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国社民党的转型及与工会关系的变迁*

2011-08-15 00:48周忠丽
中国劳动关系学院学报 2011年6期
关键词:社民党纲领工会

周忠丽

(江苏省委党校 党建教研室,江苏 南京 210004)

德国社民党的转型及与工会关系的变迁*

周忠丽

(江苏省委党校 党建教研室,江苏 南京 210004)

自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随着科技革命和全球化的兴起,如何适应从传统政治向新政治的转变,实现自我转型成为西欧社会民主党普遍面临的问题。通过对德国社会民主党的转型及与工会关系变迁的分析发现,德国社民党须更广泛地代表有别于工会的其他方面的利益,由此导致与工会之间日益疏离与不断降低的利益一致性。在社会公正和经济效率的双重规制下,如何平衡“国家救济”和“个人责任”的紧张关系,改造福利国家的能力将决定性地左右社民党的进一步发展。

德国社会民主党;工会;转型

西欧各国社会民主党 (社会党、工党)最为显著的特征之一,是与工会保持密切的政治关系,共同推动了诸如凯恩斯主义的经济政策、扩建福利国家等一系列改革。不过,随着新权利的崛起和新问题的出现,社会民主党这种传统劳工政治运动在20世纪后期遭受越来越大的压力。面对复杂的经济形势和社会经济结构的改变,西欧国家社会民主党在实现自身转型的同时,与工会之间的关系也发生了深刻变化,从亲密合作转向时分时和。政党行为的变化引起了相关研究者的广泛关注,主要形成了两种不同的观点:一种是合作主义的观点,认为无论是工会还是社民党,都是工人运动的产物,二者在目标和利益上存在利益重合,工会为左翼政党提供选票、资金以及其它各方面的资源,换取后者上台执政后在雇佣和工资两方面对劳工进行保护;另一种观点则认为二者分裂是大势所趋,社民党与工会的紧密联系是有历史基础的,但这种基础在过去几十年的社会转型中多有流失。社民党通过“捆绑”工会来赢得选票与社会支持的做法,阻碍了政治改革和社会改革,双方都可以从“松绑”中得益。

这些研究从不同角度考察了社会民主党与工会之间的关系变迁,为进一步研究提供了良好的基础。不过,现有研究依然存在不足之处。它们主要关注的是社民党与工会关系的结果,即与工会的紧密合作是否能够有利于社民党提高选票或是执政基础。而忽略了一个重要角度,也就是西欧国家自20世纪70年代末以来,在从传统政党政治向新政党政治的转变过程中,社民党自身的转型如何影响了与工会关系的变迁。事实上,面对变化了的社会和国际环境,左右翼政党都在调整自己的施政纲领和政策实践,如何解释政党与阶级、阶层及选民政策的传统和变迁成为一个有待解决的问题。通过对德国社民党的转型及与工会关系变迁的研究,本文试图提供理解社会民主党与工会关系的一个新视角,分析影响二者关系的原因。

一、从传统政治向新政治的转变

就西欧各国社会民主党的转型而言,传统政治向新政治转变起因于全球化的发展所导致的社会变化对传统左翼政治基础的冲击,以及在此背景下欧洲社会民主党在政治竞争中遭受的接连打击。二战后一段时期,在西欧各国的政治光谱中,产业工人和社会中下阶层是社会民主党的主要支持者。尽管《哥德斯堡纲领》宣布社会民主党不再是工人党,而是人民党,但它实际上并没有完全放弃自己作为工人阶级代言人的角色,这既表现在其政策倾向性上,如左翼政府旗帜鲜明地提出要建立现代福利国家,也表现在其工人党员和工人选民比例一直较高上。比如英国工党直到1966年,工人党员仍占党员总数的69%,德国社会民主党1969年的工人支持率为58%,挪威工党战后长期执政靠的是2/3的选票来自工人阶级。

