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乡》女主角游苔莎形象解读

2011-08-15 00:43蓝云春
关键词:克林荒原小径

蓝云春

(杭州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浙江杭州 310018)

《还乡》女主角游苔莎形象解读

蓝云春

(杭州电子科技大学外国语学院,浙江杭州 310018)

作为哈代笔下坚定的反叛者,《还乡》中的灵魂人物游苔莎用她短暂的一生谱写了一曲抗争的悲歌。她为了追求爱情和理想生活竭尽全力逃离荒原,追求新生的叛逆行为充分体现了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但她非理性、非道德的激进抗争以及宗法制社会中女性的生存现状决定了她逃离荒原的“小径”几乎是封闭的,道德的、理性的抗争才是女性出逃的正当途径。从游苔莎身上所折射出来的作者的道德观对处于物欲横流、诱惑重重的当今时代的现代女性追求个性解放、实现自强自立具有一定的启迪意义。

《还乡》;游苔莎;叛逆;形象;解读

在《还乡》这一悲剧作品中,小说灵魂人物游苔莎是哈代笔下诸多女性中“最为坚定的反叛者”[1],她所具有的反抗精神体现了女性寻求自我的渴望。正如D.H.劳伦斯所说:“游苔莎与19世纪英国小说中的艾米丽、塞得利小姐们作了戏剧性的最后的决裂”[2]。有悖于维多利亚时代男权社会对传统女性的期待,她企图以自己的行动,努力追求爱情和理想以实现自我。但在此过程中,她遭遇了重重障碍,甚至以葬身荒原为代价。虽然竭尽全力与现实抗争,她却未能跋涉出一条适合逃离荒原的小径。从女性主义观点分析游苔莎这一女性形象,可以肯定的是她敢于冲破传统观念的束缚,追求自己梦想的行为。但其盲目的、缺乏理性和道德意识的激进抗争,在残酷的现实面前却只能导致悲剧的发生。

一、逃离荒原,志在反叛

在诸多文学作品中,维多利亚时代的理想女性被描绘成一群天使,一心依附当时的社会习俗和道德标准生活。但哈代敏锐地意识到了女性的艰难处境,“他肯定女性的感情权利和个性,并认为她们有权利去追求幸福的爱情和婚姻自由。”[3]游苔莎短暂的一生中对理想生活的向往和不懈追求为作者的这一判断做出了注解。《还乡》展示了她追求幸福和光明生活的强烈欲望和坚强意志。

和哈代笔下其他的很多女性人物都身处敌对环境一样,游苔莎身处的荒原是她最大的敌人。原本生活在城市的她因父母双亡沦落爱敦荒原。具有魔幻色彩的荒原养育、庇护着生活在它怀抱里的那些固守传统风俗的居民。但对于闯入其中却厌倦它,并试图摆脱它的游苔莎却表现出了冷酷和无情的一面。她对传统的蔑视、她的任性乖张使她游离于普通百姓之外,被荒原人称作“女巫”和“坏女人”。处于荒原“边缘人”的她,常有身份缺失感,导致她精神极端压抑。她痛恨荒原,并清醒地意识到:“这片荒原就是我的苦难,就是我的冤孽,将来还会是我的追命鬼”[4]90。

作为荒原人眼中的异类,她不被荒原的正统文化所认同。她时刻都想着逃离囚牢般的荒原,奔向梦想中五光十色的巴黎。不难看出这是她寻求身份认同的一种努力。美国当代女权运动先锋贝蒂·弗里丹认为,女性寻求新地位最直接的方式是离家出走。在《女性的奥秘》一书中,她认为“离家出走是一种判逆,是对当时规定的妇女地位的一种强有力的反叛”[5]。游苔莎对荒原的对抗是她叛逆性的最好体现。

在作者的笔下,游苔莎无比“珍视的是人的自然本能和自然情感”[6]。她竭力逃离荒原,是因为厌倦荒原上平淡无奇的生活。她向往巴黎,因为她认为在那里她可以寻求到自我。但在她追求炽烈的爱和理想中华丽生活的过程中,荒原成了最大障碍。渺小的她在苍莽巨大、威力无比的对手面前,却从不示弱。小说中展示的都是她在短暂的一生中为逃离荒原所做的不懈努力。并且,在这一过程中,可见证到她的机智、勇敢、自信、决心和毅力,以及她大胆的计划和行动力。

