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 用

文/李宏川

一

下午下班时间过了半小时，崔明轩还在办公室坐着。房门虚掩，办公室两位同事都走了，他放下工作时的严谨，身形松驰，翘着二郎腿，微靠在坐椅上，在电脑上玩扑克牌。玩的是拖拉机，这种玩法四人一组，必须打完五局才能离开。崔明轩上班时偶尔也会偷偷玩一下，但一有事就得下线，强制逃跑，所以他的积分总是上不去。

其实崔明轩打拖拉机的技术很不错。在县科技局上班时，他是单位的玩牌高手。那时他中午一般不回家，就在单位食堂吃饭，饭后到上班两个小时，几个像他一样不回家的人就聚到一起打拖拉机。有时到了上班时间，又正玩在兴头上，看看也没什么事，下午就干脆不上班，躲到角落里面继续玩。

到市科技局上班后，机关氛围完全不同了。中午同样有不少同事留在单位食堂吃饭，但吃完饭人就都不见了。有的可能是直接回家午休了，有的则到附近洗头按摩。单位大了，人多了，彼此反而生疏了。崔明轩一个人也不想回住处休息。因此，大多数时候，崔明轩中午只是独自猫在办公室。

今天是周五，同事们一个个走得很匆忙，似乎都有安排。窗外渐渐灰暗下来，崔明轩有些心神不宁，牌也玩得没滋没味，不知不觉间出错了好几张牌，惹得网上对家暴跳如雷。崔明轩也不知自己怎么了，他只是不愿过早地离开办公室，不愿过早地融入到城市的街头，那份黄昏的落寞会令他心底涌出无端的孤独和凄楚。

房门轻敲了一下，崔明轩抬头，韩丹拎着手袋已推开了门，笑盈盈地站在门口，问：“明轩，还不下班？”

崔明轩慌不迭地站起身，掩饰地遮挡住电脑屏幕，说：“韩科长呀，就走，就走。”

韩丹却没有离开，反而进来，走到了崔明轩的对面，望着他的眼睛问：“晚上有安排吗？”

崔明轩不好意思地说：“我一个人，能有什么安排。”

韩丹征询地：“那我请你去帮我陪下客，好吗？”

韩丹是科长，崔明轩知道她是看自己孤单一人，没地方吃饭，故意叫上他。但她用的却是商榷的口气，柔柔的，透着自然和亲切。崔明轩心里暗暗感动，嘴上说：“好。”

韩丹脸上灿然起来，她边转身往外走，边说：“那我在楼下等你，你收拾好了下来。”

关电脑、收包、关灯、关门，崔明轩一气呵成，甚至有些匆忙和急切。

随着电梯下行，崔明轩做了几下深呼吸，调整一下情绪。他想，自己不急着离开办公室，是不是心底也在暗暗期待韩丹的邀请呢？

二

崔明轩是年初才借调来市科技局工作的。

当时，市科技局急需会写材料的年轻人，崔明轩的文笔在全市科技系统颇有些名气，又在县局高新股当股长，熟悉业务。因此，市局将他借调到市局行政科工作。这一年，崔明轩32岁。

县局张局长征求崔明轩意见时，他开始还心存犹豫，主要是考虑妻子杨晓玉和儿子舟舟都在县里，放心不下。再说，在县局当股长，干上几年也有机会提副局长的。他将自己的担忧与妻子杨晓玉说了，当语文老师的她却鼓励他去市局。

杨晓玉说：“这是个多好的机会呀，你先借用到市局，以后再想办法调过去。市里起点不同，若能当上个主任、科长什么的就是正科了，跟县里局长平级。你想想，在县局干，想当局长那祖坟不知要冒多高的青烟呢。等舟舟长大了，就送他到市里的学校念书，条件可比县里好多了。”杨晓玉虽说是老师，却颇有眼光，看问题也很实际。

“可是我去了市里，你一个人在家又要上课又要带儿子，多辛苦。”这些年，小夫妻感情一直不错，崔明轩有些恋家。

“你不用担心，我和儿子平时可以住到我爸妈那里，有他们帮我照顾儿子，我没问题的。再说，市里学校每年都要选录教师，到时我也去报考，争取也考到市里去教书，那样我们一家不就团圆了。”

