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颜色》中的“躯体写作”探究

2011-08-15 00:42吴桂辉信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河南信阳464000
名作欣赏 2011年12期
关键词:艾丽丝沃克黑人

⊙吴桂辉[信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 河南 信阳 464000]

《紫颜色》中的“躯体写作”探究

⊙吴桂辉[信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 河南 信阳 464000]

美国黑人女作家艾丽丝·沃克在其代表作《紫颜色》中采用“躯体写作”的文本书写策略,通过对一位名叫西丽的黑人女性从忍受、认同男权文化到建立主体意识过程的讲述,大胆地展现了黑人女性的身体隐私、身心体验及身体欲望。这种书写策略不仅冲击了白人男权文化中的女性禁忌,而且张扬了黑人女性主体意识。

《紫颜色》“躯体写作” 身体隐私 身心体验 身体欲望

由于特殊的历史文化原因,描写种族冲突、反映种族压迫的作品一直是美国黑人文学的主流,而黑人女性问题经常在种族宏大叙事的问题面前被搁置起来,黑人女性的主体意识也一直处于种族问题的遮蔽之下。自20世纪70年代以来,在美国女权主义运动的影响下,一些黑人女性作家开始转向女性的“躯体写作”,大胆地展现女性真实的身心体验,以促成黑人女性性别意识的觉醒。正是在这样的背景下,艾丽丝·沃克“从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的私房话开始”,创作了其代表作《紫颜色》,首次将长期被种族问题湮灭的黑人女性经验及情感世界公示于具有悠久载道传统的文坛之上,对西方父权文化发起了摧枯拉朽般的冲击。

一、女性身体隐私

在古今中外的传统文学中,人的灵魂一直被认为是高尚的、纯洁的,而肉体却是丑恶的、肮脏的。柏拉图在《斐多篇》中就曾提出:“尽量不和肉体交往,不沾染肉体的情欲,保持自己的纯洁。”①在这一传统思想的影响之下,人们对身体,特别是对女性身体设置了种种禁忌,从而在人类文化长河中出现了形形色色的女性禁忌。随着父权制在中西方的建立与巩固,女性禁忌也被空前扩大化。凡涉及到女性身体或与性相关联的,都被认为是不道德的,或是淫秽的。父权社会中的这些女性禁忌不仅使女性在生理、心理上受到严重的伤害,还让女性对自己的身体产生了一种羞耻感甚至是负疚感。

法国女性主义批评家埃莱娜·西苏认为,转向女性身体的躯体写作不仅能打破父权文化中的女性禁忌,更有益于解放女性被禁锢的身体。她号召女性作家以女性的身体作为写作的动力和源泉,“通过出自妇女并且面向妇女的写作,通过接受一直由男性崇拜统治的言论的挑战,妇女才能确立自己的地位”②。同时,她大声疾呼道:“通过写她自己,妇女将返回到自己的身体……这身体曾经被变成供陈列的神秘怪异的病态或死亡的陌生形象,这身体常常成了她的讨厌的同伴,成了她被压制的原因和场所。身体被压制的同时,呼吸和言论也就被压制了。”③

《紫颜色》中的西丽正是这样一位被压制的受害者。十四岁的她在遭到继父的奸污后被恫吓道:“你最好什么人都不告诉,只告诉上帝。”④(以下引文均来自于该译本)西丽羞愧难当,无处诉说,只得求助于上帝:“亲爱的上帝,我十四岁了。我向来是个好姑娘。也许你能显显灵,告诉我我究竟出了什么事。”接着西丽在给上帝的信中诉说道,她在屡遭继父奸污后生下的两个孩子被强行夺走,后来又被嫁给一个比她大二十余岁的男人某某先生。西丽不仅白天像头牲口辛勤劳动,操持家务,照顾某某先生的四个孩子,黑夜受到非人的床笫蹂躏,还经常遭到某某先生的毒打与责骂。在非人的肉体虐待中,西丽“拼命忍着不哭。我把自己变成木头。我对自己说:西丽,你是棵树。”

