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虚”与“涅槃”:《列子注》融庄佛之人生境界

2011-08-15 00:44卞鲁晓
淮南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1期
关键词:太虚天地庄子

卞鲁晓

(安徽大学 哲学系,安徽 合肥 230026)

“太虚”与“涅槃”:《列子注》融庄佛之人生境界

卞鲁晓

(安徽大学 哲学系,安徽 合肥 230026)

张湛注《列子》,建立了以“虚”为本体的“至虚”理论,其目的在于为东晋名士建立一种本体的体系,以便于追求一种理想的人格和自由的精神境界。这个精神境界被张湛规定为“太虚”之境,既有着庄子“逍遥游”的心灵维度,又与佛教的“涅槃”之境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张湛赋予“太虚”宗主的地位,以此参悟死亡的真切含义,从终极关怀的意义上摆脱生与死的困惑,最终实现既符合本能的欲望,又不背离自然之道,达到形与神的和谐,成就人生的最高境界。

《列子注》;“太虚”;“涅槃”;精神境界

玄学对本体论的哲学思辨兴趣是由强烈的现实需要所引起的,玄学的目的不在于本体论本身,而在于为士族名士提供一种能在实际生活中起作用的思想。张湛建立的以“虚”为本体界的“至虚”理论,最重要的目的还在于为东晋名士建立一种本体的体系,以便于追求一种理想的人格和崇高的精神境界。这个精神境界被张湛规定为“太虚”之境,既有着庄子“逍遥游”的心灵维度,又与佛教的“涅槃”之境界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一、张湛“太虚”之境

如果说“至虚”是张湛论“有”“无”从体的方面得出的概念,那么“太虚”则是张湛从用的方面得出的结论,这一概念不是为了构建一个纯形而上的世界,而是为人们稀释、消解死亡恐惧提供一条途径。人生是短暂而无常的,有生则有死,生为“有”,死则必然归于“无”,有了一个“太虚”之域的存在,人在形体消灭之后,必将与“太虚”融为一体,从而成为永恒。由此可以说张湛注《列子》的真正目的就是实现对人类的终极关怀,把玄学家的理论导向一个当时人们深切关注的生死永恒主题。

(一)“万变玄一,彼我两忘”

“太虚”是张湛从空间角度对宇宙本原的规定,他说:“夫含万物者天地,容天地者太虚也。”[1]149“太虚”能容有天地,是天地以外的存在,在人们所能看到的事物之外,是一个绝对的空间概念。在张湛看来,任何具体有形的事物都是有限的,都如天地一样,虽然包罗四海,但终究还是有限的物体。在有形的物体范围以外推理下去,就不会局限于我们所能见的天地,天地之外的太虚才是最大的存在,广袤而无限。“夫太虚也无穷,天地也有限。以无穷而容有限,则天地未必形之大者。”[1]149天地由于包含万物,所以是万物的总称。天地在无所不包的“太虚”之中是有限的,相对而言宇宙在空间上亦有一个无限的存在。

绝对的、永恒的“太虚之域”,正是张湛将导入的人生归宿,是生与死之外的空间存在,它能使有限融进永恒,从而获得不朽。“若夫万变玄一,彼我两忘,则理自夷,而实无所遗。夫冥内游外,同於人群者,岂有尽与不尽者乎?”[1]26凝一不变的“太虚”是人类的最后归宿,世间万物的一切虽有时间长短的分别,但本质上都是“无”,都将因为存亡变化的规律而最终归于“无物”之“太虚”,人生也正是如此,人生的痛苦来自生命的冲动和意志的执着。为了解脱生的痛苦,首要的是放弃冲动和执着,如果人真正能置“万变”于度外,将“人”“我”两相忘怀,顺任一切而又无视一切,那就会视荣华富贵如草芥,无所希冀、无所追求,从而就消除了生的烦恼和困苦。

(二)“群有以至虚为宗”

