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分世界的“中庸”意识
——中国现当代小说人物配置“尚三”性的哲学根源

2011-08-15 00:54侯海燕
沈阳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 2011年1期
关键词:中庸事物意识

侯海燕

(陇东学院中文系,甘肃庆阳745000)

三分世界的“中庸”意识
——中国现当代小说人物配置“尚三”性的哲学根源

侯海燕

(陇东学院中文系,甘肃庆阳745000)

分析了中国现当代小说中人物配置的“尚三”倾向,认为产生这种倾向的原因是中国文化心理中存在着典型的“中庸”意识,它不仅是儒家学派的伦理学说,更是国人对待整个世界的一种看法。指出“中庸”的实质即是一种三分世界的意识,也是中国现当代小说中人物配置“尚三性”的哲学根源。

人物配置;尚三性;哲学根源;中庸;三分世界

文化规定着人的一个最基本的属性就是对客体对象的认知力与创造性,而小说的形象思维便是这种认知与创造在文学范畴里的一种体现。在中国文化心理中存在着典型的“中庸”意识,它不仅是儒家学派的伦理学说,更是国人对待整个世界的一种看法。而中庸的实质恰恰是一种三分世界的意识,这种意识严重影响着作家的创作,于是中国小说中的人物配置便常以“三”为限,并成为了创作中的一种集体无意识,蕴含着独特的民族文化心理内容。

一、现当代小说中人物设置的“尚三”倾向

鲁迅善于把人分为三种类型来写,如《祝福》中写道:“只有四婶因为后来雇佣的女工大抵非懒即馋,或者馋而且懒”。这样就把四婶先前所雇佣的女工分为三类:懒的,馋的,懒而且馋的。类似还有,如《故乡》:“来客也不少,有送行的,有拿东西的,有送行兼拿东西的。”又如《头发的故事》:“多少故人的脸都浮现在我眼前,几个少年辛苦奔走了十多年,暗地里一颗弹丸要了他的性命,几个少年一击不中,在监牢里身受一个多月的苦刑;几个少年怀着远志,忽然踪影全无,连尸首也不知那里去了。”

故人生死千秋,不能细述,而不多不少,分为三种:遭到暗杀的,受到牢狱之苦的,失踪的。《端午节》写散坐在讲堂里的二十多个听讲者:“有的怅然了,或者以为这话对;有的勃然了,大约是以为侮辱了神圣的青年;有的几个却对他微笑了,大约以为这是他替自己辩解……”。此二十多个听讲者也分为三种:怅然的,勃然的,对他微笑的。这里是一分为三,一面是概括言之,一面还是三等于多,举三种一切就在其中了[1]。

张洁的作品中常选取三位女性主人公来表现女性所特有的尖锐、激愤和性别意识,叙写在社会变动和个人觉醒中的女性生存处境。《被爱情遗忘的角落》便是将存妮的悲剧和荒妹、菱花的婚姻三组情节系列分别构成了三个不同的艺术空间框架。中篇小说《方舟》分别以曹荆华、柳泉和梁倩三位女主人公为基点,用文学的方式表现了当代知识女性所面临的新旧因素交织,困境与希望并存的生存方式。在继《方舟》这一女性激愤的呼声之后,张洁花了二十年时间完成的长篇小说《无字》,也是用了三代女人的婚姻来展示女性在男权社会中挣扎的过程。通过三代女性的悲苦经历讲述了女人——这个上帝创造的弱势群体,在男权社会里的挣扎、呐喊、抗争。

贾平凹小说的人物配置更有着明显的“尚三”特征。《怀念狼》通过作品中正在失落人性的高子明,渐渐丧失神性的傅山和逐渐坠入兽性的烂头三个人物对“狼”的寻找和怀念,力图为人类找到新的精神动力。这三个人物各自欲拯救自我却适得其反的精神漫游历程,已不仅仅只是代表不同类型的个体形象,而是具有了特定时代人的精神状态的整体概括性,映射出社会转型期人类理性和情感的严重分裂状态[2]。《天狗》中以主人公天狗对师娘的近乎崇拜的爱慕为基点,为人们展现了民间社会一妻二夫制的特殊家庭。《白朗》讲述的是三个统领了三千人的山大王的故事。《浮躁》通过小水和伯伯韩文举、麻子外爷的生活,讲述了一个善良女子一生的遭遇,更进一步以三次婚姻展现了她不幸的命运。