最初,她所有希望和梦想的寄托人是韦狄。但当荣归故里的克林出现时,她立刻把心思转移到了这位巴黎归客身上,而且她认为他和她的理想近在咫尺。重返巴黎时,他必定能助她实现所有梦想。

在她所设计的让克林认识并爱上自己的一系列计划和行动中,游苔莎的沉着勇敢、聪明机智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参与她计划的是会替她保守秘密的查利。她在假面剧中男扮女装证明了她的勇气和智慧。当她的身份暴露时,是她的镇定使其他人缄默。当克林不顾母亲的反对与她结婚时,他们过上了幸福的婚姻生活,有爱,有梦想。只可惜这些幸福只是昙花一现。同作者笔下很多女性一样,短暂的幸福之后却是更大的悲剧。克林无心重返巴黎,这一消息对于游苔莎无异于晴天霹雳。可是她并没有放弃,而是极力劝说,希望可以让他回心转意。可是事态却进一步恶化,克林身患眼疾,为了打发时间他甘心当起了樵夫。此时又因游苔莎自己的过失导致了克林母亲的不幸身亡。这一秘密被克林发现后她甚至被逐出了家门,此时的游苔莎是多么地痛苦和绝望!

可是她的灵魂是永不妥协的。当她苦心规划和经营得来的婚姻最终证明是个错误,更无法成为她跃向彼岸的跳板时,她决心另寻出路。为了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她不顾名誉重新投入了已婚的韦狄的怀抱,铤而走险地在大雨磅礴的黑夜里等待和他私奔。所有这些都体现出她敢于与命运抗争的勇气以及努力追求幸福、自由、和理想生活的执着。

正如王桂琴所言,“哈代把游苔莎塑造成了一个渴望热烈的爱,独立的非传统的具有反抗精神的新女性”[3]。与敌对的环境抗争、与不幸的婚姻抗争,追求自由和幸福是19世纪女性抗争的特点和妇女运动的主旋律。游苔莎是典型的“抗争型”人物,哈代把她刻画成了一位具有强烈自主意识和抗争意识的女性人物。

二、小径封闭,葬身荒原

贝蒂·弗里丹认为女性为了重获新生选择的小径各不相同,“有的小径崎岖难行,为始料所不及;有的小径本身就是死路;还有些小径或许是虚假的,并不存在,但是妇女要找到新的小径这种需求却是千真万确的”[5]。“出走”荒原的游苔莎选择的是怎样的一条“小径”?为了逃离令人窒息的现实,游苔莎难能可贵地迈出了“出走”这一步,但却为何被具有毁灭性威力的荒原布下的天罗地网所吞噬?悲剧是如何产生的呢?毫无疑问,是游苔莎自身的缺陷和她所处的社会环境决定了其未能在莽莽荒原中跋涉出一条适合逃离的“小径”。

个人的抉择行为是决定命运的关键,因为“个体应承担起通过他或她的行为来选择一套价值体系的责任”[7]。George Woodcock说过“正是这些人,在追求理想或是坚持自己的思想时极度极端和单一,最终遭遇重重障碍。”[8]正是游苔莎的激情、偏见和野心导致了她自身的悲剧,也正是这些性格特征不可避免地决定了游苔莎抗争的非理性、非道德。

勇于追求爱情是女性自我意识觉醒的体现,但追求浪漫、热烈的爱却似乎成了游苔莎生活的全部。她是个爱情和个人幸福至上主义者,“心心念念追求的,似乎就是一种超然于任何意中人的彻心彻肺的爱情”[4]78。为了排除内心的孤独,她首先把韦狄幻化成了自己的情欲对象,因为他比较富裕,是荒原人中唯一爱上她,也是最可能带她逃亡巴黎的人选。尽管“偶尔理智之光瞬间照亮她时,她也能看出他的缺陷,甚至会因此发出使她浑身一阵颤抖的叹息”[4]94,甚至她也知道他不守本分,但是对爱的饥渴战胜一切。游苔莎一直想要依靠自身的性感魅力去挣脱荒原。当克林出现时,她的这一目标突然更清晰了起来。为了有朝一日能最终进入梦幻般的巴黎,游苔莎轻易地转换了爱情对象。可是当确信克林不可能带她去巴黎时,便又对他绝望了。她转而投向已婚的韦狄的怀抱,为逃出荒原做最后一搏。