然而,从20世纪70年代末开始,科技和全球化的发展使西方产业结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过去旧左派政治建立其上的、伴随着劳资对抗特征的旧式大工业,正在让位给一种更有价值的资产——知识和创造力的新经济。随之而来的是,“蓝领工人人数的急剧减少,以往一直作为投票和政治关系之基础的阶级关系已经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职员和公务员在联邦德国社会结构中所占的比例甚至超过了工人阶级”,“社会变迁已经使相当数量的选民从传统的社会结构中分离出来。这种变化最明显的例子就是新中间阶层。这个社会阶层既不属于加入工会的工人阶级,也不属于小商业主和自我雇佣者等老中间阶层”,以致社会民主党“不再拥有一个可以为其提供稳定支持的‘阶级集团’”。正是在这种背景下,社会民主党的传统社会基础被动摇,在大选中接连受到重创。英国工党在1979年、1983年、1987年和1990年4次大选连遭失败。同样地,德国社民党在1982年的联邦大选中失利后,随后的1986年、1990年和1994年大选均被联邦党所击败,连续在野时间长达16年。

应对这些竞选失利而形成的政策和政治与二战后的政党政治存在很大差异。在以前,社会民主党与工会并肩作战形成阶级联盟,被认为是保证政党胜选的主要依靠,因为工作和生活境况相近的产业工人的利益诉求可以统一在社会民主党的政策主张下;在新政治下,产业工人阶级不仅数量急剧萎缩,实力、地位也因队伍的分散化和阶级意识的弱化急剧降低,同质性减少,不同群体有着不同的利益诉求、权力资源和社会风险,参与政治和社会事务的意识与能力也在提高,难以和以前一样通过阶级动员来影响选举结果。

20世纪70年代末期,德国正处于这样的转型时期。调和劳资矛盾、提倡劳资之间建立社会伙伴关系,是社民党多年来奉行的具有社会民主主义特色的政策。但是,在全球化浪潮的冲击下,国际经济竞争日益加剧,德国企业面临提高劳动生产效率的压力,这意味着用削减劳动力的非工资支出或裁员来减少劳动力成本,甚至是通过将生产性投资投往工资成本低的国家和地区,更多地获取利润空间。然而这必然会损害社民党的核心原则——社会团结和公平。实质上,日益尖锐的劳资冲突进一步转化为劳方内部的利益冲突,在就业者与失业者之间,外籍人与德籍人之间争夺被尽量压低的工资和仅有的就业岗位的冲突。面对这种“结构性失业”及其引发的一系列问题,社民党无法再像以前那样通过促进经济增长使问题得到解决。

同样的困境还存在于社会福利政策领域。社会福利政策是社民党对内政策的核心,突出社民党公正分配社会财富和保障社会弱者利益的基本价值与政策特色。社民党执政期间,通过实施一系列社会改革措施大大扩大和完善了社会保障网。但自上世纪70年代末出现经济危机后,特别是90年代以来由于德国统一、经济持续不景气和高失业率,福利政策的发挥空间严重受限。施罗德当年依靠“绝不改革社会福利制度”的口号而上台,但不动福利制度,经济的发展只能是纸上谈兵,施罗德在任时德国经济如履薄冰,当他被迫拿社会福利开刀时,引发支持率急降,政府摇摇欲坠。此外,在欧洲化运动的推动下,欧洲经济货币联盟的建立也给德国带来缩减社会福利支出的压力。

因此,摆在德国社民党面前的困境,一边是价值观念和选民的利益,一边是经济效率和财政赤字。在经济衰退和效率优先的新环境下,传统政策手段已经不再起作用,社民党必须进行必要的转型来弥合理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

二、德国社民党由左翼党向中间党的转型

政党自产生以来,就处在不断变革的过程中以适应环境变化的需要。西方国家特别是西欧国家,在议会民主制下几乎所有的政党都经历了一次或多次转变——从一个迎合较少选民群体利益的党转变为一个较少地强调意识形态、努力吸引社会不同群体的中间党,或者说是“全方位政党”,这个过程通常被称之为“政党转型”或是“政党现代化”。在德国社民党的发展史上,社民党也根据社会经济条件的变化,不断调整自身,其政党学说和政党纲领也几经变迁。

