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兰西的市民社会理论意义和文化内涵

2011-08-15 00:48许军郭真
浙江工商职业技术学院学报 2011年3期
关键词:私人生活葛兰西领导权

许军郭真

(武汉海军工程大学,湖北 武汉 430033)

1 “市民社会”概念的演变

“市民社会”概念在西方思想家那里经历了一个随着历史发展而不断演变的过程。最早使用“市民社会”一词的是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在他的《政治学》一书中,“市民社会”被赋予的涵义是政治共同体或城邦国家。到了17、18世纪,社会契约论者掀起了反对专制王权的斗争,“市民社会”也再次被学者所重视。在契约论者那里,“市民社会”是作为与“自然状态”相对的概念存在的。契约论者认为,由于自然状态存在自身难以克服的矛盾和弊端,要克服这些矛盾和弊端则必须通过人们用订立契约的方式,自愿出让自己的部分或全部权利给国家,从而过渡到政治社会,也就是市民社会。由此可见,传统意义上的“市民社会”概念的意义几乎是等同于政治国家或政治社会的。

近代以后,“市民社会”概念的意义发生了彻底转变,由原来的政治国家演变为政治国家的对立面,即由私人生活领域所构成的非政治性社会。完成这一转变的主要代表人物是黑格尔。黑格尔反对把“政治国家”和“市民社会”概念等同视之的做法。他首次对这两个概念做出了明确区分,并赋予市民社会全新内涵。在黑格尔那里,市民社会被定义为由各自对立而又彼此相互依赖的特殊人所构成的联合体。在联合体中,每个个体都从自己的利益需要和物质欲望出发自由行事。各成员的利益需要就构成一个需要的体系,这个需要的体系黑格尔把它称为市民社会。

黑格尔的市民社会理论突破了传统哲学把市民社会与政治国家等同的观点,这在西方市民社会学说史上具有划时代的作用。但由于黑格尔的市民社会理论未能彻底摆脱以往等同论的印记,因而他的市民社会理论不可避免地带有某种局限性。例如,他把属于政治国家的司法制度、警察机构也囊括进了属于私人生活领域的市民社会之中。

在对黑格尔市民社会思想的扬弃中,马克思形成了自己的市民社会理论。马克思首先肯定了黑格尔的市民社会是由私人利益构成的需要体系。他进一步认为,在这个体系中,每个特殊的个体为了实现自己的物质利益需要,必然会进行生产活动。在生产活动的过程中,个体不可避免地会发生联系。由此,马克思就得出了市民社会的本质性特征是一切物质交往关系的总和。但需要指出的是,马克思虽然并没有把市民社会简单化为物质交往关系。实际上,在马克思那里,市民社会的所指涵盖了整个私人利益的领域。那些无论是被利益需要直接决定的关系,还是不直接被需要决定的关系都是马克思市民社会的内容。“市民社会包括各个人在生产力发展的一定阶段上的一切物质交往。它包括该阶段的整个商业生活和工业生活。”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130.简而言之,马克思把政治国家之外的一切社会生活领域都看作是市民社会的内容。此外,马克思还立足于现实的物质交往关系,阐述了市民社会在整个社会中,尤其是对于国家的基础性地位。他形象地把市民社会看作是政治国家的“出生地”和“基础”,“现代国家的自然基础是市民社会以及市民社会中的人”②列宁全集(第五十五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22.。马克思认为,不是黑格尔所说的政治国家决定市民社会,而是市民社会决定政治国家。

2 葛兰西的市民社会理论

“市民社会”是葛兰西哲学体系中的一个核心范畴。他认为,当代资本主义国家实际上是由两部分构成,即政治社会和市民社会。这就是葛兰西国家概念的著名公式,即国家=政治社会+市民社会。从公式中可以看出葛兰西将市民社会也纳入了国家的范畴,并和政治社会一起构成上层建筑的两大领域。两者是以不同的权力形式履行国家的统治职能。其中政治社会通过国家和政府行使直接统治的职能,因而具有强制性;而市民社会则是统治者在基于民众同意的基础上,通过组织、集团等方式行使文化领导权。

