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铭之
论技术本科学生社会性发展的三个维度
□史铭之
社会性是人作为社会个体生存和发展的根本属性。文章立足技术本科教育实际,在分析技术本科学生社会性内涵的基础上,从社会关系的视角揭示出技术本科学生社会性的三重关系结构,并在此基础上提出技术本科学生社会性发展的具体表征,即:掌握技术文化知识;发展合作、沟通和协调能力;形成公民意识、职业规范和技术价值观。
技术本科;学生;社会性发展;三个维度
技术本科教育定位于培养具有较强的技术理论基础、实践技能和应用能力并服务于生产、建设、管理一线的高素质技术型人才。对企业人才需求的调查显示:良好的沟通协调能力、诚实守信的品质是高素质技术型人才的重要条件。另一方面,对技术本科教育阶段的学生而言,将要经历一个离开学校、走向社会的心理断乳期。良好的社会性品质既是其完善人格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其适应社会角色、获得职业发展的前提和基础。尤其是在多元文化价值观并存的当代中国社会,培养技术本科学生独立的判断和选择能力,在适应社会的同时通过自身的专业能力更好地变革和推动社会的进步,这既是转型时代中国高等教育的新使命,也是技术本科教育的题中应有之义。
然而,从技术本科教育的现状看,学校往往更多强调学生专业知识的掌握、实践能力的发展以及创新素质的培养,对学生社会性发展问题却少有关注。本文立足技术本科教育实际,分析技术本科学生社会性内涵、结构和表征,从社会关系的视角揭示出技术本科学生社会性发展的三个维度,以期对技术本科学生社会性发展提供启示和借鉴。
“社会性”是一个多学科共同关注的问题。不同学科基于各自的研究立场,对“社会性”提出了不同角度的理解。
在哲学视野中,社会性是人的本质属性。马克思认为,“人的本质并不是单个人所固有的抽象物,实际上它是一切社会关系的总和”。[1]这样一种抽象性、概括性的理解,带给我们重要的启示:作为“现实的人”的社会性必然是在社会关系中实现的。“个体不是人们关系的起源或构成的基础,而是这些关系的‘承受者’,是社会关系使个体变成社会的人,形成独特的社会品质。”[2]正因为如此,只有结合社会关系,才能认识社会性的独特内涵。
在社会学的话语体系中,对社会性及其发展的分析基本是以“社会化”这一概念来表述的。早在19世纪90年代,德国社会学家齐美儿就用社会化的概念形容群体的形成过程:“人和人之间的相互影响及作用结合成社会的过程就是社会化的过程”。[3]我国社会学家费孝通认为,“社会化就是指个人学习知识、技能和规范,取得社会生活的资格,发展自己的社会性的过程。”[4]可以看出,在社会学视角下的社会性研究关注个体在社会互动中的角色学习,强调人与社会相互作用中的发展。以这样一种研究视角理解社会性,赋予了社会性以社会结构中的主体交互生成的意义。
心理学较多关注个体的社会性发展问题。社会性发展与社会化两个概念在心理学文献中常被交替使用,只是强调的角度有所不同。一般认为,社会性的发展是社会化的内容和结果。社会化侧重从个人向社会的转换,是把个人融入社会群体的过程;而社会性发展侧重于个体的自身发展,强调个人的社会性成长的机制和结果。总的来说,心理学更加强调从人格发展的角度理解社会性,凸显出个体社会性发展过程中的心理发展与自我形成。
人类学将社会化看作是个体学习社会文化的过程。人的社会化是社会文化的个体内化,即个体接受世代文化遗产,以保证社会文化延续的过程。美国人类学者威廉·哈维兰指出:文化从一代传到下一代的过程谓之濡化。[5]由此,个体的社会性便具有了社会文化性的特征。
不同学科视角对于“社会性”的研究,为我们深入、全面理解社会性的内涵提供了理论基础。基于多学科研究视角的启示,我们认为,社会性是个体在社会关系中通过交往互动形成的稳定属性和特征。具体来说,它包括三个层次的意义:首先,社会性是在社会关系中形成的根本属性和特征;其次,个体社会性的发展是以交往互动为中介实现的;第三,个体社会性的发展是社会文化再生产和社会主体生成的统一。
大学阶段是学生社会性发展的重要时期,而学校教育则是大学生的社会性发展的主要场所。法国社会学家涂尔干曾明确提出,“教育在于使年轻一代系统的社会化”。[6]美国社会学家帕森斯认为,社会化是将社会的价值观内化为个体个性的过程,也就是个人与社会的一致化、个人被社会同化,通过这一过程,社会的共同价值观念内化为个体的价值观。他认为社会化的概念可以概括为培养个体的义务和能力,义务包括履行广泛的社会价值标准和在社会担任角色的义务;而能力也包括履行社会角色的技能和与他人交往相处的能力。[7]
