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向群 (河北大学图书馆 河北保定 071000)
廖大勇 (河北大学艺术学院 河北保定 071000)
论卡瓦菲斯诗歌的独特性
廖向群 (河北大学图书馆 河北保定 071000)
廖大勇 (河北大学艺术学院 河北保定 071000)
与现代西方诗歌自文艺复兴以来的传统相区别,卡瓦菲斯诗歌的根本立足点是感官主义,他摆脱浪漫主义和象征主义的影响,克服心理障碍,接续前基督教的希腊诗歌传统,最终成就自己独特的风格的诗歌。
卡瓦菲斯;诗歌风格;感官主义
(本文为保定市哲学社会科学规划研究项目研究成果,批准号:200902146)
康斯坦丁•卡瓦菲斯(1863—1933)是现代希腊最伟大的诗人之一,还被视为20世纪西方最重要的诗人之一。
卡瓦菲斯1863年出生于亚历山大城一个富有的希腊商人家庭,7岁父亲去世,家道中落。16岁到19岁,他回到亚历山大城,进了一所商科学校就读。随后的三年他在伊斯坦布尔的外祖父家中度过,阅读拜占庭和希腊历史。22岁他回到亚历山大城,随后的7年专门投身于学习和写作。29岁进水利灌溉部当临时性职员,一直到1922年退休。1933年去世。他是同性恋者,终身未婚,只有少数亲友交往。他生前从未出版过诗集,只在当地的一些小杂志发表诗歌。他去世两年后,他的朋友才出版了他的共收154首诗的诗集。这154首诗被称之为他诗歌的“正典”。1968年才由乔治•萨维迪斯编辑出版了他共75首诗的《未发表之诗》。1983年,乔治•萨维迪斯编辑出版了他的《受谴之诗》共24首。这时候整个卡瓦菲斯诗歌的总体面貌(共253首诗)才出现在世人面前。
卡瓦菲斯诗歌发展晚熟。一直到1911年(他自认),1912年(学者们公认),才成熟为一个富有独创风格的“卡瓦菲斯式”的诗人,此时他已近50岁,从最初写诗算起已近30年。与这种晚熟相一致的,是他诗歌发展道路上的艰难。这艰难首先体现在对诗歌的认识上。卡瓦菲斯不同于那些浪漫主义的天才诗人,卡瓦菲斯的诗歌是在一种自觉的认识之下,努力达成的,是在自己有意识的严格要求之下,主动地自我塑造而成的。1903年是卡瓦菲斯诗歌发展的一个节点,这年他40岁,这年8月他第二次去了希腊旅行。在希腊之行期间和返回后,他写过一篇非常重要的诗歌笔记《诗的艺术》,对自己的诗歌写作做了最严格的全面反省和审查,对自己的诗歌写作提出了最严格的要求。他否定自己以前的写作。在笔记中他写道:“诗歌中所有不能和谐一致的片段,不合逻辑可能性之处,可笑的夸张,都要当然地加以改正。要是这种改正都无法做到,那就整首诗都去掉。”他诚心诚意认识到自己的缺陷,努力加以改正。一个诗人发展到能自觉地进行自我批评,自我塑造,这当然要一定的时间和经验。
与认识上的问题相伴的,还有实际写作的困难。对卡瓦菲斯来说,除了写作技巧上的磨练,还有心理障碍的克服。因为他要写的是一种与众不同的爱欲诗,就涉及到勇气问题。1902年11月9日,他在笔记中写道:
今天夜里我就要说出我的爱了。但我还是做不到。偏见的力量太强大了。我已经挣脱了它的控制,但我想着那些仍在它的重轭之下的人和那些可能碰巧读到这张纸上的文字的目光。我又停下了。这是怎样的胆怯……
卡瓦菲斯在1903年6月,写出了他第一首明确的爱欲诗《精神的成长》。再经过8年的努力,到1911年,他发展出了一种成熟独特的诗歌风格。而这种成熟对他来说是一种正式开始,他找到了一种自我表达的方式,解放了他的诗歌创造力,随后他写出了大量的杰作。
