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 超
1
这些天,刘梅很害怕马步云。因为他扬言如果蔡越不还钱的话,就要杀死他。
刘梅很害怕。刘梅不是蔡越的老婆,而是马步云的老婆。
以前周宏也是欠了马步云的钱,催来催去,周宏始终不还,还说钱没有,命倒是有一条。本来是好朋友,那时周宏做生意手头紧,向马步云借了十五万块钱;五年过去了,周宏硬是一个子儿都不还。马步云就说你到底还不还呢?最后一次问你。周宏还是那个态度,说钱没有,命倒是有一条。马步云说这是你自个儿找的。
后来没过多久,周宏果真死在一座公路桥下面,随同他的还有一辆摔烂了的摩托车。
马步云做正当生意,挺有钱。认识他的人都觉得他文质彬彬的,是挺不错的一个人。有一个漂亮老婆,至于有没有情人,或者有几个情人,他没说出来,他老婆也没有说出来。他们两人关系还不错,晚上还经常一起散步,手臂都是挂在一起的。周围的女人都很羡慕他的老婆,因为现在有钱又不花心的男人实在是很少见了。
自从马步云扬言要杀掉蔡越以后,刘梅劝他不要胡来。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可是没人帮的,再说那十万块钱也不是很多,没有必要为这点钱去做犯法的事,况且现在蔡越也是真的没有钱,而他的矿井还在开着,以后他有了钱会还给我们的。
马步云说,他目前是有钱的,但就是故意不还而已,我也找过他多次了,他都没给我面子;不管怎样,都是他自个儿找的,怪不得我。我已忍了五年多了。
刘梅又问,以前那个周宏真的是你搞掉的吗?
马步云说我不知道,周宏做事太绝了,那是天收的。
以前问马步云时,他是这样回答,现在问他还是这样回答。他说话时,语气坚定沉稳,给人以不容置疑的感觉。刘梅更加害怕了,深信他不管什么事情,只要他想办,就一定能办得到。
至于蔡越害不害怕,别人看不出来。他每天都要到自己的井口上转转,手里总夹着一根香烟,边走路边吐着烟雾。他那颗肥硕的脑袋在烟雾中晃动着,仿佛弥勒佛行走在一片飘渺的幻境中。蔡越有时觉得自己的生活也是一种虚无飘渺的幻觉,好像什么都不是真的,什么都是稍纵即逝的。那么多漂亮的女人,都曾经围绕在他的身边,但现在都不见了,都成了水中月镜中花。而实实在在的东西,就是其中的两个女人给他留下的两个孩子,一个六岁半,叫多多;另一个三岁两个月,叫少少。多多与少少是两兄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由奶奶看管,蔡越没时间料理孩子,就算有时间也没有心情去想这些琐碎的事情。他脑子里就是想着井口,想着矿石,想着钞票。
自从井口出事死了六个民工之后,蔡越的日子就开始艰难了。
这是蔡越借了马步云十万块钱后第五年才发生的事。
在这之前的五年里,没见蔡越叫过穷,风光得很,但就是不还钱。他们之间的矛盾也由此开始变得突出起来。刚开始他们开车相遇时,还互相鸣笛问候,街上见面时,还打打招呼,后来就互不理睬了。偶尔在朋友宴请的酒席上相见,就话语冲撞,继而摔杯子,继而破口大骂,不欢而散。
蔡越陷入困境之后,马步云催债催得更紧了。他多次到蔡越的井口去看,找到蔡越,要求他尽快还钱,但结果都是徒劳。有很多次连蔡越的面都没见到。
自从井口出事后,蔡越也是三天两头地往外面跑,托熟人找关系打点,搞得焦头烂额。光是赔偿给遇难者家属的丧葬费都花了几十万,还是通过市里某个头头出面后才省了些钱,如果按照国家最新的事故赔偿标准,那该给的钱还要多将近一半。本来说井口也要查封,但现在也能开采了,真是幸事。
刚缓过气来的蔡越,不想理会马步云,所以每次马步云找到他时,他总是说现在实在太紧张了,以后再说吧。而且每次来了之后,都会相互争吵一番,关系更僵了。马步云再也忍不住了,只好接连放出恶语来。
恶语要放就放吧,无所谓。蔡越也算是江湖中人,不会因为马步云的几句恶话就怕了。
2
刘梅一大早赶车回到自己的老家,跟父母和哥哥商量如何解决目前最紧要的事情,因为这事又不能在别人面前讲的。
母亲问刘梅,马步云会因为十万块钱而杀人吗?他的那个建材市场不是做得很好的吗,不至于缺这些钱吧?
父亲也这样认为,难道马步云就不怕死?都说他很聪明,还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
刘梅的哥哥开车去省城拉货还没回来,刘梅不想在电话里与他说这事,等到他晚上回来时再说。
刘梅告诉父母,她对马步云是很了解的,他说到做到,不要怀疑了。但父母就是不相信,觉得她过于担心了。
说真的,有时刘梅也觉得马步云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平常也很难摸透他,好像总有事情瞒着。对于周宏之死,刘梅到现在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不是马步云干的。她总觉得有好多迹象表明是他干的,但又找不到确切的证据。她觉得与马步云结婚这么多年了,但对他的了解实在是少得可怜。
当时很多人都认为是马步云干的,因为他放出恶语没多久,周宏就出事了,这里面肯定有必然联系。周宏的家人也一直认为是马步云干的,多方申诉;后来公安部门也介入调查,但终因找不到有力证据而不了了之。如果周宏的家人有像美国那样强大的后台就好了,只要他认为你要杀周宏,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先杀掉你而别人不敢出声;就像美国认为伊拉克想拥有核武器威胁到世界的和平而攻打它一样。
中午吃饭时,刘梅一点心思都没有。母亲特意做了几道刘梅最喜欢的菜给她,但她就是吃不下。母亲说,先吃饭吧,如果真的有事,到时大家再想想办法,你也好久没回来了。父亲六十多岁了,每餐都要喝一两杯小酒。他一边喝酒,一边说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等你哥回来后,大家再商量;好啦,你就好好吃饭吧,别想它了。
父母其实也很心疼女儿,看到刘梅愁得连饭都吃不下,心里也不是滋味,就顺着她来说话。这些年来,刘梅嫁给马步云后,父母也都很高兴。马步云脑子灵,生意做得不错,还帮刘梅的哥哥买车搞货运。现在,家里楼房也起好了。
刘梅吃了一块鱼肉,突然咳了起来。有一根小鱼刺卡在喉咙里,很难受。她用力咳着,但鱼刺就是不出来;她连吞几大口干饭,那刺也没能随饭咽下去。她把手指伸进喉咙里刚好碰到鱼刺,但又拔不出来。母亲轻轻地给她捶背,说再吞一大口饭下去,鱼刺也许会下去的。但试了好多回,鱼刺还是卡在喉咙里。刘梅眼泪都流出来了。
母亲从醋坛里舀了半碗醋给刘梅喝,等了一会,再吞了一大口干饭。这一招倒是很灵,那鱼刺就随饭下去了。刘梅经过这番折腾,已经饱了,只是没吃下多少菜的,满脸通红地坐在饭桌旁。
鱼刺下去了,刘梅感觉喉咙好受些;但心里的事情仍然像一根鱼刺一样横在喉咙里,令她坐卧不安。她也不想出去,只是坐在餐桌旁陪着父母。
母亲建议刘梅去找一下蔡越,与他商量,看看能不能把钱还上。一说到这事,刘梅就想哭。刘梅何曾没有这样做过呢?
刘梅第一次去找蔡越时,还带了两条好烟去。蔡越见刘梅来了,也很客气,说嫂子有什么事亲自来啊?只要在电话里打声招呼就行了呀!刘梅说明来意后,蔡越说,嫂子啊,我这段时间真的拿不出钱,井口出事到现在,我都是丢钱出去,还没有进过一分钱。刘梅说,你和步云都是好兄弟,整个花镇的人都知道,不要因为这点钱成了仇人呀。
蔡越说,我真的想不出什么办法了;既然马步云放出恶语,那就由他去吧,反正我也不怕;他做过的事我也是知道一些的。他不放过我,我也不会放过他。
你们之间到底还有什么事情啊,我怎么都不知道呢?你说给我听听!刘梅被蔡越的话弄糊涂了。蔡越就是不说具体的事情,只是说你自己去问马步云。反正那天刘梅跟蔡越说了很多话,但一点效果都没有,她的情绪非常低落。临走时,蔡越说,嫂子,我们之间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刘梅回来后,也不敢跟马步云说她去找过蔡越;心里很想问他与蔡越之间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她,但是见到马步云后又不敢问了。
听了刘梅的话后,母亲就骂起蔡越来。骂完蔡越后,她又开始骂马步云;她同时还责怪刘梅,说她连自己的老公到底做了什么事也不知道。刘梅说不上来,委屈得眼泪不停地流。父亲见刘梅伤心,借着酒兴又骂起母亲来,说女儿这么难受了,你还骂她,想逼疯她吗?大家应该想想怎么办才行呀!
