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梦飞
(徐州师范大学历史文化与旅游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京杭大运河曾是我国东部地区沟通南北的经济大动脉,在历史上对于促进南北交通路线的开辟、沿运河区域社会经济的发展、各地之间的物质文化交流,都起到了极其重要的作用。运河是漕运的重要载体,自隋朝以后历代政府开挖、治理大运河的主要目的是漕粮北运,漕运作为封建社会的重要经济行为,被历代封建王朝视为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对于运河及漕运历史的研究一直是学术界关注的热点,可谓数量众多,成果丰硕。纵观前辈学者的研究成果,大多集中于运河的治理及漕运制度的研究,区域性的研究成果较少,关于徐州运河文化的研究更是长期缺乏重视①。
明清时期徐州段运河是南北运河中“最为紧要”的一段,同时,因为徐州段运河黄运交汇的特点,徐州也是明清两代政府治黄保运的关键地区,繁忙的漕运和大量的河工都集中于此。运河漕运在对徐州地方经济产生重要影响的同时,也对当地的思想观念产生极大冲击。本文以时间为主线,具体考察明清时期徐州地区漕运兴废的全过程,探讨其与地方信仰风俗嬗变之间的关系,展现在漕运影响下,区域社会民众在思想意识形态方面所产生的深层变革。本文所指的徐州特指清代徐州(徐州府)管辖下的铜山(包括今徐州市辖区)、丰县、沛县、萧山、砀山、睢宁、邳州和宿迁等地区。时间界限上启明朝洪武元年(1368年),下至清朝咸丰五年(1855年)。
明代徐州段运河北出济宁,南下沛县,经留城,过境山,越茶城,穿秦洪,出吕梁,下邳州,直奔淮安清口,全长五百余里,大体上由山东济宁到江苏淮安,属于京杭大运河中极为重要的一段。关于徐州段运河在整个运河河道体系中的重要性,明清史料中也多有记载。正统《彭城志》:“徐居南北水陆之要,三洪之险闻于天下。及太宗文皇帝建行在于北京,凡江淮以来之贡赋及四夷之物上于京者,悉由于此,千艘万舸,昼夜罔息”。[1]万历十五年(1587年)十月,当时的内阁大学士申时行就上奏称徐州段运河:“国家运道,全赖黄河。河从东注,下徐、邳,会淮入海,则运道通;河从北决,徐、淮之流浅阻,则运道塞。此咽喉命脉所关,最为紧要”。[2]“明代每年由此北上的漕船约12000艘,运军12万人,运送漕米达 400万石”。[3]明代万历年间,李化龙开凿了泇河,运道东移,经徐州运河北上的漕运船只大大减少,徐州城市地位有所下降,但因为清代雍正年间邳州和宿迁划归徐州管辖,运河依然流经徐州境内,再加上这一时期黄河水患的下移,徐州依然是治黄保运的关键地区。曾在乾隆年间任徐州知府长达五年的石杰在其为乾隆本《徐州府志》所做的《序》中道出了清代徐州地理位置的重要性:“徐之境南北三百里,东西五百里,黄河贯其中,铜、萧、砀、睢介河之南,丰、沛、邳、宿介河之北,而运河又介邳、宿之间,更有昭阳、微山、骆马诸湖环列左右。所关国计民生甚巨且重”。[4]直至咸丰五年(1855年)黄河改道山东之前,徐州段运河仍在通行。
明代以前的徐州是一个典型的农耕社会,传统儒家思想不仅主宰着上层社会的思想与学术,而且也浸透到下层民众的精神生活领域,因而明代以前徐州地方民间信仰也就相对地较为单一和正统。进入明朝以后,这种状况随着大运河的贯通,大量外地人口的涌入与滞留逐渐发生了变化,一些以前徐州地方民众从不知晓的神祗开始在徐州运河区域出现,并逐渐融入徐州当地民众的社会生活,成为徐州当地居民和外地客商共同的信仰对象,促使徐州地方民间信仰更加多元化。
明清时期,徐州地方社会的传统民间信仰主要包括对玉皇大帝、东岳大帝、碧霞元君和城隍的崇奉和信仰。下面我们依据民国本《铜山县志》和同治本《徐州府志》对这几种传统民间信仰一一进行考察。
