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汝炯 沈惠风
1.上海中西医结合医院,上海 200082;2.上海交通大学医学院附属仁济医院,上海 200127
沈惠风教授是上海交通大学附属仁济医院中医内科主任、仁济临床医学院中医教研室主任、主任医师、硕士生导师;并为上海中医药大学兼职教授;上海中医药学会理事、上海中医药学会内科分会常委。他在中医临床实践中积累了丰富的临证经验,尤其在补阳还五汤运用中有独到之处。
补阳还五汤为晚清·王清任的名方,《医林改错·卷下·瘫痿论》谓“此方治半身不遂,口眼歪斜,语言謇涩,口角流涎,大便干燥,小便频数,遗尿不禁”。王氏注重气血,气血之中尤其重气,气为人体生命之源,凡目视、耳听、头转、身摇、掌握、足步均受其支配。方中重用生黄芪为君药以补元气,气为血帅,气行则血行;当归为臣药,长于养血,兼能活血;再配以赤芍、川芎、桃仁、红花等活血祛瘀之品,并加入长于通行经络的地龙,诸药合用,气旺而血行,祛瘀而不伤正,共奏补气活血通络之功,为治疗半身不遂之要方[1]。近代医家应用此方治疗气虚血瘀诸证,屡屡收到奇效[2-3]。笔者有幸跟随沈教授临证,现将沈教授运用补阳还五汤的经验举要于下。
例:陈某,女性,63岁。2009年2月27日初诊。2008年12月曾因脑梗塞住院治疗,现遗留右侧肢体麻木、浮肿、活动不利,行走困难,腰酸乏力,懒言健忘,舌质偏红,舌下络脉瘀滞,苔薄白腻而微干,脉小弦滑,辨属元气亏虚,风痰阻络,血脉痹阻;当治以益气活血、祛痰通络;佐以补肾滋阴清热。取补阳还五汤加味:生黄芪30g,当归10g,桃仁15g,红花6g,川芎10g,广地龙10g,制僵蚕10g,赤白芍各15g,茯苓10g,防己10g,杜仲15g,桑寄生20g,怀牛膝15g,玄参15g,予七剂,每日一剂,结合针灸等康复治疗。2009年3月6日二诊:诉右侧肢体麻木、浮肿好转,观其舌质淡红,舌下络脉瘀滞,苔薄白腻,脉细弦,原方去防己,改生炙黄芪各20g,加丹参15g,再投十四剂。3月20日三诊:右手可活动,可在搀扶下缓慢行走,腰酸乏力,懒言健忘诸症有所减轻,观其舌质淡红,苔薄白,脉细弦,原方去制僵蚕、玄参,改生炙黄芪各30g,再予二十剂。服药三月后,右手可持物,可拄拐行走,之后断续服药,随访一年半诸证未再出现。
按:头为诸阳之会,五脏六腑之精气,皆上注于脑,年老内伤积损颓败,阴阳失调,气血逆乱,上犯于脑,发为中风。中风患者经积极抢救治疗,多数留有半身不遂的后遗症。《医林改错·半身不遂论》谓“人行坐动转,全仗元气。若元气足,则有力,元气衰,则无力……若元气一亏,经络自然空虚,有空虚之隙,难免其气向一边归并……无气则不能动,不能动名曰半身不遂”。元气衰败,鼓动无力,经络空虚,血脉痹阻,气不能行,血不能濡,是有半身痿废不用、神疲懒言、腰酸麻木、肢体浮肿诸症,正如《素问·调经论》所谓“气血不和,百病乃变化而生”,故投以补阳还五汤,益气活血通络,扶正祛邪。补阳还五汤原方中生黄芪四两,取其补元气生血,鼓舞血行之意,古法虽有黄芪当十倍于其他药物之说,但沈教授认为临证时不必拘泥,当四诊合参,明辨气虚、血虚、血瘀程度轻重而定;特别是中风后遗症患者,黄芪可从小剂量开始,根据症状及舌脉变化逐渐增加,意在防止虚不受补,也能避免峻补之下,中焦运化不及,气有余化热生火;治疗起效之后当遵循王氏“服本方愈后,药不可断”之意,延续服用,以巩固疗效。本例患者初诊舌质红,故生黄芪用量不多,并配伍凉润之品,以免助热生火,复诊时热象不显,黄芪剂量逐渐增加,取得满意疗效。
例:张某,男性,64岁。2010年11月6日初诊。诉夜寐汗出半年余,右侧肢体为主,天亮时尤为明显,伴心悸不适,劳累后盗汗甚多;自述曾服当归六黄汤,夜寐盗汗不减,反见汗出曾多;观其舌淡紫,边可见瘀斑,苔薄白,脉细。辨属气虚血行不畅,腠理调节失养,治以益气活血,兼宁心安神,方取补阳还五汤加味:生黄芪30g,桃仁10g,红花6g,川芎10g,当归10g,广地龙10g,赤白芍各12g,茯神10g,远志6g,糯稻根30g,碧桃干30g,煅牡蛎30g。予七剂,每日一剂。2010年11月13日二诊:夜寐汗出减少,但活动后仍时觉心悸不适,观其舌尖淡紫,边见瘀斑,苔薄白腻,脉细;拟原方加党参15g,丹参15g,檀香6g,砂仁 (后下)3g,加强益气活血之功效,再投七剂。11月20日三诊:夜寐基本无汗,但易醒多梦,观其舌淡红,苔薄白,脉细,原方加黄连3g,五味子10g,再予十剂,以资巩固。
