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晶
“虎妈”形成的深层原因解析
章 晶
耶鲁大学法学教授蔡美儿在其自传《我在美国做妈妈》中,记录了她如何以所谓中国式严苛教育方式管教女儿们并取得成功的事情,轰动美国教育界。细究“虎妈”成因,并非中国价值观影响下的中国教育方式所致,而是美国残酷的社会所造就。解析“虎妈”形成背后的原因,可以纠正西方媒体对中国教育的歪曲,并揭示华裔在美国所面临的严峻社会现实。
虎妈;严苛教育;模范少数族裔
美国耶鲁大学的华裔教授蔡美儿出版了《我在美国做妈妈:耶鲁法学院教授的育儿经》(又译《虎妈战歌》)一书,在美国引起轰动。该书介绍了她如何以中国式教育方法管教两个女儿,她骂女儿垃圾、要求每科成绩拿A、不准看电视、琴练不好就不准吃饭等。虎妈的教育方法轰动了美国教育界,并引起中美两国尤其是美国关于中美教育方法的大讨论。
托尔斯泰说,家庭教育是社会肌体的一个细胞,孩子降生以后,第一个学校便是家庭,这个学校的第一任教师,便是他的父母。家庭教育作为学校教育和社会教育的基础,是教育环节中最重要的一环,是家长通过言传身教等方式,自觉地、有意识地对子女进行的教育影响。在书中,蔡美儿开宗明义用十不准展示了自己作为中国妈妈所进行的家庭教育,她列举了从来就不允许女儿索菲亚和路易莎涉足的事情:
·在外面过夜
·参加玩伴聚会
·参加学校的戏剧表演
·抱怨没有参加学校的戏剧表演
·看电视或玩电脑游戏
·选择自己喜欢的课外活动
·任何一门功课的学习成绩低于“A”
·除了体育和戏剧,其他科目不是第一
·练习除了钢琴和小提琴以外的乐器
·不拉小提琴或不弹钢琴[1]
这看似暴政专制的“清规戒律”加上虎妈采取的近乎冷血的严厉胁迫方式,让姐姐索菲亚14岁就把钢琴弹到了世界音乐的圣殿——著名的卡内基音乐大厅,让妹妹路易莎12岁就坐上了耶鲁青年管弦乐团首席小提琴手的头把交椅。此外,两人从进校门第一个学期开始,就保持着门门功课全“A”的完美记录。蔡美儿用这对姐妹的出类拔萃讲述着中国教育的成功。这不禁让美国媒体无比感叹东方父母比西方父母更成功。危机意识强大的美国,在被反恐战争消耗掉国家实力、被金融危机给予沉重打击之后,面对近十年迅速崛起的中国,感受到空前巨大的压力。虎妈的教育模式被作为中国崛起的主要原因上升到精神层面,引发美国人对自身教育体系的集体反思。但是,身为菲律宾华人移民后裔的蔡美儿真的能够代表中国家庭教育成功的典范吗?中国的崛起壮大也真的是因为“虎妈”严苛的管教吗?看来,探究“虎妈”形成的深层原因,有助于人们进一步了解海外华裔的生存状况,从而理解到底是谁造就了虎妈。
中国从古至今一直保留着重视教育的优良传统,《三字经》中的“养不教,父之过”,足以说明家庭教育在中国文化中的重要地位。从古代开始,“望子成龙”就是每一位中国父母的心愿,培养人才一直都是中国父母教育的目标和方向。当代社会,人口因素和经济压力使得中国成为一个“学历社会”,学习成绩成为人才衡量的标准;加上根深蒂固的“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指导思想,培智教育占据了中国家庭教育的中心。中国父母常常“把家庭教育理解为教育孩子读书、写字、画画、弹琴、跳舞等,把内容丰富的家庭教育完全等同于文化知识的学习和智力教育。”[2]历史和社会的原因造就了中式的包办教育。为了孩子学业有成,坚信“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的家长过多参与孩子的生活,陪读陪练,指导作业,无视孩子的兴趣和意愿,只求孩子能掌握一技之长继而安身立命、出人头地。
同样地,蔡美儿认为,“成绩是体现成功的唯一标准”,她已经为子女做出了正确的选择;在通往成功的道路上,由蔡美儿决定什么是“为子女好”;只要是为子女好,严格约束必不可少,家长“凌驾于孩子的选择之上”。这无疑让虎妈与中国妈妈在某些做法上有了相似之处,并且有过之而无不及:无视孩子的自尊和自由替子女抉择;要求子女对自己的严苛管教绝对服从;从自己的立场介入孩子的自然发展。蔡美儿希望孩子成才,希望她们成为跟自己一样的高效率成功人士,所以“在一开始就不给孩子选择‘不努力’的机会”[1]31。
如此专制独裁的蔡美儿是否在传承中国文化的传统,只要对其经历稍加分析,答案就不言自明了。
蔡美儿1962年出生于菲律宾华裔、著名的电机与计算机专家蔡少堂之家——一个典型的移民家庭。严厉的家教营造着家庭的主要氛围。蔡美儿自小功课超人,1984年毕业于哈佛大学经济系,1987年获得哈佛法学院法学博士学位,1990年入纽约州法院就职,之后,在杜克大学、哥伦比亚大学、斯坦福大学、纽约大学担任客座教授,2001年起受聘加盟著名的耶鲁大学法学院,成为该学院当时最年轻的女性法学教授。抛开蔡美儿黄皮肤黑眼睛的亚裔特征外,这个菲律宾华裔虎妈从各方面都不能代表中国妈妈,而“虎妈”这种严厉的教育方式更不能代表中国的家庭教育方式。著名海归洪晃就指责蔡美儿的行为简直就像“地狱老母”,她表示,“我在中国所认识的诸位母亲中,没人会像她那样对待孩子,身为法学教授的蔡女士在自命不凡这方面,可算是孤芳自赏了。”
