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诗镜》作者陆时雍生卒年新考

杨 贺

（南京师范大学 文学院，江苏 南京 210097）

据现存史料所载，明代有二陆时雍，一为浙江桐乡陆时雍，字仲昭，一字昭仲，浙江桐乡县人，崇祯六年（1633年）癸酉贡生，是我国明代嘉靖时期著名的诗歌批评家。《明史》、《清史稿》均无传。其生平事迹散见于《桐乡县志》、《嘉兴府志》，以及生前好友周拱辰所写《陆征君仲昭先生传》等资料中。一为浙江归安陆时雍，字幼淳，归安人，嘉靖进士。疑此二人事迹相混，本文拟对二人生平进行考证。同时笔者将对《唐诗镜》作者桐乡陆时雍的生卒年进行详考。

一、明归安陆时雍生平简考

据文渊阁《四库全书》所收《江西通志》卷六十《名宦》传载：“陆时雍，字幼淳，归安人。嘉靖进士，授上高县，精勤吏事，尝建便民仓，又纂《水利志》，以便一方农事，至今赖之。累迁江西提学副使”［1］（P110）又查《四库全书》所收《浙江通志》卷一百六十八亦载：“陆时雍，字幼淳，归安人，嘉靖进士，授上高县。精勤吏事，尝建便民仓，又纂《水利志》，以便一方农事，累迁江西提学副使。”［2］（P446）

又《万姓通谱》卷一百十一云：“陆时雍，字幼淳，澄侄，嘉靖癸未进士，幼从伯兄学，终身父事之。家贫，年十八好学文，提学刘五清试其文曰‘此子他日必正色立朝。’初任知上高，以遏豪横拂当道，调永宁明，俱有惠政两立生祠，升工部主事及员外郎中，时武定侯郭勋权倾中外，庭臣莫敢议，雍独劾其欺网朝廷，落职海北盐课提举，后勋败，升四川佥事，以贺表行，当道以其节操凛然，有高山仰止之称，遂升江西提学副使。雍力挽文体，复弘正间，乃成心疾。归杜门养疴，十年足迹不入城市，门户萧然。所著有《平川遗稿》、《南游漫稿》。”［3］（P564）《光绪归安县志》卷三十八“良吏”条收《万姓统谱》原文为其做传。从以上几则材料可见出，明归安陆时雍一生宦绩卓著，于水利方面颇多建树，晚年深居简出，著述立说。

通过以上考证，可见明归安陆时雍的主要的身份是官员，其著作《平川遗稿》、《南游漫稿》均已散佚不存，其在文坛影响不大，其主要影响在政界。同时可以肯定目前保留下来的《韩子注》、《扬子注》、《淮南子注》、《法言新注》、《楚辞新疏》、《陆昭仲诗集》八卷、《古诗镜》三十六卷，《唐诗镜》五十四卷皆为明代桐乡陆时雍所作。

二、明桐乡陆时雍生平考辨

明桐乡陆时雍，字仲昭，一字昭仲，浙江桐乡县人。陆时雍的著作，《四库总目提要》只着录其《古诗镜》三十六卷、《唐诗镜》五十四卷，其它俱无载，《明史·艺文志》中亦未载。《明史艺文志补编》之附录中也只列有《古诗镜》、《唐诗镜》。《光绪桐乡县志·艺文志》着录陆时雍著作有以下几种：《韩子注》、《扬子注》、《淮南子注》、《法言新注》、《楚辞新疏》、《陆昭仲诗集》八卷。《古诗镜》三十六卷，《唐诗镜》五十四卷。