3
傍晚时,马步云打来电话,问刘梅在哪里。刘梅说在母亲家里,还有些事情,晚上就不回去了,要他看好孩子。马步云说,你去娘家也不说一声,有什么事情呢?刘梅说也没什么重要事情,就是想念老人家,回来看看他们,明天我就回去了。
挂完电话没多久,刘梅的哥哥与嫂子回来了。哥嫂两人经常一起出车。嫂子说,怕他开车时太寂寞,有个人陪着说话也好些。其实刘梅心里清楚,她是怕哥哥外出时,乱带别的女人;以前曾发现过,所以后来出去时,她都跟着去。孩子读初中了,住校,家里也没什么事情。
晚上吃饭时,刘梅又把马步云催债的事摆到桌面上。一听到这事,刘东就大骂起来,说我去教训教训这个蔡越。结果立即被父亲骂住了。父亲说,你还怕不出事吗?你妹妹就是怕马步云做傻事,杀了蔡越,才回来与大家商量的,你还想添乱吗?这事情不能鲁莽。
那你说说,该怎么办呢?刘东气冲冲地问。
我们也是等你回来后一起商量嘛,大家小声些,我可不想让村里的人都知道。父亲说完后,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发觉电风扇的风力不怎么够,转过去按到了最大档。
大家沉默了一会。刘梅说,我最怕马步云暗中算计蔡越,而且他做什么事都不告诉我;以前周宏的死,虽说查不出什么线索与步云有关,但我觉得那事肯定与他有关;只不过他做得太干净了,无法查出来。
这个蔡越也真该死,有钱时也不还,最好教训他一下。刘东说,不过他现在好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我们还真的拿他没办法。
再想想,看还有什么法子没有。父亲说,你妹早上都回来了,我们也想不出什么,就等你回来商量。
要不我们起诉他,让法院去强制执行。刘东说,如果他还不还,到时法院可以封了他的井口,甚至拍卖。
父亲一口干完杯子里的半杯酒,眼睛放出光芒来。他说这个办法还行,回去叫步云到法院起诉他!要不现在我就跟步云说。他摸出手机开始拨号码。
刘梅急忙抢下父亲的手机,说不能告诉步云,这事只能悄悄进行。我也不想起诉蔡越;你以为起诉就能解决问题吗?现在好多案子起诉胜了,最后还是拿不到钱的。
刘梅说的没错,确实有好多这样的例子。大家再也想不出什么法子了。不过,刘梅此时倒是镇定了很多,不再像刚回来时那样忧愁。她笑着说,大家还是好好吃饭吧,这事以后再讲,我也好久没回来看父母了,该高兴些才对。她又忙着给父亲和哥哥倒酒。
于是,家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幸福,笑声阵阵。
母亲问刘梅,你们俩不打算再要个孩子吗?反正家里经济条件也好,多生个孩子也可以啊;况且我身体还行,可以帮你照看一下。
那你为什么不叫哥哥和嫂子也再生一个呢?反正我是不想再生了。刘梅笑了笑,眼睛瞟向嫂子。
嫂子接过话茬说,生一个都够累了,还生?
唉,你们这代人呀,个个都怕生孩子的,哪像我们那一代人,我和你爸呀,是想多生些,只是生不了了,所以只有你们兄妹俩;要是还能多生几个,现在家里不知有多热闹啊!
哪个还像你们那样老古董呢?我们这是贯彻国家计生政策呢!刘东呵呵地笑着。
你们呀,就是不懂我们老人的心。如果你再多几个兄弟,步云的事说不定就能找到法子解决了,你们说是不是呢?母亲在坚持她的理儿。
母亲一提到马步云的事,刘梅的心就咯噔地猛跳了一下。
第二天,刘梅要回去了。她悄悄向哥哥借钱。
你借钱做什么呢?你自己都有钱呀。
反正你借钱给我就是了,我自有用处。
你想要多少?
你有多少?我要的不超过十万。
要那么多啊?
你给我就是啦,好吗?
好吧,我送你到镇上后给你取钱吧。
4
刘梅一上车就十分小心,她把包背在右肩上,还用右手护着。她看到车上有几个红头发的男孩子坐在中间位子,她就绕到后边的位子去坐,尽量远离他们。她坐下来后,有一个三十岁右左的男子坐在了他的身边,看样子也挺老实的,像个在外打工的农民,也就不介意。后来又有个女的上来,座位已经没有了;坐在刘梅旁边的男子起身让位给那个女子,他自己则站在两排座位间的通道上,一只手扶着座位上方的货架,另一只手提着蛇皮袋,好像装着一些衣物,离刘梅不远。车上还有不少人没有座位,也都站在通道上。
那女子坐在刘梅旁边,显得很矜持,手里拿着一把折叠的太阳伞,伞布自然散开,没有扣住;目光望着前方,有时也看看窗外的景色。车子突然颠簸了一下,刘梅与女子相推挤在一起。女子说不好意思,挤你了。刘梅说不要紧的,这路不太平整,车速又快。她们俩就开始聊起来。刘梅说她到花镇下车,是从娘家回来;女子说她到前面的石岩镇下车,快到了。有人陪着说话后,刘梅这才觉得这段路程不太难受,本来她一坐车就头晕,但因为身上带着这么多钱才没敢睡觉,硬撑着。
石岩镇到了,女子就直接下车,还跟刘梅道别,说以后有时间可以到石岩镇游玩。刘梅笑着点点头。又过了一段路程,原来让位给女子的男子也下车了。一路上,车子停停走走,不断地有人上下车,刘梅始终没有眯过眼睛。那几个红头发的小青年还是坐在原来的位子上,旁若无人地聊天,内容不外乎是喝酒、打牌、追妹子等无聊的事情,其中还夹杂着很多的粗话。刘梅暗自庆幸没坐在他们旁边。
到了花镇,刘梅马上下车,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觉得胃不太舒服,她就去买话梅,打开包找钱包时,才发现背包被划了一个大口子。她立刻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翻找用报纸包着的十万块钱,发现钱已不见了!天哪!刘梅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漆黑。
刘梅不知道自己后来是怎样回到家的,当她回到家里时,马步云已经在家里做饭了,孩子在客厅里做作业。刘梅有气无力地靠在沙发上,目光涣散;斜背着的女包一直挂在她的肩上,她感到这个包很沉重,压得她都快喘不过气来;但又觉得很轻很轻,因为从哥哥那里借得的十万块钱没有了,被该死的小偷割包偷走了。
马步云见刘梅这个样子,以为是晕车引起的,过来抚摸着她的脸,并递上了一瓶椰子汁,说你累了吧,休息一下吃饭吧。
刘梅没有反应,还是木木地坐着,不敢正眼看马步云。马步云见刘梅不接饮料,就转身把它放在茶几上,到厨房里做菜去。刘梅站起身子,进到卧室,把那被割了口子的包悄悄放到衣柜的角落里,然后又在沙发上呆呆地坐着。读小学三年级的儿子在客厅的小桌子上做作业,有两道题不会做,但看到妈妈不说话,知道她不舒服,所以也不敢问,独自在那里抓头挠耳。
准备吃饭时,马步云发现儿子还没做完作业,而刘梅还是很累的样子,只好辅导儿子把作业做完。马步云很疼爱儿子,几乎没有打骂过儿子,平时刘梅责骂儿子时,马步云还上前劝阻。刘梅生气时,连马步云也一起骂,可是马步云就是不生气,处处让着,还时不时地讨好老婆,让她消消气。马步云会做生意,能赚钱,但从来不在家里摆大男子主义,所以就算刘梅生气了,气消得也快。
刘梅胡乱把饭吃完,然后想到底该不该告诉马步云,又该如何告诉他。以前都是她骂他,但这一次会不会被他骂?她心里没有底。
孩子出去与伙伴们玩耍了,马步云也要出去散步,问刘梅去不。刘梅说不想去。
马步云过来拥抱刘梅,说你还没恢复吗?出去散散心也好。刘梅还是不想去。马步云就自己出去了。
一个人在家里,刘梅静静地回想着车上的情形。她想不起是什么时候被人划破包的。当时与她靠近的只有那个女子,会是她干的吗?那女子容颜娇好,看不出什么劣迹,说话也是细声细语的。但除了她之外,刘梅实在想不起还有哪些人了。上车时,她就特别注意车内的人,所以她不敢靠近那几个红头发的年轻人,但最后还是不知不觉地被人偷了钱。真是智者千虑,终有一失啊!女子是在石岩镇下车的,她会是石岩镇的人吗?她叫什么名字呢?是她一个人干的,还是另外有同伙?所有的疑问刘梅都无法得到解答。
刘梅开始恨起马步云,如果不是因为他,刘梅就不会去找哥哥借钱,那也就不会被偷钱了。还有,就算蔡越不还钱,家里还是过得不错的,干吗要威胁杀人呢?如果马步云真的杀人了,难保不会被查出来。自古以来,杀人都是偿命的。没有马步云,这个家也就散了。刘梅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家因此破散。但她劝不了马步云,其他人也一样!刘梅只能依照自己的想法来拯救这个家。
她整晚都在想着,如何把钱找回来,如何阻止马步云杀人。她感到自己的责任是多么重大,如果稍有闪失,后果不堪设想。
晚上睡觉时,刘梅辗转反侧,总睡不着。马步云过来搂着她,问怎么啦?睡觉吧!刘梅不做声,在黑暗里,她的眼睛总是睁着,像在看透什么。马步云的手开始在刘梅的内衣里游动,但她没有反应,任由他的手上下游动。马步云的身子压上来了,刘梅就摆出四平八稳的姿势,让他自由驾驭。刘梅的心思不在这里,没有投入往日的激情。马步云觉得没有意思,便草草了事。马步云摸了摸刘梅的脸,发觉她在悄悄流泪,问她为什么呀?刘梅摇摇头,说没什么。
马步云一手搂着她,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5
石岩镇离花镇不远,是两个邻近的乡镇。刘梅像做小偷一样,悄悄地来到石岩镇古树街二十六号的一栋楼房前,她左右看了一下环境,然后轻轻地敲门。不久,一个光滑肥大的脑袋从半开的门缝里探出来,眼睛四处张望。看到刘梅时,肥大的脑袋显得很惊讶,说嫂子,是你啊?