在杨晓玉的鼓励下，崔明轩才放下心理包袱，到市局上班了。

市局行政科一共四个人，科长韩丹，科员许钧、黄小娜、崔明轩。韩丹单独一间办公室，三位科员共用一间办公室。

市局的文件、材料起草和整理的任务比县局多很多，而且规范程度高。虽然崔明轩在县局工作多年，但到了市局还是一个新人，一切得从头来。黄小娜才20出头，主要负责公文整理归档和打字工作。许钧只比崔明轩大一岁，却是大学毕业就直接招录到市科技局，都工作了十多年。在他们面前，初来乍到的崔明轩没有任何资历可言，有什么文件和材料起草的任务，总是落到他的身上。当然，市局之所以借用他，主要就是为了加强文字力量，行政科确实需要能写材料的人。

科长韩丹38岁。第一次听说韩丹的年龄，崔明轩简直不敢相信。在他眼里，韩丹中等微丰的身材，皮肤白皙而富弹性，脸上永远是淡汝，服饰得体、气质高雅，有一种特别的韵味，看上去也就三十刚出头的样子。崔明轩在心底里将韩丹与杨晓玉做了番比较，不由暗暗感叹，市里的女人就是不一样，保养得多好！

渐渐地，崔明轩了解到一些情况。韩丹原来是计划科的副科长，原行政科科长退居二线后，副科长张南明想当科长，没想到局党组最后定的是韩丹当行政科科长，而将张南明平调到科技情报站当副站长。为此，张南明很不痛快，有一次酒后不满地说：“韩丹凭什么当科长，还不是在谭局长那里发骚得好！”

行政科里，许钧由于多年没有得到提拔，工作积极性不高，黄小娜又不会写材料，因此韩丹一开始就对崔明轩寄予厚望。崔明轩刚借调过来，韩丹迅速领着他熟悉情况，有时到市直部门或去县局办事也会带上他，以便他尽快进入角色。

崔明轩没有让韩丹失望，他有在县局干高新股股长的底子，对新的工作可以说是驾轻就熟，大小材料很快都能拿下来，有时遇到紧急任务，他加个夜班也能按时完成。为此，行政科的工作得到了谭局长多次口头表扬。韩丹很高兴，对崔明轩说：“明轩呀，你来了以后，我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呀！”她从来只叫崔明轩为明轩，透着亲切。

生活上，韩丹对崔明轩也是格外关照。刚到市局，崔明轩在城郊结合部租了个套间，想省几个钱。可远不说，还没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为此，他每天上下班得坐四十多分钟的公交车。韩丹去看过一次，不久便帮崔明轩在市明霞路旁租了个小居室，一室一厅，卫厨配套，让崔明轩搬进去住。崔明轩问了下租金，犹豫了。

韩丹看出了崔明轩的心事，说：“明轩，你先搬进去，房租的事不用担心，我和房东说好了，年底一并结算，到时我用科里的经费帮你解决。这主要是从工作角度考虑，你住那么远，加个班多不方便。”又似乎随意地补充了一句，“对了，局里如有人问起，就说你自己出钱租的。”

新住房离市局只有两三公里路，上班走着去就行了，这样公交费也省下了。

开始，崔明轩每个周末都回县里，他心里记挂着杨晓玉和舟舟。一天晚上夫妻二人亲热后，杨晓玉依偎在崔明轩怀里，说：“你现在每个星期都往家跑，一点工资都丢给车站了。”

崔明轩轻揽着杨晓玉的裸肩说：“我这不是想你吗！”

杨晓玉说：“我知道。现在舟舟刚读幼儿园，等他到了上学年龄，我一定要努力考到市里去教书，好让儿子去市里读书。我们得想办法在市里买套房。”

崔明轩咋舌道：“你可真敢想，你知道现在市区的房价吗？一套房没个六七十万是买不下来的。”

杨晓玉说：“所以说我们得存钱呀。省着点花，积少成多，争取在儿子读书前赚个首付，再慢慢来还房贷。”

有了这个目标，崔明轩改为两星期回去一次。孤身在市里，上班还好一些，中午可以在局食堂吃饭，晚上随便找家快餐店，或回房间自己下点面条吃。最怕就是不回家的周末，一个人回到出租房内，格外冷清无聊。