从她对爱情的反复多变中,不难看出,她总是想着如何以爱情为筹码去换取她幻想中的奢华生活,在她孤注一掷地追求爱情的时候也是如此。她那么急切地设法让克林认识并迷上自己,是因为她听说克林只是在家乡作短暂停留。她不顾一切地追求奢侈生活的行为是荒诞的。她对韦狄所表现出来的无情和多变,以及她对有智慧、有思想的丈夫所表现出来的轻率和冷酷等行为都说明她没有起码的道德意识。正如作者所言,她就像是“一尊利己、享乐的,具凡人的七情六欲的异教女神”[4]87。她“渴望伟大,却不知道伟大的真正含义”。她“向往奢侈、浮华的生活,但她对获取那种生活方式所需要的自律没有任何概念。”[7]

对自身的生存状态敢于说“不”,并选择逃离是女性反抗意识最直接的体现,但“非道德、非理性的出走和逃离方式往往于事无补,甚至导致悲剧的发生”[9]。游苔莎渴望过梦幻般的生活,可她却从未想过如何用正当的、合情合理的手段去改变现状。她在追求克林的过程中体现出来的智慧和勇气以及行动力从没有在她生活的其它方面体现出来。她有能力通过更合理的手段来改变自身的命运,但自视清高的她只会好逸恶劳、贪图享受。正如劳伦斯所说:“对社会规约保持沉默,从长远来看,你会幸福平安;相反,如果充满热情和个人意志,你将会逃离甚至死亡”[10]。她的激进叛逆以及所犯下的过错无疑会导致悲剧的发生。尽管十分清楚韦狄“不是扫罗,拿破仑式的人物”[4]391,难以承载她的希望,她最后却还是企图抓住这根一向都不太可靠的救命稻草。可见她在关键时刻丧失了清醒的理智。在那个大雨滂沱的夜晚,游苔莎独自在黑暗的荒原上等待韦狄,最终在苦闷彷徨中落水而亡。她努力竭尽全力要在荒原中跋涉出一条适合她逃离的“小径”,这一努力无疑以失败告终。

除了自身的缺陷,哈代笔下的女性人物的生存状况也决定了游苔莎实现超越的道路几乎是封闭的。出走前,矛盾中的游苔莎曾哀叹命运不公:“我本来有能力做好多事情;但我一直受到非我能决定的事情的伤害、折磨和摧残!”[4]391她也许表述不清是什么在阻挡着她。事实上,在宗法制社会里,女性没有财产并受各种观念、制度压迫。被边缘化的她们因为自己的从属地位,只能在男权的夹缝中求生存,毫无权利和自由可言。因此,实现自我的追求和自我独立也只能是一种奢求。

诚如林幸谦先生所言:“从属女性对身份的追求,可以影响她们对男性的认同”[11]。为了实现自己的追求和欲望,男人成了游苔莎可以随意更换的情欲对象。在她更换爱情对象的过程中,她无疑经历着“不断被修订的痛苦挣扎”,尤其是对象由克林切换成韦狄时。做克林的妻子还是韦狄的情人?身份的摇摆不定导致了自我的极度缺失。

小说第七章提到要出走的游苔莎“毫无生活经验”,出逃时压根想不到要在经济方面做准备。她甚至是突然才想起自己“根本没有足够的钱去做一次长途旅行”[4]390。由此可见她根本不具备独立生活的能力和可独立支配的财产。婚前依赖外祖父,婚后依赖丈夫生存。在宗法制社会里她和她的同性一样是男性社会的附庸品。一个穷女子只靠自己能逃向何方?又能逃多远呢?在城市长大的她有幸接受过一定的教育。但是维多利亚时代给妇女提供的就业机会寥寥无几。女性只有两种就业机会:针线活儿和教书,其报酬也都很低。而贫苦妇女只能在田里或工厂里劳作,且收入微薄[12]222。因此,就算有聪明才智、具备自食其力的能力,想要谋求独立也是枉然。维多利亚时代,妇女的头等美德常“神经兮兮地等同于温婉顺从”[12]218。按照当时社会对妇女的规约,已婚的她应该承担的责任便是操持家务,养育儿女。但是游苔莎有更高的目标要追求,为此她也只能依赖男性去实现,别无选择地延续着女性的附属地位。可是,事与愿违,克林为了自己的理想执意坚守荒原,韦狄决心与她私奔却因时间估计不足未能及时赴约。