技术本科教育是以企业亟需的高素质技术型人才为培养目标的高等教育类型。因此,技术本科教育应当兼顾学生两个层面社会性品质的发展:一个是基于学生社会生存和生活所应具备的社会性品质,另一个是基于学生未来职业发展所需要的社会性品质。基于此,技术本科学生的社会性发展,是指通过技术本科的教育活动,使学生掌握未来承担各种社会角色所需要的知识、技能、规范和价值观,具备社会生活和职业发展的基本资格。
社会性是人在社会关系中形成的属性和特征。根据马克思主义的理解,“社会关系是人们在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活动中结成的各种关系的综合”。“最初指人们在改造自然界活动的基础上形成的协作劳动和相互交往关系等。随着人类社会实践活动的发展和深入,逐渐形成多种层次的复杂的社会关系。”[8]由此可以看出,人的社会关系已经“不是由生物本能决定的合群倾向,而是人们在实践活动中所产生的一种必然联系。”[9]它不是某一种社会关系,而是“一切社会关系”。正是在这样一种社会关系体系中,形成了具体的、现实的人的社会性。这样一种社会关系的理解,为我们分析技术本科学生社会性的结构要素提供了重要的视角。
人的社会关系是在交往互动中形成的,“任何一种社会关系都既是交往活动的形式,又是交往活动的结果。”[10]根据交往对象和方式的不同,便形成了不同性质的社会关系。作为现实的人的交往方式和交往关系,德国社会学家哈贝马斯的交往行为理论为我们理解人的交往方式及社会关系提供了重要的启示。哈贝马斯认为,交往行为是一个通过对话协商达成相互理解的过程。成功的交往都存在着下列三重关系:(1)与作为现存物的总体性的“外在世界”的关系;(2)与作为所有被规范化调整了的人际关系之总体性的“我们的社会世界”的关系;(3)与作为言说者意向经验之总体性的“特殊的内在世界”的关系。[11]虽然交往行为理论建立在主体间语言交往的前提下,是一种对人际之间平等而真诚的对话关系的追求,但哈贝马斯关于交往中“三重关系”的理论具有一定的普适性。因为作为人的交往,无论是物质交往、精神交往还是语言交往,都不可避免地面临着与客体、与他人以及与自我的三重关系。借鉴哈贝马斯关于交往中的“三重关系”的划分,我们将技术本科教育中学生的社会关系划分为三个维度:与知识的生产性关系、与师生的人际性关系和与自我的伦理性关系。
人的社会关系的最根本体现便是与客体的生产性关系。脱离了生产性关系,其他关系将无法得到根本说明,因为“生产劳动范畴是规定人类活动和人类存在的社会性的出发点。”[12]当然,这里的客体不仅包括物质层面的实体,还包括精神层面的文化知识。因为“劳动和生产活动不仅限于物质生产的领域,它还包括精神生产的领域。在精神生产中,劳动关系表现为意识形态的关系,因为这些关系的形成依赖于社会意识,依赖于从前辈继承下来的知识、经验以及全部思想材料,这就表现为人们在其精神生产中的交往和关系。”[13]
技术本科教育中的客体就是指精神层面的文化知识。这种生产性关系,从本质上来说,是一种技术文化的生产和传递过程。“人们通过教育把世代积累下来的经验和知识传给下一代人,这样一来,每一代人都可以从新的、更高水平的生产能力和生活能力开始。”[14]可以说,技术本科教育正是在与文化知识的生产性关系中,实现着技术经验和技术文化的横向传播和纵向传递,从而增强了人的“种属能力”和“社会特征”,促进技术型人才的社会性发展。
如果说,文化传承体现了技术本科学生与文化知识的生产性关系中所形成的社会性特征,那么,社会交往则是体现了学生与教师、同学人际性关系中的社会性特征。从人类历史发展的角度看,正是个体在与他人的交往中形成了各种社会关系;而在现实生活中,也正是由于个体置身于各种社会关系中,才形成了社会性本质。前苏联社会心理学家安德列耶娃指出:“人类社会中,交往是团结个体的方式,同时也是发展这些个体本身的方式。”因此,“交往的根源就是个体的物质生命活动的本身。”[15]从这一意义上说,社会交往是社会发展和个体发展的必要和普遍条件。
在技术本科教育中,学生与师长、同辈发生着各种形式的交往互动。这其中,既有生活世界中以情感交流为目的的日常交往,也有教学活动中以文化习得为目的的非日常交往。在交往过程中,学生的理性、感情和意志相互影响、相互作用,情绪、思想、观点的共同性逐渐形成,师生、生生之间达到相互理解。与此同时,学生作为社会主体的本性和才能得以发展,自我价值得以充分实现。
