谌世龙
(桂林旅游高等专科学校,广西 桂林541006)
当今,随着旅游的快速发展,尤其是新农村建设、和谐社会构建等国家发展战略的相继实施,乡民的旅游观念和意识也在不断增强,乡土社区旅游的发展日益成为中国广大乡土社区经济和社会发展的重要途径。在政府的大力促进和扶持下,旅游开发快速推进,促进了乡土社区经济日益发展壮大;随着乡土社区旅游开发辐射范围的不断扩大,乡土社区人口结构显著变化,越来越多的乡民洗脚上田,成为旅游从业人员,从而拥有脱贫致富的机会。但是,与城市社区相比,经济相对滞后、观念相对落后、文化更为传统的乡土社区往往会面临相对复杂甚至更艰难的适应问题。一方面,他们要经历社会大环境的急剧变化;另一方面,具有各自文化背景的旅游者,进入文化和环境相对原生态和较为新异复杂、文化多样的乡土社区,淳朴的乡民要应对这种重构的文化场境带来的极大适应压力。旅游开发后,大批外来旅游者蜂拥而入,乡土社区面临的一个重要问题是,如何使乡民成功转型,在重构的“新场境”里与来自不同文化层面的旅游者互动中,做到良好的文化适应,从而得以良性地发展和提升,使文化的震荡和负效应控制在最低程度上。
本文所指“乡土社区”,既包括汉族地区的乡村,也包括少数民族地区的乡村,本质上是中国自然生态和传统文化原生态的典型标本,也是中国经济发展相对滞后的地方。当然,乡土并不一定就是沉重和落后的代名词,更多的是一种原始的厚重和朴素,有着原始底色和传统思维。对异质文化的猎奇或欣赏是旅游的重要动机,乡土社区所具有的质朴性、本真性,自然成为旅游者的追慕之地。通过各种形式的旅游开发,从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乡土社区的社会面貌,必然会引起经济、环境、文化上的区域性变化。对乡土社区的研究是人类学研究一直关注的问题。随着旅游业的不断发展,人类学开始关注在旅游开发背景下乡土社区的区域效应问题,从而形成了一门边缘学科——旅游人类学。
20世纪60年代人类学家努尼斯(Nunez)发表的一篇有关墨西哥乡村周末旅游的论文被认为是这方面研究的开端[1]。早期人类学家往往只是关注旅游发展给那些乡土社区——不发达地区带来的影响中的某些方面,比如论证“发掘一个地区的旅游潜能虽然能增加社会福利,却并不能给当地的民众带来真正的福音”[2]等等。西方人类学家在研究中普遍怀疑旅游可以给落后的乡土社区的民众带来巨大的经济效益的观点,旅游的最大得益者是旅游开发公司,当地人受益有限,而旅游的负面影响诸如环境污染、物价上涨等却由乡土社区普通民众默默而无奈地接受。事实上,国内学者的研究也表明,旅游开发对乡土社区的民族文化冲击是显而易见的,例如为了适应旅游的需要,满足游客的猎奇心理,不惜扭曲当地传统文化的原始形态。旅游开发对乡村社区发展的价值也是客观存在的。如韩国人类学者蒙(Moon)上世纪80年代末调查了一个日本乡土山村,调查前认为外来力量控制下的开发,如发展滑雪就有害于当地山村生活,但调查后,她的观点改变了,认为“害”与“益”同时存在[3]。更多的人类学家还认为,旅游开发是一种涵化和发展形式,它使乡土社区的社会文化发生变化。上世纪90年代后,可持续发展问题进入人类学家视野,最有代表性的是巴厘岛乡土社区的研究[4]。总之,国外人类学家对乡土社区旅游的研究在大量实地调查的案例基础上已经形成了基本的体系,若干研究结论已达成了共识,如乡土社区居民参与的重要性、乡土社区居民对旅游的态度、政府在乡土社区旅游发展中的角色等,另外他们所采用的理论和方法也有助于实证研究的更广泛开展。
