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代普宁的书院建设与地方社会变迁——以碑刻文献为中心

2011-08-15 00:49吴榕青
韩山师范学院学报 2011年4期
关键词:普宁潮州学堂

李 坚,吴榕青

(1.韩山师范学院潮学研究院,广东潮州 521041;2.韩山师范学院中文系,广东潮州 521041)

清代普宁的书院建设与地方社会变迁
——以碑刻文献为中心

李 坚1,吴榕青2

(1.韩山师范学院潮学研究院,广东潮州 521041;2.韩山师范学院中文系,广东潮州 521041)

以清代普宁所兴办的两所最为重要的昆冈书院及三都书院的发展变迁为内容,结合地方碑刻文献,探讨该书院对于清代普宁地方的人才培养及风俗教化的重要作用,与普宁地方士绅阶层对书院的兴建、修复以及发展方向,所发挥的重要影响力。

书院;碑刻;普宁;社会变迁

饶宗颐先生在《潮州志·教育志》中指出,“儒学自明而后,但为春秋释奠、习礼之地,其考课讲贯之事,悉归书院。”①饶宗颐:《潮州志·教育志》,“儒学”,潮州市地方志办公室2005年刊印,第1761页。可见,清代书院对于地方人才之作育、风俗之教化实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地方官员也往往将兴办书院作为移风易俗、推行教化的重要手段之一。目前关于潮汕地区书院之研究已集结了不少成果,②相关研究成果有:杜家骥《明清时期的书院政策、职能与潮汕地区的书院》(《潮学研究》第六册,汕头大学出版社,1997);吴榕青:《潮汕地区明清书院发展述略》(《韩山师范学院学报》1999年第3期);吴榕青:《宋元潮州的书院》(《岭南文史》1998年第4期)。不足的是,对于碑刻等地方文献的搜集与运用尚未引起足够的重视,此类文献大多散落于乡间,甚至不少尚未发现,因此,进一步的搜集与研究无疑将有助于弥补传统书院研究的不足。清代潮州府普宁县的昆冈、三都两所书院,为普宁最重要的教育机构,但由于传统历史文献的匮乏,使我们对其与晚清时期的历史发展变迁等相关方面所知甚少,本文将结合数年来笔者所参与搜集的普宁地方碑刻文献,对这两所书院在清代的发展做进一步之论述。

一、昆冈书院

昆冈书院坐落于普宁县城东门外之昆冈山,原址为明末建立之文昌祠,后来祠移建入城内,旧址随之荒废。其后于康熙初年,知县程养初在县属前创办义学,是为昆冈书院之前身。惟时普宁学宫迭经匪寇破坏,顺治十二年(1655)为海寇陈豹荡平。③(清)周硕勋:《潮州府志》卷24,“学校”,潮州市地方志办公室2001年刊印,第420页。官学教育尚处于草创时期,直至康熙六十年(1721),普宁儒学机构才基本上“规模初备”。①(清)周硕勋:《潮州府志》卷24,“学校”,潮州市地方志办公室2001年刊印,第420,443页。因此,康熙初年所创办之义学可视为过渡时期官学教育的主要机构。据载,初时其规模仅为厅房六间,较为简陋。康熙二十六年(1687),知县汪溶日重新拓建,聘请专门教师负责教学启蒙,并新增学田13亩,以备师生膏火之资。②(清)周硕勋:《潮州府志》卷24,“学校”,潮州市地方志办公室2001年刊印,第420,443页。不过,由于学校处在闹市之中,喧哗杂沓,不能为读书人提供一个安静的环境,而且房屋窄小,不能容纳更多的人。

乾隆八年(1743),生员方文燦等人联合上书知县萧麟趾,请求将义学房产折价变卖,改建新书院。[1]225萧麟趾准许,把义学房产折价为200两银子,再资助200两,县里各绅士亦踊跃捐款促成。义学因此迁往城郊之昆冈山,因书院址地所在,正式命名为“昆冈书院”。兴工于乾隆八年(1743)九月,次年二月完工,花了5个月时间。方声亮《昆冈书院记》云:“今邑侯萧公宰普之三载,政简刑清,慨然念人文之未兴,即其地建书院,构杰阁以祀昌黎韩子,推潮学所自始也。阁高三丈许,外为廻廊,可行可眺,雕镂藻梲,不弇不侈。前为讲堂,方广可布数筵,周遭小屋鳞次,则诸生肄业所也。阁及讲堂东向,与培风塔相直。”[1]412

