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远
(安徽大学中文系,安徽合肥 230039)
《淮南子》与《楚辞》神话比较
陈青远
(安徽大学中文系,安徽合肥 230039)
《淮南子》和《楚辞》的神话同出于南方神话系统,《淮南子》的神话继承了《楚辞》的神话,然而《淮南子》和《楚辞》的指导思想不同,所以有区别。从三个方面比较研究:其一,《淮南子》和《楚辞》所记录的神话地理可以互为印证;其二,在神灵定位上有体道与抒情的差异——《淮南子》记述神灵在于体现道家之精神,而《楚辞》援引神灵则是作为抒情载体;其三,在神话传说的传承方面,表现出道之探究和人之神化的两种倾向。
《淮南子》;《楚辞》;神话;比较;思想倾向
神话是人类最繁复深邃的一种思想呈现。它发端于上古先民对自身及自然界的感知,体现着他们最朴素的宇宙观和道德评价。考察神话,是我们了解一个民族文化的路径之一。中国古代道家思想集大成之作的《淮南子》和诗歌史上光辉巨著《楚辞》,都记载有恢诡奇谲的神话传说。虽然它们是同出于华夏民族的神话,同出于南方神话系统,但是由于作者的思想体系、著文缘由及目的不同,在文学呈现上同中有异、各放奇彩。
本文从神话地理、神灵定位和神话传说的嬗变三个方面,来比较研究两部著作中的神话特色。
《淮南子》是继《尚书·禹贡》和《山海经》之后,研究古代地理的重要文献。特别是《地形训》一篇,集中阐述了中国昆仑神话体系中的地理。《楚辞》中的《离骚》《涉江》《天问》《远游》等多篇,都引入昆仑神话。比较研究后,我们可以发现这两部书中有关神话地理的记载具有共通性,可以互为印证。现以神山、神水的一些记载为例,比较如下。
对于神山昆仑的记述。
昆仑山又名昆仑丘、昆仑墟。其神话起源很古,在先秦许多文献中留下记载。《山海经》里,第一次出现了昆仑山的记载,随后在《淮南子》《穆天子传》里,这种以昆仑为地域载体的神话传说便愈加系统化。
首先,关于昆仑山的神性。
《淮南子》中有多处记载。如:
《地形训》有:“昆仑之邱,或上倍之,是谓凉风之山,登之而不死;或上倍之,是谓县圃,登之乃灵,能使风雨;或上倍之,乃维上天,登之乃神,是谓太帝之居。”
《齐俗训》有:“钳且得道,以处昆仑。”
《楚辞》中亦多次述及昆仑。《离骚》有:“邅吾道夫昆仑兮,路修远以周流。”王逸在《楚辞章句》中注:“《河图》言:‘昆仑在西北,其高万一千里,上有琼玉之树’也”(《河图括地象》)。洪兴祖补注:“《禹本纪》言:‘昆仑山高三千五百余里,日月所相避隐为光明也。其上有醴泉、华池’,《河图》云:‘昆仑,天中柱也,气上通天’。”《九歌·河伯》有:“登昆仑兮四望,心飞扬兮浩荡。”《九章·涉江》云:“登昆仑兮食玉英,与天地兮同寿,与日月兮齐光。”
由此可见,《淮南子》与《楚辞》都是把昆仑山视为一座重要神山,并且都推崇此山之神界主山的神威。如《太平御览·卷八十三》云:“昆仑之山为地首。”
其次,关于昆仑山的高度。
《地形训》篇写道:“掘昆仑虚以下地,中有增城九重,其高万一千里百一十四步二尺六寸。”而《楚辞》之《天问》则云:“昆仑县圃,其尻安在?增城九重,其高几里?”王逸注:“《淮南》言昆仑之山九重,其高万千里也。”洪兴祖补:“《淮南》云昆仑虚中有增城九重,其高万一千里百十四步二尺六寸。”
对于昆仑系统其它神山的记载。
《地形训》云:“倾宫、旋室、县圃、凉风、樊桐,在昆仑阊阖之中,是其疏圃。”高诱注:“县圃、凉风、樊桐,皆昆仑之山名也。”
如县圃,《离骚》有“朝发轫于苍梧兮,夕余至于县圃”。王逸在《楚辞章句》中注:“县圃,神山,在昆仑山之上”。又《河图括地象》言:“昆仑西北,其高一万一千里,上有琼玉之树也。”