你——你是张大吧?刘梅有些迟疑。
对呀,嫂子,我是张大。你有事?进来说吧!
刘梅进到屋里,发现有两桌人在搓麻将。张大说不好意思,朋友们爱来我这里玩,家里有些乱。刘梅说没什么的,然后把两条好烟送给张大。张大推辞说哪能拿你的东西呀,你拿回去吧,我这里有烟抽的。刘梅执意送给张大,张大只好收下了。张大问,嫂子有什么事情劳你亲自过来呀?刘梅望了望屋里的其他人,没说话。张大明白刘梅不方便在众人面前说话,就叫阿小顶他打麻将,然后带刘梅上到二楼的客厅里。
刘梅犹豫了一下,说你在石岩镇上是个体面的人,我有个事,不知你能不能帮得上?我也不知道该找谁了。
你说吧,只要我能帮得上的,一定帮!
刘梅就把在车上被偷钱的事说了出来,还特别描述了那个女子的相貌以及她的表现。她又强调了一下,说这事不能告诉马步云。
张大点点头。他想了一会,说我先帮你查查看,有消息了就告诉你。
那就谢谢了!
这是哪里的话呀,马哥帮我的忙还多呢!
马步云没帮你什么的,反正这事就靠你了;抓紧时间查查看,我都快疯了啊!
张大问道,当时车上只有一个女的吗?还有没有其他的人?
刘梅想了想,说刚上车时,前面有几个红头发的年轻人,我不敢靠近他们,就找了后面的座位;有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坐在我身边,但样子很老实;后来那个女子上来了,他就让位给那女子。情况就是这样,但我敢肯定之前还没有被偷。
张大若有所思地应了一声,最后说嫂子你放心吧,我会尽力帮你查。
只能辛苦你了!刘梅说,我回去了。
临走时,刘梅还用自己的手机拨了张大的手机号码,然后存起来。张大也存了刘梅的手机号码。张大把刘梅送到大门外,直到刘梅的影子消失在巷道的尽头。
张大在心里骂道,该死的周老正,该死的艳子李!
他进屋后,叫阿小跟他上楼去,低声交代了一些事情,然后又下楼来。阿小出去了,张大继续与大伙打麻将。
刘梅还是像刚来时一样,小偷般悄悄地从小巷里出来,不想让别人知道她曾到过这里。现在,她心里还是没个底,不知道这个张大能否帮她查出偷钱的人来。张大在道上是挺有名的,刘梅一直没有正式见过他;也许曾经见过,但也都没有什么印象。她从来不去关心这些人,也不知道马步云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当时张大说马步云曾帮助过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帮的,马步云从来没有提过;只因有事求他,就瞎应而已。
到了大街上,刘梅不急于回去。她四处走动,还到车站里转悠,希望能遇上昨天的那个女子。可是转了很久,也看不到那女子的影子。
6
又过了一天。刘梅的心还在悬着,但只能强忍,她不能在马步云面前泄露丁点信息。从表面上看,她又回到以前的状态。在家里认真做饭,洗衣服,检查孩子的作业,等等。手机时刻放在她衣服的口袋里,生怕张大有电话来,她不能及时接听,同时也害怕张大来电话时让马步云知道。
但是,从昨天走出石岩镇古树街到现在,已过去二十六个小时了,张大还是没来消息。有过几个电话来,但都不是张大的。一个电话是学校的班主任,她说孩子上学时带的零花钱太多了,还到处请其他同学吃零食,有的同学因此拉肚子;因为在上课当中,又不敢告诉老师,结果拉在裤子里,弄得那节课都上不成。从老师的语气里知道,老师是很生气的。刘梅只好赔笑,说对不住老师,回来会好好教训孩子的。另一个电话是哥哥的,他问蔡越的事情怎么样了,刘梅也只能假说没事的,她会处理好。她不敢告诉钱被偷的事。还有几个是自己的姐妹们打来的,说是缺手,让她来打麻将,被她谢绝了。
这二十六个小时,刘梅感觉像是二十六天,更像是二十六个月。内心的焦虑又不能在脸上显现,她觉得太难受了。孩子每一个细小的错误都会引来她的责骂。马步云在家时,刘梅又克制些。当她想发作时,马步云就静静地看着刘梅。一看到马步云的目光,她就心虚,仿佛马步云已经知道她的一切。马步云在家时,也变得很少说话。空气中,在传递着一丝丝紧张而又不安的气息。
昨晚上,马步云吃完饭又独自外出,夜深了才回来。刘梅还在看电视,其实她也没用心看电视,只是随便选了个频道留着,让电视的声音充斥房间。
马步云问,今天你去石岩镇啦?
刘梅很是吃惊,慌乱了一下,但马上镇定。她轻描淡写地说,去那里玩了一下,我听说那里的鱼很好,就去买了一些回来;你觉得味道好不?