国内对乡土社区旅游影响效应的研究已经逐步开展,如刘赵平等对河北涞水县野三坡的旅游影响研究[5]、李凡等对皖南古村落旅游影响的比较研究[6]、陈志钢等对山东日照王家皂村乡村旅游化效应及其意义的研究[7]等,但多停留在理论层次上,实证性研究少,而从人类学角度的研究相对就更少。笔者认为,人类学的涵化(acculturation)研究,探讨的正是不同文化群体或个体因持久相互集中的接触、相互适应和借用,而导致原有文化模式发生变迁和适应,值得我们探讨乡土社区旅游开发引起的文化效应问题时借鉴。在我国,基于涵化视角的旅游研究,尤其是有关涵化与旅游效应问题的研究还很薄弱。因此,本文试图从涵化视角切入,结合对乡土社区旅游效应的初步调查和研究,论述乡土社区涵化与文化效应研究的相关问题。
涵化是文化变迁的一个主要内容,是文化变迁理论中的概念,美国人类学家称之为“acculturation”①,英国及受其影响的亚、非、大洋洲的人类学家使用文化接触(culture contact)一词,与涵化概念相当。国内有人主张译为“文化移入”或“文化触动”。最初,涵化概念主要为人类学所用,主要用于对原始土著人的研究;而后来社会学则多用“同化”(assimilation)一词用于对移民适应的相关研究,但人类学家更倾向于使用“涵化”一词。
关于“涵化”这一学术用语,以3位美国人类学家的观点最具有代表性。早在1935年,美国著名人类学家M.J.赫斯科维茨就在他和R.雷德菲尔德、R.林顿合著的《涵化研究备忘录》中对“涵化”下了定义,认为:“涵化”指的是“由个体所组成的而具有不同文化的民族间发生持续的直接接触,从而导致一方或双方原有文化模式发生变迁的现象……涵化应有别于文化变迁和同化,涵化仅是文化变迁的一个方面,而同化有时是涵化的一个阶段”[6]。
著名学者贝里(John W.Berry)提出,涵化概念应包括两个层面:一是群体层面或文化层面上的涵化,即文化接触之群体在社会结构、经济基础和政治组织等方面出现的变迁;二是个体层面或心理层面上的涵化,即文化接触之个体在语言、服饰、饮食等行为、态度、价值观乃至认同等方面出现的变化[7]。贝里还进一步指出,涵化是文化接触而互动的结果,因此提出了4种不同的文化适应策略:整合、同化、分离和边缘化[8]。
实际上,融合、同化、传播、结合或整合、替代、隔离或孤立等都是涵化过程中的现象。文化的涵化有可能出现以下几种情况:一是接受,即通过接触、选择、采借,接受了某些文化成分。其中被迫接受的叫做“逆涵化”,主动自愿接受的叫做“顺涵化”。二是适应,即把接受过来的各种文化成分同自己传统文化体系的部分或全部协调起来的过程。由于协调的方向不同,其结果或是接受他文化的影响,逐渐失去本文化的特点而成为他文化的一部分;或是在两种文化的接触交往中,发生双向的调适,产生与各自原有文化特征均不相同的新特征,从而形成一个新的单一文化。三是抗拒,即在涵化过程中,由于政治上处于支配地位的文化压力太大,变迁发生过猛,致使许多人不易接受,从而导致排斥、拒绝、抵制或反抗现象。简单地说,文化涵化是发生在异文化之间横向的传播过程。
总之,人类学的涵化概念更关注文化的互动,这与涵化现象本身特点是基本一致的,其研究取向是涵化对文化模式变迁的影响,研究视角侧重的是文化层面或群体层面的涵化分析[9],但也不可忽略涵化中心理层面或个体层面的文化适应问题,从而客观上更能为旅游学研究所运用。
作为学术概念,“涵化”理论来自于西方人类学,但有关涵化方面的成果甚少以旅游为研究场境。引入涵化概念,开展我国乡土社区旅游开发的文化效应研究,其意义何在?下面从以下几个方面加以说明。
1.涵化文化场境有助于揭示问题的真实性
由于旅游活动是旅游者在空间和时间上的移动,旅游者来自于不同地方或不同国度,属于不同文化背景的族群或民族、种族,当他(她)们汇聚于同一旅游目的地,形成了一个新场境,我们不妨称为“涵化文化场境”。例如著名的“洋人街”——桂林阳朔西街。如此多样性、多元化的文化交汇在一起,便带来了文化的接触和碰撞、交流,主客体在此场境里交往和共处尽管时间短暂,仅是暂时性,仍需要摒弃偏见、歧视,相互尊重、相互理解、彼此适应和借取,如此涵化现象发生不可避免。因此,研究旅游涵化问题客观上有助于具有跨文化性的国内外多元族群的良性互动。