又如凉风,也即阆风。《离骚》有“登阆风而绁马”。王逸注:“阆风,山名,在昆仑之上。”参考《海内十洲记》所记载的昆仑三高峰,即玄圃、昆仑宫、凉风巅(阆风)三处,可以推知,《淮南子》所指“凉风”和《楚辞》所指“阆风”是同一地方。
此外,又如不周山。《地形训》有“西北方曰不周之山,曰幽都之门”,“昆仑之山,北开以纳不周之风”。《离骚》中有:“路不周以左转兮。”王逸《楚辞章句》注:“不周,山名,在昆仑西北。”
对于昆仑神水的记述。
首先,对于源出昆仑之水的记述。
据《山海经·西山经》记载,源出昆仑的共有四水:河水(白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无达;赤水出焉,而东南流注于氾天之水;洋水出焉,而西南流注于丑涂之水;黑水出焉,而西流注于大杅。
例如,关于“白水”。
《淮南子·地形训》说出自昆仑山的有三水,即为河水、赤水、洋水。它们是“帝之神泉,以和百药,以润万物”。这三水和弱水同为天帝的神泉,用来调和各种药物,滋润万物。又提到“丹水”有“饮之不死”的神力。王念孙《读书杂志》云此“丹水”当作“白水”。
《楚辞·离骚》:“朝吾将济于白水兮,登阆风而绁马。”王逸注:“《淮南子》言:白水出昆仑之山,饮之不死。”洪补引《河图》云:“昆仑山出五色流水,其白水入中国,名为河水。”五臣注:“白水,神泉。”
综合比较,白水出于昆仑,也即丹水,河水。
又如,其它神水。
黑水,《楚辞·天问》:“黑水玄趾,三危安在?”王逸注:“黑水出昆仑也”,黑水在《淮南子·地形训》中被列入“六水”之中,即河水、赤水、辽水、黑水、江水、淮水。
赤水,也在《淮南子·地形训》中被列入“六水”之中。同时,亦言其出自昆仑,“赤水出其东南陬,西南注南海”。又见《楚辞·离骚》云:“忽吾行此流沙兮,遵赤水而容与。”王逸注曰:“赤水,出昆仑山。”洪补引《尔雅》云:“昆仑虚,赤水出其东南陬,河水出其东北陬,洋水出其西北陬,弱水出其西南陬,河水入东海,三水入南海。”由此,可互为印证,赤水是发自昆仑的神水之一,位置也一致,出自山之东南。
《淮南子》中的神灵定位是为“体道”。
《淮南子》以阐释道之精神为核心,探索并说明天地万物的生成及运行规律,包括人政变通之道。考量其书观点,神灵并非天地之根本主宰,而是道的衍生物。神灵只是体现着道的精神,以其“德”合于道而能悠游天地,正所谓“天道无亲,唯德是与”。不过,需要指出的是,《淮南子》所认为的“德”却不是种种有显现的作为,而是无为之德,如“所谓达于道者,反于清静;究于物者,终于无为。以恬养性,以漠处神,则入于天门。”(《原道训》)
《淮南子·精神训》中对进入“神”之境界的途径这样描述:“抱德炀和,以顺于天;与道为际,与德为邻;不为福始,不为祸先;魂魄处其宅,而精神守其根;死生无变于己,故曰至神。”这段文字也同样表述了神来源于道,遵守道之规律。
从《淮南子》关于神仙家的记载来看,其对于神仙的定位就是得“道”之人。比如,“真人”就是道家思想中所认为的得道之人。“所谓真人者,性合于道也”(《精神训》);“沦于不测,入于无间,以不同形相嬗也。终始若环,莫得其伦。此精神之所以能登假于道也,是故真人之所游”,这里所描述的真人,没有固定形象,行于世间而不留下痕迹。他们和光同尘,圆融变化,完全与道冥合。他们的生命时限甚至也消弭了时间界限,没有开始和结束,像圆环一样周行而不殆——可谓是出神入化、变幻莫测的“神仙”了。《淮南子》认为伏羲、黄帝、老子等就是这样的得道之人,他们内心合于大道,应世圆融变通。