玉皇庙是民间祭祀玉皇大帝的庙宇,玉皇大帝是仙界神祗们的最高代表,享有至高无上的地位。作为仙界、人界、冥界的最高主宰,民间对其的崇奉更是无以复加,以祭祀玉皇大帝为主要职能的玉皇庙自然分布十分广泛。据民国本《铜山县志·建置考》记载,仅明清时期铜山县境内的玉皇庙就有十座:“一近夹河,一在垞城,一在黄钟集,一在朱家庄,一在季家山,一在梁山,一在楼子顶,一在蔡家山,一在四座楼,一在杨家楼,又城东北盘马山亦有城隍庙,久废”。[5]另外,萧县、砀山、丰县、沛县、邳州、宿迁等地区也都有分布。
碧霞元君,即天仙玉女泰山碧霞元君,俗称泰山娘娘、泰山老奶奶、泰山老母等,道教认为,碧霞元君“庇佑众生,灵应九州”、“统摄岳府神兵,照察人间善恶”。碧霞元君是道教中的重要女神,也是中国历史上影响最大的女神之一。在我国的北方地区,民众对碧霞元君的信仰极盛,信徒以之为奉神,祷之即应。民间传说的碧霞元君更是神通广大,不但能保佑农耕、经商、旅行、婚姻,还能治病救人,尤其能使妇女生子、儿童无恙,故旧时妇女信仰碧霞元君特别虔诚,不仅在山东泰山有庙,在全国各地也建有许多“娘娘庙”,这种信仰至今仍然非常兴旺。明清时期,铜山县境内官民用于祭祀碧霞元君的叫显济庙,民国本《铜山县志》记载显济庙:“在城南泰山巅,祀碧霞元君,明嘉靖间建。清乾隆四十三年,知府永龄改颜碧霞宫,每岁四月朔至十八日,里人进香甚盛,谓之泰山会,又名泰山庙。一在季家山,一在蔡家山,一在郑家集,又名奶奶庙,一在北门外,一在子房山北,一在庞家山,一在顾台集,一在黄家集,一在黄村,一在兴隆峪”。[6]由于山东泰山周边地区是碧霞元君信仰的发源地和信仰的中心地区,徐州的碧霞元君信仰无疑是受到了邻近山东地方民众影响的结果。
五岳诸山,本来都是各地的名山,是古代神仙家和巫术活动比较频繁的地方,有着比较丰富的古代仙人的遗迹和传说。五行说盛行后,人们以天子所居的河洛地区为中心,按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分别选出各方最有影响的大山,作为山神的代表,由国家来主持祭祀,久而久之,在人们心目中五岳便成为有正神居住并可通达天界的灵场。唐宋以后,五岳的神格不断升级,唐玄宗时封五岳为王,宋真宗时升五岳为帝。由于徐州在地理位置上临近东岳泰山,以祭祀泰山主宰东岳大帝为主要职能的东岳庙在明清时期的徐州分布也很广泛,各个州县都有分布,且数量众多。因东岳大帝被称为“天齐仁圣帝”,故有时东岳庙也被称为天齐庙。据民国本《铜山县志》记载,仅仅在当时的铜山县境内就有三座东岳庙:“一在城西北隅,明洪武初建,天启四年汜于水,大殿犹存。一在云龙山南麓,僧心广、心群重修。一在桃山驿,亦明初建”。[7]除此之外,徐州下属砀山县有一座:“在大彭里杨家集,道光间建,名天齐庙”。[8]丰县境内的东岳庙有两座:“一在县城东北隅,一在娥墓堌”。[9]沛县境内有五座:“一在县东半里泗河北岸,一在县西三十五里北孟村,一在县西北六十里沙河镇,一在夏镇,一在县南五里”。[10]邳州境内有三座:“一在泇口,一在旧城东,一在旧城东南旧堤”。[11]宿迁城南有一座,睢宁城东南戎沟集有一座。东岳专指泰山,徐州东岳神信仰的盛行,无疑也是受到山东地方民众的影响。
值得一提的是徐州的城隍信仰。城隍,有的地方又称城隍爷,他是冥界的地方官,职权相当于阳界州县长官,因此城隍就跟城市相关并随着城市的发展而发展。城隍是产生于古代祭祀而经道教演衍的地方守护神。祭祀城隍神的例规形成于南北朝时,唐宋时城隍神信仰盛行,宋代把祭祀城隍庙列为国家祀典,元代封之为佑圣王。明初大封天下城隍神爵位,分为王、公、侯、伯四等,岁时祭祀。由于统治者的大力扶持,明代的城隍神信仰极为盛行,全国各州县地方都纷纷修建了城隍庙。城隍是自然神,凡有城池者,就建有城隍庙,且每城只能有一座,所以,在明清时期徐州及其下属各州县都有城隍庙的分布。当时铜山县境内的城隍庙:“在城东南隅,明洪武二年知州文景宗奉敕建有碑记,春秋合祀于山川坛,余听官民致祭。