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宋氏二胡艺术与太极拳的文化内涵

肖胜民 （西华师范大学音乐学院 四川南充 637002）

引言

宋氏二胡演奏艺术及其创作的乐曲情深意切、洒脱味浓、歌唱性强、感染力大，在艺术上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被赞誉为“宋诗琴韵”，受到众多国人与海外乐人的喜爱。太极拳及其文化流传数百年，集中体现了中国传统文化，是传统文化的代表之一。宋氏从未涉及过太极拳，但其文化内涵与太极拳是不谋而合的相融，二者一个是武术，一个是艺术，虽有各自相对立的内涵、法则，然而文武之道却是相辅相承的，二者是同源的——中国传统文化。

一、“意境”之美的同一

我国自古以来在文艺上就特别重视对意境的追求，意境在中国传统美学思想中所占据很高的地位。顾名思义，意境是“意”与“境”的结合，是文艺作品中作者的主观之“意”与作品所描绘的客观之“境”的有机融合。意境的创造不强调客体之“境”的真实性，而以主体之“意”为中心，讲究画外之意、弦外之音，可“意会不可言传”。宋代严羽《沧浪诗话》描绘意境的审美特征为：“羚羊挂角，无迹可求。故其妙处，透彻玲珑，不可奏泊，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言有尽而意无穷”，所以，意境的美学特征相对具有朦胧性、模糊性。

意境，一般说来是文学艺术通过形象描述，表现出来的境界和情调，属于文化创造的领域。宋氏二胡演奏艺术和太极拳与中国文化水乳交融，与中国文学、艺术、诗画、书法有着异曲同工、异质同构之妙。精通书法的达才子徐渭《张如观公孙大娘舞剑器》中写：“大娘只知舞剑器，要识舞中藏草字……红毡粉壁争神奇，黑蛇比锦谁印低。”徐渭先生将书法与舞剑相比较，以“锦蛇”比喻公孙氏的剑舞，以“黑蛇”比喻张旭的草书，以蛇作为沟联草书与舞剑的审美意象，淋漓尽致地道出了“飞鸟出林，惊蛇入草”之势。

听宋国生老师和宋飞老师的演奏，风格正如各异书家。有时行弓饱满，稳健大方，直如颜太师巨笔；有时运弓直率，则如柳体多骨；有时运弓轻盈，有如赵体的婉丽多姿；有时沉郁顿挫，铿锵的金石之声，如执铁笔作书石上，其苍劲有类似魏晋碑刻，雄强拙厚；有时弓子走的酣畅明亮，如完白山人的篆幅，笔画流畅丰润。总之，宋氏二胡演奏艺术犹如书法之结构紧密、生机意趣溢于全篇，其间揖让开合，却又无不在法度规范之中。无怪乎田青先生说：“听宋飞的二胡，有点像观赏大家笔走龙蛇的书法。‘北碑南帖’，风韵迥异，宋飞的演奏也是如此：既有北国大漠孤烟、铜锣铁马的豪放，又有江南小桥流水、杏花春雨的旖旎；既有汉隶的古朴苍劲、又有晋草的婉转风流。当然，作为燕赵女儿的她，更本质的生命气度还是那份厚实和大方。唐太宗曾称赞王羲之的书法：“烟霏露结，状若断而运连；峰翥龙蟠，势如斜而反直……”可见，宋氏二胡演奏艺术饱涵书法之意境、风貌、神韵种种。

无独有偶，若把太极拳与狂草的起伏跌宕相比，杨式太极拳与楷书的工整舒展，武式太极拳与篆书的严谨、雅致，吴式太极拳与行书的流畅、书卷气，孙式太极拳与隶书的开合有度和八面呼应，从形式到内涵上都具有同构关系。

书法的笔墨酣舞，黑白相间与宋氏二胡演奏艺术和太极拳的刚柔相济，虚实变化，一样的节奏，一样的韵律。一样的神态，一样的情趣，博大雄奇，精细而微，因为他们源于共同的文化。只不过书法是在平面的纸上追求笔法的立体感，而宋氏二胡演奏艺术和太极拳是在三维的立体空间，展现东方特有的线条美、旋律美；感情丰富而内向，神情坚毅而沉着，动作敏捷而神速，神韵四溢而饱满。

