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玲
(湖南科技大学,湖南湘潭411000)
对萨皮尔-沃尔夫假设的检测及其启示*
曾玲
(湖南科技大学,湖南湘潭411000)
通过梳理文献介绍了对萨皮尔-沃尔夫假设的几次检测试验及其结果,说明了语言对思维的绝对影响,并指出对语言的认识不仅要从内部出发,同时也需要从外部进行,这样才能更进一步理清语言和思维的关系。
萨皮尔-沃尔夫假设;检测;启示
自从沃尔夫雄心勃勃地提出语言决定论至今,这种理论就受到了各方的关注和质疑。沃尔夫[1]对语言之与思维的作用进行了强式和弱式的区分,强式假说认为一种语言会决定某些非语言的认知过程,即学习一门语言会影响一个人的思维方式,也就是说语言范畴的存在创造出认知范畴;弱式假说即语言相对论则是指在不同语言中,受语言影响的认知过程也是不同的,所以说不同语言的人,他们的思维方式也具有差异。
对这种假说的质疑主要是基于研究者的论证方法,沃尔夫虽然给出了大量的词汇和语法上的例证说明语言的差异及由此带来的思维方式乃至世界观上的影响,但是他始终没有将语言和认知分开进行检测,他从语言差异中发现认知差异,接着又以语言差异来解释认知差异[2],因此也无法证明语言差别对认知活动的影响,最后陷入循环论证的窘境。
针对这种方法上的缺陷,后来的心理语言学研究者将语言与其它认知活动区分开来,进行了一些独立的实验,分别从词汇和语法两方面验证了语言相对论的有效性,令语言与思维的关系变得更加明朗。
首先是词汇影响认知。在词汇层面,心理学家进行了一系列的试验,试验的对象包括颜色词,不同语言中同一范畴内词汇所代表物体的典型性差异,以及数字词。这里简单介绍一下以数字词为对象对语言相对论进行的检测试验。
Miura[3,4]进行了一系列的试验来检测数字名称的词汇差异是如何影响孩子对数字的认知,并最终如何影响他们在数学上的表现。Miura研究了亚洲语言(汉语、韩语和日语)与英语在数字名称上的区别,他发现,亚洲语言中,数字名称是以十为基础的。他选取了美国和日本的一年级学生为研究对象,教他们以一套数字模块来表示数字,这套模块中有白色的代表1的模块和紫色的代表10的模块。在第一轮测试中,孩子们要求用本族语读出卡片上的数字然后把这个数字用模块表示出来,试验完五个数字后,孩子们迎来了第二轮实验,他们被告知十个表示1的模块就相当于一个表示10的模块,然后再以别的方式来表示那五个数字。
Miura发现了三种完成任务的方法:第一种是标准做法,最多使用9个表1的模块来代表个位,比如说使用4个表示10的模块和2个表示1的模块来表示数字42;第二种是非标准做法,采用表示10的模块和表1的模块来共同表示一个数字,但是对表1模块的使用多于9个,比如说使用3个表10的模块和12个表1的模块来表示42;第三种方法则是只使用表1的模块来表示数字,比如用42个表1的模块来表示42。
试验结果显示,在第一轮任务中,使用标准方法的日本孩子是美国孩子的两倍多,而美国孩子倾向于使用第三种方法来表示数字;而在第二轮实验中,美国孩子开始使用第一种即标准方法来表示数字,而日本孩子则更多使用第二种即非标准方法。后来他们以中国孩子和韩国孩子为对象进行了实验,发现了相似的结果。
Miura的结论是,亚洲语言表示数字的方式影响了亚洲孩子对数位的理解,另外他们对数字认知方式的差异可能也会影响后来在数学上的表现。
接下来是语法对认知的影响。Carrol和Casagrande(1958)[5]对Navaho语和英语进行了比较,他们发现,在Navaho语中表示持有物体的动词会依据物体的形状来变化。长而柔软的物体(比如说一根绳子)和长而坚硬的物体(比方说一根棍子)以及一个扁而柔软的物体(比方说一块布)所对应的动词是不同的。以此种语法区别为基础,他们做出推测,假设说Navaho语的孩子应该比说英语的孩子更早学会分辨物体形状。于是他们做了一个测验,在一组三个物体中,孩子要选出两个最接近的物体,比如说给一个孩子一根黄色的棍子和一根差不多大小的蓝色绳子,然后再给他一根黄色的绳子,问他这根黄色的绳子和哪个物体最接近,这样一来就可以判断出这个孩子是重视形状还是重视颜色了。他们比较了说Navaho语和说英语的孩子在测验中的表现,这些孩子来自同一个地方,居住的环境也差不多,他们发现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结果,那就是说Navaho语的孩子真的比说英语的孩子要更早学会分辨形状。
但是测验没有到此打住,他们后来又对来自波士顿郊区的说英语的孩子进行了测验,发现他们的表现与说Navaho语的孩子相似,研究者推测可能有某些环境因素影响了这些来自郊区的白人孩子,比如说玩拼图和玩具可以使他们在幼时就重视物体的形状了。
从这些实验我们可以看到,语言与思维确实有影响,但是实验的结果同时也具有相对性,比如上述实验中对实验进行二次检验时就得到了不同结果,这从另一个侧面也同样说明了语言与思维的关系复杂异常,任何肯定或是否定语言对思维作用的说法都是不容易给出的。
我们对假说的评价可以从两方进行,强式假说认定语言决定思维方式,且除了语言以外没有什么因素能对认知产生影响,这当然是不正确的;弱式假说给了我们大量的解释空间,它允许我们由词汇或是语法的某一点入手来考查不同语言中存在的差异及此差异对认知造成的影响,这种以小见大的方式或许可以对假说证实或是证伪,但从根本来说,并不是一种十分有力的证明方式。语言是如此庞大复杂的系统,并且语言的使用还包含了同样复杂的社会和文化因素,我们如何能将语言从社会和文化因素剥离出来,然后再对与语言无关的认知过程独立进行考查呢,如何能断定究竟是语言、文化因素还是社会因素影响了认知?