多年以来,作为男人强暴的牺牲品,铭刻在西丽身上的只有耻辱与羞愧。西丽不仅认为自己的身体是污秽的,而且对自己的身体深感厌恶或恐惧。莎格的到来让西丽逐渐从非人的生活中走出来。莎格不仅热情善良,而且敢爱敢恨,自我意识很强。她首先做的是唤醒西丽沉睡已久的性别意识,以帮助她建立起作为女人的自信。她鼓励西丽脱掉衣服,对着镜子欣赏自己的身子。“听着,她说,在你下身有个圆东西。你干那种事的时候,这个圆东西会发热。它越来越热,热得化掉了。这是最好的地方。”看着西丽犹豫不决并害臊的样子,莎格继续鼓励道:“怎么,看看自己都害臊吗?你看上去挺聪明的”,“来吧!拿这面镜子去照照下身。我敢打赌你从没有见过,对吗?”在莎格的启发与引导下,西丽对着镜子,卷起裙子,第一次发现自己的身体并不丑,要比想象的美多了。

这段对女性隐私处的大胆描写,犹如一阵飓风,把千年以来有关女性身体禁忌的清规戒律冲击得七零八落。尽管遭到了不少批评家的非议,而千年来怎样探索女性生命真相的面纱也从此被撩开:要使女性获得解放,必须唤醒女性对自身的认识与热爱。西丽首次在镜子之前正视并欣赏自己的身体,犹如拉康在“镜像理论”中提出的获得自我意识的婴儿,第一次意识到自我的独立性与完整性,从而由欲望的客体蜕变成为欲望的主体,并从此获得反抗父权统治的自尊与力量。

二、女性身心体验

埃莱娜·西苏认为,在父权社会中,由于长期处于受支配的地位,女性始终处于严重的文化“失语”状态。女性没有自己的语言,她们只有用自己的身体作为一种语言:“它的肉体在讲真话,她在表白自己的内心。事实上,她通过身体将自己的想法物质化了;她用自己的肉体表达自己的思想。”⑤为此,埃莱娜·西苏鼓励女性拿起手中的笔,冲破父权制文化对女性设下的清规戒律,写出自身躯体的真实需求与体验。她还强调:“几乎一切有关女性的东西还有待于妇女来写:她们的性特征,即它无尽的和变动着的错综复杂性,关于她们的性爱,她们身体中某一微小而又巨大区域的突然骚动。”

由于受到西方白人主流文化的影响,将黑人女性弱势化、客体化的腔调在黑人文本或著作中经常出现。特别是在一些黑人解放运动领袖们的论述中,“黑人女性成为没有主体、有待被救赎的存在,两百年来只是静等着黑人男性去拯救。”⑥公然把曾经无人说也无法说的黑人女性性体验暴露于文以载道的文坛上。

在《紫颜色》中,西丽多年来在精神、肉体上所遭受的摧残与践踏不仅剥夺了她的性别意识,更剥夺了她享受性爱的权利与乐趣。正如她对莎格坦白的那样:“我一点都不喜欢。有什么可喜欢的?他趴在你身上,把你的睡衣撩到腰那儿。大多数的情况下,我假装我不在那儿。他一点都感觉不出有什么两样。在莎格母亲般温暖的怀中,西丽第一次打破了继父“不要对谁说”的禁令,哭着诉说了过去被继父奸污的痛苦遭遇以及丈夫对自己肉体的随意践踏与蹂躏。

这些关于女性性体验的描写,不仅仅记载着黑人男人对黑人女性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再现了无爱婚姻中的性麻木与性冷淡,实际上更是最女性主义的文字,是身体深受压迫却又处于文化失语状态的女性所发出的最强的呐喊声。它不仅打破了对于文学创作中对谁都不能说的女性性禁忌,更开辟了一个男性作家永远无法侵入的世界,替黑人女性夺取讲话机会,并对强势男权文化起了个摧枯拉朽的作用。