在技术本科教育中,学生不仅与技术知识、与长辈同伴建立起外显的社会关系,还与自我发生着内隐的社会关系——在个体与自我的伦理性关系中形成了学生的道德自律。所谓伦理,“是一种自我技术,其目的是建立个人同自身的关系,达到对自我的看管,只有在自我治理的基础上,才能治理社会生活的其他方面”。从这一意义上来说,“自我照看本身就是伦理”,[16]是一种自我规约基础上的自我伦理关系的确立。
自我的发展要经历两个过程:一个是从“共生”到“独立”的过程;另一个是从“冲动的自我”到“规约的自我”,最终达至“自由的自我”的过程。我们往往更多关注自我发展的第一个过程,而对后一种意义上的自我发展相对忽略。然而,就技术本科学生的社会学发展来说,后一种意义上的自我发展可能是更为本质和更为重要的。因为“自我”与“非我”的区分是学生在幼儿阶段就已经完成的,而由“冲动的自我”向“自由的自我”的发展却贯穿于人的一生。作为技术本科阶段学生社会性的发展的关键,已不仅仅是从一个自然本性意义上的人转变为一个社会约束意义上的人的过程,他更需要将这种外在的社会约束内化为一种自我的内在规约。个体只有完成了这样一种社会道德规范的内化过程,才能真正意义上成为具有自律精神和社会责任感的社会主体。
道德自律是学生在学习和生活中具有自觉依据特定的行为规范而采取行动的倾向。这既包括技术本科院校中的规章制度,也包括学生企业实践的职业规范。道德自律的产生通常有赖于两方面条件:一个是外在的道德规范和制度的规约,另一个是自我肯定和自我发展的需要。外在的道德规范只有内化为学生个体深层的心理结构,才能使作为行为主体的学生意识到自己的责任,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从而自觉地做出符合道德规范的行为。因此,在学生道德自律形成过程中,自我的意愿往往发挥着更为重要的作用,成为道德自律的内在动力。在技术本科教育过程中,当学生意识到学校的规范制度是维护学习、生活秩序的有效条件,便会主动、自觉地克制自我的冲动意愿而遵守各种规范。正是从这一意义上,人与自我建立起一种伦理性关系,并在这种关系中形成道德自律。
充分的知识储备是技术本科学生进入社会、成为“职业人”的基本条件。学生只有掌握了扎实、系统的专业理论知识,才能把习得的知识在最短时间内转化为工作能力。随着我国产业能级的提升,以高新技术为基础的现代企业需要大量高素质的技术型人才。特别是在我国经济相对较发达地区,大量企业正从劳动密集型向技术密集型转变,企业对技术型人才的专业理论水平提出了更高的要求。技术本科院校的学生要实现学生角色到职业角色的顺利转型,成为一名称职甚至优秀的技术型人才,就需要具备扎实而全面的专业理论知识。
技术本科教育中的技术文化知识包括两个层面的内容:一方面是通识性文化知识,它是学生未来社会生活的基本知识,也是学生职业发展的基础;另一方面是胜任技术岗位工作必备的理论知识,它是学生未来职业发展必备的专业知识。技术本科学生的社会性发展,要兼顾学生的社会生活和职业活动需要,因此,通识性的文化知识和专业文化知识的掌握,在技术本科学生的社会性发展中都发挥着重要作用。
在技术本科教育中,学生对技术文化知识的掌握是在与技术知识的生产性关系中实现的。学生对技术文化知识的学习过程,是在改造客观世界的对象性活动实现自我发展的过程。在文化学习的过程中,学生作为学习主体,充分参与到实践活动中,运用已有的文化知识解决学习实践中遇到的问题。在问题解决的过程中,学生已有知识经验与新知识发生相互作用,通过技术知识的同化和认识体系的重构,最终实现学生技术知识的掌握和技术文化的传承。
现代企业越来越重视技术型人才的沟通、协调和合作能力,因为复杂系统的构思、设计、实施与操作往往需要团队协作完成。国内外工程技术人才标准都将团队协作作为优秀人才职业能力的重要组成部分。英国工程理事会(ECUK)制定的工程技术师(IEng)的五项标准之一就是“证明人际技能的有效性”[17],我国的“卓越工程师教育培养计划”也明确提出本科层次的工程技术人才应当“具有较强的交流沟通、环境适应和团队合作的能力”。可以说,培养学生沟通、协调与合作能力既是学生适应社会生活的基本技能,也是未来职业发展的必备社会性素质。
在技术本科教育中,学生不仅与作为客体的文化知识发生着生产性关系,而且与师长、同辈发生着主体间的人际性关系。这既包括作为学习指导者的教师,也包括作为学习同伴的学生。就师生交往来说,尽管师生由于角色身份和知识水平的差异而存在必然的不对称关系,但交往的不对称性并不意味着交往关系的不平等性。对于技术本科教育中的学生而言,教师是人格平等的对话者,教师的角色权威和人格权威恰恰使师生交往建立在理性的、可信赖关系的基础上,而教师对学生人格的尊重,也使师生之间的平等的精神沟通成为可能。这样,学生在与教师的民主化的交往中,不仅可以获得知识的启迪,更发展了学生沟通协作和人际交往能力。
