有33.3%的人认为心理干预和行政性方式介入是有效的。与此相对应，有53.3%的人认为心理干预和行政性方式介入效果不明显。此外，只有13.4%的人认为“不需要干预，这是官员个人的事情。”

实际上，对公务员和领导干部的心理疏导与精神状态评估，在各地已经开展了很多实践。调查中有56.7%的人认为“应该评估公务员的精神状态，而且是可行的”。同时，有20%的人选择“应该评估，但是不可行”；另有13.3%的人选择没有必要进行评估，所占比例最低。

“我频繁觉得压抑，想和别人说一说，但别人都觉得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根本不理解。”一位26岁的安徽省基层女性公务员如此说道。调查中有人提出，为了缓解公务员压力，应该在政府机关配备心理咨询部。然而，公务员心理咨询专家徐培基表示，目前有些机关尚未意识到公务员的心理问题。他曾联系过重庆市内4家机关做免费心理指导，其中3家以工作繁忙为由拒绝，另一家则改为礼仪培训。

其次，由于公务员个体综合素质比较高，其内心活动往往比一般社会成员更为复杂和丰富。特别是担任一定领导职务的公务员，对自己往往有着比一般人更高的标准，公务员特别是县处级以上领导干部在与别人交往时，总是把自己的真实思想情感掩盖起来，他们往往难以找到可以倾诉和求援的对象，排解负面情绪。对心理问题有“病耻感”，不敢去也不愿意去求助于心理医生。

对此，有心理问题专家在接受采访时指出，要根据职位不一样、岗位各异，针对公务员存在的不良心理，可以聘请心理医生或心理学家到行政机关与公务员对话，或开办心理健康网站等途经，宣传心理健康知识，解答公务员提出的有关心理卫生保健方面的问题。

除了进行心理干预或压力疏解的介入之外，面对公务员不同群体的压力，还应该吃些什么样的“降压药”？调查结果显示，认为“通过体制机制创新转变政府职能”的比例最高，占到43.3%；接下来排名第二的是“树立正确的政绩观、人生观”，占到30%；选择“进行经常性的官员心理疏导和精神状态评估”的比例排第三，占到16.7%。

同时，还有一个值得关注的方面是，有超过50%的人填写了“改变干部考核目标体系”。如何建立更加全面、客观的考核体系一直都是公务员绩效管理的难题，在疏解公务员不同群体压力的方法中，改变现行的目标考核体系，仍然是需要持续探索的重点方向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