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晓儒,王立峰
(1.河北工艺美术学校 ;2.保定学院 美术系,河北 保定 071000)
老庄哲学对中国山水画审美文化的影响
王晓儒1,王立峰2*
(1.河北工艺美术学校 ;2.保定学院 美术系,河北 保定 071000)
中国山水画与传统古典文化息息相关,具有丰富的美学内涵,特别受老庄哲学思想的影响更为深远。道法自然、涤除玄鉴、虚实相生、气韵生动经历代哲学家艺术家不断地丰富和发展,成为中国山水画艺术创作和欣赏的重要审美原则。
山水画艺术;道法自然;虚静无为
中国山水画自唐宋以来,在中国美术史上独占鳌头,成为绘画的主流,其地位、成就和影响是任何画种都不能比拟的,现遗留下来的历代山水画繁多,是我国民族艺术宝库中重要的一部分。中国山水画在其发展之始便与老庄哲学有着密切的联系。古今许多山水画大家,如五代荆浩、关同,北宋范宽、郭熙,元代赵孟頫、黄公望,清代石涛等等,他们的绘画思想无不受道家影响,并且将“以技进乎道”作为毕生追求的至高境界。
魏晋南北朝是我国山水画萌发并确立的时代,在这一时代,山水画完全脱离了人物故事画而彻底独立。山水画的发展之所以与道家思想有着密切的关系,主要受当时的社会风尚的影响——崇尚魏晋玄学。宗白华先生认为汉末魏晋六朝是中国政治上最混乱,社会上最痛苦的时代。然而在精神上却是极其自由、开放,最富于智慧热情和艺术气息的一个时代。面对痛苦的现实世界,人们开始重新反思人生,逐渐冲破摒弃儒家礼法的束缚,提出“越名教,而任自然”的主张,形成了这一时期独特的美学思想和哲学观点。“简约玄澹,超然绝俗的哲学的美”成为魏晋南北朝艺术的灵魂。
一些文人雅士开始把目光从幻灭的生活转向了清新绚丽、生机勃勃的大自然,面对山川草木、日月星辰,人们好像找到了心灵的归宿,情感的寄托。于是山水的自然之美和晋人的艺术之心便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情与景的结晶成为了山水画的艺术的精神本质。《世说新语》中写到东晋画家顾恺之从会稽山游玩归来,人问山水之美,顾云:“千岩竞秀,万壑争流,草木蒙笼其上,若云兴霞蔚。”真是一片无可言说的美景。王子敬云:“从山阴道上行,山川自相映发,使人应接不暇。若秋冬之际,龙难为坏。”人与自然万物是息息相通的,人有情,物有感,在秋冬寒寂之时,人不免有几分伤感之情。晋人欣赏山水,总能由实入虚,借景抒情,托物言志,由眼前的自然景物产生浮想,抒发胸中意气。
晋人对自然万物欣赏的最高境界是在山川草木、云烟明晦的万千气象中体会生机勃发的灵趣,领悟宇宙无限的玄妙的大道。宋炳在《画山水序》中说:“圣人含道应物,贤者澄怀味像。人以神法道,而贤者通;山水以形媚道,而仁者乐,不亦几乎!”山水的形象之所以成为审美的形象,是因为山川大地是宇宙的影现,是诗人心灵的寄托。东晋大诗人陶渊明云:“俯仰终宇宙,不乐复何如!”人们用诗人的眼睛来看空间万象,用诗、画、音乐的艺术来表现山水的神奇。宋炳老年后恐自己没有体力游山川幽林,便画山水悬在壁上,对看弹琴曰:“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人、自然、艺术融为了一体。这是艺术的最高境界,也是人生的最高境界。
人们在观察外界事物时,把原来没有生命的东西看成有生命的东西,仿佛他们有思想有情感有意识能活动,人自身也能与事物产生共鸣。无论是在生活中还是在艺术中,这种现象非常普遍,可以追溯到远古时代。近代西方美学家把这一现象称为“移情”,认为“人心的最崇高的劳力是富于感觉和情欲于本无感觉的事物”。人把自身外射到或感入到自然界事物里去,艺术家和诗人则把我们外射到自然界的事物里。晋人从寄情山水,到比拟人的风姿容表、精神道德,再到畅游心身,体悟宇宙玄妙。就是这种思维方式的体现,充分表达了晋人与自然亲近融合相依相偎的美好情感。人们对自然山川一往情深,用艺术语言把它表现出来,这就是中国山水画艺术的精神重心——山水寄托了人类情感。在以后的历史长河中,人们在这一艺术领域创作出了蔚为大观的传世精品,记录下了历史的沧桑变化和人类丰富的内心情感世界。