乡土社区大多较为传统、封闭,小聚居体现得较为充分,乡民大多在属于自己文化社区的环境劳作和生活,与外界异文化的交流罕有。一旦旅游开发后,处于单一文化场境的乡土社区马上面临各类异文化的“侵入”,必然会带来困惑和迷茫,引起心理和行为的双重适应和调适。更由于旅游发展的趋势,日益增多的国内外旅游者流连于乡土社区,因此乡土社区的文化呈现出多样性。因此,研究乡土社区自身涵化适应问题有助于建立更好的调适机制。
2.涵化视角可以深化我国乡土社区旅游开发的文化效应问题研究
旅游开发的区域效应研究近年颇受关注,但是在研究方法,尤其是对文化维度的分析上要予以重视。首先,要对乡土社区从前旅游阶段到旅游初期、成长期乃至成熟期这一适应过程进行动态分析;其次,要关注乡民文化选择和习得的能动性;第三,要注意当下多元、变迁的文化现实中乡土社区更趋复杂的文化多样性;第四,要重视对具体场境中文化互动与乡民心理适应关系的深入分析;第五,要关注文化因素对乡民心理适应的影响。
涵化概念显示了文化接触中的不同群体双向互动及其对个体的影响,较为完整地说明两个或两个以上的文化群体因接触而导致文化和心理变化的过程,还对文化适应的场景作了全面分析。因此,涵化视角可以完善和丰富旅游研究的概念框架,进一步深化乡土社区旅游开发的文化适应和文化效应问题的研究。
3.涵化研究对旅游学科发展具有重大学术价值
第一,促进旅游人类学的进一步发展。旅游人类学研究目前日益受到关注,但其学科合法性仍受质疑。就其原因,主要是还不能全面而充分地了解旅游人类学对象的特殊性。首先,旅游涵化研究应重视文化视角的分析。现在已有学者运用人类学理论和方法,关注旅游开发下的文化影响问题。但是这方面研究的成果表明,其研究更偏重于文化的描写,忽视了当今旅游大背景下乡土社区多元文化的互动以及乡民与游客之间、传统与现代之间的互动和调适。其次,旅游涵化研究是旅游人类学必不可少的基石,可以不断促进旅游的深入研究,尤其是可以阐释当下文化场境中乡土社区的文化适应和文化效应问题。
第二,促进我国旅游涵化问题的进一步研究。由于旅游业的蓬勃发展,游客蜂拥而入,跨文化交流与接触剧增,旅游涵化问题凸显,逐渐为旅游研究者所关注。然而这方面的调查和研究却相对不足。因此,加强这一领域研究不仅具有重要的学术价值,而且也具有一定的现实意义。
由于旅游的开发,宁静的乡土社区逐渐融入了现代社会,文化的接触成为一种常态,由此而带来的各种变化,无论是意识观念、心理状态,还是生活方式、文化模式,都在不知不觉中、有意无意间、主动被动下发生了改变,这种文化的变迁更多地表现为一种“涵化”的过程。为了获得对旅游开发下的乡土社区区域效应新的诠释和认识,并建立合理有效的调适机制和发展模式,促进两者之间的良性互动,为乡土社区的发展提供引导规划、适应策略,笔者曾选取广西阳朔县高田镇历村、白沙镇笔架山村(含燕子岩村)和资源县资源镇浪田村3个乡土社区进行人类学田野调查,从人类学视角重新观察、审视、探寻乡土社区发展与旅游开发的区域效应和互动关系,有助于最大限度地降低开发所带来的负面效应,保障乡土社区社会经济、文化的可持续发展,为地方宏观决策提供理论和实践的依据和平台。据调查,乡土社区在旅游开发后,涵化的现象是比较明显的。旅游促使他们的文化发生变迁,文化的效应和社会的影响可能更多的还是正面的,负面的效应也是客观存在、不容忽视的。从涵化视角观之,乡土社区文化效应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通过发展乡土社区旅游,城里人大量涌入乡村,进入乡民家庭,带来了人流、信息流,促进了城乡居民的社会文化交流,转变了乡民思想观念,解放了思想,带来了“旅游资源”观念的革命,增强了对价值规律的认识,市场观念、旅游致富观念逐步形成,农业资源得到了二次利用;也同时促进了乡土社区“观念城市化”的进程,带动了乡土社区社会文明的进步。