韩丹心细，平时科里不管大小接待，只要没有局领导参加，她都会拉上崔明轩同往。行政科的工作繁杂，局里大大小小的接待要安排，上传下达的文件要准备，还要经常帮领导写讲话稿。以前，韩丹最头痛的事是写材料，现在崔明轩来了，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至于事务性的工作，她完全可以运筹帷幄。

有时候，韩丹为了照顾平衡，也会带上许钧和黄小娜一起去。就是如此，他们两人还是看出了韩丹对崔明轩格外偏爱。黄小娜有次笑着抱怨说：“韩科长，你偏心眼呀，有饭局总是叫崔明轩！”

韩丹不急不恼，笑眯眯地回应：“局长交代了工作任务呢，路上我正好跟明轩说说。再说人家明轩一个人在市里，哪像你回到家，爸爸妈妈宝贝似的。”

黄小娜对着崔明轩做个鬼脸，跑一边去了。

三

这个周末，韩丹出席的是个半公半私的应酬。

韩丹自己开车来到元泰大酒店。市局有三辆车，谭局长一辆专车，两位副局长共用一辆，另外还有一辆车各科室使用。这些车都归行政科调配，按说，韩丹用车是没问题，但参加这类活动她大多开私家车去，银灰色的朗逸。韩丹经常说：“我这是开自家的车，办公家的事。”但崔明轩心里明白，她这是图方便自在，作为行政科科长又哪会真的自已花油钱呢。

泊好车，韩丹和崔明轩往酒店去。今天韩丹穿的是一身浅紫色职业套装，裙摆下露出肉色丝袜，脚穿白色高跟皮鞋，风姿绰约。

走过旋转门，刚进大厅，就有一位中年男子迎了上来，连声说：“韩科长，大驾光临，不胜感激！”

韩丹笑着说：“八斤，别这么酸不啦叽的。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我科里的小崔，大笔杆子！”

又对崔明轩说：“明轩，这是我高中同学杨总，我们都叫他八斤。”

杨总上前，双手握住崔明轩的手说：“欢迎！欢迎！”

宴席安排在一间小包内，人不多，客人只有韩丹和崔明轩，作陪的除了杨总，还有杨总的司机和一位叫萱萱的女孩，杨总介绍说是他的秘书。

酒菜上桌，崔明轩见杨总给韩丹倒了一杯五粮液，她没有推辞。因此，当杨总要给自己倒酒时，他便说不会喝酒。经常跟韩丹出外应酬，两人形成了一种默契，如果韩丹不喝酒，则崔明轩会喝一些；当韩丹喝时，他则滴酒不沾，因为要有一人留着清醒开车。

见崔明轩不倒酒，萱萱上前接过酒瓶说：“我来给崔大哥斟酒吧，不让就是不给小妹面子哟。”

萱萱二十出头，穿着粉红色大V字领棉裙，丰硕的乳房现出深深的乳沟，令崔明轩不敢正视，他不自在地捂住杯子，说：“我真不会喝，真的！”

萱萱还要劝，韩丹对杨总说：“你这个秘书有些强人所难呀，小崔都说了不能喝的。”

杨总听出了韩丹语气中的不满，轻斥道：“萱萱，人家都是领导，可不同于我们这些生意人。”

萱萱没趣地坐下说：“那我给崔大哥倒点王老吉吧。”

开始时，韩丹与杨总一直在说着同学时的趣事，不时会意地哈哈大笑，兴致很高，很快两人一杯酒都干了。这边，萱萱、崔明轩、还有杨总司机礼节性地互敬一下，就只陪笑着吃菜，也插不上话。

第二杯酒倒下去，喝了一半时，杨总才进入正题。

原来，杨总在市郊办了一家医药化工公司，生产一种叫LK—高半胱氨酸硫内酯盐酸的产品，他想申报当年的省级科技支撑计划项目。今天宴请韩丹，就是想请她帮忙的。

申报列入省级科技支撑计划的项目不仅可以提升产品信誉，扩大市场份额，关键是还可以争取到一大笔省财政无偿的资金支持。

杨总说：“丹丹，八斤我从小对你就是仰慕至极呀，这次你可一定要帮老同学的忙哟。”杨总已喝到了六七成，对韩丹的称呼也由韩科长变成了丹丹。

韩丹也喝了不少酒，脸色潮红地说：“好你个八斤！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烧香，说呢怎么突然想起约我这个老同学聚聚。”