昆冈书院的创设改变了普宁县没有书院的历史,可以说,书院的创立离不开地方绅士的共同努力,在创建昆冈书院一事中,正是在普邑绅士方声亮的授意下,其子方文燦等联名请求知县萧麟趾,并得到知县的大力支持。乾隆九年(1744),方声亮为书院撰写了《昆冈书院记》。因而,书院由创建之始便凝聚着地方士人的殷切期望,也担负振兴全县士人文风的重担。知县萧麟趾造士心切,在书院成立初期给予了足够的帮助,除了捐俸数百金资助外,也认识到书院的永久经营离不开经济支持,“自建书院以来多士云集,计所以供焚膏继晷之需者,必如昌黎置乡校故事,得百千以为举本,收其赢余以给学生厨馔,乃克经久”[1]220。在他的带领下,多次清查、没收私垦之田以充作书院田产,保障书院的经济来源。乾隆八年(1743)清出黄坑都私田29亩,随后又清出38亩,乾隆九年(1744)清出氵戎水都7亩,乾隆十年(1745)200亩。[1]218-220因此,新置田产共计约270亩。此外,原址义学之田产亦悉数并入书院名下,据载,康熙四十五年(1706)知县安定枚曾捐置了13亩下地寨田产,四十七年(1708),本县府学生员黄应会亦捐置了约8亩田,这些均为原资助义学的旧田租。[1]218-220书院之创建还得到当时潮州知府周硕勋专门撰写赋文,以表达其作育人才的关怀,“欲萃人文而成其济济”,以此勉励普宁士子。③(清)周硕勋:《昆冈书院赋》,碑刻今存普宁洪阳镇第二小学。在官方及普宁地方士人的共同推动下,昆冈书院顿时成为普宁地方教育及学术的中心,“聘师儒萃四都之彦,横经鼓箧于其间,郁郁彬彬,一时称盛云”[1]225。其后百余年中,书院也确实起到了作育人才的作用,普宁也改变了文化落后的局面,据同治十一年(1872)知县张璿所述:“旧有昆冈书院,为乾隆间萧公麟趾所建,建后文人迭出,儒雅彬彬几与名邦相抗。”④(清)张璿:《重修昆冈书院碑记》,碑刻今存普宁洪阳镇第二小学。昆冈书院在普宁地方社会的作用不可小觑。

在规制上,书院较义学有了很大的改观,前面建有门楼一座,匾曰“昆冈书院”。前一进是蕴玉堂,共有3间。士子们听讲及会课之场所,即为讲堂。讲堂旁边为掌教书房,还有卧室。讲堂后面建了一座八角形的楼阁,一如文昌阁的造型,其内供奉韩文公像,另贮藏有许多书籍。阁后为琢玉轩,有房5间,为知县大人公务以外,与师生一起讲学讨论之场所。以堂、阁为中轴,两边环列着27间厢房,为学子们的书房与宿舍。西边是厨房、厕所等设施。整座书院,共有正、偏房屋34间,外面用围墙把它围起来。“书院门楼一间,榜曰‘昆冈书院’,设司门一人,以稽出入。前为蕴玉堂三间,中即多士听讲及会课所,备列规条,严立课程,课有常期。傍为掌教书房,一为卧室。堂后高阁一所,八角层楼上供韩文公像,以海滨人文兴自公始。荐厥馨香,寓景行也。”[1]220从清末报章看,当时的昆冈书院“计讲堂厅房三间,韩公祠一间,东偏房八间,西偏房四间,魁楼上下厅房六间,别有洞天房十二间”⑤《岭东日报·普邑兴学》,光绪二十八年七月初六日。。总计的房间数与书院设置初完全一样,可见,昆冈书院的格局及规模百余年间大体不变。