味道不错的,今晚我都吃了好多鱼啊。
是的,我见你吃得有滋有味的。以后有时间我再去买些吧。
辛苦你啦!马步云坐到刘梅的旁边,轻轻拍拍刘梅的肩膀,然后去洗澡了。
刘梅有些迷惑,马步云是怎么知道她去了石岩镇呢?他的言行举止仿佛又在暗示什么。今天早上,马步云出去时,又拥抱她一下,说中午回家吃饭,请做好饭等他回来一起吃。这些不都是废话吗?没话找话呗。
刘梅想打电话问问张大,但又不好意思,人家都答应了,总催也不像话。她只好在家里走来走去,洗衣服时也心不在焉。每当电话一响,她就迅速地掏出来看,但都不是张大的。晾完衣服,刘梅又到厨房的祖宗牌位前点了一炷香,祈祷祖宗保佑。从昨天到现在,她已经点了六炷香。每次点完香,她都要拜上三次,然后才把香火插进香炉里。袅袅香火就在祖宗的牌位前升腾起来,家里充满了檀香的气味。刘梅突然发现自己很喜欢闻这种气味。那就多烧些香吧,她在心里默默地想。
孩子中午放学回来,看到厨房里的香火,但没见供有鸡鸭。
孩子问,妈,你点香火做什么呢?也不供鸡鸭啊。
走走走,做你的作业去!刘梅没好声气地把孩子轰走。
真是的,平时烧香时都供有鸡鸭的。孩子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孩子走后,刘梅觉得刚才他说的话也对呀,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
到了下午,刘梅赶紧到市场买了一只鸡回来,在市场上没让人家宰杀,而是拿回家亲自宰杀。平时她很少做这事,但今天还是认真地做了。宰完鸡,再用纸钱擦了擦鸡脖子上的鲜血。鸡煮熟了,她拿着香火虔诚地拜了三下,就差没磕头;再把鸡供上,盛了三碗饭,摆了三只杯子,碗杯旁边分别放着一双筷子;每次给杯子里倒一些酒,倒过三次酒后,她又留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烧纸钱。就在纸钱快要燃尽时,她又把杯子里的酒淋在纸钱上,还把那只肥鸡在烟火上晃了一下,嘴里喃喃地说祖宗保佑啊,保佑啊!
该做的事情都做完了,刘梅稍稍舒了一口气。她又转到客厅里看电视,但还是看不下去,还是在苦苦地等着张大的电话,而张大的电话却始终没有打进来。
又到傍晚了,屋外的树上,小鸟们非常热闹。刘梅的家门正对着这两棵大树,鸟儿的声音全都灌进客厅来,弄得刘梅心情毛毛的。她把吃到一半的苹果砸到树上去,众鸟被惊吓得扑棱棱地飞走了,换来片刻的宁静;但没过多久,众鸟又飞回来了,还是像之前一样热闹。有那么多的苹果,还没吃的苹果又舍不得砸鸟儿,就从垃圾篓里取出孩子吃过的玉米棒砸到树上;鸟儿飞走后,没过多久又飞回来;反复这样,玉米棒也砸完了,只好拿着扫把到树下驱赶,并大声喊叫,鸟儿终于飞走了。刘梅看着树下的玉米棒和落叶有些碍眼,又把它们清扫了。
马步云回来时,孩子已做完作业,大家一起吃饭。昨天在石岩镇买的鱼已吃完,餐桌上的菜主要是鸡肉和牛肉,还炒了一盘素菜,还有一个汤。马步云吃得很开心,自个喝了一瓶啤酒。孩子不喜欢吃鸡肉,只是挑些青菜送饭。平时刘梅见孩子这样吃饭,一定会指责的,但今天她不想,没那个心思。孩子零食吃得多,所以饭总是吃得很少。昨天班主任来电话之后,刘梅就严格控制他的零花钱,但是刚开始,所以效果还没能体现出来。
7
屋外的路灯次第亮起来,街上很多人在散步。
马步云吃完饭,照例到外面散步,刘梅和孩子在家里。孩子呆了一会儿,也到隔壁家找伙伴玩去了。刘梅的心总是难以平静,一直在等张大的电话。马步云在家时,她尽量装着无事的样子;现在,她心里所有的焦虑都表现到脸上和行为中。她无数次翻到张大的电话号码,但却始终没有拨出去。
就在刘梅万般苦痛之时,门外来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他们一进门,就扑通一声地跪下,说嫂子,对不起!我们错了,请原谅!
刘梅一时反应不过来,怔了一下,问这是怎么一回事啊,你们是谁呢?
男的说我是周老正,女的说我是艳子李。那天我们在车上偷了你的钱,我们真该死,竟然偷上嫂子您的钱!两人接着不断地在自己的脸上狠抽着,啪啪直响。
刘梅有些紧张,赶紧叫他们站起来;发现那个叫艳子李的,正是那天坐在自己身边的女子;那个叫周老正的印象有些模糊,一时想不起是谁。他们脸上有着不少的伤痕,额头有些乌青;两腮通红,是刚才抽出来的。刘梅又想了一下,才想起这个周老正是那天让位给女子的那个民工模样的男子,没想到他们竟是一伙的。
刘梅大声地说,你们为什么要偷我的钱?你们知道这是什么钱吗?这是救命钱!没了这钱,有人会丢性命的!太可恶了!
艳子李慌忙从背包里拿出一包东西,一边打开一边说,嫂子,这是您的钱,我们都没有动过,你清点吧。艳子李的声音在颤抖。
刘梅迅速扑上去,把钱拿了过来。她看到包裹那十万块钱的报纸,还是原来的报纸;报纸里是十沓百元的钞票,扎钱的纸还保留着银行的原样,但她还是认真地一沓一沓地清点。她用最快的速度清点这十沓钱。完了,不放心,又清点了一次。每沓不多不少,都是一百张。她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很快地把钱都收起来。
刘梅从卧室里出来时,周老正和艳子李还站在屋中央,神情紧张地看着刘梅,不敢说话,也不敢坐下。
刘梅说,你们坐吧,不要老站着;你们是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的,谁让你们来还钱呢?
周老正和艳子李不说是谁叫他们还钱,只是说对不起,我们知道错了,希望您能原谅!
好吧,我也不再想这件事了,以后就少偷人家的钱啊。天下事情那么多,为什么偏要做小偷呢?做些正当生意不好吗?
是是是,嫂子说得对,我们以后不敢了;那我们走了,多谢嫂子的宽宏大量!两人低着头,面对刘梅连声说谢谢,一直退到门边才转身离去。
刘梅很感激张大,当初去找他时,只是抱着侥幸心理,没想到还真的找回了钱。她立即拨打张大的手机,想感谢他,但对方已关机了。
十万块钱失而复得,刘梅不由得哼起小调来。她坐在沙发上,双手搓来搓去,想把这事说与别人,但又不知道该对谁说。告诉马步云吧,又怕他问要这钱回来做什么。告诉哥哥吧,之前丢钱的事并没有与他说,现在说出来,不是找骂吗?算了,什么人都不能说。但她心里高兴,搓完双手,又摸摸自己的脸颊,自己在发笑;脸有些发烫,手有些冰凉。一冷一热触摸在一起,感觉真好。
孩子在隔壁家玩,这么久还没回来,刘梅没有去催促。要是在平时,她早就去叫孩子了。马步云也还没回来,而且这两晚,他回来特别晚。刘梅也不问。现在,她按着电视遥控器,终于调到她最喜欢看的内容了,还因为剧情的感染发出清脆的笑声。现在,她有了自己高兴的事,而且只能是自己独自高兴,不能告诉别人。这十万块钱怎么用,她是有打算的;但具体的细节,现在还不想去考虑,明天再想吧!
晚上十点钟,孩子回来了,显得很兴奋。一进门就叫道,妈妈,我回来了!
你不玩了?
十点钟了,杨树的妈妈叫他洗澡睡觉,所以我就回来了。今晚我教他做了好多作业,他妈妈给我吃了几根火腿肠,说是奖励我。
儿子真聪明,都能当老师啦!来,给妈妈亲一下。刘梅搂着孩子亲了又亲。
明天可以给零花钱去学校了吧?孩子趁势提出要求。
你呀,想挨老师骂是不是?不行!刘梅扮了个凶相,孩子就不出声了。刘梅接着又笑起来,安慰孩子说,你好好学习,到时妈妈也会奖励你的;好啦,现在去洗澡啰。
安顿好孩子后,刘梅继续看电视,马步云还没回来。她又调了几个频道,找一些好看的节目,同时削了一个苹果吃。又过了一段时间,电视剧播完了,她只好去洗澡。
洗澡时,刘梅自个欣赏着,觉得身材还是不错的,尽管生了孩子,她由衷地笑起来。搓洗时,滑腻的洗澡液在手掌和肌肤之间润滑,搓到哪里都是滑溜溜的,有种特殊的感觉。她又对着镜子慢慢抚摸胸部和大腿,不由得呻吟起来,脸上泛着红晕,全身酥软。她想起了以前与马步云一起洗澡时的情形,两人互相给对方搓洗,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小动作,两人边洗边闹着,那时是很幸福的。后来,马步云就很少与她一起洗澡了。
刘梅穿着睡衣又看了一会电视,马步云回来了。刘梅上前迎了马步云,拉着他的手臂,问他怎么这么久啊,累不?