杨总连声说：“哪里，哪里，主要还是想看看你。平时不是知道你忙，怕打扰你嘛。”

韩丹脸色严肃起来，说：“你公司的情况我知道，申报省级科技支撑计划项目条件不够呀。”事实上，这个项目杨总已经上报到市科技局了。

杨总涎着脸，凑到韩丹面前说：“这不求你这位老同学帮忙嘛。”

萱萱一旁插嘴说：“韩科长，我们杨总经常说到您呢，来，我敬您一杯！”说着端杯站起身。看来，这小秘书平时没少与杨总出来应酬，酒席上的套路门儿很清楚。

可惜萱萱今天弄错了对象。韩丹本就对这个比她年轻漂亮的女孩心存敌意，她也不端起杯子，而是睨斜着眼神说：“小姑娘，我和杨总的交情用不着你掺和。”语气明显不待见。

杨总摆摆手：“坐下，坐下，我和丹丹喝，哪用得着你插嘴。”

韩丹沉默了一会，才说：“好吧，八斤，看在同学一场，这事我帮你一把，但我可不敢打包票。”

杨总喜笑颜开：“丹丹你开了口，哪有办不成的事！我敬你！”

喝过一口，韩丹问：“申报材料你们准备好了吗？”

杨总一伸手，萱萱递上了一个材料袋。

韩丹接过，并不打开，而是说：“这杯你得敬小崔，他是我们局里的大笔杆子，在县局高新科工作过，到时我让他帮你们看看，指导一下。”

杨总端杯站起：“崔科长，我敬你！”

崔明轩连忙也站起说：“小崔！小崔！”

韩丹说：“明轩，你就喝饮料，意思一下就行。”

出了酒店，韩丹把车钥匙递给崔明轩，说：“你去把车开来。”

车到了大门前，韩丹坐到副驾位，杨总的司机从半开的车窗塞进来一个黑色塑料袋，一旁杨总说：“一点小意思，一点小意思。”

路上，韩丹告诉崔明轩，杨总名叫杨振宝，小名杨八斤，据说是因为他出生时重八斤所得。这个杨振宝读书时成绩很差，高三还没读完就出来做生意，捣腾了七八年，赚了点钱后跟人合伙办医药化工公司，前年才独立把公司接下来。

借着酒劲，韩丹有些得意地说：“这个八斤，当年不知怎么特别喜欢我，还偷偷给我递过纸条呢。”

崔明轩迎合道：“韩科长那时一定非常漂亮！”

韩丹叹口气说：“现在老了。”

崔明轩觉得自己说错话了，连忙说：“没有没有，你还是这么漂亮。”

韩丹伸出食指点了一下崔明轩的脑门：“你真会说话，不过我听着还是很开心。”

这个亲密的举动令崔明轩心头一颤。

韩丹说：“杨总公司的材料你拿回去好好看看，同学既然找来了也没有办法，尽量帮忙吧。”

崔明轩说：“行，听你的。”

车缓缓驶入江景园，这是市区最豪华的小区之一。江景园距离他住的明霞路不远，步行只要二十分钟。崔明轩送过几次韩丹，知道她家在东区7栋，但一次也没上去过。他将车泊在楼下停车位，韩丹却没有下车，只是靠在椅背上喘气。

崔明轩问：“没事吧？”

韩丹说：“喝多了点，头有些晕。”

崔明轩说：“那我扶你上楼吧。”

韩丹没有拒绝，扶着崔明轩下了车，用钥匙开了楼门，说：“三楼。”

上台阶时，韩丹的身子几乎都靠在崔明轩身上，柔软肉感的身体令崔明轩有些心辕意马。已快九点了，楼道内并没有人，崔明轩四下望一眼，心安下来。

到了三楼，韩丹在301房前找钥匙孔，好不容易开了门，屋内漆黑一片。崔明轩问：“张大哥不在家吗？”韩丹老公叫张鸿盛。

韩丹摸索着按开门廊的灯，将鞋随意地踢掉，光着脚说：“管他呢，一天到晚不着家的，进来坐坐吧。”

