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联波 陈 欣
(成都大学,四川成都610106;四川外国语言文学研究中心,四川绵阳621002)
隐喻的模糊化认知机制研究
苏联波 陈 欣
(成都大学,四川成都610106;四川外国语言文学研究中心,四川绵阳621002)
隐喻是认知主体以具体事物为基础,通过联想类推对抽象而模糊的经验进行概念化的认知实践。隐喻认知机制主要由映射机制、传导机制和限制机制三个既相互联系又相对独立的认知系统组成。模糊化认知贯穿于隐喻认知的整个过程,是隐喻认知及其运行机制的灵魂。
隐喻;认知;模糊化认知;模糊限制
隐喻是我们理解抽象事物,进行抽象思维的基本思维方式,同时,隐喻是认知主体以具体事物为基础,通过联想类推对抽象而模糊的经验进行概念化的认知实践。因此,隐喻是认知的、概念化的,概念的模糊相似性在隐喻认知中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人总是根据已有的知识和经验,通过归纳、概括、抽象等一系列的思维活动对所感知的事物进行分类来识别和认识事物的,称之于范畴化认知,其核心在于从多样性中寻求相似性。事物间的这种相似性是主观对客观的能动反映,换言之,事物是否具有相似性以及相似性的范围和程度等,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对客观世界的范畴化认知实践。范畴化的结果是认知范畴。认知范畴是以个别事物为基础而对该类事物共同属性特征高度抽象和概括的表征,因此其意义又不同于个别事物,具有同一性特征。任何事物只要和范畴的同一性意义相关联,或者说只要部分地享有某些共同属性特征,都可以成为该范畴成员,相邻范畴间没有泾渭分明的界限,其边缘是模糊而不确定的。范畴成员的归属及其意义的确定取决于人的认知倾向,所以认知范畴都是模糊的。认知范畴以概念的形式储存在大脑中,称之为概念域,并最终通过语言这一中介表达出来。正是范畴所形成的概念赋予语言以意义,而词语的意义范围则又取决于概念域的结构及其内涵,其传递的信息自然不可能是十分清晰的。概念化认知就是这样一种基于范畴化认知而赋予客观世界以一定的结构和意义而对其重新认识的模糊化认知实践,也是推理的基础。
隐喻概念的产生主要在于不同认知域的概念通过想象产生映射而相互关联,表现了不同事物范畴间的相互作用。由于事物范畴本身是模糊的,具体范畴基于其它事物的共享属性特征而投射到该事物范畴后必然会产生范畴间的交叉与联系,并形成以它们的共享属性特征为核心的合成相似,这时表示事物范畴的概念便由直接意义上升到隐喻意义,其意义自然也不可能是十分清晰的。一般而言,隐喻概念及其意义的形成源于两个层面:经验层面和理论层面。就经验层面而言,隐喻是在特定环境中由一种事物去感受和理解另一种事物,表现这些事物的范畴则依据其内在的相似性而形成若干对应的概念,在跨认知域的类推机制的作用下其意义由具体向抽象定向迁移,并由于历时的原因而逐渐固化为特定视角之下的隐喻意义。例如,在“Time is money.”中以“money (金钱)”隐喻“time(时间)”,就是社会行为视角下两个不同认知域基于常规关系而形成的一种约定俗成的表达方式,其内在相似性的核心部分非常明确,但边缘却很不清晰,人们只能模糊地去感知其隐喻意义。在理论层面上,概念是通过语言形式所表达的语义特征来界定的。隐喻概念的形成是一个范畴概念向另一个范畴概念的跨认知域的语义延伸,而语义的延伸又取决于范畴在映射过程中所发挥的赋值作用,体现在语言上则是语言表达式中对词语核心意义的共同预设,即词语在隐喻层面上典型语义特征的设定。这种预设的语义特征是模糊而不确定的,因为无论是赋值作用的强弱还是语义延伸的大小,最终都取决于交际双方对特定事物的共同意识。如“time(时间)”之于“money(金钱)”,通常具有“珍贵”而需要“珍惜”等共同预设的语义特征,但是究竟有多“珍贵”,需要予以何种程度的“珍惜”,在每个人的心目中则是不尽相同的,其语义特征的界定具有很强的主观性。