三、女性身体欲望

在父权社会中,女性总是被当做欲望的客体,是男性行使统治权力的对象。而父权文化的束缚,也使女性顺从男性的意愿拼命压抑自己的内在欲望。埃莱娜·西苏认为,女性对身体欲望的认知与描述,则与女性自我意识的觉醒、与女性主体意识的觉醒紧密相连。因此她鼓励把那些被认为是不能书写的、不能公之于众的女性欲望表达出来,把纯粹的自我感受用自己的笔叙述出来,这既是对传统文化成规的一种颠覆,也是对女性主体意识的张扬。

西丽从不谙世事开始就长期受到继父及丈夫的强暴与蹂躏,从未得到过男人的关爱。在她的眼中,所有的男人都毫无差别,都卑鄙猥亵。母亲早已去世,无人关爱的西丽本能地把目光投向了前来疗伤的莎格。

莎格的到来也唤醒了西丽一直处于麻木状态的性意识。“我第一次看到莎格·艾弗里瘦长的黑身体和像她嘴唇一样的黑梅子似的乳头时,我以为我变成男的了。”莎格不仅激起了西丽的性欲望,而且让她第一次产生了性冲动,一天晚上,莎格主动要求与西丽同床共眠。在向莎格诉说完屈辱的性往事后,在与莎格的肌肤相亲之中,西丽的性欲望第一次得到了满足。“我们亲了一遍又一遍,后来都亲不动了。我觉得我的奶头又湿又软”。尽管西丽与莎格的这段关系有着浓厚的同性恋成分,但寄托的更多的是“苦难中的黑人女性对人间温情的向往”,同时,“这种爱情也可被看做是黑人女性对黑人男子暴行所进行的一种积极反叛”⑦。正如南开大学教授乔以钢所指出的那样,“在女作家有关女性同性恋和女性情谊的描写中,同性交往的内涵主要并非作为一种性生活方式,而是更多的包含着对现存性别秩序根本性批评的意味。”⑧终于,当再次遭到丈夫的辱骂时,西丽不再顺从、麻木,而是大声抗议。

但致力于整个人类生存与发展的艾丽丝·沃克,并没有让她们的关系停滞在同性恋的层面上。最终,莎格因爱上了一个男人而离开了西丽。西丽也经历了一段有益于她身心健康的悲伤期。“有时候我很生她的气,气得想把她的头发一根根都揪下来。可后来我又一想:莎格有生活的权利,她有权跟她要好的人一起周游世界。我爱她并不等于我能剥夺她的权利。”随着莎格的离去,西丽也对自己有了全新的认识,最终走出麻木与自卑,走向成熟。多年后当西丽再次裸身站在镜子前凝视自己时,发现“我的皮肤很黑。我的鼻子很普通。我的嘴也没什么特别的地方。我的身体跟年纪老起来的女人的身体没什么两样。我实在没有什么特别值得人爱的地方。没有浅褐色的卷发,也不娇小玲珑,讨人喜欢。既不年轻,也不朝气蓬勃。可我的心一定很年轻,充满朝气,我觉得心里的血气旺着呢”。正如有些学者所指出的那样,莎格所扮演的“融男女性意识为一体的特点帮助西丽完成了她的性意识发展,使她成了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完整的有血有肉的女人。”⑨

评论家芭芭拉·史密斯曾对小说《紫颜色》给予高度的评价,赞扬艾丽丝·沃克“对黑人妇女人生经验如此深入的揭示,在黑人文学、女性主义文学,或美国文学中都是非常罕见的,因此,她对此经验的每一点真实的叙述都是一种创新”⑩。这里的“创新”自然可以理解为艾丽丝·沃克在该部小说中所采用的特殊文本书写策略——躯体写作。这种书写策略的采用,并不是刻意描写黑人妇女粗俗淫荡,以增加大众文化流行观念中的新鲜感,而是旨在让黑人女性的生命状态得到真实的表现,以张扬黑人女性主体意识,使处于同样麻木中的女性早日走向自由,走向精神上的自由与健康。只有这样,才能使黑人男性与女性,使整个民族走向既完整又完美的生存状态。正如艾丽丝·沃克所言:“只有女人自由了,男人才可能懂得他们其实不拥有女人,他们是可能跟女人建立真正的友谊的。”在小说的结尾处,西丽在莎格的引导下走上了独立、自由的道路,而某某先生艾伯特也在西丽的影响下开始悔过自新,学会对女性的尊重与关心,并感觉到自己第一次像个正常人那样生活在世界上。

