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志刚
(湖南女子学院,湖南长沙 410004)
梁启超与晚清文学的现实化、政治化道路
蒋志刚
(湖南女子学院,湖南长沙 410004)
晚清文学启蒙导致了文学的现实化、政治化,而文学的现实化与政治化是实现启蒙目标的必要途径,在梁启超的理论倡导与影响下,晚清文学扩大了题材范围、加强了政治倾向性、突出了反帝反封建的主题,在内容上呈现出明显的现实化、政治化特色,这也可视为梁氏文学启蒙思想的一大历史贡献。
梁启超; 文学启蒙; 现实化; 政治化
Abstract:The enlightenment of the late Qing dynasty literature led the literature to actualization and politicized.However,the actualization and politicized of literature were the necessary way to achieve enlightenment goal with the advocated and influence of Liang Qichao's theory.The late Qing dynasty literature amplified theme scope,enhanced political tendentiousness,highlighted the theme of the anti -imperialist and anti-feudal.It could be regarded as a historical contributions of Liang's literary enlightenment thoughts that the late Qing dynasty literature presented obvious the characteristics of actualization and politicized.
Key words:Liang Qichao; the enlightenment of literature; actualization; politicized
自鸦片战争以来,中国历史便在进步与灾难的交错中踟蹰。梁氏对此作过精辟的总结;“近五十年来,中国人渐渐知道了自己的不足了……第一期,先从器物上感觉不足。……第二期,是从制度上感觉不足。……所以拿‘变法维新’做大旗,在社会上开展运动。第三期,便是从文化根本上感觉不足。……渐渐要求全人格的觉醒。”[1]文集39(P43-44)
结合梁启超的办报宗旨,可看出其由政治改良到文化启蒙的转变。戊戌变法时期创刊的《时务报》,以“变法图强”为宗旨,以政学为主导,追求的是以政治变革而救国的梦想。变法失败后,梁在日本创办了《清议报》,以“支持支那之清议,激发国民之正气,增长支那人之学识。”“为国民之耳目,作维新之喉舌”为宗旨。[1]文集10(P30)体现了政学与艺学并举的意图,反映了梁文化视野的下移。1900年以前的《清议报》,以政论为主,自唐才常汉口兵败后,而转向以介绍西学、启蒙民众为主,也可见出梁由政治革新向文化启蒙的过渡,《清议报》停刊后,梁于1902年创办了《新民丛报》,明确了三条宗旨:“本报取《大学》新民之义,以为欲维新吾国,当先维新吾民。中国所以不振,由于国民公德缺乏,智慧不开,故本报专为此病而药治之;”“本报以教育为主脑。以政论为附从。”“本报以吾国前途所见,一以国民公益为目的。不为灌夫骂座之语,以败坏中国者,咎非专有一人。不为危险激烈之言,以导中国进步以渐也。”[1]文集11(P34)明确提出以“新民”为首要目标,以艺学为主导,以政学为附从的方针,表达出要探索国民贫弱的根源并治愈之的强烈愿望,从而可看出梁在思想上质的飞跃:由维新时期的政治变革而彻底转变为此时期的文化启蒙。而文学,又最终担当起改造文化,塑造国民的重任。诚如梁氏所言:“国民性以何道而嗣续?以何道而传播?以何道而发扬?则文学实传其薪火而管其枢机。”[1]文集32(P35)
救亡图存的现实之需,造就了政治色彩浓厚的晚清,而无论哪种文学,都受到特定的社会历史文化制约,都会多或少地涉及到当时的政治状况,可以说,所有的文学都具有政治色彩,这在晚清文学中表现得尤为突出。
(一)文学启蒙是导致文学内容现实化、政治化走向的直接原因
