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 蓓,邹惠玲
(徐州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回归印第安自我
——解析莫马蒂的《黎明之屋》
邱 蓓,邹惠玲
(徐州师范大学 外国语学院,江苏 徐州 221116)
通过分析无归属的印第安人埃贝尔如何依托印第安传统文化重新确立印第安信仰、找回自己本来具有的身份的过程,探讨部落土地和传统仪式在寻求身份认同中所起的重要作用。
《黎明之屋》;印第安文化;身份回归
斯科特·莫马蒂(N.Scott Momaday)是印第安文艺复兴时期最有成就的美国印第安裔作家,他的作品植根于印第安民族久远的文化传统,探索当代印第安青年在美国社会中的生存状态和心态,深得读者喜爱。1968年发表的小说《黎明之屋》(House Made of Dawn)一经问世就在社会引起了强烈的反响,翌年,该书荣获普利策奖。小说主要描写主人公印第安那伐鹤部落的青年埃贝尔寻找并回归自我的历程。由于必须服兵役,埃贝尔离开印第安保留地,进入了充满着暴力和偏见的陌生的白人世界。在印第安社会与白人社会的夹缝中,他无法保持印第安生活方式,丧失了与印第安现实的最基本联系,从而陷入无所适从的精神状态。最终,印第安部落的古老传统唤起了他的印第安意识,把他从迷惘中解脱出来。
在印第安人看来,祖先赖以生存的土地是万物的生命之本,是部落的精神之源,是民族历史和传统文化的根源,是身份和信仰的核心。印第安人只有守护着祖先的土地才能维护自己的种族意识,才能履行对家庭对部落的责任。离开部族的土地,印第安人就会失去部族群体道德体系的文化准则,忘却部落的传统,在印第安社会中成为文化身份缺失的他者。从这种意义上讲,埃贝尔的异化源于他与部落土地的分离。在小说开头,作者通过几个精心设计的场景把二战后重返印第安部落的埃贝尔的隔离感表现得淋漓尽致。在埃贝尔出现前的那一刻,赶着马车去交易中心接他的外祖父听到的是刺耳的刹车声和车轮摩擦马路的声音,这种与祖父习惯的环境格格不入的、象征着现代文明的声音预示着埃贝尔来自另外一个陌生的世界;随即,祖父看到了从汽车上摇摇晃晃走下来的喝得醉醺醺的埃贝尔:“他瘫倒在祖父身上却认不出祖父来”[1]9。在注重血缘关系的印第安社会里,不认得自己的祖父意味着个体与部落传统关系的断裂,是文化身份的缺失的具体表现。同样,由于失却了印第安文化的根基,在部落中,埃贝尔也被视为一个局外人,甚至连狗都不能接受他。正如小说中提到的,第二天清晨,当埃贝尔出现时,所有的狗都“对着他狂叫”[1]10。寥寥数笔,莫马蒂把一个异化了的印第安青年的他者形象勾勒了出来。
博埃默指出,“切断一个人与母语的联系,这就意味着与他的本源文化断绝了联系”[2]。对于现代印第安人来说,语言障碍是阻止他们融入民族传统文化的另一主要因素。在白人同化政策的作用下,大多数印第安青年忘却了自己部族的语言,其种族意识也随之逐渐淡薄。背离了自己民族传统文化的印第安人自然难以在印第安文化中获得身份的认同。在《黎明之屋》中,莫马蒂通过展示主人公的失语状态,表现了埃贝尔在印第安部落里的隔离感。如小说中描述的,他想与祖父交谈,但是由于不具备用自己部族的语言表达思想的能力,他无法与祖父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虽然他意识到只要能用部族的语言与祖父说上一句话,他就可以建立与祖父的联系,就可以摆脱自己的无归属的状态,但是,他却无法做到。语言能力的缺失不仅阻碍了埃贝尔与外界的交流,还使他回归印第安身份的努力遭到挫败。当埃贝尔独自一人漫步在峡谷中时,他想通过吟唱一首印第安部落的创世歌谣来唤起自己的种族意识,可是他“忘记了歌词也找不着调子”[1]58。欧文斯认为个体的身份是在现在、过去和未来的短暂的统一的基础上建立起来的,一个人若无法用语言表达自我,无法表达现在、过去和未来的联系,他就无法在现实生活中将现在、过去和未来联系在一起,这样,无疑会患上所谓的“后现代精神分裂症”[3]。