在葛兰西那里,政治社会的涵义未发生变化,还是指传统意义上统治阶级用于维护其阶级统治的强制性工具,包括行政机关、军队、警察、法庭、监狱等。而市民社会由于被葛兰西纳入到了上层建筑的层面,因而,也就具有区别于传统“市民社会”概念的全新内涵。葛兰西在他的著作中把市民社会定义为政治社会之外的各种组织、团体,其中主要以民间团体为主,包括政党、工会、学校、教会、新闻机构以及公民团体等,功能在于形成社会的文化价值观念和道德形态。葛兰西关于市民社会的论述,概括起来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

第一,市民社会的上层建筑职能。葛兰西认为由私人生活领域构成的市民社会,除了包括经济、伦理道德因素外,还应该包括宗教、政治、文化、哲学等因素。宗教、政治、文化、哲学,由于具带有浓厚的意识形态色彩,当它们渗透到私人生活领域时,就不再是作为上层建筑的形式存在,而是作为市民社会的组成部分。这是因为,私人生活领域中的宗教、政治、文化、哲学不过是为政治上层建筑服务,是上层建筑在私人生活领域的反映和表现而已。因而,市民社会也应该具有政治上层建筑的功能,即维护国家中占统治地位的阶级的利益。

葛兰西认为,在资本主义国家的市民社会中,由于资产阶级对意识形态控制的不断加强,上层建筑因素早已渗透到市民社会的方方面面,它所发挥的作用已不容忽视。葛兰西把市民社会的上层建筑职能视为资本主义制度的第一道防御体系。这样,资本主义制度就拥有政治上层建筑和市民社会上层建筑的双重防护。

第二,政治社会和市民社会的内在统一性。在传统哲学中,政治社会和市民社会是作为两个相互独立的部分存在的。一个代表的是国家政治权力领域,一个代表私人生活领域。葛兰西在认真分析西欧和北美的资本主义社会的现实状况后得出:作为私人生活领域的市民社会与政治社会的对立性正在消失,市民社会已逐渐同化进国家整体之中。市民社会内部由于渗透进来的政治、宗教、哲学、文化等上层建筑因素的存在,使市民社会不再单纯地作为私人生活领域而存在。市民社会的意识形态因素,使市民社会与政治社会之间的融合加强,对立消失。但,必须注意的是,葛兰西并非把市民社会的全部内容都包括进国家范畴,而是市民社会的某些成分。葛兰西指出,只有市民社会中的“上层建筑”才属于国家。另外,他所讲的统治阶级必须牢牢掌握伦理、文化的领导权,也仅仅指的是国家政权机关保护的伦理、文化的领导权。葛兰西认为,资产阶级在政治强有力的支撑下,已经把市民社会牢牢控制在自己的统治领域内,因而,国家的意义已不仅仅是传统意义上的政治概念,它还具有伦理、文化方面的内涵。

第三,市民社会在现代国家中的作用更加突出。葛兰西认为,现代国家的领导权首先不是政治领导权,而是文化、意识的领导权。政治国家实际上已逐渐演变成为对文化、意识领导权的保护性机构。牢牢控制住意识形态的领导权,使市民社会的文化、意识在统治阶级的控制之下,已成为阶级斗争的主要目标。鉴于市民社会在现代国家中日益突显的地位和作用,统治阶级必然会进一步加强对市民社会领域的控制。

第四,市民社会的状况引起革命策略的制定。葛兰西指出,在西欧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中,市民社会的内部结构已经发生了变化。这种变化来自于资产阶级伦理和文化的不断渗透。在这种渗透之下,市民社会原本较为单一的经济结构也逐渐被经济、政治和文化等复杂结构所代替。葛兰西还进一步指出,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资产阶级对意识形态的控制会进一步增强,政治和文化因素在市民社会中的作用也会更加突出。在这样的形势下,葛兰西站在无产阶级革命的立场,提出:无产阶级必须形成成熟的阶级意识,打破资产阶级意识形态控制市民社会的局面。只有先打破资本主义私有制的第一道防御体系,才能触及资本主义国家政治结构。因此,在无产阶级和资产阶级的斗争中,夺取意识、文化领导权成为实现革命胜利的关键。