汤用彤在分析罗什之学时说:“大乘佛法之所以谈空者,端在于明‘物无定相,则其性虚’也。(《维摩经》一)。无定相者,即谓无相。性虚者,即谓无相。性虚者,即谓无自性。人情执著名象,于无相上著相,于无自性上立另有实物,而反失实在之真相。……然则宇宙之实相,本无相可得。”[2]227张湛在理解大乘佛教“空”的基础上加以创造,提出“群有以至虚为宗”这一概念,对“至虚”进行了加工,即是有而不有,无而不无的终极存在,这样的“至虚”就具有了无生无灭的基本性质,由此以后凡人就不必有感于“群有”而心有所攀缘,对实相产生执著。

“至虚”作为宇宙的实相,是“群有”所依归的本体,人作为有形体变化的有形质,最终必然归属于至虚的本体界,其间遵循着从生到死的规律。那么在天地间有形的时间里,人的生命由阴阳二气和合而生,每一时刻都发生着变化。“成者方自谓成,而已亏矣;生者方自谓生潜已死矣。皆在冥中而潜化,固非耳目所瞻察……新故相换,犹不可识,况妙于此者乎?”[1]30常人对于自身形体的变化,因囿于感官的局限而不能时时有所觉察,只有等到发生质的突变才能知觉,推而论之,人对于终将归于寂灭的命运也不能知觉,因此张湛说“生者,理之必终者也。终者不得不终,亦如生者不得不生。而欲恒其生,亡其终,惑于数也。”[1]19反复强调有生有形者必将归复于不生、无形的至虚本体,这是铁一般的规律,任何长生的企图都只是迷惑人的方术。“以至虚为宗”就是要人们接受不可更改的寂灭归宿。

(三)“真宅,太虚之域”

“群有”与“万品”作为现象都是存在的,都是“理”与气的聚合,人的生命也是如此。“何生之无形,何形之无气,何气之无灵?然则心智形骸,阴阳之一体,偏积之一气;及其离形归根,则反其真宅,而无物焉。”[2]21生物因气聚而生,产生形体的差异、心灵的区别,又因气散而亡,回归于无物的境界。人的心智形体都是气的一种存在状态,在无限的虚漠中聚聚散散、若有若无,产生着诸种变化,在“太虚”之外无处不有生化,既使是人的精神也不能例外,可见的与不可见的存在,最终的归宿则都是反其真宅。“天分归天,地分归地,各反其本。真宅,太虚之域”[1]20,人们所见之最大的天、地,也不能不返回到其本根——“太虚之域”。所以,人们不可执著于形骸的变迁,要于变中发现不变,了解生化之际本在于“无物”的“真宅”。

“生者不生而自生,故虽生而不知所以生。不知所以生,则生不可绝;不知所以死,则死不可御。”[1]20张湛从万物的生成变化分析,得出生化之本源是无物的“太虚”,生与死都是不可预期、不可更改的,生终究是不知所生成的原因,死终究是不知所死的理由,只能是看到归于“太虚之域”的“真宅”是万物的终极,因此在现实生活中张湛对人生的态度就是随顺自然以达超脱。

二、融庄子逍遥的人生维度

庄子的“逍遥游”是摆脱所有主客的限制和束缚,实现人的心灵的自由境界。这是一个经历不同层面而达到的绝对的、无条件的精神自由,是心灵的彻底解放的存在状态。是一个不为物、情、知所累的无待状态,是内在精神与外在世界之间矛盾得以化解、现实的困境和人生苦难得以解脱的路径。玄学家张湛承载起让东晋士人走出生死困境的使命感和责任感,吸收了庄子“虚已游世”的人生态度,融合了前期玄学家们对人生的思考,形成了虚心应物、随顺自然的人生态度。