马步云嗅了嗅刘梅,说好香呀,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刘梅嗔怪着,你一身汗味,快去洗吧。马步云没有去洗,而是坐下来,说休息一会儿再洗。刘梅说,那我帮你削个苹果吃,好吗?好啊,我肚子也有点空了,吃个苹果正好充饥呢。刘梅娴熟地削着苹果,很快就削好了。马步云拿到苹果后,又用刀分了一小半给刘梅。刘梅靠着马步云轻轻地嚼着苹果,马步云则大口大口地吃,不一会儿就吃完了。刘梅很欣赏马步云的吃相,包括平时吃饭。马步云被她痴痴的样子给逗得笑起来,又亲了她一口,说吃快点呀,要不然我就吃你啦!还挠了挠了刘梅的腋窝,刘梅咯咯地笑着。
刘梅说你去洗澡吧,我等你。
好吧,我去洗啦。
睡觉时,两人似乎都很来电,彼此抚摸,然后又缠绕在一起。两人很快都褪去了睡衣,仿佛融成一体,就像一条鱼儿自由自在地畅游;一会儿在水里,一会儿又跃出水面,海阔天空,无拘无束。这样的感觉,他们已经很久没有了。
8
蔡越在井口的办公室里抽着烟,阳光透过窗子照进来,铺满整个房间。门口敞开,正对着一堆又一堆的砂石,都是掘井时挖出的废方,在阳光下,白花花的。这些砂石起码有几十万吨,如果能换成人民币那该多好啊!蔡越心想。井口现在虽然是能开采了,但碰到的矿层不好,矿的度数太低,卖不出什么好价钱;只能维持井口的一般开支,利润根本谈不上。井口出事后,找很多人疏通关系,花了不少钱且不说,要命的是当初还答应给某些重要人物提成,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人打电话来催钱。他只能实话实说,但对方却说现在矿石都在涨价,怎么没钱,是不是想过河拆桥呢?临挂电话时,又说到了一些利害关系,提醒蔡越。蔡越觉得真他妈的受气,那些人真他妈的是婊子养的。开井口的,都是孙子。等以后有了钱,一定培养多多和少少去当官,到时好帮老子把以前的本钱全都拿回来。
门口的人影晃动了一下,蔡越看到原来是刘梅走进来了。蔡越站起来,让刘梅坐到茶几旁的沙发上。刘梅背着包,坐下时,把包放在靠边的椅子上。
刘梅说,蔡越啊,我来还是与你商量钱的事;你看手头上是不是可以拿出一些钱来呢?为了这事,我好多天都睡不好。
嫂子,我上次与你说了,现在我是一个子都拿不出来。如果有了,我也想给啊。蔡越显得很无奈,你看看井口外面有多少矿石呢?都是砂石呀!现在的矿层不好,度数太低。
我是理解的,但马步云性格又太犟,我说他也听不进去,就怕他做傻事。
我不怕他威胁,大家都是在外面混的,我不是周宏,我不怕!蔡越的声音变大了。
蔡越啊,你别生气,我是来与你商量的。你看这样行不?我知道你现在手头紧,要不我这里先垫给你五万,然后你再找五万,合成十万一起还给步云,反正步云也不知道我垫钱给你。
嫂子,你这是怎么啦?我有钱了自会还他,也用不着你这样,何苦呢?
你一直不还钱,我真的很害怕步云会做出什么事来,对大家都不好!刘梅从包里拿出五万元,放在茶几上,推到蔡越的面前。另外的五万她也带来了,但不想直接说是垫十万;也许蔡越同意自己找五万,那她就可以省下五万。
不行,不能收你的钱!你回去对马步云说,再过一段时间我手头松了再还他。蔡越直接把钱推到刘梅面前。
那我该怎么办呢?你迟迟不还钱,步云已经忍不住了。他是说到做到的,我很害怕。如果真的出事了,你两个儿子怎么办?还有我一家子怎么办?这些日子我总是提心吊胆的。刘梅说着说着,眼泪流了出来。
蔡越觉得心里难受,他看不得女人在他面前流泪。尽管他与马步云不和,但是对刘梅却没有什么看法;有时觉得刘梅倒是个不错的女人,如果是自己老婆就好了;他以前的老婆,或者说是他以前的女人,只知道怎么花他的钱,从来没有真心地为他设想过;现在这些女人都走了,他没感到惋惜,反而觉得轻松了许多。
嫂子,你别哭了,我理解你的心情;我也是走了倒霉运,先是矿上出事,现在井口又碰到不好的矿层;原先发货给四川的一个化工厂,也结不了账;去催债时,才知道老板跑了,他是承包经营的;现在连影子都找不见,你说我该怎么办?我都想杀人了!
刘梅心里在矛盾,到底该不该把十万块钱都垫给蔡越呢?按现在的情形看,蔡越是不会拿出钱来的,也许他真的是没钱可拿;但他会不会是装穷的呢?以前井口正常生产,有钱了也没还呀。这人真的难以猜透!
蔡越继续劝刘梅不要哭,但刘梅的眼泪还在流着。蔡越从纸面盒里抽出几张纸巾递给刘梅,刘梅只擦了几下纸巾就湿透了;蔡越又递过去,刘梅又继续擦眼泪,很快又湿透了。再次递纸巾时,蔡越转到刘梅的身边坐下来,左手抚着她的肩膀,右手用纸巾帮她擦眼泪。这时的刘梅令人怜惜,她是个伤心的美人,需要别人的抚慰。以前他们的关系倒也不错,只不过后来嫁给了马步云而已,因此,刘梅没有拒绝蔡越的抚慰。蔡越见势后,又把她搂在胸前,说你不要伤心,否则我也很难受。
说实在的,当初刘梅如果不嫁给马步云,后来也许会嫁给蔡越。这两个男人都曾令她心动过,都有其可爱的地方。但现在两人却成了仇家,她想不明白。
在蔡越的抚慰下,刘梅妥协了,她决定把十万块钱一起垫给蔡越。她把脸从蔡越的胸前抽回,拉直衣服,正了正身子,然后又从包里取出余下的五万块钱放在茶几上。她说,蔡越,我知道你现在手头紧,还不了钱,你就用我的这十万块还给步云吧。我真的希望你俩都没事,你就听我这一回吧!
蔡越看着茶几上的钱,说我不要,你拿回去!你拿钱出来,马步云会知道的,你怎么向他解释呢?
这是我的钱,他不会知道。你放心,就算是我帮你,说定啦!
蔡越很感动,说谢谢嫂子了!我就拿这钱去还。他紧紧握住刘梅的手。
刘梅感到手有点痛,但心情却比刚来时轻松。临走时,刘梅主动拥抱了蔡越,然后才回去。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这个决定是对的,是值得的。
蔡越送刘梅到门外,刘梅走到一片砂石堆旁,回头望了望蔡越,然后就直接回去。阳光还是白花花的,砂石也是;刘梅走过砂石堆,也逐渐变成白花花的一片,分不出人与砂石。
蔡越觉得外面的一切都很刺眼,白花花的。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是一个重要的人打来的。那人在电话里大大咧咧地说,蔡越啊,我现在有困难,你得帮我一下,我上司的女儿要出国留学,急需钱,我一时又拿不出那么多;当初你的事,多亏他在上面说话才顺利啊!
老哥啊,我的事情也真的感谢你的帮忙,我永远忘不了你的大恩大德,但我现在也很困难,目前都还没有收入,出的矿石度数又低,没得什么好价钱;我知道回报你是应该的,能不能缓一段时间呢?
如果能缓,我就不找你了,上面催我也紧,没办法啊,兄弟!
我真的没办法了,你就通融一下;过一段我亲自送去,好吗?
不行的,你家大业大,想办法筹一下;这样吧,我下午去你那里,在家等我;可别说你又在外面啊!对方没给蔡越商量的余地。
蔡越坐在沙发上,样子呆呆的,眼睛盯着刘梅留下的十万块钱。来吧,该来的都来吧。蔡越自言自语。
9
刘梅又拨打了张大的手机,但还是停机。刘梅望着手机里张大的号码沉默不语。
刘梅一直想问马步云关于蔡越的事,可她又想让马步云自己说出来,但是马步云却始终没有提到蔡越。
散步时,刘梅忍不住问了他,说最近蔡越那边有什么动静,他还没还钱吗?
没有啊,昨天在街上还见过他,但他没说什么,我也懒得理他。
步云,蔡越这段时间可能状况不太好,就让他缓一缓吧,毕竟你们以前也是好兄弟。
蔡越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不会有好下场的。
你真的会对他下手?