《泰族训》说:“王乔、赤松去尘埃之间,离群慝之纷,吸阴阳之和,食天地之精,呼而出故,吸而入新,喋虚轻举,乘云游雾,可谓养性矣,而未可孝子也。”这里,《淮南子》肯定了神仙们的养性之道,却也站在了大道立场上,指出了他们未尽善处。
又如《淮南子》多次提到善御的两位神仙冯夷与大丙。《原道训》言:“昔者冯夷、大丙之御也,乘云车,入云蜺,……末世之御,虽有轻车良马,劲策利鍜,不能与之争先。”他们之所以有如此神通,是因为“与造化者俱”,故而能够达到“四时为马,则无不使也;阴阳为御,则无不备也”。在《览冥训》中,又进一步诠释到:“嗜欲形于胸中,而精神踰于六马,此以弗御御之者也。”
神仙的体道功能,在他们和世俗之人关于生存方式的对比中,亦成反证。《淮南子·地形训》有“不食者不死而神”一句,指出不食的蓍草可以不死而有神灵。这两处说明了神人之间的距离。这需对世间生活的超越和出离。“食谷者知慧而夭”进一步指出了食用自然界五谷的人,就无法逃出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食谷”当暗示凡俗的生存方式,“不食”则是入道的生存方式。
再看,《天文训》云:“四时者,天之吏也;日月者,天之使也;星辰者,天之期也;虹蜺、彗星者,天之忌也”。这里表明日月星辰等自然现象都是处在“天”的统领下,这里的“天”即为自然之道,是客观规律。这和《楚辞》里的日月星辰之神灵以人格化统领自然是不同的。神灵依德而行,按时而动,行无为之为,变得很是规矩,呈现出物化的趋势。自然现象已不再是神灵所为。作为神灵,其神性体现为“德”,并井然有序地依循道之“德”处于天地间。
因此,《淮南子》对神灵的定位是本于黄老道家思想的,所谓神仙,是道之精神的拥有者、体现者。
《楚辞》中的神灵是作为抒情载体存在的。
《楚辞》中神灵众多,有日月星辰、山河湖泊等神灵。值得关注的是,他们不仅有神之神力,悠游天地之间,也具有人之情感性格。他们所表现出的人格化是形成楚辞独特艺术魅力的重要因素。他们身上所具有的浓厚抒情意味更是突出,他们不再是道的精神体现,这和《淮南子》迥然不同。
研究《楚辞》里的神灵,可以发现“这些神话故事中的神,虽然作为神灵、神物而具备神的特质,但却又不荒诞无稽、光怪不伦,这是因为作者在不同程度上又都赋予了他们以人的特征、人的性格。写他们也跟人一样有欢乐和悲哀,有对爱情的追求、有失意的烦恼,而且把这些感情很细腻地表达出来,具有人间的生活气息,从而令人觉得这些神都非常可亲,他们的英雄业绩使人钦佩,他们的某些遭遇也很值得同情。实际上,是人的生活与想象中神的特征相结合,表达的还是人的思想感情和理想愿望。”(《〈诗经〉与楚辞》)诗歌中的东皇太一、东君、云中君、大司命、少司命、湘君、湘夫人、河伯、山鬼、宓妃等诸位神仙,性格各异,情感丰富多彩。
众所周知,《楚辞》作品中关于神神相恋、人神之恋的描写真挚感人,美不胜收,如《湘君》《湘夫人》《山鬼》《少司命》等篇。他们的情感表现完全是人的情感表现。如:“横流涕兮潺湲,隐思君兮陫侧”(《湘君》),和“帝子降兮北渚,目眇眇兮愁予”(《湘夫人》)等句,表现出了恋人间的缠绵悱恻的相思之苦;“怨公子兮怅忘归,君思我兮不得闲”(《山鬼》),则表现出一种恋人间的哀怨之情;“满堂兮美人,忽独与馀兮目成”(《少司命》),表现了两情相悦的情景……
在对神仙的记述方面,《楚辞》和《淮南子》的出发点截然不同。比如在《远游》中屈原畅想了三次升天遨游,和几位传说中的神仙交往悠游。但是,这里屈原的用意并不在于表述道的精神,而是“求正气之所由”(《远游》)。虽然从“漠虚静以恬愉兮,澹无为而自得。闻赤松之清尘兮,愿承风乎遗则”等句可以看出一些老庄道家和黄老道家色彩,但是诗人的意旨,更多在于展现一种驰骋于天地间的、自由的精神境界,从而得以淋漓尽致地抒发一种阔大的情感。屈原提到赤松子、王子乔、傅说、韩众等神仙家,是以对神仙的仰慕来表达对世俗的厌离之感,离群遁逸的神仙家们引导着他脱离世患。