书院之条规仿照白鹿洞书院教条,沿袭古代的教育传统,实施以“五教”为主要内容的纲常伦理教育,用以规范和约束书院师生的言行举止,劝善规过。[1]226教条亦高挂于讲堂之左,以备士子所时时相戒,正如萧麟趾所言:“朱子白鹿洞教条,学问之宏纲也,程董二先生学,则群居日用之常仪也。本末相须,内外交养。”[1]228

昆冈书院创建后百余年间,迭遭匪患,田地亦被侵占,日渐衰败。适逢潮州要员,普宁之大乡绅方耀因公逗留于普宁,昆冈书院的重建得到了他及知县张璿的鼎力支持。同治十一年(1872),昆冈书院经过一次大维修,有当时知县张璿所撰碑记为证:“旧有昆冈书院,为乾隆间萧公麟趾所建,建后文人迭出,儒雅彬彬几与名邦相抗。嗣缘地方不靖,田占租虚,膏火靡措,而书院日就倾颓焉。辛未春,余承乏斯土。既下车,考山川,稽邑乘,谓此邦代有伟人,何近今忽忽罕觏也?搢绅来谒者称言其故,余恍然,遂亟拟修复。邑人本镇方公旋里,乃与同力合作,筹款兴修。”①(清)张璿:《重修昆冈书院碑记》,原碑现存普宁洪阳镇第二小学。

经过短暂的发展,直至清末时势造变,地方书院的发展进入一个步履维艰的改制时期,传统的书院教育及科举应试制度遭遇到西学的冲击,已走向穷途末路,而仿制西学而创办之新式学堂制度,亦难以遽时融入到地方传统社会当中。此一过渡时期的乡村社会,即是教育机制改革的主要场所,同时也成了开明绅士与地方势力之间角力的舞台。1901年9月14日,清廷谕旨颁布“兴学诏”,鼓励地方将书院改为学堂,“著将各省所有书院,于省城均设大学堂,各府厅直隶州均设中学堂,各州县设小学堂,并多设蒙养学堂。”[2]4718次年八月,昆冈书院亦率先改办,更名为“普宁小学堂”,而地方上仍因其旧名以“昆冈学堂”称之。昆冈学堂是普宁最早成立的学堂,同时也是潮汕地区较早更制的地方学堂之一。据载,“普邑地小民贫,于潮为下邑。现经叠奉上谕,书院改为学堂,自不得画地自封,甘居人后,致负朝廷作育人材至意。邑中书院三区,曰昆冈、曰三都、曰上社,而昆冈为阖邑公共,规模亦较二书院稍备,故先从昆冈办起,即遵上谕改为普宁小学堂。”②《岭东日报·普邑兴学》,光绪二十八年七月初六日。

当时普宁的主要书院除了昆冈书院外,尚有三都及上社两书院,这两所书院因为在规模及影响力方面均稍欠完备,昆冈书院因此成为改制的试点。

学堂章程在书院未改制之前便已经由地方绅士筹议修撰而成。对于学生之年限、数量,师资,学堂功课内容,学生纪律,章教职能,经济收入等方面都有详细的规定。如学堂学生入学仍需参照以往,须有地方绅士为之担保,其他如年龄、学额等均有所要求,“小学堂生必定年格,自十六起岁起至廿三岁止,不论生童皆可报名投考,惟必取具殷实绅衿保结,初次禀商县宪挑选三十名入堂肄业,遍年添补,以足六十名为限。其旧时肄业生童材堪造就而年岁稍长者,亦请县宪挑选三十名,仿省城大学堂校士馆之制,曰附学堂生,以储寻常师范”③《岭东日报·普邑兴学》,光绪二十八年七月初六日。。学堂教习共聘用三人,分别为总教习,讲解教习及算法教习。总教习要求具备中西学的学术背景,其他二人分别以中、西学为讲授内容。“学堂教习……必学问淹博,中西共贯者,以司堂中功课,并评定附学堂生功课。讲解教习一人,求其学有本源,训诲不倦者。算法教习一人,求其各种算法确有见地者,而以口音相同为妙。”④《岭东日报·普邑兴学》,光绪二十八年七月初六日。此外还聘请地方上有威望之绅士,担任学堂监督,人选须最终由官府认定方可最终任职。监督管理学堂一切事务,稽察学生功课,同时承管租丁,经理田租、店租、门丁,司晨昏启闭,兼司打扫等等,可以说责任重大。在授课内容上,以讲授为主,同时开设有算术、音乐等西方课程。⑤《岭东日报·普邑兴学》,光绪二十八年七月初六日。