按:《脉因证治·自汗头汗》有云“湿能自汗,热能自汗,虚则盗汗,痰亦自汗头汗”,朱丹溪等诸多医家认为自汗属气虚、血虚、阳虚、痰湿,盗汗属阴虚火旺或心血不足,故盗汗常以当归六黄汤为首选,但临证并不拘泥于此。《景岳全书》谓“自汗盗汗亦各有阴阳之证,不得谓自汗必属阳虚,盗汗必属阴虚也”;《医林改错·血府逐瘀汤所治之症目》提及“有补气、固表、滋阴、降火服之不效,而反加重者,不知血瘀也令人自汗、盗汗”。本例患者舌紫边有瘀斑,属血瘀之象,且夜寐偏身汗出伴心悸,均为心气不足,气血运行不畅之征,故投予补阳还五汤为主,佐以生脉散和丹参饮,益气活血化瘀,宁心安神止汗,三方合用收效颇佳。
例:何某,男性,48岁。2010年4月16日初诊。诉有高脂血症、脂肪肝病史十余年,近期发现肝功能轻度异常,各项肝炎免疫检测均为阴性,B超提示:重度脂肪肝,消化科诊断为脂肪性肝炎,平素自觉疲劳,活动后尤甚,胃纳不加,右胁胀满,观其舌淡胖见瘀斑,舌边可见明显齿痕,苔薄白,脉濡细,辨属气血亏虚,痰瘀交阻,治以补气活血,化瘀散结,方取补阳还五汤加味:生黄芪30g,桃仁10g,红花10g,川芎10g,当归10g,广地龙10g,白芍10g,生山楂15g,泽泻10g,炮甲片5g,夏枯草30g,石打穿20g,川楝子10g,延胡索10g,垂盆草15g,虎杖15g,予七剂,每日一剂,并嘱其戒酒,结合适当锻炼。2010年4月23日二诊:右胁部胀满不适感改善,但仍觉神疲乏力,观其舌边齿痕变浅,苔薄白,脉濡细,原方去虎杖,改生炙黄芪各20g,再投七剂。4月30日三诊:乏力不适改善,但自觉口淡无味,食入稍觉腹胀,观其舌淡红,苔薄白腻,脉濡,原方加砂仁 (后下)3g,茯苓10g,再予十四剂。坚持服药两月后临床诸症悉除,复查肝功能恢复正常。
按:生活方式的改变导致脂肪肝的发病率逐年升高,脂肪肝按其临床表现可归属为中医的“痰浊、胁痛、肝着”等范畴。《难经》云“肝之积,名曰肥气”;《金匮要略·五脏风寒积聚病脉证并治》提及“肝着,其人常欲蹈其胸上,先未苦时,但欲饮热”; 《古今医鉴》中有“胁痛者……若因暴怒伤触,悲哀气结,饮食过度,冷热失调……或痰积流注于血,与血相搏,皆能为痛”的论述,均表明本病与痰血瘀结留滞不去有关。沈教授认为饮酒过度,摄食肥甘,饮食失节,冷热失调,久坐少动等现代生活方式最易导致湿浊内停,痰浊阻滞,气机郁滞,血脉瘀阻,气、血、痰、浊互相搏结而致病,而痰瘀血结等病理产物留滞不去,影响中焦脾胃运化,中气化生无源,由瘀致虚,其病位在肝,与脾、胃、胆、肾相关,其病机为本虚标实。当治以益气化瘀通络,调气化痰散结,选用补阳还五汤益气活血祛瘀,合泽泻、石打穿利湿散结,炮甲片、夏枯草软坚散结,川楝子,延胡索,生山楂行气散瘀,垂盆草,虎杖清热解毒,共奏标本兼固,疏通气机,补而不粘滞,驱邪不伤正之功效,临床疗效确切。
辨证论治是中医学理论的核心,辨“证”是决定治疗的关键,观以上所列病症,虽临床表现各有不同,但仔细审析病机,均为不同原因所产生的气血不足,血行无力,以致出现血脉痹阻不通,故投以益气活血通络之补阳还五汤,药中病机,收效明显,这是“异病同治”的最好体现。临床上“异病”虽可以“同治”,但既然为“异病”,就必然会有疾病本身的特点和各不相同临床表现,应在“同治”的基础上,四诊合参,根据疾病本身的特点有针对性的潜方选药,斟酌剂量,调和阴阳,而达到药到病除的目的。
[1]曹占贤,刘天华.浅析补气活血法的立法方药及运用[J].内蒙古中医药,2008,(3):41-42.
[2]洪丽芬,郭宏敏.补阳还五汤在心脑血管疾病中应用研究[J].辽宁中医药大学学报,2010,12(5):262-264.
[3]竺星.补阳还五汤治疗气虚血瘀型偏头痛临床观察[J].湖北中医,2009,31(4):44-4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