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恩书 (外四首)

罗霄山

感恩书 (外四首)

罗霄山

感恩书

感谢教会我骗术的生活

在一次又一次与自己的交战中

获得躲闪的本领。感谢香烟和酒

于麻木中退却的光芒

如被雨水打湿了翅膀

借此躲进幽深的洞穴。

感谢词语、意象和象征

我运用它们，犹如运用自己的影子。

尘世的命数

被一再重复，又被一再地

套上外衣。哦，你看，它动人的面孔

在历经沧桑后，艰难的从容。

感谢兄弟们，于四处奔走的动物

你们的历史，让我更加深入内心

反复用良知的镜子，去擦拭

生之意念。感谢孩子，感谢孤独之爱

感谢你们关于春天的一切比喻

关于冬天死亡的一切箴语

让我安静、等待，尚且完整。

小公务员之死

脸上的朝气似乎还未褪去

他躺在冬天的怀里，寒风的锐利

再抵达不了神经。离开公文

与命令，作为信仰的奴仆

命运丛林里，被惊飞的鸟雀

与他有着相同的表情

血液在身体里凝固

他扑卧在大地上

嘴里含着泥沙、枯败的树叶

于是成为不相干人的，一个暂时的话题

死亡在人们嘴里流连

并带着一些戏谑和娱乐的意味

人们乐于谈起，背后的缘由

并无端猜测，众多的可能

人们绕过他，仿佛绕过

莫测的陷阱，在观望与各自的解析中

每个人都得出一个结论

死于情杀，死于失足，死于暴病……

最不可能的是，死于政治谋杀

打铁人

打铁人取出内心的铁块

放入熊熊燃烧的火炉

再将铁块放在冰冷的铁上锻打

火星开始溅了开来

并迅速冷却下去。

冬天在屋外止步，作为热的一部分

打铁人拒绝与寒冷和解

在铁与铁的交锋中

打铁人沉浸在无边的爱情

疯狂地与铁恋爱

打铁人本身就是一块好铁

在时间的锻打下，保持幽深的暗红

在火炉旁吹起了

欢快的口哨。

侏儒主义

矮下去，再矮下去。

平胸的子弹射不中他

唾沫星子接触他的脸，已没有力道

高音喇叭里，依然有革命歌曲在飘荡

他听起来很遥远。

他矮人半截，山高起来

水涨起来，奔跑的时光慢下来了

仿佛进入，一片澄明的空蒙

别人抬脚，就从他头顶上

绕了过去，他不用躲闪，就能获得

安全，并乐于自己的物事。

矮下去，继续矮下去

他告诫自己，在丛林里行走

需小心虎狼和毒瘴

听到任何响声，都不需抬头

更不能，环顾四周。

矮下去，矮到和尘土一样高

矮到人们都忘记了

他是谁。

安

我还爱着的姑娘，在多情的黄昏

我向你表述：“那辆马车停在白桦树旁，巨鸟

俯视人间，大地上，有旋涡托起风暴。

猎人与神灵邂逅，彼此交换

手中的枪托。”

狱吏牵着疯子，把他们安置在潮湿的房间

偶尔能看到月光，听到蟋蟀艰苦鸣叫

吏官在青天的照耀下

安然坐在庙堂之上，并随手掷下

明亮的生死签。

邮差送来远方兄弟的信，在某个角落

潮声翻涌，俚语被限制使用

商贾和文人被驱逐出境，歌舞暂停

人们忙着运送烟土，在一阵阵烟雾中

将自己攥得更紧。

亲爱的，我深爱的姑娘。

我继续讲述着，一排排木栅栏，被送进灶堂

飓风卷走了你，心爱的花书包

我向很多人说起黄昏，说起错过的时代

并一一向现在的，未来的，过去的你，致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