另外从方法上说,我们所谈论的语言差异包含两个部分,一是在一种语言中存在的现象在另一种语言中不存在,这种语言表征就成为了研究的兴趣所在;还有一种区别是某种语言现象存在于两种语言现象中,但表现的形式不同,比如名词的单数和复数在很多语言中都存在,但是在不同语言中的表现可能不一致,这种表现上的差异也是研究的对象。
再就是思维方式的定义,要去衡量一个人的世界观不是件容易的事,所以我们在进行实验或是参考实验数据时,应该要考虑到实验的结果在多大程度上反映出了思维方式,怎么样去恰当地定义思维方式。认知是非常细微和微妙的过程,认知差异的反映该如何进行计量,是计算错误率、概率,还是说要以十分精确的方式来记录反应时间,实验手段的测定也是具有显著意义的。另外除开这些人为设计的实验以外,有没有别的途径在自然的、非设定的环境中来观测语言对思维方式的影响呢?
答案是肯定的,根据Jakendoff[6]的介绍,在20世纪80年代,尼加拉瓜革命政府为失聪人士创立了教育机构,使得许多先前没有机会接触语言的失聪人士突然借此组成了一个社团,随后一个让人吃惊的现象出现了,就是在这个团体中出现了一种新的符号语言,并且从此之后,这种语言在丰富性和复杂性上都取得了快速的发展。而使用这种新语言的人当中,很多人都是在相当晚的时间才第一次接触到语言。其中有一位失聪者在BBC的纪录片中讲到:“我以前甚至都不知道语言之于思考的意义。(以前)思考对于我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当然在他学说话之前必须能够思考,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自己思考的能力罢了。在此可以做出一个假设,那就是在掌握语言之前,这些失聪者无法体验到自己的思维和想法,至少这种体验相较于其他正常人来说要逊色得多。在此我们虽然无法从定量的角度来衡量语言对于认知有多大的影响,但是我们完全可以推论语言对思维具有加强的作用。
我们平时或许对语言的使用漠不关心,但语言的影响实际上已经以一种隐性的方式进入了我们的思维和认知活动中,我们透过语言和语法看到的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世界。离开了语言的帮助,我们能够记忆和表达的内容会少得可怜。从根本上说,反映外部世界的是我们的思维和认知,然而连接起思维与外部世界的却是语言。离开了语言的帮助,我们要在大脑中识解、重构世界的意愿将失去客观可能性。语言与经验一起塑造了我们的世界观,在这个意义上说,语言对思维的影响是毋庸置疑的。
诚如语言相对论中“相对”二字所示,语言对世界观的影响取决于我们所采取的立足点和参照系,立足点不同,世界观也会不同。或者说选取的语言不同,我们认识到的世界也会存在差异。这种相对实际上代表了一种绝对,语言对思维的影响是绝对存在的。我们在地球上看到的星座中的星星原本是孤立地在宇宙中存在,但在地球观测者的眼中变成了亲切的大熊、小熊;一旦我们换一个观测点,比如说到月球上去观察这些星座,星星之间的相对位置会发生变化,星座也无法以大熊、小熊之名存在。
萨皮尔—沃尔夫假设虽然不是一个新的话题,但它提出的认识论上的思考在任何时代都是具有重要意义的,人类要认识自己必须要先认识自己说的语言,了解自己的思维过程。计算机技术发展到今天,它为全球几十亿用户带来了同质的虚拟环境,在此过程中产生的语言,以及这种语言影响下的世界观或许才是语言学者下一步要研究的课题。
[1]Carrol J B.Language,Thought,and Reality:Selected Writings of Benjamin Lee Whorf[M].Cambridge,MA:MIT Press,1956.
[2]Bloom A H.The Linguistic Shaping of Thought:A Study in the Impact of Language on Thinking in China and the West[M].Hillstale,NJ:Erlbaum,1981.
[3]Miura IT,Okamoto Y.Comparisons of U.S.and Japanese first graders’cognitive representation of number and understanding of place value[J].Journal of Educational Psychology,1989,(81):109-113.
[4]Miura I T.Mathematics achievement as a function of language[J].Journal of Educational Psychology,1987,(79):79-82.
[5]Carrol JB,Casagrande JB.The function of language classifications in behavior.In E.E.Maccoby,T.M.Newcomb,&E.L.Hartley(Eds.),Readings in social psychology[M].New York:Holt,Rinchart&Winston,1958.
[6]Jackend off R.Language,Conscious,Culture:Essays on Mental Structure[M].The MIT Press,2007.
2011-03-21
曾玲(1979-),女,湖南临澧人,讲师,硕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