不过,正如早期许多学堂所面临的困境一样,昆冈学堂草创之初也同样出现经费短缺、管理乏善乃至地方传统乡绅的抵制等问题。这种局面导致最早改制的昆冈学堂在三年之内教学管理始终处于混乱状态,似乎教习、监督等丝毫不热心学堂的教育与经营,而开明绅士们则对此表示痛心,“普宁昆冈学堂,开办年余,规章淆乱,教员学生,半多辞散,在事员绅毫不整顿。日前某董理忽领银二百五十元,承修南门大路,某绅诮之曰:‘公学董也,移款修路,何办学从容如是。’某应之曰:‘先务是急。’噫!学堂董理,而以移款修路为急,其所谓不急之务可知矣。学董如是,学奚由兴?”⑥《岭东日报·某学董之不知先务》,光绪三十一年六月十八日。“普宁昆冈学堂,今年二月下旬始行开学,其内容之腐败,任其事者,漠不关心,惟放假一节,不落人后,四月下旬,即放暑假,今七月将尽,尚未开学,一暑假而阅三月,可谓特别延长之大暑假矣。”①《岭东日报·学堂特别之假期》,光绪三十一年七月廿四日。

其实,昆冈学堂的这种情形并非个例,据载,新政颁布一年多,潮汕各地创办的学堂屈指可数,“乃自奉旨以来,已十二阅月,各处设学堂之语,几成烂(滥)调俗谈,而求其真能举办者,仅如晨星之寥落。既以吾潮论,除大埔、普宁、惠来三县略具规模外,余尚寂然无闻”②《岭东日报·禀请兴学》,光绪二十八年八月廿三日。。

可见,造成学生无心课业,教习无心讲学而绅董们也漠然应对的主要原因,还是地方士人及民众对于新式教育的观望态度,这种情况与清朝官方极力推行学堂及新政改革的意愿大相径庭。随后几年,普宁新办之学堂如雨后春笋般涌现,而曾经在普宁地方教育占据最重要一席的昆冈书院最终反而落寞无闻。现今的普宁洪阳镇第二小学,乃依其原址兴建。

二、三都书院

兴建书院的请求是由以苏才、庄德容为首的普宁籍官绅所共同发起。苏才为嘉庆九年(1804)甲子科举人,官至东莞教谕,在地方上以文学著称,方志载其“训士皆先气节,而论文章奖缪良,称其莫逆。一时以诗文倡和,有名士风”。[3]57道光九年(1829),苏才隐退乡里,率先向知县许联陞建议兴建一所书院并很快获得允准。不过,许联陞随即改任他处,创建书院一事直至次年新知县陈凤图上任之时,经苏才等人再次提请,方才得以施行。苏才成为书院的首任掌教,并作《三都书院序》。

书院的兴建一方面为地方人才培养及礼义教化的需求,一如知县陈凤图所述:“国初科第犹盛,数十年来,渐落寞矣。岂人才之不古若耶?抑亦学校不修,所以成德而建材者无其具形。普地沃衍,其子弟不乏秀而良者,顾以习尚强劲,礼义之教衰则凌竞之风炽。”[3]94-95而另一方面,在书院兴建之前,普宁仅有昆冈一所书院,位于县城,远离三都,而且学额有限,对于普宁下属三都人士有所不便,“邑有昆岗书院,去三都远而房位少。故都人士,有并建义塾之议,一倡百众和”[3]91-92。此外,嘉道之时,昆冈书院衰落得很快,地方的教育深受影响,“嗣缘地方不靖,田占租虚,膏火靡措,而书院日就倾颓焉”③(清)张璿:《重修昆冈书院碑记》,原碑现存普宁洪阳镇第二小学。。地方官员及士子目睹科第落寞,遂有再兴办一所书院之意。