此外,通过设计埃贝尔杀害白化病人胡安这一事件,莫马蒂从一个更深的层面突出表现了埃贝尔的异化。如同许多致力于寻求族裔文化归属的印第安人一样,埃贝尔向往印第安文化及精神传统,他强烈渴望能够回归部族传统文化。如小说中提到的,他在重返那伐鹤部落的第五天就自发地参与了部落典仪——在圣地亚哥节日庆典举行的斗鸡比赛。然而,由于不熟悉仪式的规则,埃贝尔在比赛中被击败,继而,他又遭到比赛获胜者白化病人胡安的袭击。按照塔努安族的传统,获胜方用带血的鸡击打战败方是仪式的一个环节,但是对于长期受白人文化的熏染、早已忘却印第安传统习俗的埃贝尔来说,这是对他的侮辱。埃贝尔恼羞成怒,他用尖刀刺死了胡安。在之后的审判中,埃贝尔坚持认为白化病人胡安是“白人”,是“邪恶”的象征,杀死他就可以把“恶魔从部落中驱逐出去”[1]10。埃贝尔的过激行为以及他的解释除了体现他对印第安仪式相关知识的匮乏外,还表明他对祖先文化的真正内涵的不理解。在崇尚和谐、平衡和统一的印第安人看来,万事万物处在一个和谐的统一体中,邪恶作为宇宙的一个部分,应当通过典仪的形式得以清除;暴力不是解决矛盾的办法,暴力只会使宇宙的和谐受到失衡的威胁,使部族成员遭受精神磨难。从莫马蒂关于斗鸡仪式的描述中我们可以看出,部族的文化传统早已淡出了埃贝尔的记忆,他的精神生活和行为方式完全受白人的思维模式所支配和主导,他纯粹是个“外表是红色、内里却是白色的苹果人”[4]。
印第安人认为,“疾病意味着和谐遭到破坏,虽然这种破坏仅仅发生在某一个个人身上,但由于万事万物的密切相关、和谐统一,整个宇宙间的和谐都会随之受到失衡的威胁,而这种世界本原的失衡又将反过来导致患者和其他部族成员遭受精神磨难”。而印第安传统典仪“吟诵式”正是通过吟唱歌谣的形式“借以再现创世神话中和谐一统的世界,引导典仪的参与者重新融入宇宙的和谐整体”,从而达到治病疗伤的目的[5]。在《黎明之屋》的最后一部分,作者通过描述埃贝尔如何在比纳利和祖父的帮助下治愈肉体和精神创伤、找回自己本来具有的身份,证实了迷失方向的印第安年轻一代只有返回印第安部落圣地、重新构建起与部族传统的联系、认同印第安身份,才能获得新生。在小说中,埃贝尔参加了比纳利为他举行的吟诵式。他为埃贝尔吟唱那伐鹤部落的古老歌谣“黎明之屋”:
我前面是和谐之美,
我后面是和谐之美,
我下面是和谐之美,
我上面是和谐之美,
我周围是和谐之美。[1](189-190)
在这首洋溢着和谐、平衡精神的古老歌谣中,埃贝尔体会到了部落传统的神圣力量以及传统与群体意识对印第安人生存的决定性意义,他从中获取了力量,治愈了身体的创伤,并恢复了与宇宙的和谐关系。古老的印第安传统唤起了埃贝尔的种族意识,使他从迷惘中解脱了出来,他认识到只有通过回归部落传统,个体才能融入部落,才能建立起印第安群体意识,从而消除自身的无归属感,真正找回自己的文化身份。因此,他毅然决然离开白人社会返回部落。
继而,莫马蒂在小说中展示回到那伐鹤部落的埃贝尔如何在外祖父的指引下完成身份的回归。在祖父临终之际,埃贝尔守护在他的病榻前,聆听祖父讲故事。对于印第安人来说,故事是个体在相互关联的时间与空间中寻找文化身份的有效途径。在聆听和讲述故事时,他们并不认为自己仅仅是在回忆发生于远古神话时代的事件,而是把这当作创世之初的神话通过时空循环在自己身上的再现,借此重新构建个人与部族、与宇宙的和谐一统的联系。尽管埃贝尔听不懂弥留的祖父的话,但是在认真倾听的过程中,他能够体会到故事中所传达的部族传统和文化精神,从中吸取了克服失衡的神圣力量。到了第六个清晨他终于明白了祖父每天都在重复讲述的他年轻时参加的仪式活动,他认识到祖父希望通过这种方式使印第安传统得以传承和发展。祖父的故事唤起了潜藏在埃贝尔内心深处的与部落的联系,突然之间,他感到自己“清醒了,完全清醒了”[1]209。这种醒悟对于埃贝尔来说是个转折点,标志着他已经恢复了部族群体的信念,把握住了部族群体传统的精髓,做好了坚持传统、获得再生的精神准备。