此外,获得第三届茅盾文学奖的优秀作品霍达的《穆斯林的葬礼》,同样是通过三种不同文化特色的人格刻画体现了对民族文化性格的审视和重铸。古华的《芙蓉镇》,围绕悲剧主角,各种人物按照传统的伦理道德观念分成善(正面人物——胡玉音、谷燕山、秦书田)、善恶兼有(中间人物——黎满庚、五爪辣)、恶(反面人物——王秋赦、李国香)三类,最终揭示出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天理,从而与当时大多数揭示政治问题的小说区别开来,成为道德伦理问题小说的发轫。

总之,人物配置的“尚三”特征在现当代小说中屡见不鲜。从上述作品中,我们可以看到一部作品无论作者塑造多少个人物形象,但最终都能根据一个基点把其分为三类或三种。如《芙蓉镇》是以人性为基点,将所有在这个镇子上的人物都分为了三类,善的、恶的和界于善恶之间的。《家》是以时代变动为基点,把上上下下的所有生活在这里的人分为了追求新思想的人、顽固坚守传统思想的人和处于两种思想之间挣扎的人。《穆斯林的葬礼》、《方舟》等作品则是通过三代或者三个代表人物描述了三种生活状态,等等。这些人物,都从不同侧面展现了时代潮流中生活的各色人等,以典型概括了一般。往往在其中一个人的身上我们可以看到那个时代这一类人的影子。

二、中庸意识是小说人物设置“尚三”性的哲学根源

作家在创作中为什么总是以“三”为基点去设置人物呢?究其根源,这是由中国人的哲学观所决定的。国人受几千年传统思想的影响形成了自己对世界的看法,这就是“中庸”意识,而“中庸”并非简单的折中,它闪烁着辩证思想的光芒,是一种三分世界的意识。

任何事物在宇宙这面硕大无比的网上,都只是一个点,是由上下左右,前后古今、粗细软硬等相互牵连着的线索结织而成的。就是说任何事都与其他事物处于千丝万缕的联系之中,孤立的事物是不存在的。人也是一样,正常状态下的人总是生活在这样那样的人际关系当中[3]21。作品是现实的写照,作品中的人物也就处于各种人际关系当中。而在事物的诸多联系中,最主要、最本质的联系,便是此一事物与相对立的彼一事物间的联系,那是一种既相反又相成的联系,这就是事物的对立联系。人性差异很大的人物形象之间恰恰构成了对立的关系,如《芙蓉镇》的人物配置模式强调了人性的善恶之分;《家》的三组系列人物代表了时代变动中新旧思想的冲突对比等。

对于事物之对立的联系,人类很早便已经注意到了,古希腊的毕泰戈拉学派就曾罗列过十大对立,后来有人将它归纳成三种形态:殊异、相反、相关。亚里士多德进一步将对立分为四种:相关、相反、有和缺失、肯定和否定,有时更加上一个第五种——两端。同时代的中国哲学家所倡导的是:“物生有两、有三、有五、有陪贰”之说,矛盾之说,环流之说,“物极必反,命曰环流”,等等,也都是对对立的种种认识。认识到对立,混沌世界的内在本质方始逐步向人们敞开[3]22。

所谓事物的对立,通常指的是质的对立,既不是像一与多、冷与热这样的对立,也不是说这个比那个少几个,多几度的意思,而是说二者存在着质上的反对,但一切相对立事物的质的不同,都是由量的积散程度造成的,量的增减到达一定的界限,便会引起质的变化,构成事物质的对立。量有一种可比性,存在着一条由此达彼的逐步递增或递减的某种量的连线。也就出现了一个可测量的中点或中间阶段,便有一个相对于两端而言的中[4]。

