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弦千遍语 一曲万重情——浅谈白居易诗歌中的琵琶艺术

2011-08-15 00:47:00常德市教育局湖南常德415000
大众文艺 2011年20期
关键词:霓裳琵琶行凉州

黄 锐 (常德市教育局 湖南常德 415000)

唐代是我国封建社会文化艺术发展的黄金时代。随着燕乐的繁荣兴盛,琵琶音乐也迎来了发展史上的第一个高峰。有人统计,《全唐诗》中以琵琶入诗的有一百多首作品,在白居易诗作中涉及到琵琶内容的就有十多首。这些琵琶诗不仅反映出诗人对音乐文化的深入理解,在琵琶演奏技巧、琵琶艺术欣赏等音乐美学上的极高修养,也折射出我国民族音乐发展的一定轨迹。这些诗篇词句,是我国文学艺术的丰富遗产,也是民族音乐的宝贵财富。

琵琶为抱弹类乐器,有直项琵琶和曲项琵琶之分。从白居易《琵琶行》诗句“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可以看出琵琶女怀抱的是梨圆形的曲项琵琶。曲项琵琶在唐代的弦数有两根到八根不等,五根以上的冠以弦数作区别,或直称弦数,唯四弦琵琶不以弦数而直称琵琶。白居易写过许多琵琶诗,对四弦琵琶称为琵琶,对五弦琵琶却称为“五弦”。如《 春听琵琶兼简长孙司户》描写的是“四弦不似琵琶声,乱写真珠细撼铃”,《五弦》描写的是“赵叟抱五弦,宛转当胸抚”,在《五弦弹》中,对每根弦都作了具体描述:“第一第二弦索索,秋风指松疏韵落;第三第四弦冷冷,秋鹤忆子笼中鸣;第五弦声最掩抑,陇水冻咽流不得”。

唐代琵琶制作,选料要求很高,制作精细,工艺考究。琵琶头部多以硬质黄杨木或红木制作,弦轴亦用牛角或象牙精雕而成,腹部面板蒙以桐木或柏木面板,面板上粘有品和复手,也多以牛角刻制。有时琵琶琴背上或镶嵌贝壳、金饰,使它既是一件实用乐器,又不失为一件工艺品。我们从白居易诗中大致可以看出唐代琵琶制作与装饰工艺的风采:“珠颗泪沾金捍拨,红妆弟子不胜情(《代琵琶弟子谢女师曹供奉寄新调弄谱》)” ,“银花凿落从君劝,金屑琵琶为我弹(《送春》)”。从白居易诗中我们还可以看出,出于美观上的需要,琵琶弦也常常被染成红色:“正始之音其若何?朱弦疏越清庙歌(《五弦弹》)”。

唐代燕乐的兴盛,为琵琶艺术的发展提供了广阔天地。由于长期演奏的积累,在燕乐歌舞音乐的基础上逐渐产生了一批具有艺术魅力的琵琶独奏曲,仅白居易诗中记载的就有十多首,最著名的要数《霓裳羽衣曲》。白居易在《早发赴洞庭舟中作》中说该曲“出郭已行十五里,唯消一曲慢霓裳”;在《霓裳羽衣歌》中说该曲“散序六奏未动衣,阳台宿云慵不飞。中序擘瞻初入拍,秋竹吹裂春冰坼”。该曲原为大型歌舞曲,后改编为琵琶独奏曲。传说乐曲是开元年间唐玄宗创作的,描写唐玄宗游月宫时见到嫦娥的故事。据白居易的《霓裳羽衣歌和微之》记载,全曲共分二十六篇(段),由散序(六篇)、中序(十八篇)、曲破(十二篇)三部分组成。散序的六篇全是自由节奏的散板,中序是一个慢板的抒情乐段,中间由慢渐快。曲破以舞为主。白居易在《卧听法曲霓裳》中称“朦胧闲梦初成后,宛转柔声入破时”, 在《霓裳羽衣歌》中称“繁音急节十二遍,跳珠撼玉何铿铮”。白居易在许多诗中也反复诵吟:“千歌百舞不可数,就中最爱霓裳舞”(《霓裳羽衣歌》);“永徽之人舞而咏,法曲法曲舞霓裳”(《法曲-美列圣,正华声也》。除此之外,影响较大,唱得较多的,还有《六么》、《凉州》等曲子。白居易在《琵琶行》中写道:“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么》。”《六么》,又名《绿腰》、《录要》、《乐世》,原为唐代大曲之一,由康昆仑改编为琵琶曲,也是一首一般乐工,乐伎都能演奏的抒情曲子。白居易在《杨柳枝》中写道:“《六幺》《水调》家家唱,《白雪》《梅花》处处吹”。《凉州》又名《王宸宫调》,也是一首由歌舞音乐《凉州大曲》改编而成的琵琶曲。白居易在《秋夜听高调凉州》写道:“促张弦柱吹高管,一曲《凉州》入沉廖。” 在《题灵岩寺》写道:“今愁古恨入丝竹,一曲《凉州》无限情”。可见《凉州》在当时流传之广,影响之大。

除此之外,《略略》、《蕤宾》、《散水》等,也是当时十分流行的琵琶曲。这些曲子在白居易的诗中也经常出现。在《听琵琶妓弹略略》中写道:“腕软拨头轻,新教《略略》成。四弦千遍语,一曲万重情”;在《代琵琶弟子谢女师曹供奉寄新调弄谱》写道:“《蕤宾》掩抑娇多怨,《散水》玲珑峭更清”。