促使乡民转变观念主要有两个因素:一是乡民通过学习农业科技知识,或自费出县、出市甚至出省学习考察旅游,扩大了眼界,增长了见识,提高了自身科技种植意识、市场意识、旅游致富意识;二是旅游的交流与示范效应,旅游者带来了一些文化科技信息、市场信息、拓展了乡民的视野。旅游者还以其自身的意识形态、先进理念、进步生活方式,影响当地乡民。乡民办旅游,直接参与服务,学会与各种各样陌生的游客接触、打交道,逐步受到城市文化、现代文明的熏陶,他们的生活习惯、言行举止都逐步发生变化,对树立市场意识、品牌意识、竞争意识有极大帮助。例如:历村为发展民居旅游,大力进行“乡村旅游服务、礼节礼仪、英语口语及餐饮卫生常识”等相关旅游知识的教育培训,培养了很多的旅游一线从业人员,特别是我们在历村调查中发现导游员大多是当地乡民。为了不破坏旅游景区形象,吸引顾客,必然要提高当地居民素质。世外桃源景区在多个重要岗位聘用了当地村民,并对其进行各项岗位职责教育训练,通过严格的岗前考核合格后录用为公司正式员工。同时景区还号召笔架山村和燕子岩村村民大力种植果树,并派专人定期对其进行技术培训及指导,从而改变了他们传统单一的生产模式,如今两村不再以“种稻”作为唯一的农业生产,种植果树也成为村里的主要产业,享有水果之村的美誉。知识水平及素质的提高,使得乡民的经营观念不断的改变,他们除大量种植各种绿苗向外销售外,还想方设法将自产的产品加以包装,加工成有特色的旅游产品,向游客推销、出售;自产绣球、绣包等工艺品也成为农村生产的组成部分,大部分家庭利用空闲时间制作手工艺品,自产自销,还投资建有小卖铺,形成了一个围绕景区周边发展的经济带。因此,发展乡土社区旅游确实能够有利于乡村人口素质的提高。
加快乡土社区剩余劳动力转移,尽快降低农业就业的比重,是建设乡土社区全面小康社会最为重要的举措。旅游是劳动密集型产业,旅游发展带动其他产业发展,创造了很多就业机会,从而改变了社会的就业结构。发展乡土社区旅游,使乡村剩余劳动力得以就地消化转移,切实增加了农民收入。乡土社区旅游以农业为基础,农业生产改种粮为种菜、种花、种果,要求精耕细作,须耗用大量劳动力,加上发展乡土社区旅游所带动的相关产业的发展,如作坊加工、商品销售、旅游接待、餐饮娱乐等服务项目的发展,比原来农用土地可以多安排8—10倍的劳动人口就业。大部分乡土社区旅游农户都请上了帮工帮厨,例如历村的旅游高峰期有的一家用工多达数十人,这些帮工有的是主人家亲戚朋友,或附近村民,有的则是具有餐饮娱乐服务经验的城里人,从而解决了城乡剩余劳动力的就业问题。从此次调查来看,世外桃源景区开发以来,为当地村民创造了很多就业机会,景区的从业人员主要来自于景区周边村镇。景区员工有396人,其中当地村民有246名,约占全体员工的62%,其余是外县、市人,在这246名职工中,有干部、保安、导游、船工、总务等;景区除长期聘用当地村民之外,还为当地村民提供大量临时用工机会,从景区筹建至今,共支付村民临时员工工资230 614元,受益人员达千余人。另外,景区大部分工程均由当地村民完成,据统计,至今在工程方面,景区为村民增收了162 072元,可见发展乡土社区旅游一方面可以吸纳乡土社区剩余劳动力,为乡民增加经济收入;另一方面,由于乡土社区旅游业就业岗位层多面广,所需技术相对难度不大,只需短期培训就可上岗工作,利于乡土社区劳动力的转化;再者,一旦乡土社区旅游形成一定的规模,成为当地的重要产业后,可以实行当地劳动力的长期甚至永久转化,进而加大城镇化建设的步伐。历村116户466人,80%-90%的村民参与旅游经营或服务,有近50%的人做导游,自家责任田请外地或外村的人来种,自己忙于从事旅游服务与接待,几乎没有外出打工的人员。外来的移民仅有2户,还是从阳朔县城来的,在村里租地建房。