(一)神凝形废,无待于外

为了追寻本质自我,庄子开辟出一片“无所待”的精神天地。《逍遥游》说:“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在庄子看来,列子御风而行,犹有待于风,还没有达到真正的逍遥。真正的逍遥,是“无所待”的心灵大自由。人经常要囿于名利、权势、毁誉,人一旦受圄于这些东西,不啻于使自然清洁的精神蒙垢,仁义道德更是给精神戴上一具枷锁。因此,要在体道认道的过程中,放弃一切违背生命本性的东西,直接扪摸心灵本身。人生的意义只能在体验宇宙真理,拥抱那个原始的、自然的本质自我中实现。只有无所待,人才能超脱一切与原始自然生命无关的东西,使心灵的活动超出物质世界的形相的局限,达到大舒展大自由。

从庄子始就以“无待”释“逍遥”,无待就是无所凭借,无所依赖,不受具体条件的制约,表达的是人生自由的境界。张湛继承了庄子的“无待”思想,他说。“故曰内外尽矣。夫眼、耳、鼻、口,各有攸司。令神凝形废,无待于外,则视听不资眼、耳,溴味不赖于鼻、口,故六藏七孔,四肢百节,块然尸居,同为一物,则形奚所倚?足奚所履?我之乘风,风之乘我,孰能辩也?用其情,有其身,则肌骨不能相容,一体将无所寄?岂二仪之所能覆载。”[1]48张湛认为,人格的主体要想进入到超凡的精神王国去逍遥遨游,必须有一个重要的前提,这就是虚无其心,无待于外。即便是人的眼、耳、口、鼻之功用也要放弃,这样才能发挥心灵自身的特质,即与“太虚”同质的本性,做到不为时空阻碍,无有形体的束囿,达到绝对的、无条件的精神自由之境界,进入一种心灵的彻底解放与道合一的存在状态。

(二)物所以全者由虚静

从老子到庄子,“道”的本体论落实到人生观上,便是“自然”,即打掉生死、有无、彼此、是非的界限,一切顺归自然本性。庄子所重视的并不是“生”,而是生命本身的自然本性,他认为生命的意义就在于保存生命的本然状态,一切人为的都是造作的,都将使人丧失原始的淳朴,为人生带来无穷的困惑。庄子的“我”是原始的、自然的“我”,而且他认为只有原始的、自然的“我”才是真正的本质自我,只有回归到原始、自然的生命状态,才能祛除来自社会浑浊,来自仁义道德的对生命的污染,追寻得到本质自我。

在张湛看来,心的本质就是“无”,他说“方寸与太虚齐空,形骸与万物俱有”,[1]37人本身是无与有的对立统一,心不拘于时空的障碍,亦无形体束缚,如果能遵循本性而行,彻底虚无其心,就能通畅无阻,不需用智,进入一种超越时空完全自由的精神王国。他说:“夫虚静之理 ,非心虑之表,形骸之外,求而得之,即我之性。内安诸己,则生然真全矣。故物所以全者,皆由虚静,故得其所安;所以败者,皆由动求,故失其所处。”[1]29张湛认为化除现实生活上种种牵制搅扰,以求获得身心的极大自由,最重要的方法就是要虚静其心——通过高度的反省过程,达到心灵虚静,能掌握自身的变化,并洞悉外在的变化,而不拘执于任何一种特殊的机遇或固定的目的。

(三)虚和之极,无形无生

庄子在对世界的认识上是 “齐万物”,万物平等。而他在人生态度问题上,则是“齐生死”,齐生死实是庄子人生态度的根本出发点。一旦死生被视为无悲无欢,无恸无喜,整个人生便产生了根本性的转换。《庄子·知北游》说:“人之生也,气之聚也。聚则为生,散则为死。若死生为徒,吾又有何患,故万物一也。”在庄子眼中,生与死循环相继,不断变化,谁也难以把握它们的规律,人的生死只不过是气的聚散罢了。既然死后又继之而生,那我又有什么可忧患的呢?所以万物都统一在生死循环的变化之中,所有万物最终都归于气,归于一。“道”即“一”,是生死的本源,生死之存有正是源于这不生不死之道(无)。生死也是道所化生的万物的永恒规律,它是相对的不确定的,“方死方生,方生方死”,是道的本质的具体的体现,生死的运行便是道的运行的具体化。这样,死生大事,便与道同一,从而被泯灭于精神空间的气聚气散之中,一切都顺其自然。