卡瓦菲斯晚年按主题将自己的诗分成哲理诗、历史诗和感官诗。他最看重的是历史诗。他的题材主要集中在公元前3世纪到公元后4世纪希腊罗马时期。这三类诗中,感官诗最特别。卡瓦菲斯的诗几乎不涉及当代题材,除了个人经验的诗。这些个人经验诗几乎都是感官诗。现代西方诗歌中哲理诗,历史诗都能有其同类,而感官诗可能是卡瓦菲斯所独有的。在他的诗中,最重要的是前基督教和感官性,而这两者互为结合,写个人经验诗中的感官欲望的审美态度,是前基督教风格的。历史题材诗所写,也是一种感官美态度的。这两类诗在卡瓦菲斯154首正典诗中,要占到近140首。因此,这是他诗歌风格最大的特点。
卡瓦菲斯诗歌的根本立足点就是对感官之美的狂热投入:在《酒碗匠》中,他写道:“我在中间绘上这位年轻的美男子,/裸体、性感、一只脚仍悬垂在/水中。哦记忆,我祈求你/在画这张年轻面孔的时候/使我历历在目地看到他的原貌”。还有:“你应该在作品中提一提梅维斯——/那位知名的梅维斯,毫无疑问/他样貌出众,是整个安条克最受称赞的/年轻人”(《辩士离开叙利亚》)。还有,“他七点钟出来,慢慢走着,/沿街一路闲逛。外表好看,/并且有趣,那表示他已达到/饱和的感官状态”(《他问起质地》)。“在那里你不会享受到比我更多的感官快乐”(《在楼梯上》)。等等。这种把对感官欲望之美的渴求与沉溺,作为一种最终的价值支撑,在他的那些爱欲诗中就更为突出,更强烈了。
卡瓦菲斯诗歌的立足点是希腊的感官主义。这种基督教之前的泛希腊时期文学价值观念和基督教之后的文学价值观念之间的有着巨大的区别。这一点,卡瓦菲斯在自己的诗中最清晰地表达出来了:
当我放弃追求感官美色,
当我抛弃掉对希腊主义的优雅和严肃的崇拜,
放弃以压倒一切的热情
奉献给完美地形成的、经不起腐蚀的白色四肢,
成为我希望永远成为的人:
犹太人的儿子,那神圣的犹太人。
——关于犹太人(公园50年)
在这首诗里,我们可以看到追求感官美色的希腊主义正好和基督教观念是相对立的。希腊主义是追求感官美色,是以压倒一切的热情奉献给完美的人体。基督教追求的是永恒的观念。卡瓦菲斯的诗歌的价值观,正好与这首诗所表现的从希腊观念转为基督教观念相反,他在基督教成为欧洲主流文化近两千年后,基督教观念完全笼罩着西方文学千年之后,又要回到希腊主义的感官美的立足点。
卡瓦菲斯诗歌发展的艰难在于,他必须反对自己所受的文学的影响,必须反对他所身处的浪漫主义、象征主义这种文学氛围。他只有打破这一切——浪漫主义,象征主义诗歌观念,以及包裹着浪漫主义、象征主义和卡瓦菲斯本人的基督教文化和文学,他才能接续到前基督教时期的希腊感官主义,确立自己的风格,确立自己诗歌价值的立足点。在这个过程中,他首先否定了自己,否定了自己早期深受浪漫主义象征主义影响的诗歌。他选择了一条和所有同时代人都不同的诗歌道路,而一旦成功,成就也是如此巨大。
卡瓦菲斯要回到前基督教时期,爱情只是两情相悦的肉体感官的温暖和欲望,欢娱或悲伤。不是但丁之后的西方文学中那种具有了精神观念性价值的爱情。卡瓦菲斯摆脱了浪漫主义和象征主义这种观念文学,他的诗不再是一种抽象的、永恒的、理想性的本质的表达。卡瓦菲斯唱出了但丁的爱情诗之外的强烈的肉体感官之诗,没有那种精神向永恒的存在飞升接近,只有强烈的肉体感官的欲望。对这些注定要失去的感官之乐的投入,对这种注定要随生命一起消失的高涨狂热的爱欲的珍视,这种竭尽全力的追求,回荡着希腊悲剧之中那样的英雄主义气概。希腊诗人卡瓦菲斯因此获得了祖先的灵魂。
[1]Constantine P.Cavafy,Ars Poetica,The Poetry and Poetics of Constantine P.Cavafy,by John P.Anton,(Chur: Harwood Academic Publishers,1995 )339
[2][希]卡瓦菲斯,《卡瓦菲斯诗集》,黄灿然译,石家庄: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91页.第104页.第126页.第134页.第7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