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方文竹
明明是一句话说错了,你偏偏说白马非马。
明明是一只豹子走在非洲大陆,你偏偏说萤火虫引起了火灾。
明明是房地产暴利,你偏偏说诗意地栖居。
明明是风吹着我,你偏偏说世界的内部燥热。
明明是鸟飞得比人快,你偏偏说人造卫星是宇宙间最美的图标。
明明是嫩芽来自于春土,你偏偏说真理出于实践。
明明是湖畔的一个人影,你偏偏说是月夜里的妖精。
明明是还含在嘴里,你偏偏说苦味已经冲溃了世界。
明明是一张相似的脸孔,你偏偏说一朵报春花开在另一朵报春花上。
明明是思考在峰巅之上,你偏偏说比天空更自由的是低度飞翔。
明明是深夜徘徊在街头,你偏偏说生活不会谢幕。
明明是生活中的陈词滥调,你偏偏说太阳每天都是新的。
明明是历史的谜,你偏偏说石头开花。
明明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你偏偏说后面的要跑到前面去。
明明是伤口与伤口的爱,你偏偏说是绝美的风景。
明明是万物一体,你偏偏说什么样的人成为了奴隶。
明明是人有骨头,你偏偏说柔弱的血的力量最强大。
明明是语言改造了神话,你偏偏说世界在语言中显形。
明明是你什么也没有说,我什么也没有问、看与思。
雪还未融化,雪下面是春芽。
老母亲的叮咛沾着故乡山水的气息,一落千丈的幻想找到了它的土壤。
受冻的小鸟在你的怀里还没焐热。
儿子的作业还没有做完,剩下最后一个造句:“……幸福不是毛毛雨……”
天南地北的客人还没有交代完最后一句话:“不要让骨头冰凉……”
已经晚矣!
已经晚矣!
……答案已经变形,刀已变成了疤痕,话语变成了文件,风中的火焰已经熄灭,母狼溜出了狼群,永恒露出了它的局限。
蝴蝶飞过的高度,已被花朵占领。
最后一个座位,已让那位坐在岔路口的陌生人抢占。
伤口已经隐藏,幸福进入绝美的风景。
我的孤单已变成世界的孤单。
黑的就是黑的,变不成白的。
没有使用的炭,守身如玉。
夜晚就是夜晚,月亮背着黑锅行走,星星不小心掉进了冰窟窿。
黑的就是黑的,本来就是黑的。
影子是光明的另一个。白纸上的字。亲人逝世时戴着的臂纱。害人的人的心。最早的歌者乌鸦。……这个世界黑白分明,黑白颠倒时,黑的背着冤案。
黑的就是黑的,应该是黑的。
梦之门就要上锁。罪之源就要封闭。牢房就要牢固。……将一些事物围困于黑暗中。
正在使用的眸子,矗立一面观察世界的镜子。黑的就是秘密,可以变幻出万千气象。……一个梦游者走进了一条黑洞。
切勿洗掉你身上的黑!
他就像蚂蚁一样,就像蚂蚁一样啊。
像蚂蚁一样,细小地活着 细小得人家看不见,不小心就会被踩死。
像蚂蚁一样,爬行地活着 慢啊慢慢慢地爬(只是误入热锅时你才急),不知爬行到何年何月何日,直到坟墓。
他就像蚂蚁一样,善于搬迁,在一座小城里一年搬三次家。那些凌乱堆积的家什,有些搬得动有些搬不动。搬啊搬,拿走一些秘密,留下一些秘密。
当然,你有你的秘密洞穴。
他就像蚂蚁一样,一只蚂蚁离不开另一只蚂蚁,轻微的叹息只有蚂蚁听到。
他就像蚂蚁一样,别人爬他就爬,别人停他就停。
他就像蚂蚁一样,吃遍天下的壮阳药,也不敢搬大象。
他就像蚂蚁一样,走进了我笔下蚂蚁一样的汉字。
幸亏,你遇上了一个纸上谈兵的人。
如果一朵云彩在天空停驻太久——
那就是一种飘逸的美丽,像一个长着青春痘的童话公主在上空逡巡着,挥洒一缕纱巾轻抚着被欲望涨满的城市。
或是天河派来的使者,比梦幻多了一层。
流鼻血的人、抓一把雪花往家跑的人、长有一对隐形翅膀的人、在骨头上镌刻永恒的人、午夜漫游者、向天空寻找胃口的人……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我看见了一颗心脏对另一颗心脏的征服。
十万条街巷被省略,艺术突现丑恶,房产商蜷缩于墙角哆嗦着。
如果一朵云彩在天空停驻太久——
我以幻想的方式挤走精确的现实,将自己的心灵一点儿、一点儿地腾空,真正的美就该虚开一场!要梦就该梦到底!
如果一朵云彩在天空停驻太久——
让生活过的人再生活一次。如果她走了(早晚都要走的),沁下一点雨滴,那就是她的遗嘱,未来生活的秘籍。
燕子入伙春风。溪流入伙大海。叛徒入伙敌国。肉体入伙泥土。现实入伙虚无。心灵入伙心灵。陈旧入伙霉斑。机密入伙消失。思考入伙寂寞。祖国入伙母亲。……在欲望与罪恶纠缠的城市,我见惯了形形色色的入伙,入——黑社会。作弊。牌友。传销组织。卖淫团伙。贩毒集团。腐败派系。学术流派。房价哄抬者。上访告状帮……
在一个春夜,我手提灯笼入伙古典意境。
“你为何不入伙我们?”夜半,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唤醒了我,定睛一看,对方又离去了,是夜莺、邻居老魏、刑满犯、魔鬼、天使,还是身体内的另一个我?
世界,是一部相互入伙的活剧。
我抓了一把老虎的黄金。
像水入伙火。这一次我真的入了伙,我不是我了,却在不停地冶炼、冶炼,绝不做时代机器上的次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