德国社会民主党是从工人运动中产生的政党。1863年,德国社民党的前身“全德工人联合会”成立,它融合了两股相互冲突的意识形态,即反对财产和教育上的差别与不平等,认为在帝国主义的帮助下而不是革命来实现党的目标,1875年的《哥达纲领》依然主张“力求用一切合法手段来建立自由国家和社会主义”,因此受到一直关注德国工人党发展的马克思的严厉批判。随后,德国社民党接受了马克思关于阶级斗争和无产阶级专政的观点,遭致了“反社会党人非常法”的镇压,同时也助长了该党的革命倾向。1891年的《爱尔福特纲领》在基本原则部分照搬了马克思对资本主义经济关系和社会结构的分析和阶级斗争的思想,认定“国家是统治阶级镇压工人阶级的工具”,必须加以反抗。

由于工人阶级的坚决斗争,致使帝国统治者不得不改换更为柔性的统治手法。这主要包括:德国从1883年开始,推行事故保险、健康保险、养老金和失业救济等福利政策;1890年废弃了“反社会党人法”;在政治领域开始实行普选,到1900年前后,成年男子基本上都获得了投票权。由此带来社民党的选票快速上升,在议会中的发言权增加,工人阶级的处境有所改善。但随之而来的是合法主义、议会改良主义的思想在社会党中急剧膨胀,福尔马尔就是这样一个典型。他曾断言,废除非常法“只能在街头、在战场”,是公认的革命斗士。然而当非常法取消后,他便立即从主张暴力革命转向号召同资产阶级政党一道在议会进行社会和政治改革。在改良派看来,是否走议会改良道路仅仅是一个怎样实现社会主义的策略选择问题,与党的阶级性质无关。1914年,因为同意进行战争预算,德国社民党成为一个正式的、融入体制的政治力量,与此同时,与左派分道扬镳。

“二战”后,德国社民党领导人的改良主义倾向更趋强烈。战后第一任党主席舒马赫认为,“社会主义的原意已有所改动而不只是工人阶级的事情了。社会主义是工人、农民、手工业者、商人和自由职业者的纲领”,并努力从社会结构变化等方面为新纲领找根据。最主要的是,工人阶级并没有像预见的那样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在居民中形成支持社会主义的绝大多数,反而出现了另方面的停滞:第一,工人占就业人口的比例从1882年到1950年始终停止在50%左右,此后开始下降;第二,由于有相当数量信奉天主教的工人把票投给联盟党,使得社民党的得票率直到1957年也未突破“一战”前的30%,社民党遭遇到明显的“阶级屏障”。

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德国社民党于1959年11月通过了《哥德斯堡纲领》,放弃了生产资料社会化这个社会主义的制度性目标,把“自由”、“公正”、“团结”作为社会主义的基本价值,追求“符合人类尊严的社会”和“成为国家和生活的普遍制度”的民主,努力寻求全德国人民的支持,实现了由工人党向人民党的重大转变,同时也构建了战后社会民主主义的实用主义政治哲学和基本理论框架。这种从“制度社会主义”向“价值社会主义”的转型确实给社民党带来得票率的一路飙升:不仅突破了30%的大关,从1969年起连续数十年赢得执政地位,更是在1972年超出联盟党的选票达到45.8%。