又利国驿亦有城隍庙,旧志云相传为古彭城县庙,县废移此,一云宋置利国监时所建。又汴塘圩亦有城隍庙,久废”。[12]萧县境内的城隍庙:“在县东南隅,明万历间知县伍维翰建,顺治四年,知县陈启南修,嘉庆十六年,知县潘镕倡建大殿”。[13]砀山县的城隍庙:“在县治西北”。丰县境内的城隍庙:“在县治西,旧在县东,元建,明嘉靖中随县徙华山,后还旧治,改建于此”。[14]沛县境内的城隍庙:“在县西南,明永乐四年知县常瓘建,以后历年修葺”。[15]邳州境内的城隍庙:“在新城西北”。宿迁县城隍庙:“在新治儒学南三里”。睢宁县的城隍庙:“在县城内学西,同治十年重修”。[16]
明清时期,倍受官府和民众崇拜的漕运之神—金龙四大王首次显圣的地点就在徐州吕梁洪。据明人朱国桢的《涌幢小品》记载:“金龙大王,姓谢名绪,晋太傅安(谢安)裔,金兵方炽,神以戚畹,愤不乐仕,隐居金龙山椒,筑望云亭自娱。……大明兵起,神示梦,当佑圣主。时傅友德与元左丞李二战于徐州吕梁洪,士卒见空中有披甲者来助战,虏大溃,遂著灵应。永乐间,凿会通渠,舟楫过洪,于是建祠洪上”。[17]《古今图书集成》也有对金龙四大王崇拜形成的相关记载:“丙午春,黄河北徙,九月,明太祖取杭州,丁未二月,傅友德与贼大战吕梁,见金甲神人空中越马横槊擒贼,众大溃。……隆庆中遣兵部侍郎万恭致祭,封金龙四大王”。[18]另外,明清时期,众多文人笔记和地方志也都记载金龙四大王首次显圣的地点是在徐州吕梁洪。
徐州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吕梁洪和徐州洪并称为明代徐州段运河的两处重要险段,同时也是南北漕运船只的必经之地。明人陈仁锡《重建徐州洪神庙记》称:“凡四方朝贡转漕及商旅经营者,率由是道”。[19]成化年间,李东阳在其《吕梁洪修造记》中记载吕梁洪“民船、贾舶多不可籍数,率此焉道,此其喉襟最要地也”。[20]作为漕运保护神的金龙四大王信仰首先在此显圣也不足为怪,从中我们可以了解到徐州是明清时期金龙四大王信仰形成和传播较早的地区之一。
明清时期,漕运为国家经济命脉,江南漕粮的北运关系到京师和北方边境地区的稳定,保持南北漕运的安全畅通对维护封建统治具有重要政治意义和经济意义。明清时期的徐州是南北漕运的必经地区,大量漕船经徐州北上,其中又有徐州洪和吕梁洪两处险段,再加上徐州运道黄运交汇,大量河工集中于这一地区,使得徐州地区的民间信仰较之前代有了极为显著的变化,最主要的表现就是水神崇拜和水利信仰的盛行。“遇到洪水大灾之年或者河工治水之事,明代政府多加封黄运诸河神各种名号,或者奉献牺牲,隆重献祭”。[21]如弘治八年(1495年),“帝以黄陵冈河口功成,敕建黄河神祠以镇之,赐额曰昭应”。[22]对于徐州当地特有的水神,民众也多加信仰。明袁桷《徐州吕梁神庙碑》称吕梁洪“涸则岩崿毕露,流沫悬水,转为回渊,束为飞泉,顷刻不谨,败露立见。故凡舟至是必祷于神”。[23]
清朝建立后,继承了明王朝崇奉漕运之神的传统,而且有过之而无不及,将官方和民间对以金龙四大王为代表的水神信仰推至顶峰。入关之初的顺治二年(1645年)七月,清朝皇帝就借口河清二日,诏封河神为“显佑通济金龙四大王”。[24]其后由于运河重镇宿迁“祀河神宋谢绪”。[25]康熙四十年(1701年)春正月,又“以河伯效灵,封金龙四大王”。[26]明清时期,徐州当地政府和民众还修建了金龙四大龙神庙、天妃行宫、龙王庙等,这些都是明清时期徐州地区水利信仰和水神崇拜盛行的表现。