这不是我下不下手的问题,是天收,老天是长眼的!
我希望你们两个都不要出什么事,明白吗?没了那点钱,我们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算了吧,不说这事了,我也希望蔡越好自为之。
一说到蔡越,马步云就不舒服。刘梅心里有些难受,但又不能让马步云知道。她搂着马步云的右臂,轻轻地走在河堤路上,水面宽阔而平静,路灯的光线投射其上,波光粼粼,但她的心情却不能平静。
几天过去了,蔡越怎么还不还钱呢?他是怎么搞的?
他们停下来,靠在河堤的栏杆上。这石栏杆还留有白天太阳的余温,暖乎乎的,有种怪怪的感觉,仿佛是一双手在触摸自己的身体。靠了一下,刘梅又让自己的身子离开栏杆;有时忍不住又靠上去,暗自发笑。
马步云说过两天要去省城看看,又要进货了。刘梅才突然想起,自己已好久没过问建材市场的生意了。生意是越做越大了,其中离不开刘梅的支持,但马步云是关键。刘梅只是管理一些账务,有时去帮着发货。客户的联系,大都是马步云负责。城里一些大项目所需要的材料,都从他们公司进货的,这令很多同行眼红;但没办法,马步云做事有他一整套的路数,别人望尘莫及。城里各部门的头头们与他都是兄弟,混得很熟。
那就去吧,呆得久吗?还有谁跟你去呢?刘梅觉得马步云外出也好,她一个人在家好好静养一下。哪一天再去找找蔡越,问问他是怎么回事。
可能会呆久些,我还要找几个人聊聊生意上的事。钢材涨得太快了,看看他们那里还有没有便宜货。
是啊,得找找他们,毕竟大家合作那么多年了。啊,我昨天到银行查了一下我们的钱,发现里面又少了八十万,你用到哪里了呢?刘梅有时也不知道马步云用钱去做什么,但过后不久又有很大的一笔钱进账。
我预付货款呀,这都是正常的。马步云轻描淡写地说。
刘梅心里有些疑问,但又不敢问太多。她望了望马步云,一团烟雾弥漫在他的头上,烟味直冲她的鼻孔。
别抽烟了,好难闻的。刘梅搡了搡马步云。
马步云把烟头扔进河里,红红的烟头从空中划过,随即落进水里,发出滋的一声,尽管轻微,刘梅还是能听到。
马步云的手机响了,有人找他。
马步云说,你好,兄弟!在干吗呀?终于想起我啦?呵呵,你们正在喝?靠,这时才叫我,不够义气。我正陪老婆散步呢,好好好,这就过去。
马步云对刘梅说,城建局的杨局叫我过去喝啤酒,那里还有几个朋友,都是熟人,你就自己散步吧。然后拦了辆的士走了。
刘梅顺着河堤自己走着,有几个人迎面而来,分别与她打了招呼,大家又各自走远。刘梅一个人散步,有些无聊,就到广场上看人们跳舞。在广场上跳舞的,都是些上了年纪的人,不同的区域里有着各自的人群,舞曲的声音很大,整个广场一片喧闹。刘梅会跳舞,但从来不在广场上跳,现在她只是看热闹;有些队跳得还蛮整齐,但有些队则混乱些,动作滑稽可笑。刘梅觉得好玩,就在广场上四处走走,看不同的舞队。
在广场上转了一大圈,有些累了,刘梅就自己回家。马步云还没回来。刘梅坐在电视机前看电视,拨打了张大的手机,可还是停机。她又拨了蔡越的手机,没人接;再拨了两次,还是一样。最后一次时,有人接了,是个女的。她说,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主人已酒醉,该号码已起用中国移动小秘书服务,你的信息已发送,本次通话免费,请放心挂机。
刘梅心里暗暗发笑,这明明是哪个女的接了电话,却模仿中国移动小秘书服务的自动留言,该死的蔡越准是又找了哪个女的喝花酒了;想问问他十万块钱的事,却不能问,真气人。
孩子睡觉后,刘梅去洗澡,又洗完了衣服。她不想看电视,就回房间睡觉去。刘梅躺在床上睡不着,又想起蔡越来。她很担心蔡越是不是又拿去花了,到时不还钱该怎么办?
夜很深了,马步云还没回来。刘梅怎么也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也不知过了多久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10
马步云出去的第二天,刘梅来到蔡越的办公室。刘梅发现蔡越办公室的门窗已被人砸得稀巴烂,一片狼藉。蔡越坐在沙发上,额头上用纱布包扎着,很显然,他受伤了。
刘梅问蔡越这是怎么回事呢?
蔡越说昨晚有一帮人来到他的井口找他,这些人带着棍棒,进来后也不说话,就直接打他,还把门窗也砸碎了;他的工人前来阻拦,也被打伤了好几个,这帮人下手真狠。蔡越说话时,拉动了面部肌肉,伤口的疼痛又发作起来,他急忙用手捂着痛处。
刘梅的心一阵紧过一阵,马上想到是不是马步云叫人干的。她说,你知道什么人干的吗,他们为什么要找你麻烦呢?
我不知道是谁干的,他们公然打我,肯定有来头;这次来,估计是警告我,下一次不知会是什么样。蔡越点了一支香烟,慢慢地说。
你估计会是谁干的呢?刘梅急切地问。
我也说不准。那天你来找我后,晚上市里就有人来找我要钱,他们开口就是要二十万,但我没有那么多;井口出事后,他们确实也帮了我的忙,那时我就给了不少钱;但这次又来要钱,真他妈的是个无底洞,把我当成摇钱树了。来要钱时,说是他上司的女儿要出国,叫他帮着找些钱,谁知道是真是假。
后来给钱了吗?
当然给了,就是你留下的那十万块啊!我本来是要还给马步云的,结果没还成。对不起啊!
你呀,应该先把钱还给步云的,我最担心这点了!
市里的人来要钱,没能按他们的意思给够,会不会是他们叫人来打我呢?我想不会。因为下次他们还想要的,不会只要一次。那么是不是马步云叫人来的呢?除此之外,我好像没有与其他人有纠葛了。蔡越的烟抽到顶部了,嘴巴吸到一股灼热的火气味,赶忙把烟头扔了。
不会是步云吧?他前两天刚去省城进货,要在那边呆好几天的。刘梅幽幽地说,但她心里认为是马步云叫人干的,可她怕说出来。那现在怎么办?你还是想办法把钱还了吧,我不知道步云会不会找你算账的。
我也想还的,等过一段吧;昨天井口挖到的矿石度数又有所提高了,到时可以卖得一些好价钱,我已增加下井工人的班数和人数了。
那就好,我也希望你尽快摆脱当前的困境;有钱以后,首先还给步云,然后也该找个女的结婚,过过稳定的日子!
刘梅又坐了一会儿,然后就回去了。
回到家后,刘梅打电话问马步云,说到蔡越被打的事,问是不是他让人干的。马步云否认,但又说蔡越被打是活该,总算有人帮他出了怨气。
刘梅听了很不舒服,说你不要幸灾乐祸,人总有个起起落落的时候,亏你们以前还是好朋友呢。我才没有他这样的朋友呢!马步云很生气,今后不要在我面前提起蔡越这个名字!
不提就不提,但你可不要做出什么傻事来啊!刘梅还是和气地说话,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事情办得顺利吧?
我可能还要几天才回去,要与几个朋友见见面,谈些生意上的事;我自己的事情你不要担心,我会处理好的;在家多管管孩子,督促检查他的学习情况,不能让他太贪玩了。
刘梅从马步云的话中,感受到一丝温情穿行在心间。她觉得马步云很重要,而孩子更是她的全部。她对孩子的关爱,远远超过对其他人;平时很少去玩牌,可以说从来没有过;每天都是在家里做事情,照看孩子、检查作业等等,生活总是很充实,很幸福;回去看望父母时,每人都给几百块钱生活费,马步云也没反对,孝敬老人家是应该的。其实父母也不缺钱,刘东平时也给钱;但她还是给,以此表达对父母的关爱。
11
星期五的下午,刘梅接到班主任的电话,说孩子出校门时被车子撞伤,正在医院里。刘梅急急忙忙赶到那里,儿子躺在病床上,一个劲地哭。校长和班主任也在病房里,他们说放学时,孩子急于穿过街道,被行驶的车辆给撞了,幸好车速不是很快,要不然命就没有了。经医生初步诊断,左腿的小骨骨折,需要马上做手术,给骨头复位。刘梅心里很乱,搂着孩子不住地流泪。医生说,不要哭了,你们马上办理手续,然后进行手术。
校长陪刘梅办理了住院手续,孩子就被推进手术室了。刘梅被隔在手术室外,觉得天昏地暗。校长和班主任不住地安慰她,说孩子手术后不会有什么大碍。
刘梅问,那个肇事司机呢?他是谁,他怎么没来?