自梁氏“新民”理论的提出,掀起20世纪中国第一次思想启蒙运动的高潮,梁氏以“新民”为标志的文化启蒙运动入主历史中心,“新民救国”成为这一历史时期的新主题。在新的文化目标的确立下,中国文化寻求以新的方式延续和发展,首先需要文化内容的变革,即尽可能以新知识、新理论、新思想,来实现“新民”而后“新政”的目标。这种文化内容的变革不仅给中国文学在内容上提供了新的表现对象、新的表现领域和精神内涵,而且也促使了中国文学的形式变革,功能及结构的调整,使中国文学出现了全面的变革趋势。这也是梁启超们倡导“三界革命”的深层文化根由。就当时中国的文化情形而言,首先在文化上找到一个突破口则是一个必然的历史选择,因为中国的传统文化主要是人文文化,自然科学和技术文化都不发达,其主要文化内容是经学、史学和文学,而中国文学的教化传统及文学作用于人心的独特审美功能,使文学成为文化启蒙的工具,利用文学来达到启蒙目标的思路有此而确立。就中国新文化的内容而言,它要吸收西方文化的物质文明、科学技术、政治制度、思维方式、价值观念、思想意识等素质,经过同传统文化的融合,形成与社会发展相适应的新的民族文化。这就要求文学全方位的去反映这些新的文化内容,文学的功能与价值目标由此而发生了根本的转变,文学是围绕着“新民救国”的现实政治文化主题而出现,而这一时代的启蒙主题,势必在反映在这一时期的文学上,而梁氏以“新民”为标志的新文化建设有三个特征:其一,它是面向大众的文化;其二,它是面向时代的文化;第三,它是以政治为终极目标的文化。“新民”的最后目的是“新政”。这就要求作为文化重要表征的文学也必须在“新民”的启蒙主题下,面向大众,表现现实,深入社会,突出政治,从而使晚清文学在内容上呈现出现实化、政治化的色彩。
(二)文学内容的现实化及政治化是实现文学启蒙目标的必要途径
作为政治家和启蒙思想家的梁启超,并不是纯粹意义上的文学家和文学理论批评家。在他看来,文学是为一种远大的政治理想服务的,是为了启蒙民众,改造国民劣根性。可以说,“新民”是梁形成其文学启蒙思想的出发点,为了达到“新民”的目标,他要进行思想启蒙,文学则成为梁氏的首选工具。然而,文学作为一种载体,应该向民众传输怎样的内容才能达到“新民”的目的?这是梁首先要思考的问题。
在梁看来,新国须先新民,新民须先新文化,新文化须先新文学。然而,他认为:“中国人无尚武精神,其原因甚多,……然于发扬蹈厉之气尤缺。此非徒祖国文学之缺点,抑亦国运升沈所关也。”[2](P42)这种导致国民贫弱的古典文学,不足以担当改革现实文化的重任,为此,他提出了“三界革命”的口号,希望通过文学的革新,来达到“新民”而后“新政”的目的。因此,“三界革命”口号的提出,寄托了近代中国以梁氏为代表的知识分子“改良群治”“新民”的政治理想,表达了救亡图存的先驱者试图将文学与启蒙思潮相结合的文化要求。然而,文学如何革新呢?众所周知,文学内容在文学变革中总处于先导地位,因为作为内容存在方式的形式的变化总比内容本身的变化要缓慢。故而,梁氏“三界革命”理论首先也是从内容的革新着眼,要求打破传统文学的内容上的禁锢,而代之以新的内容。如何体现新的内容呢?应该说梁氏有两方面的考虑:其一,要与传统的文学内容迥然不同,这就要求文学题材和主题都必须更新。其二,要体现新文化的内容建设要求,如西方的政治制度、思维方式、价值观念、科学技术、思想意识等等。他对古典文学的批判乃是取其形式,弃其思想,对西方文化的效法是取其思想,弃其形式。因此,梁的“三界革命”总的目标都是要求作品表现出新思想,新事物,新意境,新人物,而这些又都是效法西方现代文明中的文化素质。他提倡诗歌革新,要求诗歌表现西方以“雄放隽快”之笔,鼓吹平民主义;他提倡戏剧改良,指出:“欲继索士比亚、福禄特儿之风,为中国剧坛超革命军。”[3](P46)他提倡小说革新,旨在“借小说家言,以发起国民政治思想,激励其爱国精神。”[3](P41)在梁看来,利用中国传统的诗文、小说等题材形式,负载以新的思想内容,即西方的种种价值观念、政治思想、精神意识、思维方式等,就可以达到启蒙新民的目的。为此,他在作品中不遗余力地表现资产阶级的民主、平等、自由等思想,倡导民权、反对封建专制、鼓吹立宪、介绍同封建主义旧学相对立的西方资产阶级新学、宣扬改良主义、爱国主义、救亡图存等。这些思想内容,紧密结合现实政治,反映现实的焦点问题,体现了时代的精神风貌和新文化建设的要求,同时,也体现了强烈的政治意识和爱国忧民的情怀,而这种立足于现实、具有强烈政治倾向性内容表达,就成为梁氏心目中实现文学启蒙目标的必要途径。
梁启超通过对“三界革命”的理论倡导及创作实践,影响了晚清文学在内容上的现实化及政治化走向,可以体现为以下三个方面:
(一)丰富了文学的题材范围
以“小说界革命”为例,自梁理论提倡后,晚清小说突破了专写妖魔鬼怪、王公贵族、英雄美人等程式化题材的束缚,将广阔的社会现实作为描写对象,从国家大事到街头巷闻,从英雄豪杰到市井百姓、从历史掌故到社会风俗,都可以通过小说反映出来。《新小说》《小说月报》《月月小说》则将小说分别划分为十三类、二十四类和四十类,也体现了当时小说题材的广泛性。晚清小说的繁荣也表现在题材的多样性中,如揭露官场黑暗的题材,四大谴责小说就是代表,有揭露帝国主义罪恶的,还有表达政治理想、提倡妇女解放、提倡实业救国、教育救国、破除封建迷信的,如《市声》、《苦学声》、《黄绣球》《苦世界》、《邻女孩》等作品等,都是采用不同题材,多方位的反应现实生活,从而繁荣了晚清的文学创作。