另一方面，宋氏二胡演奏艺术的音响效果与太极拳动作的命名和动作形态上都体现了中国艺术的境界和文化的内涵。如太极拳的“白鹤亮翅”似仙鹤独立松涛之势，比喻太极拳松静安舒的态势；“大鹏展翅”以鹏鸟展翅蓝天之优美身姿，比喻太极拳刚劲有力的气势；“云手”不仅道出了形体，也描绘出意境之美；“单鞭”蕴含了阴阳互动的意趣；又如“蜻蜓点水”、“野马跳涧”、“风扫梅花”、“怀中抱月”等不胜枚举；还有拳谚中的“刀似猛虎力无边，剑似飞凤上下翻”等，或动或静展现出一幅幅如诗的画卷，其意境之美，令人回味无穷。宋氏二胡演奏的音乐表达的艺术境界也亦如此，正如曹节先生1说：“听宋飞操琴实是享受。时而清宛如水，绵延徐逝；时而急发如骏，奔腾不羁；时而缠绵悱恻，如孤怨少女；时而又稳重恬淡，如端严高士。形象之真切、情感之细腻、意境之深远，真算得上是起伏跌宕、酣畅淋漓。不由你不随声倾倒，心弛而神往。”二者一个视觉艺术，一个是听觉艺术，其表达的意境却是一样的，由此说明二者是异质同构的。

二、“中和”之美的同一

除了意境之美，中和之美也是宋氏二胡演奏艺术和太极拳共同的美学特征之一。中国文化的最高境界是“和”，包括人与人之和、人与社会之和、人与宇宙之和。中国艺术自觉地追求表现天地之和，拟太虚之体，因而也把“和”作为最高境界。“和”的追求是艺术家通过对中国文化“和”的基本精神的体现并用艺术的形式表现出来的。中和，即中国哲学的天人合一。是中国哲学的基本精神，也是中国美学的基本精神。《中庸》认为“：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大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位，是秩序的概念，育是生命的概念。正是有了这中和，宇宙才是有序的，和谐的，充满生命的。源远流长的中国传统文化的根本和谐精神，表现出以“中和”为美的美学思想。而这一思想在太极拳与宋氏二胡艺术里得以很好的体现。

宋氏二胡演奏艺术与太极拳在形态上时保持自然直立，头容正直，双目自然，颈项松竖，两肩松沉，胸背自然宽舒，端然恭正，意志凝神；上身保持自然放松，气沉丹田，重心平稳；全身上下完整一气，灵活、稳健。动作上规矩整饬，无缺陷，无断续，时时表现出中正、大方、严正、舒展、和顺的形象，充溢着中正伟岸之气。其势上恢宏，浑斛流宕；其态雍容，不矜不张；其象浑然，中和之意无迹，中和之象浑沦。

宋氏二胡演奏艺术和太极拳的动静相生、刚柔并济、连贯圆活都表现着“中和”之美。二者刚柔相济，流转自然，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浑灏流转，自然一气”；如”万斛泉源，不择地而出，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所不可不止”。动静相生，如环无端，动与静相互对立，相互矛盾，但又互为生存，阴阳相济。难怪曹节听宋飞演奏后说：“……我尤其喜欢她音乐中的顿挫有节，徐疾有度，或舒展或急骤皆能驾御从容，松弛自如。心闲手敏，平和闲静，素来为艺事之上乘境界。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其艺精至此，虽在技，亦在心矣。”

“古人云：‘乐者敦和’宋飞得之。”

三、精、气、神、韵的同一

精、气、神是中国古代文化中的重要概念，精是构成人体一切组织器官与营养人体的基本物质，在生理活动过程中不断地在消耗，又不断地得到补充和滋生，从而维系人体的生命。气的含义有二：一是指流通着的微小难见物质如水谷之气、呼吸之气；二是指人体组织活动能力如五脏之气、六腑之气、经脉之气。神的含义即精神、意识、知觉，它是生命活动的现象，它必须有物质基础，这个物质基础便是精。《灵枢•平人绝谷篇》上说：“故神者，水谷之精气也。”所以神并非虚无飘渺，是需要有载体的。

精气神在武术中构筑了的一个独特理论体系。其学说的核心点在于：①精、气、神为人体内部的精微物质，是代表内在功能的三方面，具有互补性；②在修炼中具有一定的递进性，具体步骤为“练精化气，练气化神，练神还虚”；③精气神的联合锻炼是人体完整的综合状态，并与多种内在因素密切相关。

精气神的培养是宋氏二胡艺术的重要内容，明确提出综合教学法是：“以艺术表现为目的，以乐感培养为前提，以科学理论为指导，神、气、体态为一体的，运用各种有效手段，开发学生音乐才能的多角度全方位综合立体教学法。” 宋国生教授在《论二胡演奏中的体态律动与气息运用》中说：