依据民国本《铜山县志·建置考》记载,在当时的铜山县境内,金龙四大王庙就有三处:“一在北门外堤上,一在河东岸,一在房村”。[27]另外,还有徐州洪神庙和吕梁洪神庙。徐州洪神庙:“在百步洪上,旧有庙称灵源宏济王或称金龙四大王,凡舟蹈洪必祷焉”。[28]徐州吕梁洪神庙则有两处:“一在上洪,旧称河平王,明永乐初建,宣德十年,知州杨秘重修。一在下洪,旧称龙神,元皇庆间建,明天顺年间重建”。[29]徐州龙王庙:“明隆庆四年八月庚戌建河神祠于夏镇、梁山各一,赐名曰‘洪济昭应’,命夏镇闸徐州洪主事以春秋致祭”。[30]除了徐州铜山县境内的金龙四大王庙和徐州洪、吕梁洪神庙以及龙王庙以外,同治本《徐州府志》以及徐州其他地方如沛县、邳州等地方志中也有关于水利信仰和水神崇拜的相关记载,限于篇幅,不再一一论述。总之,明清时期,徐州漕运的发达及其在南北漕运体系中的重要性是导致徐州地方水神崇拜盛行的主要原因。
明清时期,黄河和运河的流经,使得徐州成为治黄保运的关键地区。河工在当时可谓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频繁的河工也使得以祭祀治水名人和名臣为重要内容的水利信仰逐渐盛行。民国本《铜山县志·建置考》就记载了几处祭祀治水名人和名臣的祠庙。如祭祀上古治水名人大禹的禹王庙:“一在吕梁上洪东岸,明时建,一在十八里屯,清嘉庆二十一年总河黎世序移建于苗家山,额书大王庙”。[31]祭祀明代永乐年间漕运名臣陈瑄的陈恭襄公祠:“在县城东水浒,明平江伯陈瑄治水有功,建祠祀之”。[32]还有祭祀明代吕梁洪工部分司主事费瑄的费公祠:“在吕梁洪下洪,祀明工部主事费瑄”。[33]祭祀明代总河潘希曾的潘公祠:“在城北四十里境山镇,祀明总河潘希曾”。[34]
总的来说,由于运河的流经和繁忙的漕运以及为治黄保运而频繁实施的河工使得明清时期徐州地区水利信仰和水神崇拜极为盛行,徐州运河沿岸的各州县相继建立起众多用于敬拜的水神庙宇和祭祀治水名臣的祠堂,为明清时期徐州民间信仰增加了新的内容,使得这一时期的徐州地方民间信仰呈现出多元化的发展趋势。
徐州在地理位置上临近儒家文化的发祥地山东济宁,受传统儒家思想影响较深,因而自古民风以节俭朴实为特色,民务耕织,众皆勤苦,这在徐州地方志中也多有相关的介绍。自明代京杭大运河南北贯通后,在长期的物资和文化交流中,徐州地方的民风民俗也渐渐发生了改变,徐州当地民众社会生活中的商品经济色彩大大加强,这一变化构成了明清时期徐州地方社会风俗变迁的重要内容。
徐州地方史料中有很多关于徐州民间社会风俗的记载,从中我们可以对明代以前徐州地方风俗作简单的了解。民国本《铜山县志·舆地考》记载:“其民谨愿鲜机诈,务农尚俭,无豪商大贾,居处服用率皆朴素”。[35]《古今图书集成徐州风俗考》辑录了徐州下属部分州县有关民间风俗的记载。如《萧县志》记载萧县当地的民风:“萧地背汴面淮,介乎徐、宋、邹、鲁之交,人多刚劲,务稼穑,尚礼仪”。[36]《砀山县志》记载砀山当地民风:“地僻民豪,躬庄稼食,力好勇而尚义”。[37]丰县旧志则对丰县当地风俗作了简单的描述:“丰熟可抵三州,民事农桑,乐输赋役而其俗亦淳”。[38]还有微山湖南岸的沛县:“沛地临邹鲁,务稼穑,尚礼仪”。[39]通过这些记载,我们可以看出,受传统重农抑商观念的影响,徐州当地民众除从事农业以外,很少有人从事手工业和商业,“耕耘之外,无他淫巧,间有杂艺,不过拙工”。[40]
运河的流经与漕运的便利促进了明清时期徐州商品经济的发展。以明代徐州为例,当时的徐州舟车鳞集,贸易兴旺,大批商船往来频繁,逐渐形成南北物资交流中心。明人陈仁锡《重建徐州洪神庙记》称:“凡四方朝贡转漕及商旅经营者,率由是道”。[41]成化年间,李东阳在其《吕梁洪修造记》中记载当时的徐州“使船往来无虚日,民船、贾舶多不可籍数,率此焉道,此其喉襟最要地也”。[42]水陆交通的便捷,商品经济的繁荣,使徐州城镇规模不断扩大。到明代中期,很多人搬到城外滨河而居,“城外临河而居者,皆负贩之细民也”。[43]万历年间河臣刘士忠在其《酌议泇黄便宜疏》中记载当时繁荣时期的运河城镇徐州“舳舻衔尾,旅店如云,贸易商贾,在在闹市,不惟土著者获利无穷,即宦于其地者,用物宏而取精多”。[44]朝鲜人崔溥在其著作《漂海录》中更是称:“江以北,若扬州、淮安,及淮河以北,若徐州、济宁、临清,繁华丰阜,无异江南”。[45]