1980年中后期,面对新科技革命和新保守主义的挑战,社民党开始新一轮理论辩论:要在哥德斯堡纲领的价值观念和目标的基础之上对于不断变化中的世界——经济全球化、新的科技产业革命、社会转型、时代变迁、自己面临的各种挑战、自身的各种变化和现实处境进行通盘考虑。在社会结构认识上,社民党的理论家托马斯.迈尔认为“仅仅以工人阶级为对象的社会主义纲领,在一个已发生社会分化、工人在其中不占社会多数的社会里是没有成功希望的”。因此淡化了“以劳动为中心”、追求阶级平等的理念,并重新定义“劳动”概念,使之从侧重与工人阶级相关的“谋生手段”扩展为“对社会有意义的活动”,把管理和自由职业等涉及新社会运动背后的中间阶层的工作都囊括进来。以1989年12月通过的《柏林纲领》为标志,德国社会民主党实现了新的性质转变,即在追求“公正”等基本价值观中补充了生态保护内容。这一转变不仅为后来的“红绿联盟”打下了基础,而且从绿党那里学到了风险意识、全球意识、合作意识、责任意识和公民社会意识等等,成为其后进一步转型的助推器。

《柏林纲领》虽然使社民党度过了苏东剧变带来的危机,也表现出其积极争取崇尚“新社会运动”的社会成员的意向,但“未能在公众面前表现为一个经过革新的、遵循可以相信的新纲领的党,这个纲领以令人信服和指导行动的方式把今后几年必须贯彻的经济、生态和社会方案结合在一起。”正因为如此,社民党在1994年大选中仍败于联盟党,这也是社民党在柏林纲领后继续推进政党转型的主要原因之一。

随后,该党领导人沙尔平呼吁要对党的方针路线做重要的修改,“社民党必须从根本上改革纲领,通过更加团结来改善对外形象,而且首先必须对中产阶级具有吸引力”。随后以施罗德为代表的党内改革派更是“毫不隐讳要使社会民主党成为 (新)中间阶级的政治议程代表的意图”。于是,在1998年的竞选纲领中,德国社会民主党提出了“工作创造与中间阶级”的“新中派政策”。此后,施罗德又明确提出了超越左右 (即超越传统社会民主主义和新自由主义)的“新中间政策”,被认为是“第三条道路”在德国的翻版,其最大特点就是务实性,即以实用主义为圭臬,力图摆脱意识形态的束缚,淡化左右之争。施罗德宣称,“旧的意识已被历史的力量所压倒,我只对当前起作用的东西感兴趣”。

2003年初,德国社民党主席团在威斯巴登举行的非公开会议通过了2003年度的具体纲领和《威斯巴登声明》,“宣布了一个全面的中产阶级纲领”,它认为“中产阶级是德国经济的发动机”,德国“经济成果大约有一半是由中产阶级带来的”。因此,社民党认为“支持中产阶级仍然是我们经济政策的重点”,通过“提升中产阶级的巨大就业潜力,并为一个明确的、尽可能不用官僚主义方式操作的框架条件而努力”。这表明,德国社民党的主要依靠力量已由产业工人阶级转向中产阶级。

同年,施罗德出台了以消减社会福利开支和提高工作效率为中心内容的改革规划——“2010规划”,并在通过该规划的特别党代会上警告党内左派人士不要引入财产税。施罗德认定这样才能使德国走出萎靡不振的困境,并期盼它的成功能使自己留下“德国伟大的改革总理”之名。但此举让施罗德在政治上付出了巨大代价,他领导的社民党接连经历了大规模的民众反对、党内左翼人士的分裂、地方选举和大选失败等一系列后果。但“2010议程”得以幸存,成功地改革了德国的福利国家制度。

2007年10月,德国社民党在《柏林纲领》制定18年后通过了战后第3个基本纲领——《汉堡纲领》,为应对当前政治形势作出了策略性左转。如更突出社民党的“社会”特点,把施罗德政府关于所有55岁以下的失业者只能领取12个月失业金的决定更改为24个月,试图以这项抓人眼球的政策上的突破树立社民党依然关照弱势人群的形象,强化社民党左翼人民党的特征。

德国社民党的转型反映了社民党根据社会经济以及国际环境的变化,以务实主义来体现社会民主主义的做法。这种实用主义不仅影响了社民党自身的调整与未来发展态势,也影响了与传统盟友——工会的关系。