神仙之抒情功能,在其生存方式方面也有表现。如《涉江》中吟到:“世溷浊而莫余知兮,吾方高驰而不顾。驾青虬兮骖白螭,吾与重华游于瑶之圃。”这两句诗已表明诗人心迹,对神仙世界的追求是出于对世俗世界的深度失望。诗人只能以此对比来宣泄自己的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高洁与超迈。“登昆仑兮食玉英”也并非是出于对“食谷者知慧而夭”(《淮南子》)的认同,只是出于“哀南夷之莫吾知兮”之悲怨。这种因救世无望而向往脱离污浊之世的思想,应该是儒家济世思想和独善其身思想的复杂交融。
由此可见,《楚辞》中的神灵存在是为抒情服务的。“诗人已通过一番自由想象,把原有的神话结撰成新的情节,并使它服从于一个新的抒情主题,成为表达诗人思想感情总的艺术构思的一部分。”(《〈诗经〉与楚辞》)
《淮南子》收录了很多神话传说,其中包括中国古代著名的四大神话:女娲补天、共工触山、后羿射日和嫦娥奔月。《淮南子》在继承和叙述神话传说时,表现出立足于探究道之内涵的倾向。
这点在女娲补天神话中得到有力说明。《览冥训》载:“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断鳌足以立四极,杀黑龙以济冀州,积炉灰以止淫水。”《淮南子》肯定了救世女英雄女娲的英雄伟业。值得重视的是,其接着又写道:“考其功烈,上际九天,下契黄垆,名声被后世,光晖重万物。……然而不彰其功,不杨其声,隐真人之道,以从天地之固然。何则?道德上通,而智故消灭也。”这里,《淮南子》将女娲精神延续和拓展了,从英雄主义精神扩展到道之精神。功成而不居的“德”才是此书认为的核心价值。即“伏羲、女娲,不设法度,而以至德遗于后世”。女娲的这种不彰其功之德正是道的体现。《淮南子》颂其丰功伟业并非是出自对“神”的威德的赞叹崇拜,而是以其功与德的对比来颂扬“道”。神不仅英雄化了,也担当起道德符号的角色。可见,在对神话传说的继承上,《淮南子》仍然秉持全书以一贯之的体道思想倾向。
又如,嫦娥奔月的传说出现在《淮南子》中也是为了探究“道”的真谛。它在《览冥训》中这样被提及:“羿请不死之药于西王母,姮娥窃以奔月,怅然有丧,无以续之。何则?不知不死之药所由生也。”奔月飞升的神行在这里似乎并不是最要的。关于后羿只是得到了不死之药却不知药是如何产生的,因而“怅然有丧,无以续之”的思考,才是叙述此故事的缘由,引发探究这其中深蕴的道理才是著书者的目的。因此,这个神话故事的出现仍是为了“体道”。
此外,在对神话传说的继承中,《淮南子》倾向于让天上的有功之神嬗变成人间明君,以阐释其以“道”之精神治国、平天下的思想倾向。《淮南子》中对于黄帝、尧舜禹及其他往圣先贤的记载评述就体现了这方面的倾向性。兹以黄帝为例说明。
黄帝神话起源很早。最初,他是作为神出现的,《太平御览》卷七九引《尸子》中有“四面”的记载。在《论语》中,也可以得到这个传说存在的印证:“子贡问曰:古者黄帝四面,信乎?”孔子的回答似乎可以让我们找到黄帝从神到人到的转变逻辑线索:“孔子曰:黄帝取合己者四人,使治四方,不计而耦,不约而成,此之谓四面也。”《淮南子》的观点支持了孔子的论点,把黄帝塑造成一个得道之明君。如《览冥训》云:“昔者,黄帝治天下,而力牧、太山稽辅之”;《天文训》:“中央,土也,其帝黄帝,其佐后土,执绳而制四方”……这些描述都反映了黄帝治理人世的事迹。黄帝已经从天上神位来到人间君王的位置。到了《史记·五帝本纪》中,黄帝神话便彻底地变为历史了。司马迁记载:“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茅盾先生曾说过:“古代史的帝皇,至少禹以前的,都是神话中的人物——神及半神的英雄。”在《淮南子》中,我们可以明显看到:神对于人的关系,不再只是神威对于凡人的主宰,而是有道明君对于人民的治理与贡献。