因此在作品中,不能单纯的出现一个恶的人物或好的人物,总要有对立面的出现才能有所比较,但人物的区别却不能总在两个极端发展,这样就自然出现一个“中间人物”来为此作为参照,使无论恶转变为好,好转变为恶,都有其判断的依据。但人性同时又是复杂的,“人性善恶说”让我们知道无法轻易断定人的善恶,更不可能找出性格完全相同的两个人物来,所以作品中的人物必然在性格或者其他方面有其不同,自然就会出现对比,出现“尚三”的配置。这在十七年小说中往往表现的非常明显。如李准的《不能走那条路》就是通过宋老定这一中间人物的所思所想,以“卖地”事件引出思想对立的两个阶层各色人等,道出了农民获得土地后贫富差距重新出现应该如何解决的问题。而《创业史》中更是通过对梁三老汉的思想分析揭示出生活中的三股潜流:坚决走共同富裕道路的贫雇农;想走个人发家致富的富裕户;以及在中间道路徘徊、犹豫不定的梁三等人。充分暴露了农村各个阶层的心理动向和阶级冲突,并向历史深处延伸,挖掘了冲突的现实、历史根源。

事实上,世界本来就是三分的——中间和两端,本来是相比较而存在,经指认而得名的,人们在认识上,会有一个先后的次序,事物的存在,也常有隐显的不同,所以一分为三的事实是客观的,无处不在的。但是,由于二分法的先入为主,人们习惯于称“中”为“中介”,仅仅视之为两极之间起联系作用的居间环节,或者是事物变化过程的中间阶段;喜欢强调一切差异都在居间环节融合,一切对立都经中间阶段而相互过渡,等等。就是说“中”的存在,仿佛只是为了两极,“中”的地位和作用,全在于它的能“介”,而无视其所以能“介”的根据,无视其存在的自性[5]。这也就决定了建国以来,要求写典型环境下的典型人物最终被曲解为写英雄才是小说的正确道路。就是因为他们否认三分的真实性。殊不知,中之为中,与左右之为左右完全一样,自其关系视之,固是相对的;自其存在视之,则具绝对性。中之能介,中之能融,便正是它独立与左右之外、独立发挥作用的表现,而绝非其附属于左右之下、仰赖左右鼻息的结果[3]23。这样一来,中国人中庸的思想其实就是在对立当中找到一个不偏不倚的地方,而“中庸”恰恰是对“一分为三”的最好解释,有意识的走“中庸”的路子,那就是在事实上承认了中国人认为世界是三分的,也就是国人“尚三”意识的哲学根源。这样一来,文学作品中既然非常注重揭示人性的复杂,自然就不能以单纯的个体来结构全篇,而是要以“三”为基点配置人物了。

[1]杜贵晨.“三而一成”与鲁迅小说的叙事艺术——兼及中国现代文学的数理批评[J].清华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3(2):37-44.

[2]罗关德.论《怀念狼》主题的多重意象——贾平凹意象小说探析之二[J].当代文坛,2003(2):44-46.

[3]庞朴.中庸与三分[J].文史哲,2000(4).

[4]谢德民.中国“三”文化研究论纲[J].学术研究,2006(1):34-35.

[5]庞朴.庞朴文集(第四卷一分为三)[M].济南:山东大学出版社,2005:79-102.

【责任编辑王立坤】

The“M ean Sense”in the One-third W orld——On the Philosophical Root of the Three in Advocating in Character Configuration in Contem porary Chinese Literature

HOU Hai-yan
(Department of Chinese,Longdong University,Qingyang 745000,China)

It is analyzed that there is a phenomenon of“the three in advocating”in character configuration in the contemporary Chinese fiction because of the existence of the“mean”sense in the Chinese cultural psychology.It is not only the ethics of Confucianism,but also the view of Chinese treating the world.It is pointed out that the“mean”is the sense of the one-third world and is the philosophical root of“the three in advocating”in character configuration in contemporary Chinese fiction.

character configuration;three in advocating;philosophical root;mean;one-third world

I 206

A

1008-3863(2011)01-0006-03

2010-10-23

侯海燕(1976-),女,甘肃庆阳人,陇东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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