三都书院于道光十年(1830)正月廿八日兴工,四月初六日落成。④(清)佚名:《道光庚寅十年鼎建书院吉课碑》,原碑现存普宁三都中学内。地址选在位于普宁县西南二十里,氵戎水及桂山二都接壤的馨香寺侧,并依山而建。“建院于氵戎桂接壤山麓,地在馨香寺之左,层峦叠秀,曲水回环,三座一连,艮坤坐向,后筑高楼崇祀文昌帝及昌黎伯韩夫子,外有魁阁,中有檀堂,内长燕息厅房,旁有生童精舍,古门上额曰:‘三都书院。’”书院同时建有文昌祠及韩文公祠,祭拜前贤,规模上丝毫不逊色于昆冈书院,厅房、精舍完备,总计有房间二十八。另学田收租每年一百余石以保障书院的经久运作。[3]91-92

书院建成后,三都地方的科举为之兴盛,“一时彬彬班班,人才称盛”⑤佚名:《普宁县三都书院记》,碑现存普宁三都中学内。。不过,这种状况仅仅持续了数年而已,书院创建没多久,普宁地方上开始出现会匪、贼寇等社会动乱,时局的动荡,使地方的文教受到影响。咸丰四年(1854)三月,潮阳陈娘康倡乱,五月攻陷惠来,普宁为惠来邻邑,形势非常危急。与此同时,普宁许阿梅亦乘机起事,这两股贼寇几乎将普宁县城攻陷。据记载,“许阿梅数围普宁,知县潘铭宪率云落巡检郝有金等力战,卒保危城。”⑥参见陈坤:《潮阳黄悟空之乱》、《潮阳贼陈娘康之乱》,《潮乘备采录》卷一,儒美斋刊印本,第5-10页。许阿梅围城事件在方志中记载颇详,由是年五月至十二月被肃清,其间普宁地方民众、官兵与贼寇鏖战数十次,双方死伤惨烈,而普宁地方也因此遭遇前所未有之重创。[3]84-86这一次浩劫中,三都书院沦为贼寇的据点之一,几乎被夷为平地,“迨咸丰甲寅遭土匪蹂躏,门户窗牖,荡然无余”[3]93-94。

此后数十年,书院的发展可谓一波三折。面临的主要问题一为经费的短缺,二为地方乱事的纷扰。实际上,在创建之初,书院经费的筹集也经历了一个长过程,知县陈凤图除了自己的慷慨捐赠,同时也为筹集更多的款项而奔走,道光十三年(1833),在三都地方士绅的共同襄助下,筹到了约1120元的资金。①佚名:《三都书院题捐碑记》,原碑现存普宁三都中学内。许阿梅之乱后,书院的重修同样面临着缺少资金的困境,以致十余年间均无法筹到足够的钱款,书院的运作也陷于停顿。同治十年(1871),在方耀的大力支持下,捐款、拨田,书院才得以重新修建起来,关于此事碑文如是记载:“同治辛未,方照轩军门时任潮镇,清理积案,驻此,眷顾桑梓,悦然以兴贤育才为己任。筹款四千元,谕诸绅士协同修理,并置租生息,每年延师督课,择尤优奖。复筹银100两,盖以绅士捐款,创建惜字宝文社,每年雇工赴各处收拾字纸涤净焚化,具征崇文爱士之盛心焉。”[3]93-94此次书院的重建还得到知县关持纬的支持,先后拨出学田80余亩,每年约计租粟300余石。然而,随后几年,书院又因学田岁入太少,支出的费用大大超出收入的项目,如此,书院再度陷入困境。“然岁获无多,支浮于进,积三年之息仅敷二年之用,其中一年则修贽之费仍不免于阙如。”②佚名:《三都书院题捐碑记》,原碑现存普宁三都中学内。光绪十一年(1885),时人痛惜书院的停废,缺少书院的教化,民俗愈发强悍。“阅数十年因款无耑着,事难久持,举凡束修膏伙无所自出,已骎骎将废。”③佚名:《三都书院题捐碑记》,原碑现存普宁三都中学内。数十年,指的正是咸丰、同治这段时间,其间虽然有方耀的鼎力支持,但好景毕竟不长。