张湛把解决生死问题视为人生的最重要的课题,他继承了老庄对待生死的看法,他说:“人与阴阳通气,身与天地并形”,[1]102即与大自然是浑然一体的,生与死都附合自然界本身的法则。人如果懂得了天地大化的道理,把自己纳入到宇宙的整体循环之中,就会坦然地对待生死。每一具体的生命存在都是有限的、暂时的,但生命的本原是永恒存在的,天地万物生生灭灭皆源于此:“俱涉变化之途,则予生而彼死;推之至极之域,则理既无生,亦又无死也。”[1]11人若能把自己视为自然之道的产物,把自己放到自然的流行大化之中,就能把有限的生命纳入到宇宙大生命的循环过程这中,这样才能超越生死的烦恼和局限,顺应大化,生死自然。

道家对待生活的态度是反对一切外在的追求,主张清净无为,淡泊安宁,乐天知命,顺其自然。张湛认为人是宇宙大化的部分,与自然有着本质的和谐关系,人的命运也受自然之理的支配,因此他同庄子一样,构建了一个超越现实,富有理想和浪漫色彩的人生意境,引导人们进入一个超凡的精神王国,逍遥遨游,使人生得到升华。庄子认为人的生死如同时间一样,都是本身固有的变化。人来自于自然,回归于自然,生死都在自然之中。生死是一体,无所谓生亦无所谓死。张湛在继承这一观点之后,面对东晋时代人们死亡的深切关注,引进了印度佛教的理论,对传统的死亡观进行了深入思考,在现实人生找到了更能为大众所接受的人生归宿。

三、“太虚”与“涅槃”

东晋时期世族名士热衷于品味现实人生,生死成为敏感的话题,张湛意图突破前人对生与死的看法,为士族营造一个新的精神境界,在本体层面上继承了何、王、向、郭玄学思想,提出了“至虚”的概念。面对现实的生活,他赞美人生,肯定人的基本欲求,鼓励人们淡泊名利,顺性而自然地生活;为解决人生的归宿问题,他还引进佛教的轮回和涅槃理论,构建超验的“太虚之域”,赋予它宗主的地位,以此参悟死亡的真切含义,从终极关怀的意义上摆脱生与死的困惑,以实现“无幽不照”超脱生死的精神境界。最终实现既符合本能的欲望,又不背离自然之道,达到形与神的和谐,成就人生的最高境界。

(一)“万品以终灭为验”——灭生死的涅槃境界

“‘万品以终灭为验’此语为‘群有以至虚为宗’之张本。”[3]305在现世间万物由生至死,终归于寂灭;在本体界诸多现象,终至于虚境。在生之域,生命在连续不断的苦乐相接的过程里流转不息;在至极之域,生、老、病、死皆得超脱还灭为永恒的存在。为了进入彻底超越苦乐、超越经验、超越时空的境界,张湛综合了佛教对生命终极问题的解答,既要求“顺性”“任心”以养生,又要还灭至终极之“虚”的本体界,从而实现理想的精神境界,这即张湛“至虚”本体论的目的所在。

佛教以“苦谛”根本出发点,以为世间的一既皆苦,在无常的人生中,一切都不能获得安宁。“佛教认为人生的痛苦的根源在于“无明”,即对人生实相的盲目无知。”[4]128张湛在《列子注》中也表达了这一思想,“愚惑者以显昧为成验,迟速而致疑,故窃然而自私,以形骸为真宅。孰识生化之本归之于无。”[1]90人们不能以真理与智慧去观察世界,只能执着于形体的变化,无法在现象的变异与破坏间洞察生化之本体“无”。常人看到了生命的局限,没有看到生存背后的无生无死的本体,万有的生命可以在现象与本体间轮转。“生者反终,形者反虚,自然之数也。”[1]20有形生命随灭变迁复归于“至虚”之境是自然而然的事,只有认识到“生实暂来,死实暂往”[1]220和“死者返其极”,才能真正消除有限与无限、瞬间与永恒的困惑,坦然地面对生与死。