(二)突出了文学的政治倾向性
梁氏文论及创作都体现了强烈的政治倾向,其诗歌、散文、及小说创作,都表达出资产阶级改良主义的观点。梁的“新文体”曾被那个时代奉为经典,而其创作的散文大都为发表政见而作的政论文,梁氏“新文体”在晚清风行一时,使政论成为散文创作的代表形式,而其创作的政治小说《新中国未来记》则明确表达了发表政治见解的愿望,并成为近代政治化小说的开端。在梁氏的影响下,晚清文学总体上都体现出了政治倾向性,有论者声称:“假游戏之说,以隐寓劝惩,亦觉世一道也。……或托诸寓言,或涉猎讽咏,无非欲唤醒痴愚,破除烦忧。”[4](P180)曾朴写《孽海花》,是为了“四百兆同胞,愿尔早登觉峰。”[5](P71)李伯元是“以含蓄酝酿存其忠厚,以酣畅淋漓阐其隐微。”[3](P54)而创作了《官场现形记》。刘鹗的《老残游记》,是借小说抒发“身世之感情”“家国之感情”“社会之感情”“种教之感情”。[3](P202)吴沃尧写《二十年目睹之怪现状》也声明为拯民济世而作。从中不难看出他们在文学创作中的政治倾向性。而这一时期的文学作品,如《立宪魂》、《黄绣球》、《动物谈》、《爱国歌》等都把文学作为政治表达工具,文学政治化、政治文学化成为一时之潮流。
(三)表现了反帝反封建的主题
倡导民主进步,批判愚昧落后,是梁氏文学作品的显著特点。无论是其诗歌、散文还是小说,力求表现国家与民族的历史意识与忧患意识,都力求写出中国历史上的光荣与沦落,黑暗屈辱的现实,进而展望理想的中国,以求变革的紧迫感。例如,寓言《动物谈》是对现实中国的辛辣讽刺,《新民说》是批判国民性的缺陷,力求重塑新式国民,小说《新中国未来记》与散文《少年中国说》是对新中国的憧憬和展望。作为新文化运动的倡导者和“三界革命”的提倡者,梁氏创作中的主题表达对晚清文坛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其时间,揭露官场黑暗和帝国主义罪恶,提倡科学民主和妇女解放,主张教育救国和实业救国的文学作品层出不穷,爱国主义和民主思想的表达成为时代的最强音,反帝反封建的主题得以彰显。
结语
我们应该看到,梁的文学启蒙思想具有过渡形态的特点。他对“三界革命”的倡导,基本上是内容革新,形式革新则较少,“三界革命”的总体倾向都是以“旧瓶换新酒”的方法进行。其创作也是如此,作品的结构形式多沿用旧制,但题材主题却独特新颖。就文学革新的意义而言,梁的文论及创作具有和中国古典文学截然不同的特质,开创了中国现代文学的发展系列,但他对“五四”文学革命直接和最大影响的乃是文学思潮,文学创作的影响则相对较小。
不可否认,文学启蒙的现实之需,使梁更多的从文学与现实、文学与民众的关系来思考文学内容的革新。为了“新民”,梁氏承认客观世界的实在性,重视文学对社会现实的反映,很大程度上摒弃了中国古典文学抒情写志、吟风弄月的风气,从而密切了文学与现实、文学与社会、文学与人生的关系,书写了西方的新思想、新意境和新事物,拓展了文学描写的空间领域,扩大了文学欣赏的审美范围,把文学推上了现实化、政治化的道路,从而树立了近代认识论文学观,直接影响“五四”以后为人生的文学,陈平原指出:“梁启超之提倡‘文界革命’‘诗界革命’与‘小说界革命,’直接接上了五四新文学,其历史功绩受到越来多学者的重视。”[6](P5)而20世纪中国文学的开创之功,也不得不归功于梁启超,这也可视为梁氏文学启蒙思想的一大历史贡献。
[1]梁启超.饮冰室合集[M].北京:中华书局,1989.
[2]梁启超.饮冰室诗话[M].北京:人民大学出版社,1998.
[3]陈平原,夏晓虹.二十世纪中国小说理论资料[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89.
[4]吴组缃,时萌主编.中国近代文学大系·史料索引集(2)[M].上海:上海书店,1996.
[5]曾朴.孽海花·序[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2.
[6]陈平原.中国现代学术之建立[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8.
Liang Qi-chao and the Actualization and Politicized Way of the Late Qing Dynasty Literature
JIANG Zhi-gang
(Hunan Women's University,Changsha,Hunan 410004)
I206109
A
1671-9743(2011)03-0053-02
2011-02-26
蒋志刚(1974-),男,湖南永州人,湖南女子学院讲师,硕士,从事文艺学方面的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