光绪二十九年(1903)三都书院奉谕令改办为三都学堂,因为经费的短缺,学堂宿舍、讲堂、教习等均无法完备,以致在两年内一直未能开始招收学生,“普邑一都,向有书院一所。光绪二九年间,经前邓县主谕改为三都学堂,总计每年所出常款不满一千元,以故宿舍、讲堂、教习、学科均未完备。”④此事详见《岭东日报·普宁三都学堂请款扩充》,光绪三十一年十月二十二日;《岭东日报·三都学堂请分拨款项未准》,光绪三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负责三都学堂事务的绅士陈凤翥、方廷玉等人一直在为筹足钱款而出谋划策,如抽取普宁振德堂每年用于祭拜的费用1200元、抽取普宁境内十余墟的埠金500余元等等。这些建议后来得到县令魏绍唐的允准,但是,由于同时兴建的普宁学务公所同样缺乏经费,因此三都学堂最终获得的经费有限。⑤此事详见《岭东日报·普宁三都学堂请款扩充》,光绪三十一年十月二十二日;《岭东日报·三都学堂请分拨款项未准》,光绪三十一年十一月二十日。

随后更名为普宁高等小学堂。民国十三年(1924)春,在小学的基础上增办中学,原学堂之学租等均拨为学校经费。民国三十五年(1946)正式更名为普宁第二初级中学。⑥饶宗颐:《潮州志·教育志》,《中等教育》,潮州市地方志办公室2005刊印,第1905页。旧址今为普宁三都初级中学。

三、余论

纵观两所书院于清末的发展变迁,不难发现,书院于创建初期均能起到作育人才,振兴人文,移风易俗的作用。而咸丰、同治年间的动荡局势使得书院的经营陷入困境,清末普宁籍士绅卢鸿盘在回忆这段历史时不免神伤,“迨咸丰年间,习俗浇濡,文风不振”。认为书院的基本功用无法发挥出来,但他同时也为方耀在普宁所做的贡献而感到慰藉,正是方耀在普宁清办匪乱,并捐资重建书院,使得斯文得以延续,“同治九年,方军门剿办积案,数十年之兵衅,一旦廓清,亿万户之弦歌,胥归乐育,于是义学创建,书院重修,捐廉养士,生徒之膏火有资”[3]99。方耀为普宁洪阳人,在同治七年(1868)至光绪三年(1877),光绪五年(1879)至九年(1883)两个时段约13年时间,任潮州镇总兵,他进行了一系列的社会治理与统治秩序的重建,如清办积案,剿灭匪乱,平息械斗;追究逃税,清丈沙田;疏通水道,增筑河堤;创建书院,资助教育等。他对清末潮州的社会影响是极其深远的。就教育而言,方耀拨款创建或重建的书院,至少就有15所之多。更难能可贵的是,方耀从长远考虑,给许多新建或经费匮乏的书院提供一笔不菲的办学经费。其中以金山书院所拨最为丰厚,共有澄海、饶平塭田9处,面积约4732亩。⑦方耀对潮汕地方书院的贡献,参见吴榕青:《潮州的书院》,艺苑出版社,2001年出版。他既给予了书院的经济资助,同时也肃清了阻碍书院发展的社会因素。