（一）陆时雍约生于明神宗万历十三年（1585）前后考辨

陆时雍的生平记载主要保存在诸本地方志以及生前好友兼同乡周拱辰为其所作的《陆征君仲昭先生传》里。笔者根据现存史料推断其生年应在明神宗万历十三年（1585）前后。

1.陆时雍与同乡周拱辰年龄相仿。陆时雍与周拱辰为同窗好友，在《陆征君仲昭先生传》里，周拱辰记载了二人同窗共同的情景云：“与予交最善，千秋各命。予好秘书稗乘，仲昭好先秦两司马；予好纂录典故，寒暑溺管不辍，仲昭好掩卷闭目，湛思冥搜。”［4］又清严辰等修《光绪桐乡县志》［5］为周拱辰所作的传记云：“（周拱辰）然当意者，独引同里陆时雍为知己……”［6］《光绪桐乡县志》中陆时雍传记中亦有：“（陆时雍）性不耐俗，人多避之，独与周拱辰友善，各以千秋自命。”在周拱辰的《圣雨斋诗文集》中，有与陆时雍往来的作品如《赠陆仲昭》、《赠陆二仲昭》、《琵琶词和陆仲昭》、《与陆仲昭书》等。从这些材料可以判断，二人应属同一时代之人。

2．陆时雍的一些著作在1628年之前已经完成。陆时雍的《楚辞疏》中有一篇序言云：“注《天问》者，周孟侯居多，孟侯丽才少所下，独心折昭仲兄事之，与昭仲同居语溪之洠。”［7］（P355）此篇序言最后落款为：“赐进士第通议大夫资治尹兵部左侍郎乌程唐世济题。”查《国榷》卷八十九载唐世济［8］（P5428）在崇祯元年四月任兵部左侍郎一职，在崇祯二年三月即被罢免。此一篇序言很可能即作于崇祯元年，即1628年。由周拱辰兄事陆时雍可以想见，陆时雍年龄应比周拱辰大。另外可以断定，陆时雍的《楚辞疏》至少是在1628年之前已经完成，此时陆时雍应处于中年时期。从周拱辰“兄事之”，可以判断陆时雍年龄比周拱辰稍大。

又《光绪桐乡县志》据陆时雍学生张履祥所著《杨园年谱》补录这样一段记载：“常馆于钱店渡沈氏即杨园外家，故杨园从之受业，（陆时雍）殁后，（张履祥）为之传，惜集中此篇已佚。”［9］（P1490）查《杨园先生全集》中所收《黄山先生素问发明序》中云：“予十三识黄山先生于塾舍，时吾师陆子感愤不遇，编次诗、骚。陆子昭仲，有《离骚疏》及《诗镜》行世。”［10］（P473）查桐城苏惇元《杨园先生年谱》载：“天启元年辛酉，先生年十一岁。读书钱店渡（桐乡地名），受业于陆昭仲先生。陆先生馆于钱店渡沈氏，即先生外家也。陆先生名时雍，桐乡人。工诗文，尚气节，著有诗文集。常选《古诗镜》、《唐诗镜》，又注《离骚》、《韩子》、《淮南子》、《扬子》等书。”［11］（P1490）张履祥生于万历三十九年（1611），也即张杨园在1622年即师从陆时雍读书。可以判断，陆时雍很多重要著作即在此一时期完成。

3.前人考辨结果。赵逵夫先生在《陆时雍与〈楚辞疏〉》一文中考得：“陆时雍的著作主要是在天启（1621—1627）年及此前完成。天启以前即泰昌、万历。万历共四十七年，泰昌一年，天启共七年。如生于万历中叶以后，则不会有志书所言那样多的著述。”［12］（P124）此论与前文所述相一致。另外赵逵夫先生认为，由周拱辰《陆昭仲诗集序》中言及陆时雍“英年梦驾”，亦可推断陆时雍卒时年龄当不会太大。周拱辰生于明万历1588年前后［13］（P1490），陆时雍也当生于此时。

（二）桐乡陆时雍卒年考

关于陆时雍卒年，现存史料均载其死于一场牢狱之灾中。其生前同乡好友周拱辰作《哭陆二仲昭》二首以祭奠之，在诗歌题目下面有小序云：“时陆以非罪毙。”据笔者考证，这场牢狱之灾发生于崇祯十三年（1640），而陆时雍亦于同年卒于狱中。