三、战后德国社民党与工会关系

德国社民党和工会在战后几十年既有并肩作战的亲密合作,也爆发过激烈的冲突与摩擦。但总的说来,二者之间的互助合作是战后德国工人运动发展的一个重要特点,也是社民党能够长期在德国政治生活中发挥重要作用的一个关键性因素。

德国工会联合会 (Deutscher Gewerkschaftbund,DGB)于1949年10月在慕尼黑成立,拥有16个产业工会,80%以上的工会会员,社民党始终重视这支重要的社会政治力量,积极开展工会工作。社民党1968年纽伦堡代表大会决定,党的主席在每次党代会后都要任命一个工会委员会,其成员包括由社民党人担任的各产业工会主席、DGB主席和德国职员工会主席,其任务是在重要的社会政治问题上向党提出建议。1973年10月,社民党雇员问题工作委员会在杜伊斯堡成立。到80年代,社民党工会工作组织网络已基本形成。社民党还通过法律,确定工会的要求和国家振兴经济的措施,给工会以支持。在就业政策方面,社民党自1969年以来采取了促进就业法、对长期失业者的就业援助、为严重病残者提供工作和岗位培训等措施;在疾病保险、退休金保险、家庭政策、妇女政策等方面也都采取了许多社会政治措施。工会单靠自己的力量难以促成这些改革,对工会及其工作的成就来说,社民党是否执政具有实质性的意义。

社民党开展工会工作的目的在于争取工会的支持,并对工会施加影响。作为回报,工会一直都是社民党重要的社会基础和选举支持力量。奉行工会独立的DGB能够在社民党影响范围之外动员公开的抗衡力量,在给联盟党施压的同时,支持社民党。在大选时期,工会一直是社民党真诚可靠和传统的伙伴。1972年大选,社民党获得了战后最好的业绩,其中工人选票占70%,勃兰特因而被称作是“工人的总理”。1998年大选,在社民党施罗德与老牌政治家科尔 (连续16年任总理一职)的竞选中,DGB对社民党的支持不仅停留在口头上,更是真金实银,拿出800万马克选举经费支持社民党和施罗德。在2002年联邦竞选中,社民党主席施罗德强调“德国之路”和“社会公正”,以争取工会等社民党基干选民的支持。选举前4个月,施罗德在DGB的全国代表大会上呼吁:“我寻求你们的支持”,直截了当地号召工会会员再次投票帮助红绿联盟继续执政。社民党取得竞选连任胜利之后,《明镜》周刊上还曾有“施罗德同志——从新中间到工会的总理”这样的标题。

社民党与工会在人事方面密切合作。DGB领导人的政治出身大都是社民党党员,如DGB前主席伯克勒尔、佛莱塔格、里希特和布莱特等人均系社民党党党员。反之,社民党历届领导人也有不少来自工会。双方的人事结合还表现在社民党执政时期的联邦政府和社民党议会党团里。

信任与合作是双方关系的主流,不过,二者在战后也经历了矛盾与冲突,特别是当今德国经济、政治和社会的结构性变化,使这种关系面临新的挑战。

双方的冲突始于社民党进入政府,成为参政党或执政党,承担了政府责任之时。1970年代初,勃兰特政府在十分困难的经济状况下,仍公开确定了一位数增长的限度。但工会提出了增加两位数工资的要求,并举行了一场公共服务业罢工,这些因素加上东德间谍案,使得社民党的第一位总理勃兰特在1974年7月提前下台。1981年,在施密特与自由民主党联合执政后期,工会与政府在财政、税收、社会福利和就业政策上又一次发生了冲突。1982年,政府更迭,德国进入“科尔时代”,联盟党连续执政16年。在此期间,工会和当时的反对党社民党之间很少出现问题,双方在克服经济和就业危机等方面比较顺利地取得了一致的政治理念。只是在1988年,当时的社民党副主席拉封丹建议缩短劳动时间而不给予工资差额补偿,工会对此表示了强烈不满。