其次,佛教认为众生不明白一切法缘生缘灭,无常无我的道理,而在无常的法上贪爱追求,在无我的法上执着为“我”,或为“我所有”,这叫做惑,惑使人烦恼,有情众生的一切烦恼都是因“惑”而生的我见、我执引起的分别妄想和纷争造成的。在张湛看来亦然,他说 “虽复各私其身,理不相离;仞而有之,心之惑也。因此而言,夫天地委形,非我有也;饬爱色貌,矜伐智能,已为惑矣。至于甚者,横仞外物以为己有,乃标名氏以自异,倚亲族以自固,整章服以耀物,藉名位以动众,封殖财货,树立权党,终身欣玩,莫由自悟。”[1]37人们的种种困惑与苦恼皆来自于对现有生命的过分执著,正是由于这种对自我的迷执,才会封闭于自筑的牢笼,用尽心计谋略去追逐财货和名利,落得个无穷得失烦恼。而实际上“生即天地之一理,身即天地之一物。今所爱吝,便是爱吝天地之间生身耳,事无公私,理无爱吝者也。”[1]38人只是天地万物之一物,站在绝对的本体“理”即“至虚”的高度来看,是无“公”无“私”的,因此不应有人我之分别,亦不应有物我之分别,只有如此才能识得清净本性之自我,得到生死的解脱。

(二)“忘怀则无幽不照”—— 涅槃境界的证悟方法

佛教提倡追求人生的最终理想境界——“涅槃寂静”,即“三法印之一。一切众生起惑作业流转于三界,故佛说涅槃寂静之法,使得离生死,至于寂灭也。”[5]“涅槃是绝对清凉无热恼,绝对安定无破坏,绝对来等无差别,绝对自由无系缚的一种境界。”[6]张湛吸收佛教所营造的这一无生无死的精神境界,神秘内省直觉证悟的方法,为现实人生指明超脱生死的可行路径。

无假智力,寂然玄照。佛教所谓“般若”即智慧,它是一种特殊的智慧,是超越知识、超越经验的灵智,是洞照性空,超情启知,达到成佛境界的宗教智慧。实质上就是体悟万物性空的直观、直觉。[4]在张湛看来“夫万事可以理推,不可以器徵。”[1]事物的本质需超越感觉经验而得,感官的作用是有局限性的,如果只通过常人所用的感官之智,就不能获得解脱的境界。他说“夫用心智赖耳目以视听者,未能见至微之物也。”[1]157人的耳目是视听的形质,是对可见可闻事物的体认工具,而对于有形之域以外的“至虚”是不起作用的,如果只依赖于耳目则不能见本体,亦无法体悟无限的“至虚之域”。张湛认为“穷达无假智力”,[1]279真正要达到对“至虚”本体的认识,就必然是要泯灭一切世俗智慧,“智者不知而自知者也。忘智故无所知,用智则无所能。知体神而独运,忘情而任理,则寂然玄照者也。”[1]114张湛认为,恒常的、绝对的真实不能通过感性和理性进行思维,只能直接体验,内心证悟。只有超越形骸的无智之智才可获得和冥契解脱境界。“神者,寂然玄照而已,不假于目”[1]只有“神”可以超越时空的限制,不为物质的感官所囿,达于俗人所不能涉之恍惚之域。故张湛说“忘怀则无幽不照”,[1]279强调主体在至纯的情境中体悟真实,追求一种凝寂的精神状态,实现人生的最高价值,获得解脱的路径。