作为具有相近发展水平的同辈交往,技术本科教育中的生生交往则是一种平等对称关系的体现。学生之间通过相互理解、合作互助,在和谐人际关系的建构中促进社会性的发展。当然,学生之间的同辈交往并不总是和谐融洽的,在围绕学习任务的合作交往中,学生间由于认识观点和关系协调中的不一致,很可能会产生交往中的冲突。但这种冲突关系的解决,往往能够更好地促进学生合作意识的交往能力的发展。在解决冲突的过程中,学生逐渐“去自我中心化”,学会友好地与他人沟通,接纳他人的观点,并合理地表达自己的观点;平等、宽容地与他人交往,形成建设性的合作关系,从而促进社会生活和职业岗位所需要的合作、沟通、协调能力的发展。
技术本科教育中,学生基于自我伦理性关系基础上建立起来的道德自律包括两个层面:作为社会成员所必须具备的公民意识和获得职业发展所应当具有的职业规范和技术价值观。
公民意识是个体自觉履行和承担作为社会公民的权利和义务的意识,包括规则意识、社会责任感等。其中,规则意识是现代社会公民所应具备的一项重要意识。规则意识有三个层次:第一个层次是关于规则的知识,即知道该怎样做。第二个层次是遵守规则的愿望和习惯,这尤其表现在没有强制性力量阻止违反规则的时候,也能自觉予以遵守。规则意识的第三个层次是遵守规则成为人的内在需要,也即形成了个体的自律精神。技术本科学生作为大学生群体的成员,是社会发展中特殊而重要的公民群体。他们文化层次较高,分析能力、判断能力和选择能力往往高于一般群体。因此,在技术本科教育中,通过组织各种社团活动、鼓励学生自主管理,引导学生建立起对规范制度的自觉认同和遵循。这种自律精神对于学生的公民意识的培养,以及在未来社会生活中规则意识和社会责任感的形成都具有重要意义。
职业规范和技术价值观是技术本科学生在职业活动中表现出来的指导技术行为的规则意识和价值观念,包括工作责任感和技术伦理两方面。技术本科教育对责任意识和技术伦理的关注,是由技术本身所蕴含的伦理诉求决定的。正如技术哲学家斯塔迪梅尔所言:“脱离了它的人类背景,技术就不可能得到完整意义上的理解,人类社会不是一个装在文化上中性的人造物的包裹,那些设计、接收和维持技术的人的价值与世界观、聪明与愚蠢、倾向与既得利益必将体现在技术身上。”[18]由此可见,任何技术活动,都不可避免地承载着人的利益要求和欲望,体现着人的价值追求和价值赋予。也正因为如此,对技术型人才的职业道德和伦理素养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合目的性”的技术价值观与“合道德性”的工作责任感,在技术型人才的社会性品质中显得尤为重要。在技术本科教育中,学生职业规范和技术价值观的形成需要显性课程与隐性教育的结合。一方面,结合技术本科院校的定位和特色,在通识课程中开发一系列技术伦理选修课程,引导学生设身处地地思考技术与人类、自然、社会的关系。另一方面,在技术本科专业课程的教学中渗透技术伦理教育,引导学生讨论和认识工程技术实践中的伦理问题,增强学生理性解决工程技术实际问题的能力。同时,充分发挥校企合作的优势,组织学生参与企业学习和项目实践,在生产实践中感受企业文化,形成职业规范和工作责任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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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铭之(1980-),女,山东青岛人,上海电机学院高等技术教育研究所助理研究员,教育学博士,研究方向为高等技术教育课程与教学论。
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工程科技人才培养研究专项”课题“技术型创新人才培养的实证研究”(项目编号:10JDGC008),主持人:夏建国;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青年基金项目“课堂场域中的学生社会性发展:交往视角的分析”(项目编号:11YJC880090),主持人:史铭之。本研究受上海电机学院重点建设学科“职业技术教育学”项目资助(项目编号:06XKJ05)。
G710
A
1001-7518(2011)25-0060-05
责任编辑 韩云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