不同事物之所以能相互比喻,关键在于它们在范畴化、概念化认知过程中所获得的合成相似性或概念相似性,即认知主体在联想心理的作用下,基于已有的认知经验对其进行多角度辨识的基础上而创建的共享特征或有机联系。这种基于创新的合成相似而进行的概念化认知是隐喻的基本认知方式,隐喻认知机制便是以此为基础而形成,主要由映射机制、传导机制和限制机制三个既相互联系又相对独立的认知系统组成。
隐喻认知是一个通过创造共享特征来实现事物的合成相似,进而构建或重塑认知域以创新的推理的过程,其核心认知机制表现为在认知域空间概念为真的情况下跨概念域的映射。由于概念是表现事物属性特征的集合,本身具有很大的模糊性,而且在映射过程中不同概念的各属性特征之间必然会出现不同程度的交叠和交融,因此这种映射是一种基于概念的模糊相似性的系统性映射。在像似类推心理的驱动下,隐喻体中分属不同概念域的本体和喻体的各项特征会产生对应映射,其映射交结点生成概念节点,可以激活各自所在的子系统,并使之产生一系列的隐喻联通关系。现以“An argument is a war.”为例来予以说明。该隐喻实体以“war (战争)”隐喻“argument(辩论)”,其映射关系表现为:战争参与者应对辩论参与者、交战双方的敌对关系应对辩论双方的对手关系、战争中的进攻与防守应对辩论中的抨击与辩护、战争的残酷应对辩论的激烈等等。这些应对双方在对应映射中属性特征重叠交融而形成的概念节点,从各自不同的角度体现了认知主体对这些跨认知域事物间共享特征的释读和心理认知,它们也因此被隐喻概念化而由字面意义进入到隐喻意义。这样,一场“辩论”就形如一次“战斗”,“辩手”有了“战士”的含义,“抨击”与“辩护”也自然具有了“进攻”与“防守”的特征,如此等等。这些应对关系相互关联,而且都围绕“‘辩’而‘战’之”这一主题展开映射,系统地揭示了隐喻实体的内在相似性,共同构建起相关概念的隐喻语义特征。隐喻实体中的“argument(辩论)”就这样被“war(战争)”重新概念化而充满了战场的硝烟,让人遐想无限。由于新旧语义间的转换承接以相似性为基础,它们之间难以有明晰的界限,尽管稍显朦胧而模糊,但其内涵却更为深刻,形象也更为生动。
在跨认知域的映射过程中隐喻意义是如何传导的呢?隐喻分为本体和喻体,前者是被描述的概念,称之为目的域,后者是用于类比的概念,称作源域。由于人们总是通过源域范畴来考量和概念化目的域范畴的,隐喻实际上就是源域范畴向目的域范畴的语义延伸。具体而言,就是将表示源域范畴特征的相关语义传导到目的域的范畴概念之中来改造或重塑该概念,这其中源域范畴语义的选择与传导对于隐喻意义的构建至关重要。由于范畴的边缘义距中心越远越模糊,并且与相邻范畴重叠交叉,这就不仅为语义的延伸提供了认知基础,而且也表明了对概念的重塑涉及到范畴的边缘义项。然而,这只是事物的一个方面。由于隐喻是将源域范畴中的一个意义用来解释或表现目的域范畴的意义,因此隐喻意义的构建既涉及到边缘义,也涉及到中心义。在隐喻认知中,目的域作为本体是有待进行隐喻构建的语义域,着重于表现事物的内在本质;源域作为喻体则是事物外在形象的体现,并据此为本体的理解及其概念的重塑提供支撑。表现事物本质的必然是中心义项,而事物的外在形象则自然由边缘义项来表达了。这就需要在表现外在形象的边缘义和体现内在本质的中心义之间建立起有机的联系。隐喻实体中两个认知范畴在映射中共享特征重叠交叉,形成交节点。源域范畴便以此出发,将自己那携带有目的域范畴基因的边缘义投射传导给目的域范畴,目的域范畴的中心义由此被改造而具有了新的内涵。例如,在“Children are the flowers of our motherland.”中,源域范畴“flowers(花朵)”的中心义很明确,边缘义却很多,如“美丽”、“活力”、“未来”、“希望”等等。目的域范畴“children(儿童)”的中心义在联想机制的作用下与“flowers(花朵)”的边缘义项有机联系,并经过“flowers(花朵)”边缘义的重塑,从字面意义上升到隐喻意义,也就是说“children(儿童)”原本的中心义已大体上被“flowers(花朵)”的边缘义所隐喻而具备起新的意义,既让人一目了然,却又不免难以尽表。由此不难看出,隐喻的传导机制是定向的,过程是模糊的,它所传导的语义信息和据此构建的隐喻概念无不具有很大的模糊性。