琵琶是以演奏手法命名的乐器,古代称作“批把”,最早见于东汉刘熙《释名•释乐器》:“批把本出于胡中,马上所鼓也。推手前曰批,引手却曰把,象其鼓时,因以为名也。”这就是说右手向前弹叫批,右手向后拨叫把。白居易诗中描写琵琶弹拨技巧的诗句很多,如《琵琶行》中的“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所谓“当心画”,相当于现代琵琶演奏时“扫弦”,即用拨子在琵琶的中部划过四弦,产生和声效果,使之具有“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的声响效果。再如《听琵琶妓弹略略》中的“腕软拨头轻,新教略略成”,《代琵琶弟子谢女师曹供奉寄新调弄谱》中的“珠颗泪沾金捍拨, 红妆弟子不胜情”,《琵琶》中的“弦清拨剌语铮铮,背却残灯就月明”等,都是描写琵琶弹拨技巧的。据史料考证,唐时的琵琶演奏尚用拨子,后来才发展成用手弹奏,演奏技巧也随之丰富,常见的右手技法有弹、挑、勾、抹、剔、提、摘、 滚、扣、扫、拂、分、轮等,左手主要有吟、揉、带、打、推、拉、颤等。白居易诗中较常见的演奏技法就有“拢”、“捻”、“抹”、“挑”等。诗人在《琵琶行》中写道:“轻拢慢捻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这里所谓的“抹”和“挑”是直径琵琶和曲项琵琶所共同使用的演奏技法。而“拢”和“捻”却是曲项琵琶左手所特有的演奏技法。“拢”是指左手指按弦向里(琵琶的中部)推,后世称为“推”;“捻”指左手指按弦在柱(今名“相”和“品”)上左右捻动,后世称为“吟”和“揉”;“抹”是右手向左拨弦,后世称为“弹”或“挑”;向右拨弦,后世称为“挑”。

唐代琵琶演奏技艺超群,高手如林。唐代段安节所撰《乐府杂录》中记载的就有段善本、曹刚、,曹善才、裴兴奴、康昆仑、重莲、雷海清、赵璧等人。一些演奏名家的踪迹在白居易诗中多可窥见。曹刚,原为西域昭武九姓的曹国人,世居长安。据《乐府杂录》记载:“曹刚善运拨,若风雷,而不事扣弦。兴奴长于拢捻,不拨稍软。”所以当时有“曹右手,裴左手”之说。白居易抓住这一特点,在《听曹刚琵琶兼示重莲》诗中写道:“拨拨弦弦意不同,胡啼番语两玲珑。谁能载得曹刚平,插何重莲衣袖中。”意思是说当时另一位琵琶演奏家重莲,应多向曹刚学习,演奏就更为完美了。曹刚的父亲曹善才,也是一位琵琶高手, 一流乐师, 曾在宫廷担任乐师,传授了很多学生,原名不详,因声誉极高,人们称他为“善才”。从白居易《琵琶行》中“曲罢曾教善才伏,妆成每被秋娘妒”的诗句中,可以看出曹善才在琵琶乐坛上有着广泛的影响和重要的地位。在《听李士良琵琶》、《五弦》和《五弦弹》中,诗人以生动的比喻,形象地描述了琵琶演奏家李士良、赵璧的高超技艺。

在白居易诗歌中,琵琶演奏的高超技艺主要是借助比喻、通感和衬托这几种手法表现出来的。

在《琵琶行》中,诗人对琵琶乐声的描写精彩至极。“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泉流冰下难。冰泉冷涩弦疑绝,凝绝不通声暂歇。 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诗人运用形象思维,对琵琶的弹奏技巧作了绘声绘形的描绘,将无形的音乐,用众多生动的比喻,转化为具体可感的艺术形象,产生了引人入胜的艺术效果。这里有落玉盘的大珠小珠,有流啭花间的间关莺语,有突然而起的银瓶乍裂、铁骑金戈,它使听者时而悲凄,时而舒缓,时而心旷神怡,时而又惊心动魄。在一声“裂帛”般的声响之后,一切都归于静寂,惟有秋月映照江心。似乎同音乐没有关系,其实不然,正是刹那间宁静所构成的音响空白,给读者留下了回味无穷的广阔空间,达到“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果效。在这里,诗人既写乐声和弹奏技艺,又写音乐旋律中所包蕴的心理感受,而且将三者很好地结合在了一起,达到了“四弦千遍语,一曲万重情(《听琵琶妓弹略略》)”的艺术效果。

在其他诗中,诗人对琵琶弹奏技巧的描写也十分精彩,如“落盘珠历历,摇佩玉铮铮(《和令狐仆射小饮听阮咸》)”;“四弦不似琵琶声,乱写真珠细撼铃(《春听琵琶兼简长孙司户》)”;“铁击珊瑚一两曲,水写玉盘千万声。杀声入耳肤血寒,惨气中人肌骨酸(《五弦弹》)” ;“大声粗若散,飒飒风和雨。小声细欲绝,切切鬼神语(《五弦》)”;“第一第二弦索索,秋风指松疏韵落;第三第四弦冷冷,秋鹤忆子笼中鸣;第五弦声最掩抑,陇水冻咽流不得(《五弦弹》)”。在诗人笔下流泻出来的乐声,忽而如珠落玉盘,忽而真珠撼铃;忽而铁击珊瑚,忽而水写玉盘;忽而树叶飘落,忽而笼中啼鸣,忽而陇水冻结。从中反映出诗人的细心观察,以及对乐曲特色的较好把握,而另一方面,其种种描写无不表现琵琶技艺的高深莫测。

在我国悠久的历史长河中,留下了大量赋咏琵琶的诗歌。从白居易琵琶诗歌中。可以看出琵琶艺术在我国具有异常深厚的文化底蕴与十分丰润的音乐滋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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