老子说:“涤除玄鉴,能无疵乎?”就是说人们应洗去各种主观欲念、成见、功利的心思,使心灵变得像镜子一样纯净清明,这样才能去观照宇宙万物的无穷奥妙,悟彻其中的规律。“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吾以观复”。只有保持内心的安静清纯,才能体会观察到生命本体的真理。庄子对这一观点进一步发展,提出了“坐忘”的概念。“堕肢体。黜聪明,离形去知,同于大通,此谓坐忘”,要人们从各种生理欲念和名利得失中彻底解脱出来,得到内心的安静,才能“游心于物之初”“得至美而游乎至乐”。如果关照都不能摆脱实用的功利考虑,就不能发现自然界更高层次的美,就不能从有限的一草一木一山一水中把握宇宙无限的生机,就不能得到审美愉悦。魏晋南北朝时的宋炳在《画山水序》中提出“澄怀味象”的观念,将这一美学命题进一步丰富。于此,宗炳认为:道映于物,需要贤者静气、净心去体味。
自然山川本是没有生命的自然景物,但只要人们保持一份“林泉”之心,便能倾听到宇宙天籁的心声,真是从一粒沙中可以看到整个世界,从一朵花中可以观到天国。我国古代的一些山水艺术家抛开功名利禄的诱惑,来到了深山密林,听松涛,观沧海,畅心神,这时自然已有了情感和生命,可以互相交流与聆听,艺术家再把自己的领悟和感触诉诸笔端,笔下的山石便也凝聚了古今的沧桑和大自然的神奇,跃然纸上。如果艺术家没有抛世俗于身外,纳万物于胸中的审美心境,就很难有这样的创作灵感,也就创作不出优秀的作品。从中国山水画的画面看去,或者苍苍茫茫的大山有万里之势,或者松岩之间,溪水淙流,一茅亭,一老翁或怡然独立或寒江独钓,传达着一种悠远旷达的情怀。人的心是静的,但自然万物却生机昂达,妙趣横生,人于心时,才能体察到自然生命的气息与节奏,无处造化之玄机。欣赏者应充分了解山水画创作这种审美前提,同时自己也要保持非功利的心情去欣赏,才能体味山水画的真谛。
虚和实的问题,是一个哲学宇宙观的问题,源于老庄“有无”、“虚实”的思想。老子说:“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这是一种“有”和“无”相互转化、相互渗透的变化状态。老子认为天地万物都是“无”和“有”的统一,“虚”和“实”的统一,有了这种辩证和谐的统一,天地万物才能流动、运化,才能生生不息。庄子发挥了老子的思想,提出了“象罔”的观念,“象”是境相,“罔”是虚幻,艺术家创造出的艺术形象应是有形与无形,虚与实的结合,虽不是客观的真实,但必须表现宇宙的真理。庄子进一步提出“虚”和“实”这一对概念,“虚”的内涵比“实”更加宽泛,“虚”、“实”之间的转换同样呈现出一种变化不拘、难以确定的状态。老庄的这种哲学思想,对中国古代艺术的发展影响也很大,“虚实结合”的空间构图成为中国山水画艺术的重要审美原则。
这一思想体现在山水画中便是虚中有实,实中有虚,虚实结合。中国画以虚当实,以空当向,墨生五色的虚实结合的表现手法,形成中国画特有的意境之美,虚白的无穷空间可以使欣赏者产生丰富的想象,神游心畅,回味无穷。马远的山水画里,空间感非常突出,画面大部分是空白,或远山平野,山之角,水之渡,令人看来辽阔无限,心旷神怡。他的《寒江独钓图》只在中央画了一叶扁舟,一老翁在船头垂钓,大片空白突出了江水辽阔和钓者的悠闲,有力的衬托出江面上一种空旷渺茫、寒意萧瑟的气氛,真可谓“景愈藏境愈大”。清代恽南田就非常注重画面的疏密、虚实关系。他在一则画跋中说道:“今人用心在有笔墨处,古人用心在无笔墨处,倘能于笔墨不到处观古人用心,庶几拟议神明,进乎技已。”强调中国画家用心应是在无笔墨处,才能使画面虚灵动荡,更加富有生命。可见,“虚”、“无”在中国画中显得更为重要。“实”、“有”是有限的,是实实在在地以具体形态呈现在观者面前的,而“有”却由“无”而生,“虚”、“无”是无限的。