“气息运用也是二胡演奏技术和艺术表现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二胡教学中值得重视的一项内容。首先说，气息是人生存的标志之一，也是人们从事各种活动包括器乐演奏的力源之一。而且能调动人体深层的潜在能量参与演奏。进一步说，又如“神气”和“精神气质”两个词的组合一样，神与气密不可分，神需要气的支撑，气是神的体现。正确的气息运用把演奏中的肢体动作和精神活动融为一体，使演奏者演奏出发自内心的，很有深度的，以至于出神入化的音乐效果。”

在《论二胡教学中的综合教学法》中说：

“在器乐演奏过程中，演奏者的思维活动（含情绪、情感等心理活动）、气息活动、演奏动作和音响是一个互相联系、互为因果的整体。有什么样的思维活动就有什么样的气息活动；有什么样的思维活动与气息活动就有什么样的动作状态；有什么样的动作状态就必然产生什么样的音响效果；什么样的音响效果就必然引起听众什么样的心理感受。”

这些都直接或间接与精气神有关系。把精气神作为重要的修炼对象同样是太极拳特点之一。宋氏二胡艺术和太极拳对精气神的操练是一种内在的操练，不同于外性动作，但也不应使它孤立起来。二者的精气神的载体不只是动作，还有“动中寓静”。如太极拳理论上说：“由招熟渐悟懂劲，由懂劲阶及神明。”所以，精气神的锻炼要结合操琴、行拳的动作要领来实现。前面已经论述了二者的“中和”之美，其中就包括要把气势和精神提起来，这是一个技术要领亦是一种精气神的培养，即端正了动作，也加强了气势和灵活性。如果萎缩、萎靡，当然精气神就荡然无存。前面也论述了操琴、行拳处处都有弹力与张力，在很多时候体现出外形的舒展，也是精气神的一种饱满状态，没有弹力与张力你也提不起神来。这些地方，精气神应该是通过形体、动作来培养的。练琴时候用手，用腰，用下肢，发展到用意念、用气势、用呼吸来练琴。可以说是从外而内，不同的阶段有不同的侧重要求，到了什么阶段，提出什么内容来，实际有效。有了精气神，韵也就水到渠成了，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有人把宋氏二胡演奏艺术称为“宋诗琴韵”的缘由了。

结语

宋氏二胡艺术与太极拳饱含着传统文化的内涵。对于太极拳来说，太极拳是东方文化的瑰宝，是中国风格的技艺，是体悟东方文化很好的实例。她是线的流动，是圆的呈现，是“天人合一”的生命情调。太极拳的形、神、气是美；势、态、韵、律也是美。太极拳正是以身体的运动来体现人与自然、人与世界的无限美感。其实，宋氏二胡艺术亦是如此，正如王范地教授评价宋飞老师的音乐专辑说“这张专辑给我最深刻的印象是宋飞的二胡艺术表现出了中国音乐的神韵，她的演奏有鲜明的个性、意境深远、律动灵活自由、充满生命的活力，她对音色的理解和运用已达到了具有丰富内涵的境界。由于她的二度创作根植于中国文化的沃土中，因此具有丰厚的文化底蕴。从她的演奏中足以使人领悟到文化、人生、情操、美感等这一系列宛成一体的生命运动，从而给人以十分的感动。一个演奏家的艺术能产生这样的力量是难能可贵的。”

从文化学的角度来看，宋氏二胡艺术与太极拳的同一不是偶然，而是必然。宋氏二胡演奏艺术立足传统文化，广泛吸收、借鉴，从而创新出自己的演奏理论体系。宋氏二胡艺术深厚的文化内涵，使之有了生命力，从本质上讲，正是依据了其中的文化突出了自身的特点。它能让大家领略到其中辩证、自然的美，从内到外，由表及里，浸透身心。正如宋国生教授2001年寄语硕士毕业生写道：“和宇宙万物相通，与人类心灵相连，两条弦的奥妙，永远探索不完。谁肯为她付出，谁就有所发现她可唱出你成功的喜悦，向人间播撒无限美好的情感。”宋氏二胡艺术伴随着文化与科学，能让人感受到其中的精深与魅力，又如宋飞老师所说“音乐是一个有你有我有天地共通的神奇世界，就像世界浑然显现，当你我进入了它的天地，那世界便有了共同的生命归宿。”

宋氏二胡演奏艺术符合中华传统文化，是科学的艺术理论，宋氏二胡艺术的科学适用性将从不同的角度与侧面被证明。有理由相信，宋氏二胡艺术理论培养出优秀艺术人才是必然，我们可以广泛地发挥其对二胡演奏乃至其它乐器在演奏、教学实践与研究上的指导、借鉴作用。

注释：

1.曹节，原中国电影乐团团长，著名笙演奏家、书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