《楚辞》中援引的神话传说非常丰富,特别是收录了一些关于往圣先贤的神化身世的传说,通过考察,我们可以探究其在继承神话传说方面的思想倾向。
关于女娲传说,《天问》中:“女娲有体,孰匠制之?”王逸注:“传言女娲人头蛇身,一日七十化,其体如此,谁所制匠而图之乎?”洪补曰:“《淮南子》云,黄帝生阴阳,上骈生耳目,桑林生臂手,此女娲所以七十化也。”与本文前面对《淮南子》记述女娲神话相比较,我们可以看出,这里没有探求女娲功成身退之德,而是在疑问其奇妙的身体变化。实际上,关注其异凡之体就是在关注其身世。女娲不是凡人,因而有一日七十变化,虽然诗人不知道女娲之体是如何形成的,但是他肯定了其神奇出身。再看前面一句:“登立为帝,孰道尚之?”有的解释为是指女娲登位为帝,但是王逸注为“言伏羲”,又洪补曰“舜、禹是也。”这里上下句联系紧密,且不论这里为帝的到底指谁,可以理解为对非凡之人能够成就旷世伟业的思索,非凡之人生来就异于凡人,因此就有女娲的神化之身。
《天问》中也提到启、契、禹、稷的身世问题。这些上古先王各有神化了的身世传说。其中,记载最详细完全的是契的身世。《楚辞》中有三处提及殷人祖先“契”诞生的神话传说。《离骚》中有“望瑶台之偃蹇兮,见有戎之佚女。凤鸟既受诒兮,恐高辛之先我”的描述;《天问》则发问:“简狄在台,喾何宜?玄女致贻,女何喜?”而在《思美人》中又赞叹道:“高辛之灵盛兮,遭玄鸟而致贻。”这些记录可互为印证。此外,从其它文献中我们也可以找到这个传说,如《诗经·商颂·玄鸟》中有“天命玄鸟,降而生商”的诗句,《史记·殷本纪》载有:“殷契,母简狄,有戎氏之女,为帝喾次妃。三人行浴,见玄鸟堕其暖,简狄取吞之,因孕生契。”
除了王者,贤者也出身不凡。如《天问》中记载了殷相伊尹的身世,云“水滨之木,得彼小子”,王逸于《楚辞章句》注为:“小子,谓伊尹。”《吕氏春秋·本味》及《列子》的记载可与此相印证,都说伊尹生于一水边空心桑树之中。
屈原对于神化身世之说的关注和采用,是和他对于不凡之人自有天赋异禀的认可有关的。在《离骚》中,屈原自述不凡身世,以铺陈自己的超凡脱俗,或许可以从中看出他的思想倾向。
综上所述,本文通过对《淮南子》和《楚辞》神话的比较研究,分析了两者在记述神话传说方面的异同点。首先,本文指出了他们在记录神话地理方面互为印证处,以此也验证了利用不同文献考证上古神话地理的方法。其次,在对神灵世界的记述方面,两者因作文思想及情感动因不同,而表现出不同取舍和继承倾向。本文在分析中思考了不同点背后的思想体系因素:《淮南子》继承黄老道家思想体系,而《楚辞》则是儒家济世思想和独善其身思想的复杂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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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234.4
A
1009-9530(2011)01-0026-04
2010-10-27
陈青远(1976-),女,安徽阜阳人,安徽大学中文系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