宗白华先生认为中国山水画上空间境界的表现也是凭借一虚一实,一明一暗的流动节奏表达出来。虚(空间)同实(实物)联成一片彼流如决流之推波,明同暗也联成一片波动,如行云之推同。中国画中的虚空不是死的物理的空间框架,使物质能在里面移动,而是最活泼的生命源泉,富有音乐的韵律节奏。画家由阴阳虚实谱出了节奏,虽然虚幻空灵,但却可以体察宇宙万物之气息,涤荡心中之情感。宗白华先生认为化景物为情思,是对艺术中虚实结合的正确定义。以虚为虚,就是完全的虚无;以实为实,景物就是死的,不能动人;唯有以实为虚,化实为虚,就有无穷的意味,幽远的境界。清代画家方土庶说:“山川草木,造化自然,此实际境也;画家因心造境,以手运心此虚境也。虚而为实,在笔墨有无间。”
老子说:“道生,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于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老子〉第四十二章)。这是老子的宇宙发生论,宇宙之初恍恍惚惚,浑沌一片,只是一团气近心其间,万物就以阴阳二气的交和中产生出来。所以万物的生命和本体就是“气”,没有了“气”,生命和本体就毫无意义。庄子也认为艺术的最高境界乃是表现宇宙的生命力即“一气运化”。《管子》中的《心术》上下、《白心》、《内业》四篇关于“气”的论述是对老子学说的发展,提出了精气说,是中国美学史发展的重要环节。在此基础上汉代王充元气自然论的哲学观,认为人和万物一样,是禀受元气而生的。
“气韵生动”是南齐画家谢赫著名的“六法”之中的首要一法。“六法”是我国古代绘画实践的系统总结,而“气韵生动”是作品总的要求,是绘画中的最高境界,是中国传统绘画理论的重要审美范畴之一。它指作品中蕴含的生机、气势、节奏和意蕴。气韵理论源于先秦、两汉时代的“气本原”说,即认为充溢于宇宙间的“气”是构成万物与生命的基本原质。气韵最先用于品评人物,特指人的精神气质和仪表风尚;继之被转用于文论,用以讨论作者的思想个性对作品艺术风格形成的影响和意义。南北朝时代,气韵被运用到美术领域,南齐谢赫在《画品》中提出六法论,将“气韵生动”列为第一法,从此成为中国传统绘画创作与批评的重要原则与标准,并由人物画推及山水、花鸟等各种题材的创作。虽然这一命题是在魏晋南北朝时提出的,并产生了重大影响,但追溯起来,老子的“道”“气”“象”的观点,对中国古典美学的发展产生了极为深远的影响。
观看古代山水画总感到一种自然之气流于山间石海或浩浩荡荡或清新怡人,艺术家在自己的作品中必须表现宇宙的本体和生命,只有这样艺术作品本身才有生命力。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以长卷的形式,描绘了富春江两岸初秋的秀丽景色,以清润的笔墨,把浩渺连绵的江南山水表现得淋漓尽致,达到了“山川浑厚,草木华滋”的境界。一件艺术品只有表现了宇宙的气韵,才是好的作品。中国古代的优秀画家都在艺术创造中来体现这种最高层次的美学范畴。“即便是画一块石头,一个草虫,几只小鸟,几根竹子,都要表现这个宇宙的生气,都要使画面上流动宇宙的元气物”。石涛语“作书作画,无论老手后学,先以气胜,得之者精神灿烂”。郑板桥也说“一块元气结而石成”“怪石虽丑,但丑得雄奇,丑得秀,丑到极处,便也美到极处”,这是自然造化之奇神。
叶朗先生认为“无论从历史的角度还是从逻辑的角度着眼,都应该把老子美学作为中国美学史的起点”。的确,老子的哲学思想不仅是构建中国古典体系的基石,而且对艺术观的形成发展以及艺术创造、欣赏都产生了极其深远的影响,中国的山水画艺术也包含其中。
[1] 张白鹭.中国古代山水文化对早期山水画的影响[J].文艺评论,2010(5):82-86.
[2] 毛思潮.浅析中国传统山水文化之意境美[J].包装世界,2010(3):9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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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1008-6471(2011)03-0112-02
2011-03-22
王晓儒(1973-),男,河北保定人,河北工艺美术学校讲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