隐喻映射能得以顺利进行并获得预期之交际效果,关键在于使不同认知域的概念具备一定程度的相似性并使之相互关联,即寻求相似以获取最佳关联。由于人的认知总是倾向于以最小的努力去获取最大的语境推进效果,因此在隐喻的映射推理过程中,人们往往会借助标记语来寻求这种最佳关联,因为标记语的主要功能就在于对话题含义产生制约作用,缩小理解中的推理范围,帮助交际者获得话语预定的解释。隐喻标记语,如像“kind of”、“sort of”、“in a sense”、“as it were”、“figuratively speaking”等都具有很强的制约作用。虽然在很多情况下没有它们也能正常地表达思想,但并非可有可无,是隐喻认知机制的有机组成部分,其认知功能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1)隐喻标记语都是模糊的,本质上是模糊限制语。隐喻标记语的意义在于表明某一概念范畴不具备另一概念范畴的典型特征,只在一定范围具有某种程度的相似性,如“A school is a kind of a factory.”中的“school(学校)”,就因受到隐喻标记语“kind of”的制约而不具有中心成员的地位。不过,在该标记语的作用下它也在一定程度上地分享了“factory (工厂)”的某些非典型特征而具有了模糊的相似性,并由此获得了与之相应的隐喻意义。
(2)隐喻标记语是寻求最佳关联的航标。隐喻标记语自身并没有概念意义,而是在跨概念域的映射推理过程中从程序的角度来制约推理的过程,为寻求最佳关联指引方向。如像“figuratively speaking”以及“as it were”等,均不无清楚地表明说话者是在“打比方”,所追求的是不同认知域间的最大相似性而非词语字面上的真实性,并以此暗示表达式中的相关概念范畴尽管分属不同的认知域,却有着某种共同的相似性,是最佳关联之所在。隐喻标记语就如同一座航标,在认知推理阶段通过对理解范围的制约,引领听话者沿着它指出的方向和限定的范围去寻求最佳关联,获取预期的认知效果。
(3)隐喻标记语强化了隐喻意义的模糊性。隐喻标记语在认知推理过程中通过发挥其航标的程序性功能减轻了听话者的认知努力,但同时也在很多情况下多少降低了隐喻的强度,使得隐喻意义变得更为模糊。这不仅是因为隐喻标记语自身是模糊的,更因为它对推理的广度和深度等方面的制约都很模糊,试比较:
A.He is just an old fox,as it were.(他似乎就是一条老狐狸。)
B.He is just an old fox.(他就是一条老狐狸。)
上述A句中的隐喻标记语限制了推理的范围,虽然较之于B句更有利于听话者去寻找最佳关联,但它对相关认知域的模糊化制约弱化了表达式的事实性,从而强化了相关概念的不确定性,其隐含的喻意自然随之变得更弱,也更模糊。
隐喻作为一种跨概念域的映射,实质上是用一个概念来解释或表示另一个概念,使词语失去字面意义而获得特色功能效果的推理的过程。因此,隐喻不仅仅是一种语言现象,更是人认知难以直接感知之抽象事物的基本认知方式和思维方式。隐喻认知及其运行机制深植于人的认知结构之中,是人类心智概念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其认知动力源于范畴化或概念化认知进程中形成的基于事物相似性的联想机制,而相似联想的核心则在于对事物的模糊化认知。模糊化认知贯穿于隐喻认知的整个过程。可以说,没有模糊就没有隐喻,模糊化认知是隐喻认知及其运行机制的灵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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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059
A
1004-342(2011)05-68-03
2011-05-03
项目简介:受四川外国语言文学研究中心资助,项目编号:SCWY09-10。
苏联波(1953-),男,成都大学外国语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