施罗德当选总理不久后的1999年,双方再度产生分歧。原因是施罗德和英国首相布莱尔共同签署的基本文件中提出经济上减税、劳动力市场的灵活性和削减社会福利的要求。2003年初,施罗德决定结束始于1996年的劳动联盟,双方于是爆发新的冲突。施罗德称,他将在不与其他团体协商的情况下实施必要的改革,“2010议程”改革纲领于是应运而生,其主旨是使德国摆脱目前的经济困境,在2010年以前大幅度削减社会福利。它主要包括5个方面的改革措施:

·改革劳动和就业的市场规制:以“去规制化”为主导,降低雇主解雇员工的难度、减少失业救济金额度和时限、合并失业救济和社会救济,即将失业救济标准降低到社会救济的水平、改组联邦劳动局,强化其就业服务功能;

·改革社会安全体制:改革医疗体制,包括加强身体的预防性检查,降低退休金水平的改革;

·鼓励手工业和改善小型制造业的工作条件;

·继续改革税法,削减公共支出;鼓励投资改善居住和社区基础设施;修改法律,促进合作社金融;

·鼓励企业进行雇员的假期培训;增加对中小学教育的投资;增加公共部门对研究和开发(R&D)的投入;增加更多针对年轻人的鼓励和培训计划。

“2010议程”改革方案遭到的最强烈反抗来自工会。以工会为代表的中下层自2003年春以来发动了一系列抗议、游行、示威活动。工会指责他们的社民党总理是背叛了社会民主主义理想的新自由主义者,工会与社民党的关系由此开始恶化,社会福利团体和工会决定拒绝2010规划中关于削减社会福利的大多数内容。DGB主席米佐默尔批评“2010议程”无法增加工作岗位,“没有称出社会福利的重量”。5月24日,DGB举行抗议“2010议程”活动日,在德国14个城市组织了约有9万人参加的示威游行。11月8日,10万人在柏林再次举行了由民社党、服务业工会和反全球化激进团体等共同组织的大规模抗议游行。10月25日,佐默尔在一次与联盟党雇员组织进行的内部讨论中说,DGB在此次大选中将不再支持社民党。

2004年8月,德国联邦议会通过了关于劳动力市场改革第四阶段方案“哈茨IV”的内容。这项改革触动了普通民众的切身利益,引发不满和抗议。尤其是在德国东部地区,人们沿用前东德时期著名的“星期一示威游行”的传统,连续举行了数次以抗议劳动力市场改革为内容的游行,令社民党倍感不安。在“星期一示威游行”举行两次之后的2004年8月11日,德国政府决定修改“哈茨IV”,包括“失业金II”的发放时间由月底改为月初,适当放宽“失业金II”的领取条件。施罗德于当天对人民上街游行表示理解,但也强调,这场改革不只是一个例行的程序,而是将成为活生生的社会现实,每个人都必须对此负责。

德国公民尤其是以工会为代表的中下层民众,对社民党执政的信赖程度一降再降,以致到了历史最低,加之地方大选的接连失利,社民党继续执政的政治基础成为问题,令其不得不重新思考它的改革路线和党的思想纲领。2005年4月13日,社民党主席明特费林在社民党党纲的第三届论坛上发表演说,重提批判资本主义的问题,释放出“左转”的信号。

2005年7月4日,社民党通过了题为《信任德国》的竞选纲领。纲领提出将目前遭遇重重阻力的“2010规划”进行到底的同时,实施富人多交税,不动增值税,穷人加班继续免税,生孩子奖励父母费等措施。竞选纲领主张给家庭以更多的国家支持,计划实行全民保险制度,对高收入者征收额外所得税,着重强调了社民党重视社会公正、重视家庭的一面。施罗德对此表示完全拥护,称之为凝聚全社会的执政纲领。同时也得到了社民党左翼和工会的支持,称赞社民党又团结在施罗德周围了。另外,社民党在涉及到工人权益的重要问题上不退让,比如不放松解雇保护。解雇保护是工人最重要的权益,社民党因坚持解雇保护留住了工会,所有工会都没有支持新的左翼政党“选举替代”。工会很看重社民党在维护解雇保护方面的作用。这也就是为什么工会虽然发动了上述大规模示威游行,但最终又同社民党重新站到一起的原因,社民党也因此在2005年的联邦选举中取得了出人意料的成绩。