校长说,当时老师们都还在办公室,门卫离出事点稍远,学生又多,没能及时发现;等到有学生过来告诉时,那肇事司机已逃跑了。据目击者说,那个车牌号不像是本地的,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出事后已报案,相信他们会查出来。
班主任给刘梅倒了一杯水,一边抚摸着她的肩膀一边安慰她。班主任是个年轻的女老师,见刘梅这么伤心,她的眼睛也肿红肿红的。
刘梅坐在手术室外面的长椅上给马步云打电话,但始终打不通,她希望有个亲人陪在她身边;接着又打给刘东,告诉孩子出事的情况,希望他能过来陪她。刘东问,要不要告诉父母?刘梅说暂时不要告诉,等过后再说吧。
当孩子手术结束时,天已快黑了。被推出手术室时,在麻醉药的作用下,孩子还在睡着;左腿已安上了夹板,用绷带缚紧。洁白的绷带上渗出鲜艳的血迹,红白相间,醒目而刺眼。刘梅双手扶着推车,和医生、护士们一起把孩子送回病房。医生告诉她,手术很成功,只有一处骨折,不是粉碎性骨折,应该恢复得很快。刘梅悬着的心总算落下来了。
班主任问刘梅想吃些什么,她可以去打饭。刘梅不想吃,也不饿;她让校长和班主任回去,说她一个人在这里陪孩子就行了。班主任说她也没什么事,可以留下来,就让校长回去了。刘梅很是感激,班主任平时也挺关心孩子的,现在又在医院里陪着她,觉得过意不去。但她确实也想有个人陪着,班主任留下来,也正合意。她们就在病房里轻声地交谈着,说说孩子在学校的学习情况,说说女人之间的话题;班主任还谈到她男朋友的情况,刘梅的心情变得轻松了。
刘东挟着一股风撞进了病房。明明怎么啦?他大声喊着。刘梅赶忙制止刘东,示意他小声些,明明正在睡觉呢!刘东急切地来到病床边看明明,好像比谁都心痛。他观察了解了明明的伤情后,就询问车祸的起因。他咬牙切齿地说,哪个王八子干的?让我找到了非打断他的手脚不可!
刘梅说,你可不要乱说话,班主任都在这里,说这样的话!刘东虽然是当哥哥的,但刘梅说的话,他还是不敢不听,只好把声音放低,但还是在心里不停地骂。
班主任忙着赔笑脸,说那个肇事司机也真的太可恨;既然出事了,就应当承担责任,为什么要逃跑呢?现在的人哪,太不像话!
就是,就是!这些人的良心不知道被什么给吃了,这是什么世道呀!刘东应和着,觉得这都是他心里想说的话,班主任给说了出来。
刘梅说,哥,你带班主任去吃饭吧,然后带两个快餐回来给我和明明。
班主任说,刘哥来了,那我先回去,饭就不用吃了,家里有饭菜的。
刘梅、刘东极力挽留,但班主任还是没有和刘东走,独自回去了。
今天怎么会发生这事呢?我的心乱极了。刘梅说,打步云的电话老是打不通,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明明的腿被撞断了,他也不知道。
他可能忙,手机也许没有电了,到晚上再打吧。刘东说。
刘梅又给省城的林老板打电话,问马步云是不是与他在一起,但林老板说马步云前天就去了其他地方,现在也没有联系。刘梅很失望。
刘东出去买快餐了,刘梅陪着明明。明明的脸脏兮兮的,泪水滑过的痕迹还清晰地留在脸上。刘梅用手轻轻地抚摸明明的脸,多么可爱的孩子呀,怎么会如此遭罪呢?自己平时骂归骂,但从来没有狠力地打过孩子,这毕竟是自己的心头肉啊!她想,平时有钱又有什么用呢?家人平安才是最好的财富。
明明醒来了。刘梅靠在床边,搂着孩子,但她没有哭。她问疼不疼呢?孩子说很疼的,是因为太疼才醒来。这是麻醉药逐渐散退的原因。
妈,我饿了,想吃东西。孩子说。
刘梅取了一瓶牛奶给孩子,说你先喝这个吧,等会你舅舅就买饭回来了。这牛奶是刘东带来的。刘梅插好吸管后,递到孩子的手中。明明侧着身子吸着牛奶,刘梅去卫生间拿出湿毛巾给明明擦洗脸蛋和小手。
明明问,爸爸呢,他回来没有?他怎么不来看我呀?
爸爸有事在外面还没回来,过两天就回来了。刘梅安慰孩子说,但是舅舅来看你了呀,你不想舅舅吗?她不敢告诉他电话打不通。
当然想啦!我好久没见到舅舅了。明明脸上露出笑容。舅舅平时对他很好,回外婆家时,经常带他去玩,到野外掏鸟窝、钓鱼、游泳等。
舅舅平时很忙,但知道明明有事后,他就过来了,等会你可好好跟舅舅说话啊!刘梅边擦洗边说话,脸上带着微笑。
那当然啦!明明很高兴,忽然挪动身子,结果牵扯到受伤的左腿,疼痛难忍,眼泪马上流出来。刘梅赶紧让孩子躺好,说不能乱动!
刘梅接着说,以后走路要小心些,不能乱跑。
明明说,其实放学时,我并没有跑,那个车子直接撞过来,是故意撞的。
你不要乱说!
是真的!
呵呵,明明醒啦?好啊,我们吃饭吧!刘东这时正好回来,我炒了你最喜欢吃的田鸡肉呢,想吃吗?这可是外婆家的田鸡呢!
明明苦笑着望着舅舅,刚才的疼痛还没消失呢!
刘东放下快餐后,摸了摸明明的脸,说明明是最勇敢的男子汉,什么痛都不怕,对吧?
肯定啦,明明是我们家的男子汉嘛!刘梅笑了笑。
明明休息了一会儿后,刘梅要喂他吃饭,但明明却斜靠在床头自己吃。刘梅就由他去了。三个人在病房里吃饭。刘东不时把自己的田鸡肉夹给明明,明明也不拒绝,照吃不误。大家都吃得很有滋味。
刘梅吃得快,然后就回家取明明的衣服。当时来得太急,没带明明的衣服。刘东在病房里陪着明明。
刘梅急冲冲地回到家,迅速找到孩子的几套衣服放在手提袋里,又站着喝了一杯水。几秒钟之后,却坐了下来。刘梅又拨打了马步云的手机,还是打不通。
步云是怎么搞的,老打不通啊!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也应该知道的啊!刘梅很纳闷,心里想了很多,但却不能与谁说起。马步云、蔡越、张大、艳子李、周老正、周宏、车祸等,这些人与事反复在刘梅的脑海里闪现,但没旁白。
12
孩子一直住在医院里治疗了二十天,刘梅每天都陪着。
走在大街上,刘梅有几次遇到蔡越。刘梅与他打招呼时,他总是躲躲闪闪的,话没说上几句,就称有事先走了。后来又一次遇到时,蔡越停留时间稍长些,他还问到明明的伤势,说自己太忙,也没空到医院里看望孩子,很对不起!蔡越说话时,眼睛总是瞟向他处,不敢正眼看刘梅。刘梅说,谢谢你的关心,明明的伤势已有好转,估计再过些天就出院回家休养。蔡越低着头说,这样就好,希望明明快点好起来。蔡越说完话,就又急匆匆地走了。刘梅看着蔡越的身影走远后,自己还没有回过神来;当回身要走时,竟与一个走过她身边的人撞了一下,她连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第二十一天,孩子出院了,但还不能走,只能在轮椅上坐着。刘梅有时推着孩子到屋外走走,在家时也辅导孩子的学习,不能让他的成绩落下来。偶尔班主任也到家里看望孩子,说说学习的事。
这么多天了,马步云却一点音讯都没有。刘梅的心总是七上八下的,手机打不通;找他的朋友问了,大家都说不知道。建材市场的货没有了,刘梅只好叫刘东帮着进货,又维持了一段时间。刘梅问林老板,马步云是不是付过货款,他说没有;林老板说如果需要进货,他可以先帮着发货,反正都是老交情了。刘梅说谢谢,到时需要了会找你帮忙的。
那马步云拿了八十多万去做什么了呢?刘梅都糊涂了。
刘梅从交警队那里得到消息,说撞伤明明的车子是外地的套牌车,具体何人所为,暂时没办法查找;但有人说,当天曾看到这部车到蔡越的井口找过蔡越,到时再做深入调查。刘梅知道后,也没心思去想这事。孩子在学校里参加过意外伤害保险,到时保险公司可以理赔;就算没有理赔,刘梅也不紧张,她有的是钱。
她现在担心的是马步云,不知为什么突然失踪了。这些天,刘梅都是往坏处去想,比如是不是被谋财害命啦,是不是也出车祸啦?每天晚上,刘梅都关注省台的电视新闻,但很少有这些方面的报道,偶尔有一两条这样的新闻,但都没有人遇难,只是受伤而已。刘梅还担心马步云是不是在哪个地方遇上了地震或者泥石流等重大自然灾害,但目前国内都没有发生这类的灾害。随着时间的推移,刘梅越来越感到绝望。
一天中午,从未到过刘梅家的马仁原突然找上门来。他拄着拐杖,一步一颤地走进刘梅的家门,并大声问道马步云呢?他这个月还没给钱呢!