蔡美儿以严为主、打骂随行的管教方式并非东方教育之道,相反却是地地道道的美国制造。在蔡美儿既当“亚裔”,又当“美国人”的复杂平衡过程中,她看似在维护自己的文化传统,实则更倾向“同化”于美国社会。虎妈教育预设了美国式的精英教育。作为接受了精英教育并成功成为精英的美儿深谙美国学校教育之道——美国学校并非国人所理解的宽松自由、尊重个性、没有作业考试升学的压力。事实正相反,他们也有严格的规章制度,作业不仅不少,花样还不断翻新,内容繁复让学生应接不暇,大学的录取制度更让学生不能轻视每一次考试。加上美国新精英的崛起和社会贫富不断加剧,美国上流社会家庭在培养孩子时从来都不懈怠,也一直遵循着对孩子严格要求的准则。为了占据高端工作,他们从小培养孩子的创造力、想象力、领导才能、人文价值、艺术品位等综合素质,为自己的子女从小奠定教育上的绝对优势,磨练领导世界开拓前沿的个人素质,以便在日后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旅美学者薛涌在《美国是如何培养精英的》一书曾论及:“钢琴课实际上是塑造美国未来精英的文化品位的过程。”[3]从虎妈苦训大女儿、威逼小女儿弹钢琴不难看出,蔡美儿走的是美国精英教育之路。一个不容忽视的环节是,在精英教育中,父母本身给孩子提供的榜样作用。蔡美儿的父亲是美儿四姐妹的榜样,而蔡美儿本身又是她一双儿女的榜样,这些都符合了美国精英教育的模式。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蔡美儿自身取得的成就完全符合美国社会给亚裔的 “褒奖”之称—“模范少数族裔”。1966年1月美国著名社会学家威廉·皮特森发表文章,第一次将日裔美国人称为“模范少数族裔”,认为他们已成功地融入美国主流社会[4]。自那以后,“模范少数族裔”逐渐用来指代亚裔美国人并沿用至今。“模范少数族裔”重视教育,接受良好的教育,勤奋、聪明,天生擅长数学和科学,礼貌,以家庭为重,遵纪守法,成功,顺从,被动,忠实,是所有在美少数族裔的模范。蔡美儿的父母很“模范”:吃苦耐劳、坚韧不拔、努力工作、完全依靠自身的奋斗迅速融入美国社会并取得了成功。同时他们相当重视子女的教育,蔡美儿自己就是在父母严厉要求下“汲取了奋发向上的力量和信息”,最终实现了自己的美国梦[1]15-20。社会学研究表明,家族历史和父母自己的学业经历都决定着父母对子女教育所持的态度。蔡美儿认为自己的成功归功于父母严加管教,于是,她在子女教育上高度沿袭了“父辈经验”,要求两个女儿在做人做事上,坚持自己父母曾经给予的各种信条标准,某些做法有过之而无不及。
表面上看来是赞赏亚裔美国人的 “模范少数族裔”,实则是后殖民时代美国媒体编造的新的负面的种族主义刻板印象。暂不论模范神话被创造的初衷是激发其他少数族群对亚裔的不满,加剧种族矛盾,抹杀亚裔群体在经济和教育上受到的不公正待遇[5],如今,背负着“模范”称呼的华裔美国族群不得不承受异于常人的压力、付出数倍的汗水、获得更高的学历才能实现成为精英的梦想。美国社会给华裔设定的生存空间太狭窄,华裔移民迫于残酷社会现实的压力不得不勤劳,不得不重视教育,不得不期望通过知识改变命运。相当多的华裔父母习惯用他们以为会成功的方式加诸于孩子身上推动孩子前进,蔡美儿就是其中之一,以至于忘记了模范光环下的种族主义本质。虎妈沿袭的严格的教育模式,与其说是中国价值观的体现,倒不如说是生存压力使然,其透露出来的是种族歧视下的无可奈何。
教养子女没有简单的模式可循,正如蔡美儿在《华尔街日报》评论版答复读者说,关于教育子女,有多少家庭就有多少答案。无论来自何种文化,完美的教育方式无疑都是建立在爱的基础上,选取不同教养方式之所长,优势互补。美国制造的虎妈一元化严苛精英教育模式,被面临中国威胁的美国媒体所利用,借中国家长制与美国精神背离的一个方面,对所谓的“中国模式”进行丑化。事实上,在当代中国,尤其在大城市的中产阶级家庭,家庭教育早已从单一的应试教育转向鼓励孩子独立性、创造性、实践能力培养的赏识教育。中国父母深知孩子不需要虎妈般的悍母,而需要有爱心的慈母,真正了解孩子因材施教。
[1]蔡美儿.我在美国做妈妈:耶鲁法学院教授的育儿经[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1.
[2]李桂梅.中西家庭伦理比较研究[M].长沙:湖南大学出版社,1991:263.
[3]薛涌.美国是如何培养精英的[M].北京:新星出版社,2005:3.
[4]Jo,Moon H.,and Daniel D.Mast.“Changing Images of Asian Americans”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Politics,Culture and Society Jan.,6(1993):417-441.
[5]黄际英.“模范少数族裔”理论:神话与现实[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2(6).
I206.7
A
1673-1999(2011)22-0127-02
章晶(1981-),女,硕士,常州大学(江苏常州213164)外国语学院讲师。
2011-09-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