由于旅游者的进入,乡土社区旅游地经济发展,改变了社区居民的生活质量,另一方面,由于外来旅游者的示范作用,乡土社区旅游地生活方式也发生了变化,过去那种“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传统农耕生活方式被完全改变了,农耕文化特色不突出,被忽略而退居“二线”,忽略了农耕文化中农村生活原生态方式的自然展示,从而使旅游地民俗文化在一定程度上受到同化,这使乡土社区旅游地社会得到发展,社区生活变得更为忙碌、浮躁,但也破坏了当地富有特色、有价值的民俗风情旅游资源,文化、艺术、民俗等商品化、庸俗化。甚至为吸引游客而设计了“舞台真实”,即设计了所谓的旅游文化产品。例如浪田村为了适应旅游者的需要而设计推出的瑶族风情歌舞表演、民俗活动等旅游产品项目,因过于简单而落俗套,文化形式经修饰后去为游客的消费服务,就失去了其传统的意义,使民族文化产生异化。由于在旅游开发建设上脱离朴素、自然、协调的基本原则,片面追求规模大和现代化,城市化倾向凸现,“土”味、“农”味流失,装饰上向城市看齐——外墙帖瓷砖、室内铺强化地板、挂落地窗帘、睡席梦思床,还有餐桌上用的是一次性杯筷,乡土饭菜换成精致、高档佳肴等等。没有了传统乡土格局的旅游,无疑就少了乡土情调和怀旧载体。另外,由于旅游的开发和快速成长,乡土社区现在的文化状态呈现出一种模糊性、不确定性,未来的文化本质实际上处于一种漂浮状态。
随着乡土社区旅游业的发展,乡民越来越多地开始从事与旅游业相关的各种谋生活动,比如开饭店、旅馆、旅游商店,而且很多都是夫妻俩共同经营,对亲属的依赖越来越小,亲属关系在个人的人际关系中的地位逐渐降低。很多与旅游业相关的职业工作时间都很长,自我经营的店铺更是如此。因此,人们没有过多时间与亲戚来往。随着交往时间的缩短,亲属关系的影响和控制能力也逐渐减小。由于妇女参与了旅游服务接待工作,家庭地位和作用得到改变,使得家庭内聚力产生变化,从而影响到家庭结构乃至社会结构的变化。从社会分工的角度看,乡土社区旅游改变了当地妇女对自我角色的原有认识。传统社会对妇女的角色期待是贤妻良母,长期形成的固有观念“男主外女主内”为其打上了“家庭妇女”的形象烙印。由于乡土社区旅游的开展,妇女们不再居家从事家务,而是抓住旅游开发带来的就业机会,积极进行“社会角色再造”,于是,在当地的旅游服务业中,妇女占据了大量岗位。这些变化直接改变了妇女在家庭中的“附庸”地位,使其成为具有独立经济能力的个体,同时也影响到家务分工和家庭权力的更替。例如在历村,旅游发展起来了,最热心学外语的要数妇女们。学外语、赚洋钱,成了历村女人发家致富的目标。她们有的自学,有的在村里学,有的干脆放下农活到阳朔西街学口语,有的则到国家正规的外语学校学习。历村女人靠自己的勤奋和毅力闯过了文化水平低学外语难的难关,姑娘、嫂子们几乎人人都会讲外语。历村女人因此被称为“世界女人”。现在,学会外语的历村女人有60多人当起了导游,被外村人称为“女子外语导游队”。年龄最大的是60多岁的徐秀珍,是阳朔县年龄最大的农民导游,只有小学三年级文化程度的她,不仅能用流利的英语与游客交谈,就是德、日、法、韩、丹麦、以色列等国游客来了,她也能跟游客们聊上几句,被尊称为“月亮妈妈”,成为高田镇、阳朔县,乃至中国农民参与旅游产业的一个代表、一个品牌,成为颇受中外游客欢迎的“金牌导游”!每天早晨,她们骑着自行车,“浩浩荡荡”地前往阳朔县城,然后陆续带着骑自行车的老外们前来村里游览田园风光。村里人自豪地称这帮女人“上班”去了。