2006年4月,贝克接替社民党主席一职。贝克上任后,重新强调公正问题,以及社民党与联盟党的不同,用以突出社民党的价值取向和身份特征。同时,还强调和工会的合作。在2006年“五一”劳动节,DGB提出“你的尊严是我们行动的尺度”的主题口号。对此,贝克以迎合工会的口吻指出:这个主题与我们大家相关。我们的中心目标是同大规模失业作斗争……社民党理事会呼吁社民党所有党员,参加工会发起组织的“五一”游行示威。当DGB召开18大时,贝克不仅立刻对索马再次当选为主席表示祝贺,而且明确支持工会提出的最低工资要求,并一再表示希望社民党与工会进行卓有成效的合作。社民党总书记海尔也指出,要与工会进行一场新的对话,关键问题是“在变化了的条件下,如何实现21世纪的社会公正”。

2007制定的《汉堡纲领》进一步肯定和强化了这种左转倾向,德国的工会也因《汉堡纲领》重燃对社民党的希望。德国总工会主席索马就表示,尽管工会和社民党的关系过去时紧时松,信任时有时无,但本次大会必将影响深远。因为大会赞成自由、公正和团结,赞成工资自治、罢工、参与决定、雇员保护法、良好的社会保障体系,赞成提供保护、开启机会和预先防范的福利国家,赞成强大和独立的工会,这一切都是真正面向未来的。

四、结束语

20世纪70年代以来,德国工会的地位发生了根本性改变。全球化削弱了工会的潜能,并加剧了工会内部的利益分化,组织结构和程度的变化也降低了其集体行动的能力。此外,由于社会结构和社会文化的变迁,工会的阶级基础也在萎缩。因此,社民党必须招徕选民市场中除传统工人和从业者阶层以外的形形色色的团体,须越来越能代表有别于工会的其他方面的利益。正是由于这些发展,我们不难观察到德国社民党与工会之间日益疏离与不断降低的利益一致性。

在选民层次上,一个众所周知的事实是,社民党的选票群体越来越多元。但是,工会及其动员起来的会员仍是社民党选举获胜不可或缺的条件,他们是社民党必须动员起来的核心选民。否则,社民党不仅会失去工会会员的选票,工会还有可能鼓动和引来工会以外具有相似利益处境的选民对社民党进行共同抵制。因此,目前社民党的选举两难困境已不在于,必须在工人和职员的经济利益之间进行调解,而是不得不在“国家救济”和“个人责任”的紧张关系中寻求新的解决方案,以应对人口、就业政策和文化的挑战。在社会公正和经济效率的双重规制下,改造福利国家的能力将决定性地左右社民党的进一步发展。

[1] 转引自 Chris Howell,“The End of the Relationship Between Social Democratic Parties and Trade Unions?”in Studies in Political E-conomy 65,Summer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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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15]罗云力.策略性左转:贝克出任主席后德国社民党发展动向评析[J].国外理论动态,2006,(8).

[16] http://parteitag.spd.de/servlet/PB/menu/1731275/index.html.

On the Transition of the SPD and Its Relationship with Trade Unions

Zhou Zhongli
(Jiangsu Party School of Provincial Party Committee,Nanjing 210000,Jiangsu Province,China)

During the late 1970s,along with the development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revolution,the social democratic parties in western Europe have been faced with the transition from traditional politics to new politics.The SPD has to represent the interests of other groups besides trade unions.It causes the distant between the SPD and trade unions.

SPD(social democratic party of Germany);trade union;transition

D412.6

A

1673-2375(2011)06-0081-07

2011-09-20

周忠丽 (1981—),女,湖南岳阳人,博士,江苏省委党校党史党建教研部讲师。

[责任编辑:刘 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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