商品经济的繁荣使徐州社会结构也发生了重大变化,商人及手工业者的数量逐渐增多。《古今图书集成·职方典·徐州民俗考》记载,当时的徐州城“一切布、帛、盐、铁之利,悉归外商”,“百工技艺之徒,悉非土著”。[46]受外地商人经营商业的影响,徐州本地弃农经商者日见增多,徐州当地社会风俗也发生了重大转变,嘉靖本《徐州志》记载明代嘉靖年间的徐州“舟车会通,颇称津要,往往竟趋商贩而薄农桑,野有惰农,市多游食,稍以靡风相扇,浸失其淳庞矣”。[47]徐州下属的沛县在地理位置上靠近山东运河商业重镇济宁,同时也是嘉靖、隆庆年间运道变迁最为频繁的地区,大量漕船来往于此,当地社会风俗同样发生了比较显著的变化,嘉靖本《徐州志》对此也做了描述:“顾邑当会冲,贸迁者众,错处阛阓,挟重资以竞棼华,相沿受变,客亦不免乎尔”。[48]民国本《沛县志》也引明代旧志记载:“县当南北通衢,四方之民杂处其间,日渐奢侈,颇尚势力,挟意气相高,独婚姻不论财,犹为近古”。[49]可见,在繁忙的运河漕运和外地商人的影响下,徐州传统重农抑商观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明清时期的徐州是运河和黄河流经的重要地区,徐州段运河也是当时南北运河中“最为紧要”的一段。运河漕运在促进徐州商品经济发展的同时,也对当地民众的民间信仰和社会风俗产生重要影响,引发了明清时期徐州运河区域强烈的社会变革。民间信仰和社会风俗随着明代南北大运河的贯通、大量外地人口的涌入与滞留逐渐发生了变化,一些以前徐州地方民众从不知晓的神祗开始在徐州地区出现。最为显著的变化就是这一时期徐州水利信仰和水神崇拜的盛行,这为明清时期徐州民间信仰增添了新的元素。徐州优越的交通运输条件和重要的地理位置吸引了众多外地客商。在外地商人的影响下,徐州本地弃农经商者日见增多,徐州当地社会风俗也因此发生了重大转变,并对传统重农抑商观念形成极大冲击。
由以上内容我们可以看出,引发明清时期徐州运河区域民间信仰和社会风俗变迁的动力主要来自国家政策和外地商人等外部因素。正是因为明清时期国家对徐州地区黄运河工的重视,才使得徐州地区的水神崇拜和水利信仰极为盛行。当清末漕运停止,徐州段运河废弃时,徐州地区的水神崇拜和水利信仰也迅速走向消亡。由此可见,国家的政策调控作为一种外部因素,在民间信仰的盛衰中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社会风俗的变迁更是如此,外地商人的影响是徐州社会风俗变迁的主要原因,徐州当地的土著居民往往缺乏经商的意识和热情,这也是明清徐州商品经济相对落后于江南地区的重要原因。总而言之,明清时期,徐州运河的畅通和漕运的繁忙使得这一时期徐州地方民众的思想观念发生了深刻的变革。
注释:
①由于徐州自古以来就是南北交通要道,因而徐州段运河也是明清时期京杭运河极为重要的一段。近年来,关于徐州段运河的研究逐渐引起学界重视。对于明清徐州段运河的研究主要有李德楠的《明代徐州段运河的乏水问题及应对措施》、《河道变迁与城市衰落:明徐州蠲免房租书册解读》、《国家运道与地方城镇:明代泇河的开凿及其影响》三篇论文,其对研究明清时期徐州段运河具有开创性意义,但没有对明清时期徐州运河区域的民间信仰进行研究。胡其伟的论文《漕运兴废与水神崇拜的盛衰—以明清时期徐州为中心的考察》则在依据徐州地方志及相关资料的基础上,对明清时期徐州地区的水神崇拜产生的原因及其类型和分布进行了详细考察,但没有对徐州运河区域传统的民间信仰以及徐州社会风俗的变迁作深入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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