在小说的最后,莫马蒂向读者展示了印第安土地和部落典仪对于埃贝尔最终获得身份认同的重要作用。外祖父去世后,他按照塔努安部落的风俗为祖父举行了葬礼:他把祖父长长的白发挽起,给他穿上色彩鲜艳的典仪服饰,在他身边放了几袋花粉和羽毛,在他周围撒上食物,并用毯子裹住了他的身体。对部落仪式的了解说明埃贝尔已经恢复了与印第安传统文化的联系,重新融入了部落群体。在安葬了祖父之后,埃贝尔又在黎明时分参与到祖父年轻时曾参加过的部落赛跑仪式中。莫马蒂在小说中描述到,埃贝尔边跑边唱夜曲“黎明之屋”:“这是一幢黎明之宅。它由花粉和雨水筑成,这里的土地古老、永存。”[1]212在这种传统仪式中,埃贝尔不仅作为祖父的接班人将印第安文化延续下去,更重要的是,他在赛跑仪式中深刻体会到了文化传统和部落土地的神奇力量,并在美与和谐中与之真正融合于一体。在仪式的作用下,他领悟到了自己真正的文化根基之所在,身心的创伤得以彻底治愈,最终获得了身份的认同。
在《黎明之屋》中,莫马蒂探索了印第安人如何能够在当代社会中坚持印第安价值取向和信仰、摆脱印第安人无归属状态、把握住自己的印第安身份、回归印第安意识。通过描述埃贝尔寻求身份认同的三个过程——从无归属到寻找自我再到回归印第安世界,莫马蒂展现了印第安文化的群体凝聚力以及部落仪式对延续印第安传统文化所起到的重要作用,同时,表达了对当代印第安民族再生能力的坚定信念和回归印第安自我的强烈愿望。借助这部小说,作者弘扬了印第安传统文化,向人们展示了印第安文化的悠久生命力、永恒的魅力和无限的潜力。
[1] Momady N S.House Made of Dawn[M].New York:Harper and Row,1968.
[2] 艾勒克·博埃默.殖民与后殖民文学[M].盛宁,等译.沈阳:辽宁教育出版社,1998:237.
[3] Owens L.Other Destinies:Understanding the American Indian Novel[M].Norman:University of Oklahoma Press,1992:98.
[4] 邹惠玲.文化回归与文化妥协:解析印第安裔剧作家罗伯的《窃尸》[J].当代外国文学,2007(2):72-77.
[5] 邹惠玲.北美印第安典仪的美学意蕴[J].艺术百家,2005(3):95-97.
Returning to Native American Culture——An Analysis of Momaday′sHouse Made of Daw n
QIU Bei,ZOU Huiling
(School of Foreign Studies,Xuzhou Normal University,Xuzhou 221116,China)
With an analysis of how Abel reestablish his belief in Indian culture and regain his cultural identity,the important role Indian landscape and traditional ritual play in identity quest are revealed.
House Made of Daw n;Indian culture;identity quest
I 712
A
1008-9225(2011)04-0068-03
2011-02-25
江苏省社会科学基金资助项目(10WWB001);徐州师范大学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基金项目(08XWB10)。
邱 蓓(1980-),女,江苏徐州人,徐州师范大学讲师,硕士;邹惠玲(1957-),女,山东淄博人,徐州师范大学教授,博士。
【责任编辑:田懋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