作者对游苔莎命运最后一刻的处理是耐人寻味的。小说没有采用全知叙述的方式描述她落水的原因,相反,她的落水只是韦狄和克林听见的“一个沉闷的声音”[4]406。读者不禁要问的是:她是如何落水的?失足?还是自己跳下去的?若是失足,那是荒原对于她叛逆行为所施的最终酷刑吗?其实这又何尝不是绝望中的她与残酷现实的诀别?出走前回外祖父家时,她曾盯着枪支产生过轻生念头。红土贩子在她落水前不久曾看见她痛苦地“抽泣”。她是多么不愿意“违背结婚誓言”和韦狄私奔!若是她选择纵身跳入河中,是否因为她意识到了逃离荒原的“小径”原来那么“崎岖难行”,甚至是“虚假存在”?无可奈何间她对于现实的反叛也就于此戛然而止了。

三、小径在何方

游苔莎用她短暂的一生谱写了一曲女性自我追求的悲歌。她想通过个人的努力追求自我、实现理想。但在莽莽荒原中,她并没有找到可行的“小径”。她的“普罗米修斯式的叛逆,已被环境压缩成一种徒劳无益的浪漫的反抗”[1]。如果说长期男权压制下的女性都被各式“荒原”所禁锢,她们该如何在崎岖不平、荆棘丛生的荒原中跋涉出一条可以通往理想天堂的“小径”?

以波伏瓦为代表的女权主义者认为她们首先“应该找到自己,学会认识自己,不依靠男性的可疑援助,径自穿过男人在她周围建立起来的那些地狱”[13]。游苔莎却从来没有想过要靠自己的双手去改造命运,也从来不知道自己有一定的能力可以这么做。整天游手好闲的她只是个爱做梦的女孩,她最大的错误是把自己的梦想都寄托在了小说中两名男性的身上。作者把克林刻画成了耶稣式的理想人物[14],但是他并不是游苔莎的真命天子,因为他的理想是在家乡办学。在他还深爱着游苔莎时,无论她如何哀求,他也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因为她而放弃自己的理想而重返巴黎。游苔莎自始至终都清楚韦狄的不可靠,但她还是心存幻想,一再地把赌注压在他身上。最后的那个雨夜,不知她是否能够有所悔悟,要依靠自己的双手,而不只是男性的援助才能创造光明的未来。

游苔莎是作品的中心,作者虽然没有把她塑造成一个可鄙的人,但还是让美丽妖艳的她被荒原所吞噬。“无径可寻”的悲惨结局与她自身的缺陷紧密相关,也是当时的女性生存状况的真实体现。小说蕴含和寄托着作者本人对女性命运和抗争的道德思考,即具备道德意识、清醒理智及崇高理想才是女性成功的关键。女性在追求解放个性、实现自我的过程中,若不惜以牺牲道德为代价就只能以失败而告终。从游苔莎身上折射出来的作者的道德观对当代女性通过自立、自强实现自我具有一定的启迪意义。

[1]籍晓红,廖昌.游苔莎女性内在性的超越和自我身份的寻求[J].长治学院学报,2006(4):26-29.

[2]李红蓉.论托马斯·哈代《还乡》中的女主角[J].外国文学研究,1999(2):82-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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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英)哈代.还乡[M].张谷若,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8.

[5]贝蒂·弗里丹.女性的奥秘[M].程锡麟,译.哈尔滨:北方文艺出版社,1999:83-84.

[6]焦晓燕.“荒原女巫”与“沉水女神”[J].南京工业大学学报(社科版),2004(3):80-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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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西蒙娜·德·波伏瓦.第二性[M].陶铁柱,译.北京:中国书籍出版社,1998:707.

[14]程颖,唐霞.《还乡》原型浅析[J].西昌学院学报(社科版),2006(3):15-18.

An Interpretation of Eustacia in The Return of the Native

LAN Yun-chun
(School of International Studies,Hangzhou Dianzi University,Hangzhou Zhejiang310018,China)

As the most rebellious female character created by Thomas Hardy,Eustacia,the soul character inThe Return of the Nativekeeps resisting in her short life.Her attempts to pursue love and flee the heath turns a new page in her life,which reveals fully the awakening of women's awareness.But,she fails in exploring a path in the Heath to flee,even to the extent of sacrificing her younger life for her irrational and immoral resistance.Only the rational and moral resistance is the proper way for women to flee,which hopefully enlighten those young females nowadays who are pursuing individuality and independence.

The Return of the Native;Eustacia;rebel;image;interpretation

I106 < class="emphasis_bold">文献标识码:B

B

1001-9146(2011)04-0057-04

2011-09-27

蓝云春(1979-),女,江西永丰人,讲师,英美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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