刘梅正在家里,听了觉得一头雾水,赶忙问道,要给什么钱啊?
马仁原撑着拐杖站在刘梅面前,说这是我与马步云之间的秘密,他清楚!
这个马仁原是邻村一个孤老头,没有子女,本来身体不错,但在几年前因为喝酒摔断了一条腿,医好后瘸了,靠民政部门发低保过日子。他与马步去之间能有什么秘密呢?刘梅想不通。
刘梅说,你想找马步云,那你去找他吧!我现在都不知道他在哪里,孩子出车祸这么久了,都找不到他!如果你找到他了,就告诉他快点回来。
马仁原说,这样呀!你都找不到他,我去哪里找他啊!要不你先给钱吧,每个月就三百块钱,现在我又有点病,还想去医院取药呢。
刘梅说,你和马步云到底有什么秘密呢?也没听他说过,你说来听听;如果合适,我可以给你,否则你就找他要钱去。
马仁原咳嗽了几下,说不能告诉任何人的,否则就不是秘密了,你就先给钱吧,看在我是个孤老头的份上。他说完,又连续咳了几次,声音在他的胸腔里回响,身子摇晃着,站不稳,差点倒了。刘梅赶忙扶住他,让他坐下。
刘梅问,马步云给钱有多久了?他没有给我提起过啊!
马仁原说,有两年多了,从周宏车祸死了以后开始的。这是个秘密,你就不要再问了,给钱吧!
刘梅想了想,既然这秘密与周宏之死有关,也不好再问。不给钱,又怕马仁原会说出去,便取了三百块钱给他。
马仁原接过钱后,说了几声谢谢,然后又连续咳嗽了几下,他才拄着拐杖站起来。刘梅扶着他走出了家门,说你慢慢走啊!
这些天,花镇还出现了一件大事,蔡越晚上在清泉山庄的游泳池里溺水身亡。清泉山庄是花镇附近一个规模很大的娱乐场所,有吃的,有喝的,还有赌博娱乐的,在当地很有名,很多外地人也慕名前往。当晚蔡越与朋友在山庄喝酒,然后又下水游泳,当时人很多,朋友们也没注意蔡越什么时候下水,什么时候上来。后来也没看到他,以为他提前回去,大家就各自走了。第二天,清泉山庄的工作人员发现,蔡越的尸体沉在游泳池的角落里。刚开始,大家以为是酒后溺水而死,但公安局尸检后,发现他的背后有一个细微的针眼。经过解剖化验,确认是被人注射毒剂而亡。
蔡越在花镇也算个有名的企业家,被人谋害的消息一传出,整个花镇闹得沸沸扬扬,什么流言都有。刘梅得知消息后,去到蔡越家里看过,多多和少少披着白色的孝布跪在蔡越的灵柩前,两个曾经离开蔡越的女人此时也在蔡越的家里,她们分别是多多和少少的母亲,前后忙碌着。两个女人见到刘梅,都扶着她的肩膀痛哭,说蔡越怎么会被人害死了呢?他不该死啊!刘梅的眼睛也被感染得红红的,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蔡越的后事刚处理结束,两个女人就开始想着怎么分割蔡越的财产。蔡越的母亲不想让这两个女人搅进来,说她们无权过问蔡越的事情,因为蔡越与她们早就分开了。但她们却说自己是孩子的妈妈,能不管吗?蔡越的母亲就是不答应,家里闹得一团糟。听说准备闹到法院去了。但那两个女人又不敢上法院,有人说她们不是合法妻子,无权过问蔡越的遗产,她们就想私了。刘梅本来想去说几句公道话,但自己心里也很乱,孩子出车祸,马步云至今没有音讯,也就顾不上蔡越家的事了。尽管刘梅也有二十万块钱背在蔡越身上,但人都死了,也懒得再提它。
蔡越的死与马步云的失踪会有什么关联吗?刘梅想不通。但蔡越的死,刘梅一直想不开,老是记起马步云说过的话:这不是我下不下手的问题,是天收,老天是长眼的!
难道蔡越的死真的与马步云有关?
13
中午时分,马步云回来了,看上去有些疲惫。
刘梅正好在家里,赶紧跑上去,拉着马步云的手问,这些天你都跑哪去了?一点都音讯没有,让我急得要死!
马步云说,先让我休息一会儿吧,倒杯水给我,等会儿我告诉你。
马步云说,我是一个禁毒志愿者,我在边境协助禁毒大队抓捕贩毒分子;我扮成国内毒品的接头人,秘密与境外的贩毒分子进行接触,为禁毒大队提供情报;前后周旋了很长时间,贩毒分子才上钩;当他们在边境进行交易时,公安人员当场把他们抓获,一举捣毁了一个跨境贩毒集团。
那为什么打你的手机都不通呢?刘梅问。
马步云说,为了保密,大队要求我换上新的手机号码,就是不让其他人随便与我联系,以免引起贩毒分子的怀疑。
马步云说,大队考虑到我们的安全,没有公开表扬我的情况,我现在悄悄告诉你,也希望你做好保密;花镇也有一些毒品交易,可能还与蔡越有点关联,他们还将进一步调查。
刘梅说,前几天蔡越死了,是被人暗算的。
马步云说我已经知道了,但案件还没有了结,里面的情况很复杂。
刘梅问,你真的当了禁毒志愿者,还帮他们抓到了贩毒分子?人家没把你抓住就好了!
马步云说,你不要再想什么了,男人的事情你管得了吗?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时一些事情是没办法说得清楚的。
刘梅说,我才不愿管你们男人的事,我也搞不清楚你的底细,只要没事就行了。
马步云在家里没看到儿子,就问明明呢?
刘梅说,今天刘东来看望明明,刚才用轮椅推他出去溜达去了,等一下就会回来,他们还没吃饭呢。
马步云又问,明明的伤势现在怎么样了?
刘梅说,现在好多了,过一段时间就可以拆除石膏了。
马步云拥抱着刘梅,说这些天你辛苦了,想你!还在她脸上亲了一下。
刘梅突然想起马仁原来向她要钱的事,问马步云这是怎么回事呢?
马步云说,马仁原是个孤寡老人,腿脚不方便,生活困难,况且还与我们有点亲戚关系,我就想给他一些生活费;我找到他后,他说到周宏车祸的事。当时人们都以为这事与我有关,其实一点关系都没有。马仁原当时就在不远的地方看到周宏是怎么出车祸的。我怕他不愿接受我的周济,就让他不要告诉别人,也不要把实情说出去;就让别人怀疑我,反正也没有证据能把我怎么样,反而还可以让人对我有种敬畏感。如果同意了,我每月资助三百块钱。这天上掉下馅饼的事,十辈子都难遇上,他当然同意了。这也算是做善事吧。
你怎么没跟我提起呀,让我一直为你担心!刘梅心里不是滋味。
马步云拍着刘梅的肩膀说,你在家做菜等我们吧,我去街上接明明,回来后我们一起吃饭。
马步云出去后,刘梅又来到祖宗的牌位前,点上一炷香,拜了三拜,然后插在香炉里。刘梅默默地望着香火,想着前前后后的事情,不由得抽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