（1）陆时雍早年不遇，崇祯六年（1633）入贡，留在京城，因长时间不遇，遂馆于顺天府丞戴澳［15］家。而与戴澳的交往为其后来死于牢狱之灾埋下伏笔。最早的记载陆时雍与戴澳交往经过的资料是好友周拱辰所作的《陆征君仲昭先生传》，（此传收于清顺治间周拱辰之子周寀所修其父文集《圣雨斋诗文集》［14］据康熙、光绪间所修《桐乡县志》中《选举表》均载陆时雍于崇祯六年（1633）入贡，久居京城不遇，遂馆于顺天府丞戴澳家。周拱辰所作的《陆征君仲昭先生传》中载：“崇祯间，天下多故诏各省大臣保举岩穴异能之士，豫抚越宪两举仲昭，以应诏，迨膺聘入燕，主爵意殊不属，卒以沦落久之，以贡当得官，亦谢去……明年游燕，大司马范公，冏卿戴公最相慕爱，延客之仲昭踞上座，弹射其诗，若文不少逊一时，声满长安。”［15］戴澳对陆时雍有知遇之恩，而后来戴澳因事被劾，牵连到了陆时雍。

（2）《明史》卷二六七《宋玫传》附沈迅传云“（崇祯）十一年行取人都，……会顺天府戴澳诬劾平远知县王凝命、嘉兴推官文德翼贪。迅上疏颂二人廉能。澳下吏削籍。”［16］（P6881）又《明史》卷二七八《詹兆恒传》附胡梦泰传载此事更为详细云：“胡梦泰，字友蠡，广信铅山人，崇祯十年进士，除奉化知县。邑人戴澳官顺天府丞，怙势不输赋，梦泰捕治其子。其子走京师，愬澳令劾去梦泰。澳念州民不当劾长吏，而刦于其子，姑出一疏，言‘天下不治，由守令贪污’。以阴诋梦泰，及得旨令，指实其子即欲讦梦泰。而澳念梦泰无可劾，乃以嘉兴推官文德翼、平遥知县王凝命实之。给事中沈迅为两人诉枉，发澳隐情，澳下诏狱除名，梦泰声益起。”［17］（P7123）乾隆四十九年《铅山县志》卷十《胡梦泰传》、《烈皇小识》卷七亦载此事。［18］

（3）据《奉化县志》卷二十四《戴澳传》载，戴澳曾在崇祯十二年（1639）任大理寺丞、顺天府丞，并在崇祯十三年因被沈迅所劾而下锦衣卫狱。［19］查《国榷》卷九十七载：“乙卯崇祯十二（1639）年六月丁亥朔张三谟、戴澳为大理左右寺丞。”［20］（P521）又云同年七月：“丙寅戴澳为顺天府丞。”［21］（P523）又次年即崇祯十三年五月云：“顺天府丞戴澳除名。先是，澳道劾，嘉兴推官文德翼先失，寇陷罗田。”［22］（P534）也即戴澳被劾去顺天府丞一职，入锦衣卫狱即在顺治十三年五月。陆时雍受牵连入狱则亦在此时。

从以上材料可知戴澳在顺天府丞任上受劾，而其之所以被劾，除了上面提到其罗织罪名诬陷奉化知县胡梦泰以外，当与自己在朝中权利斗争中失利亦有关系，可谓内外交困下结束了自己的政治生涯。

周拱辰《陆征君仲昭先生传》：“会冏卿以风闻有所劾，援陆为证，并逮之，繇镇抚司下刑部，卒于系。”康熙十七年所刻《桐乡县志》云：“（陆时雍）会戴以事被助，时雍为证，并逮之，卒于系所。”严辰《光绪桐乡县志》亦云：“澳以事被劾，援仲昭为证，并逮之，卒于系所。”清《嘉兴府志》（光绪四年鸳湖书院刻）卷六十一云：“（陆时雍）会同乡以风闻有所劾，援陆为证，并逮之。舞镇抚司下刑部，卒于系。”

戴澳在崇祯十二年即1639年六月任大理寺丞，七月任顺天府丞，次年五月被革职入锦衣卫狱。戴澳预图陆时雍为证人，陆时雍因此受到牵连，被朝廷一同下狱，陆时雍在此一事件中死于牢狱。同时笔者在翻阅诸本《桐乡县志》、《嘉兴府志》中发现，凡涉及周拱辰的传记、选举表均列入“国朝”即清朝一类，而陆时雍则被列入明朝。可以推断，陆时雍最后死于政治纷争，做了政治斗争的替罪羔羊。戴澳事发于崇祯十三年（1639）5月，可见陆时雍当在此年死于狱中。

［1］［清］纪昀等修撰文渊阁《四库全书》［Z］.第515分册，史部，地理类，清谢旻等监修《江西通志》卷六十，上海古籍出版社据商务印书馆的文渊阁本重新影印，1987.