张湛对现实人生的思考是从他的“至虚”本体论出发的,以“无假智力”的特殊智慧去体悟至纯的本体,了悟现象界一切事物终归于“至虚”,人类自身的生存本质是“终灭”,张湛之目的在于如何即体即用,把无常的、痛苦的人生转化为寂静和幸福。

(三)“顺性则所之皆适”——无所执著的最高觉悟

佛教“三法印”之二“诸法无我”,是说一切存在都没有独立不变的实体和主宰,世界上没有自我存在的永恒事物,一切事物都是有条件的、相对的和暂时的。张湛借此以为人是不能自有的,终将会离形而归真,回到“至虚”的本体界,故主张人生当随顺自然,不应为物所制。

张湛以为,每一个个体生命都具有追求彻底消灭痛苦的精神境界的先天条件,“人虽七尺之形,而天地之理备能。”[1]128只要做到观察世相,不为世俗杂念纠缠,做到超越时空阻碍,充分发挥“内观”的作用,使精神放逸远行,不为外界规范所拘束,就能获得精神上的满足。张湛为人们刻画一个至人所能达到的理想境界,“顺性命之道,而不系著五情,专

总之,张湛作为东晋玄学的代表,在融通前期的庄子人生哲学的同时,吸收了当时为士族推崇的佛教哲学理论,一方面肯定了现实人生的,另一方面引进佛教“涅槃”思想,为消解死亡的恐惧而设计的既“任心”以享此生,又返至“太虚”永达不死的解脱之路;既坚持了玄学的性命自然学说,认为死亡是不可避免,应当以顺性的态度面对富贵贫贱与生死寿夭,又尊重了士族的社会宗教情感,为名士们营造了一个至虚的本体之域作为最终的归宿,从精神上缓解了人们对于死亡的焦虑。

[1]杨伯峻.列子集释[M].北京:中华书局,1983

[2]汤用彤.汉魏两晋南北朝佛教史[M].北京:中华书局,1983

[3]汤用彤.理学·佛学·玄学[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1:306

[4]方立天.佛教哲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3

[5]丁保福.佛学大辞典[M/OL].http://www.fodian.net/zxcd/default.asp[2011-2-15].

[6]梁启超.梁启超谈佛[M].北京:东方出版社,2005:62

“Void” and “Nirvana”:“the Liezi Note” integrated Zhuangzi and Buddhism into the Realm of Life

BIAN Xiao-lu

Zhang Zhan noted the “Lie Zi” and established the “void” theory that took “empty” as the noumenon,in order to establish one kind of ontology for the famous litterateur in Eastern Jin Dynasty who can pursuit an ideal personality and the spirit of freedom.This spiritual realm is defined as “Void” that has not only Zhuangzi’s spiritual dimension of “Escape”, but also the Buddhist “Nirvana” boundary.Zhang Zhan gave “Void” sovereign status; by which he perceived the real meaning of death.Suspending the confusion of life and death from the ultimate significance,he finally realized that an instinctive desire was consistent with the natural way, achieved the harmony body with spirit, and entered the highest realm of life.

“Lie Zi note”;Void;Nirvana;spiritual realm气致柔,诚心无二者,则处水火而不焦溺,涉木石而不挂咳,触锋刃而无伤残,履危险而无颠坠;万物靡逆其心,入兽不乱群;神能独游,身能轻举;耳可洞听,目可彻照。”[1]69这是人所能达的至虚之境,是生命超越的境界,摆脱了临危的恐惧,战胜一切阻隔,从而最终超出生死领域,泊然自得的境界,这一“神通”的境界在佛经中曾多次出现。达此之境的途径必然是正心端正、身心寂静,抛弃世俗利害、智识情虑、顺其本性的证悟,舍弃对个体现实生命的执着,获得对人生宇宙的总体把握、融通,实质上是对现象界的超越,实现对“至虚”本体界的无生无死的最深层次的体悟。

B235.9

A

1009-9530(2011)01-0052-05

2010-11-08

卞鲁晓(1972-),女,安徽淮北人,安徽大学哲学系博士生,研究方向:中国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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