其实,除了方耀外,还有不少的普宁士绅一直积极参与、推动地方教育等事务。如方声亮、方文燦父子对于昆冈书院的创建所起的主导作用。方声亮官至武宁知县,其对于普宁之地方教化事务积极参与,如“重建文昌阁及造分司公馆,指画多出其手”。对于争取普宁学额也起到重要作用,方氏“比回里,见氵戎、洋、贵三都已割隶普邑,而入学额数如故。遽命其子廪生文燦请于当道,得分潮阳额二名以归”①(清)萧麟趾:《普宁县志》卷7,人物·苏才传,台湾:成文出版社影印民国汕头华侨印务公司铅印本,第309页。。其子方文燦于乾隆廿六年(1761)选中贡生,历官临高县教谕。而三都书院同样是在以苏才、庄德容等地方士绅的努力下兴建,在筹集书院经费上,普宁籍的地方功名阶层成为主要的捐助者。②佚名:《三都书院题捐碑记》;佚名:《道光庚寅十年鼎建书院吉课碑》,原碑现存普宁三都中学内。正是借助这一批地方士绅在地方事务中的积极响应,普宁在19世纪前半期的科举事业得以在潮州府占据一席之地。但也正是地方士绅对于乡里文教发展的这种关怀,使得清末学堂在改制运动中,新旧绅士在对于地方未来的教育上产生了严重的分歧。虽然创办新式教育得到官方的强有力支持,但是,我们还是不难发现不少守旧势力对于新政的消极应对,乃至蓄意阻挠。光绪三十年(1904)所创办的普宁方氏初级小学堂,便因为守旧绅士方良材的阻挠,纠集了数百人的族众冲入学堂内,将学堂尽行拆除,而同时间创办的另外一所黄都蒙学堂,也难逃厄运,均被众人拆毁。③详见《岭东日报·拟控阻挠兴学者》,光绪三十年十二月二十;《岭东日报·普宁阻学之骇闻》,光绪三十一年正月初八日;《岭东日报·续控蓄谋阻学》,光绪三十一年二月十一日。宣统元年(1909)、普宁大观小学堂、养正小学堂、勤业学堂也相继受到地方守旧绅士的煽动而停办。④《岭东日报·藉教罢学之宜惩》,宣统元年闰二月初二日。值得一提的是,在改制运动中起到主导作用的普宁劝学所,首任绅董方尔钧也因为受到传统势力的抵制而被迫辞职,“普邑劝学所总董方君尔钧。近拟行强迫教育。不为邑人所谅。啧有烦言。因自行具禀辞职。”⑤《岭东日报·普宁劝学所总董辞职未准》,光绪三十二年九月十七日。如前所述,地方守旧势力的阻扰实际上是其对于地方未来发展方向的不确定性,同时也是对自身长期经方面都有广泛的应用.营的为科举制度所付出的心血的难以割舍,若此,我们或可理解清末时期昆冈书院及三都书院在改制运动中的没落。

[1][清]萧麟趾.普宁县志[Z].台湾:成文出版社,1974.

[2]朱寿朋.光绪朝东华录[M].北京:中华书局,1958.

[3][清]卢师职.普宁县志[Z].普宁:普宁县修志委员会,1957.

Academy Construction and Region Changes of The County of Pu-ning in the Qing Dynasty——Focused on the inscriptions materials

LI Jian WU Rong-qing

(1.Research Institute of Chaozhou Culture,Hanshan Normal University,Chaozhou,521041 2.Department of Chinese,Hanshan Normal University,Chaozhou,521041)

This article probes into the development of two important schools:Kun-gang Academy and San-du Academy,founded in Qing Dynasty in Pu-ning Country.Based on the inscriptions materials,it points out that the Academies played a crucial role in the training of local personnel and custom education in Pu-ning,and the local gentry of Puning had a great influence on the academy construction,repair,as well as the development direction.

Academy;inscriptions;Pu-ning County;transition of society

G40-09 <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识码:A

A

1007-6883(2011)04-0016-06

2010-11-09

广东省哲学社科规划项目:“古代潮州教育碑刻的收集与研究”(项目批准号:06GI-02);广东省本科教学改革质量工程第三批立项:“地方院校加强区域文化教育的研究与实践”(项目批准号:BKJ-GYB2008078);韩山师院重点研究项目:“潮州书院研究”;“碑刻与明清潮汕的社会”。

李坚(1981-),男,广东潮安人,韩山师范学院潮学研究院助理研究员。

责任编辑 吴二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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