① [希腊]柏拉图:《斐多篇》,杨绛译,辽宁人民出版社2000年版,第17页。

②③⑤ [法]埃莱娜·西苏:《“美杜莎的笑声”》,张京媛主编,《当代女性主义文学批评》,北京大学出版社1992年版,第188页,第194页,第195页。

④ [美]艾丽丝·沃克:《紫颜色》,陶洁译,译林出版社1982年版。

⑥ 唐红梅:《种族、性别与身份认同:美国黑人女作家艾丽丝·沃克、托尼·莫里森小说创作研究》,民族出版社2006年版,第53页。

⑦ 王晓英:《走向完整生存的追寻—艾丽丝·沃克妇女主义文学创作研究》,苏州大学出版社2008年版,第120页。

⑧ 乔以钢:《中国当代女性文学的文化探析》,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58页。

⑨ 林燕平:《英美文学研究与教育的结合》,上海外语教育出版社2007年版,第185页。

⑩ Smith,Barbara.The Souls of Black Women [M].Ms.Magazine Corp.1974:42.

顾随先生曾说:“陶诗之不好读,因其人之不好懂。”(《顾随诗词讲记》)可谓是品悟陶诗的至理之言。

陶渊明的人生宛如一汪深泓的碧波,无法领略它的深邃,骤然间的一阵微风波澜,也只能掠起它的冰山一角。它也仿佛是达·芬奇画布上蒙娜丽莎的微笑,无人读懂她的神秘,突然投射的一束新光线,又能在微笑里发现新的意蕴。

陶渊明的园圃里,六朝人看重他的隐士、他的风流,唐朝人看重他的酒、他的官,宋朝就开始看好他的诗文了。读点陶诗,似乎成了宋朝有身份文人的标志。北宋杨万里品出了平淡,南宋朱熹读出了豪放。到了明清,陶渊明似乎被装进了多棱镜里。宁静的时代看他,他是个飘逸的田园隐士;国家多灾多难的岁月再看他,那简直就是忠臣烈士了。

顾炎武与龚自珍分别是明、清末世的两位思想家,在他们的诗歌中,都将陶渊明看做了忠臣烈士。

先看顾炎武《精卫》诗:

万事有不平,尔何空自苦。

长将一寸身,衔木到终古。

我愿平东海,身沉心不改。

大海无平期,我心无绝时。

呜呼!君不见西山衔木众鸟多,鹊来燕去自成窠!

顾炎武的这首诗写于他的抗清斗争时期。全诗用问答体的形式开篇,一、二句起问,三、四句作答。问者传达的是疑惑,不理解。表面上问的是精卫,实际上说的是顾炎武:人世间的事总难以圆满,清朝都已经入关统治中原了,你又何必苦苦地抗争呢?可以想见,这是旁人对顾炎武的规劝。但顾炎武却不为之所动,表示要坚决抗争到底,直到生命的最后时刻。

诗中的“终古”语,用屈原《离骚》“余焉能忍而与此终古”表达誓死抗清的忠贞气概。诗人借精卫衔木“平东海”,“身沉心不改”的志向,隐喻自己反清复明的志愿至死不变。诗的最后

河南省社科规划项目“20世纪美国女性小说中女性主体意识的嬗变”(2009FWX017);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科项目“当代消费主义文学研究”(2010-ZX-205)

作 者:吴桂辉,信阳师范学院外国语学院讲师。

编 辑:吕晓东 E-mail:lvxiaodong8181@163.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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