3 马克思的市民社会思想和葛兰西的市民社会思想的比较

马克思的市民社会思想和葛兰西的市民社会思想之间的差异可以就以下几个方面来论述。

首先,从概念上来说,市民社会在马克思和葛兰西那里被纳入不同范畴。马克思指出,“在过去一切历史阶段上受生产力制约同时又制约生产力的交往形式,就是市民社会”。“市民社会应该包括每个个人在生产力发展的一定阶段上的一切物质交往,包括该阶段上的整个商业生活和工业生活。”①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87.160.从这些叙述中,可以看出,马克思把市民社会归入经济基础,它包括全部物质关系。

与马克思不同,在葛兰西那里,市民社会是属于上层建筑领域。在葛兰西看来,现代国家不仅包括政府机构,而且包括市民社会。国家应该是政治社会和市民社会的结合体。他们作为上层建筑领域的组成部分,通过不同的方式维护着统治阶级的统治。其中,市民社会的职能是通过形成社会的文化价值观念和道德形态,从而构成对资本主义私有制的软防御体系。与政治国家机构公开、直接地维护不同,市民社会的防御方式更间接、更隐蔽。

其次,从市民社会与政治国家的关系上来看,马克思和葛兰西的关注点不同。马克思认为市民社会是政治国家的基础。马克思认为,现实中的人是一切历史存在和发展的基础。人们在一定的生产活动中结成一定的社会关系和政治关系,形成市民社会。接着,马克思阐述了市民社会对整个社会,尤其是对政治国家的基础地位。他把市民社会比喻为政治国家的“出生地”和“基础”。马克思指出,是市民社会制约和决定着国家,而不是黑格尔所说的政治国家决定市民社会。

与马克思不同,葛兰西关心的重点不是经济基础对市民社会的决定作用,而是关注上层建筑本身。在葛兰西看来,一个阶级要牢牢抓住政治上的领导权首先必须掌握文化上的领导权。而文化上的领导权则主要体现在市民社会通过文化教化、道德熏陶和价值观念的塑造等方式在整个社会内达成意见的一致,进而形成社会共识与认同感。这样,拥有政治国家机构和市民社会的双重防御的资本主义制度也变得更长久和稳固。这也是葛兰西提出的无产阶级要想推翻资产阶级的统治,建立无产阶级政权,必须首先掌握文化领导权的理论依据。

最后,在国家消亡条件的问题上,马克思着重从国家的根源与实质上进行探寻,而葛兰西则开辟了从伦理、文化方面探索国家消亡的新路径。在马克思看来,导致国家最终消亡的条件是生产力的极大进步。在共产主义社会,随着国家、阶级的消除,市民社会也将一起消亡。在共产主义社会,个人将会得到自由全面发展,这将是一个“自由人的联合体”。

在关于国家消亡的问题上,葛兰西认为,国家的消亡就是市民社会完全逐渐取代政治社会的过程。随着市民社会中人们思想、伦理、文化因素的增长,国家中强制性因素将会逐渐弱小,直至最后消失。最后国家也将会在市民社会的强大中逐渐消失。那时就只剩下市民社会本身,而没有政治社会了。

[1]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一卷、第三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5.

[2]列宁全集(第五十五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1990.

[3]葛兰西.狱中札记[M].曹雷雨等译.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0.

[4]李鹏程.葛兰西文选[M].北京:人民出版社,2008.

[5]杨仁忠.葛兰西市民社会观念的文化转向及其理论意义[J]. 理论探讨,2010,(1).

[6]陈晏清.马克思的市民社会理论及其意义[J].天津社会科学,2001,(4).

[7]王雨辰.略论葛兰西的市民社会与文化领导权理论[J].广西大学学报,2001,(3).

[8]伍俊斌.葛兰西市民社会理论评析[J].学术论坛,2009,(10).

[9]王兆良.黑格尔的市民社会理论及其历史意义[J].安徽大学学报,2000,(6).

[10]肖福群、李广义.马克思的市民社会理论[J].广西社会科学,20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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