随着旅游开发广度和深度的逐步加大,引起了乡土社区社会组织基础的动摇,乡民的经济观念日趋强烈,原来不受经济法则制约的生活领域逐渐变得商业化和商品化,人们处理人际关系也以经济上的计算为重要标尺。乡土社区原有社会组织基础的动摇,使得建基于其上的社会分层结构也相应地发生变化。旅游的发展无形中扩大了乡土社区的社会分层,乡土社区旅游的拓展使地方资源价值重估,进而使得大多乡民的社会地位发生变动,主要表现为传统地方精英的式微与新兴中产阶级——旅游企业家的崛起,这些企业家逐渐成为与传统地方精英相制衡的社会控制力量。我们在历村调查发现,村里自发组织成立的旅游协会主要由村里经营农家饭、民居旅馆的业主组成,主要职责是协调客源、参与价格的制定与控制,监督检查安全卫生,组织相关的技能培训等,基本上主导村里的经济命脉,而当地村委会却无所作为,权威性不够,在村里很多事务特别是旅游事务上要与村里“富豪”组成的旅游协会进行协商处理。在浪田村,通过村民会议民主协商和无记名投票的方式选举岀由9名成员组成的村民理事会,负责全村屯的各项日常事务,其“权势”凌驾于村委会之上。
综上可见,乡土社区在旅游开发之后,文化的涵化更多的是一种接受和适应的过程,主要是“顺涵化”和互动,出现抗拒排斥、拒绝抵制或反抗现象不多见,这可能与乡民参与的程度和经济收入提升有很大的关系,但调适的机制尚待完善,乡民参与的广度和深度也还有待加强。乡土社区涵化任务具有艰巨性和复杂性。涵化问题可能会影响乡民个体心理适应。当具有不同文化背景的旅游者进入乡土社区时,乡民的适应策略受到挑战。涵化过程中,当乡民经历文化冲突时,会感到涵化压力。研究发现,涵化策略中“整合”优于“分离”,而“分离”优于“同化”,而“同化”又比“边缘化”好。因此,有必要帮助乡民习得整合策略,即既保持自身文化,也注重与其他群体进行日常的交往。良好的涵化能够促进文化发展。文化多样性既可以导致适应压力,也可能给乡土社区带来活力,为乡民自我发展和提升提供更丰富的文化资源。关键在于如何在涵化过程中引导乡民掌握良好的涵化策略,建立良好的调适机制,最大限度地降低旅游开发所带来的负面效应,保障乡土社区社会经济、文化的可持续发展。
涵化视角为我们研究乡土社区旅游开发效应提供了一种新的路径。要对此问题进一步研究尚需把握两个方面问题:一是要关注涵化与乡民发展的关系。首先,要注意有些问题非涵化所致,而是社区乡民自然发展过程中出现的;其次,涵化通常会带给乡民或多或少的适应压力,若经良好引导和具有和谐文化场境,是可以培养其跨文化素养、习得多样文化资源、充分挖掘其潜力,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的。因此,涵化研究更应将研究指向为了探索如何培育多元文化良性互动的场境,为乡民实现更充分发展提供和谐舞台和创造条件、契机,构建良好的双向互动调适机制。二是要重视涵化的互动性,进一步开展对涵化涉及的游客的研究。不可否认,旅游活动过程中不同文化群体接触时,涵化对其中旅游目的地居民带来的影响更大,因此涵化研究更多的是侧重对这些居民的研究。但是,涵化毕竟是不同文化群体的双向互动。因此,我们研究乡土社区旅游涵化问题时,还应开展对共同场境中游客的研究。首先要将这些游客作为对比样本加以重视,其次要研究他们在此场境中是如何因涵化习得多样文化和知识并获得特别素养和实现自我提升。由此可见,多元、和谐的旅游活动对同一场境中主客体的发展都具有建设性意义。
注释:
①在我国,acculturation一词,首先由人类学和民族学引进,译为“涵化”,对此研究也较多。新近有少数学者运用之,译为“文化适应”。遵约定俗成原则,并为了避免与心理学中已有的adaptation(通常译为“适应”,其主要是指较稳定的适应结果)术语混淆,本文权且采用“涵化”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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