［2］［清］纪昀等修撰文渊阁《四库全书》［Z］.第523分册，史部，地理类，嵇曾筠等监修，沈翼机等编纂《江西通志》卷六十，上海古籍出版社据商务印书馆的文渊阁本重新影印，1987.

［3］［清］纪昀等修撰文渊阁《四库全书》［Z］.第957分册，子部，类书，陆廸知撰《万姓通谱》卷一百十一，上海古籍出版社据商务印书馆的文渊阁本重新影印，1987.

［4］［清］周拱辰.圣雨斋诗文集［M］.清道光三年刻本.

［5］［6］［清］严辰等.修撰桐乡县志［M］.中国方志丛书，华中地方，台北成文出版有限公司，据清光绪十三年刊本影印，1822—1893.

［7］顾廷龙等主编.续修四库全书［Z］.据复旦大学图书馆馆藏明缉柳斋刻本影印，集部，楚辞类，第1301册，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8］［20］［21］［22］［清］谈迁.国榷［M］.卷十九，中华书局，1958.

［9］［10］［11］［清］张履祥《杨园先生全集》［M］.中华书局，2002.

［12］赵逵夫.陆时雍与〈楚辞疏〉［J］.文献季刊，2002.7，（3）.

［13］在《圣雨斋诗文集序》中由黄道周所作的一篇序言最后落款为：“顺治丁丑逋客黄道周题于滕王阁”，顺治丁丑即1638年，周拱辰的诗文集早在1638年已经完成。一本文集写定需要一定长时间的知识和技巧的积累，可以推知周拱辰此时大致处于中晚年。若周拱辰生于1588年，则1638年时周拱辰应为50岁左右。《圣雨斋诗文集自序》亦云：“如仆者，七尺昂藏，半生孟浪……”周拱辰提到自己半生，可见他的年龄此时当在五十岁左右较为恰当.

［14］清严辰等修《光绪桐乡县志》卷十五“宦绩”载《周寀传》云：“（周寀）迎养父孟侯公于署，因悉发孟侯公生平所著书付梓，孟侯公之名乃益着。”另周寀所修《圣雨斋文集》中有一篇序言注明“顺治壬辰七月既望”所写。由此可以推断，《圣雨斋诗文集》当修撰于清顺治年间.

［15］［清］徐秉元修、仲弘道纂，康熙十七年刻《康熙桐乡县志》引周拱辰此传。《桐乡文苑》亦有陆时雍传云：“崇祯初，诏大臣保举岩穴异能之士，时雍与焉，然终不遇。久留京师，馆于戴太仆家。严辰《光绪桐乡县志》对陆时雍蒙冤而死有详细记载云：“崇祯间，天下多故诏，举岩穴异能之士，仲昭与焉，终不遇，久留京邸，馆顺天府丞戴澳家。”

［16］［17］［清］张廷玉等撰.明史［M］.中华书局，1974.

［18］《烈皇小识》卷七对此事有更为详细的记载，其中提到给事中沈迅参戴澳云：“澳之疏，专为胡梦泰，而所以欲参梦泰者，专为钱粮拖欠，梦泰尊法遵比而。”朝廷处置戴澳下旨云：“戴澳革职为民，下锦衣卫究问！”戴澳仗势不输赋税，而想诬陷耿直的奉化知县胡梦泰，诬陷不成，反使自己身败名裂，戴澳在顺天府丞一职中出事牵连周拱辰即在此时.

［19］《奉化县志》卷二十四《戴澳传》载：“（戴澳）再转大理丞，迁顺天府丞，星变陈言，忤时，获谴遂脱。然归通仕籍者三十年，在朝每不数月，屡仕屡黜，归里年余，忧时岌岌，遂感愤以卒，年六十七，时朝议以边抚起之，咸惜未竟其用。”据此也可以得出朝廷此后并没有再召回戴澳，陆时雍受牵连入狱则必在此时.

［20］［21］［22］［清］谈迁.国榷［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