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中谶语的寓意

梁文海

《红楼梦》中谶语的寓意

梁文海

谶语预示着人物命运或者事件发展的方向，有着很久的历史。这种谶纬神学的东西影响到了《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红楼梦》中的谶语既有诗词歌赋，又有楹联题词甚至乡村俗语。这些谶语暗示出了人物的命运，是我们对人物的结局有一个事先的了解，但是也给后人留下了许多悬案。

红楼梦 谶语 寓意

谶语，大概是预示着人物命运或者事件发展方向的预言，在中国的出现有着很久的历史。《文心雕龙》中专门设了《正纬》一章，说道：“夫神道阐幽，天命微显，马龙出而大《易》兴，神龟现而《洪范》耀。故《系辞》称‘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斯之谓也。但世夐文隐，真虽存矣，伪亦凭焉。”意思是说，谶纬就是神道设教，暗含的是上天的意志，事物自然不能逃脱；不过其中有真有假，还是小心为妙。其实不用刘勰说，大家也不会上当。

这种风气影响到了很多读书人，尤其是小说家，运用成功的小说家大概就是曹雪芹。

《红楼梦》就是一个谶语的渊薮。首先一个是对于整个世界的大的谶语，也是对于贾府运道的大谶语。

“世人都晓神仙好，唯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痴心父母古来多，孝顺儿孙谁见了。”

这跛足道人唱的歌，分明在告诉世人什么功名富贵、什么财宝金银、什么娇妻美妾、什么父子情深，到头来不过是一场空。世人因为执迷不悟，所以沉溺于色相之中，遭受无名的痛苦，不如一切放手，才是正理。正是注中所说“乱哄哄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不仅贾府上下烈火烹油、你强我刚到终了是一场幻梦，即便是所有的世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可见曹先生确实是受了大刺激，悟透了红尘，真真的是“传情入色，自色悟空”，所以才有了这悲观的见识。

这种大谶语还出现在二十九回清虚观打醮，神前拈戏。拈出来的戏文，第一出是《白蛇记》、第二出是《满床笏》、第三出是《南柯梦》。《白蛇记》、《满床笏》出来，贾母都有话说，唯独到了第三出“贾母听了便不言语”。因为这三出戏文触到了老人的隐痛与担忧，贾府分明走得不就是这条道路吗？

《白蛇记》中斩蛇起义出自《史记·高祖本纪》，原文如此：“高祖被酒，夜径泽中，令一人行前。行前者还报曰：前有大蛇当径，愿还。高祖醉，曰：壮士行，何畏！乃前，拔剑击斩蛇。蛇遂分为两，径开。行数里，醉，因卧。后人来至蛇所，有一老妪夜哭。人问何哭，妪曰：人杀吾子，故哭之。人曰：妪子何为见杀？妪曰：吾，白帝子也，化为蛇，当道，今为赤帝子斩之，故哭。人乃以妪为不诚，欲告之，妪因忽不见。后人至，高祖觉。后人告高祖，高祖乃心独喜，自负。诸从者日益畏之。”这个故事其实是在神秘化刘邦，暗示刘邦是得到上天帮助的真龙，从此以后刘邦的势力越来越大，最后做到了汉高祖。曹雪芹借这出戏文影射着贾府当年的兴起。

《满床笏》出自《旧唐书·崔神庆传》，说道：“开元中，神庆子琳等皆至大官，群从数十人，趋奏省闼。每岁时家宴，组珮辉映，以一榻置笏，重叠于其上。”后来演变为汾阳王郭子仪的七子八婿，权倾一时。这显然是指贾府元春入宫、多人袭爵，影射着当下贾府的鼎盛。贾元春省亲之时确实能感觉得出贾府的运道如日中天。可惜这种繁华里暗含着危机。只有这个耄耋老人才能品味出来。

果然第三出戏文就是《南柯梦》，其中淳于棼入大槐安国历享荣华富贵的南柯一梦，不就是影射着贾府的败落吗？无怪乎老人默然无语。可惜，运道如此，她也无能为力。贾府如此，世人是否亦如此呢？由盛至衰是规律，但曹雪芹却悟到不一样的玄机：世事分明就是循环，还是跳出来的为好。

红楼梦中不仅有大的谶语，还有小的谶语。读懂了这些谶语我们才能够理解作者的立意，预测人物的命运。

第二十二回宝钗说的《寄生草》就是一个谶语。这则谶语暗示着宝玉的命运。“漫搵英雄泪，相离处士家。谢慈悲，剃度在五台下。没缘法，转眼分离乍。赤条条，来去无牵挂。那里讨，烟蓑雨笠卷单行？一任俺芒鞋破钵随缘化！”这则词隐含贾宝玉无缘红尘，不仅与黛玉无缘，便是与宝钗也无缘，倒是与佛祖有缘法，最后只能剃度在莲台下，像鲁智深一样跳出三界外。良辰美景，美妾娇妻不过是烟云过眼，便有千般恩情、万般蜜意转瞬就是分离，正是所谓的“转眼分离乍”。宝玉对此曲的欣赏表明他是一个有慧根的人，迟早会遁入空门。从此以后宝玉对自己的前程有所参悟，可惜还不彻底。

（梁文海：石家庄科技工程职业学院，文艺学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论、外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