崔明轩说：“不早了，你休息。”递过车上拿下的塑料袋，“这是杨总送的东西。”

韩丹接过看了一眼，又交回崔明轩，说：“你都拿去吧。”

崔明轩也打开看了一眼，是两条中华烟，说：“这是杨总给你的，我……”

韩丹娇嗔道：“叫你拿着就拿着，跟我客气什么！烟我家里多。”

崔明轩只好收下，说：“那我走了，你没事吧？”

韩丹不说话，灯光下的脸庞更加红润，双眼波光流转地望着崔明轩，有着成熟女人的妖艳。崔明轩不敢对视，边匆匆后退边说：“韩科长，那你早点休息，我走了。”

四

星期一刚上班，崔明轩就到韩丹办公室汇报。利用周末两天，他已将杨振宝公司的申报材料看好了。

崔明轩说：“对申报材料中一些叙述不准确的地方，我直接在上面做了修改，但按照申报要求还缺一些材料，所缺内容我写在这张纸上了。”

韩丹边翻看材料边认真地听，赞赏地点点头：“你还真行！我一会就打电话让老同学过来，拿去重新准备。这事你先别张扬出去，我得找机会跟谭局长汇报下。”

放下材料,韩丹抬头仔细打量起崔明轩来，崔明轩不知哪里不对劲，头左右扭动看了看，并无不妥。韩丹笑了，说：“这两天辛苦你了，眼圈都黑了，熬夜了吧？”

崔明轩心头一暖，说：“没什么，反正我一个人在市里，熬夜也习惯了。”

韩丹说：“一个人是挺不容易的，你现在虽然是借用，但从来是刘备借荆州——有借无还，等于已经是市局的人了。你爱人是老师吧？想办法把她也弄到市里来。”

崔明轩说：“我们也有这个想法，但这事我们急也没用。”

韩丹说：“是呀，要是前几年就好办了，现在市里面的学校都是凡进必考。我看还是先尽快解决你的问题，等过段时间，我跟谭局长说说。”

崔明轩说：“谢谢韩科长。我爱人目前也在看书，等市里招录老师她就去报考。”

韩丹点点头：“对了，明轩，我听说你是市诗歌协会会员呀，还经常写诗吗？”

崔明轩有些奇怪，他写诗用的都是“轩然”的笔名，他从未跟市局的人提过，看来她对自己是很关注的，不由心里有些温暖。崔明轩说：“那都是以前瞎胡弄，写了一些，现在工作忙，写得少了。”

韩丹说：“怪不得你与其他人就是不一样，身上有股文人的气质。告诉你，我年轻时也写诗，还发表了一些呢！”

崔明轩有些不敢相信地望着她，韩丹眼神飞了一下，调皮地问：“不相信？”

崔明轩连连摇头：“不是，不是，我是听你说年轻时，觉得挺别扭的，其实你现在又不老。”

韩丹说：“女人不比男人，快到四十就残花败柳了。”

崔明轩转移话题：“韩科长是写格律诗还是自由体诗？”

韩丹重新兴奋起来：“我不喜欢格律诗，太古板了，我写散文诗。来，我拿我报纸上发表的诗给你看看。”边说边起身，从立柜的下层翻出一本用八开白纸装订的剪裁本递给崔明轩。

翻开，有十几页，每页上贴了从报纸上剪下来的诗歌，还有报纸的刊头，都是豆腐块的诗，大多发表在市晚报上。纸张虽然已经发黄，但从剪贴和保存的情况看，韩丹是很珍惜的。报纸都是十几年前的，崔明轩随意扫了几行，明显的不合时宜和幼稚。见韩丹热切地望着自己，他便装着饶有兴致地继续读了几首。

韩丹问：“写得怎样？”

崔明轩违心地说：“很抒情，真没想到韩科长还是个大诗人。”

韩丹靠向皮转椅，望着天花板，叹口气说：“那时我中专毕业刚参加工作，工作清闲，人又年轻，满脑子风花雪月，创作的激情简直无法抑制。可惜后来调到了科技局，工作压力大了，又是结婚生孩子，再也没有那份心情和精力了。”

韩丹是与张鸿盛结婚后才调到科技局的。据说那时韩丹是机关里的一枝花，心气劲挺高，张鸿盛部队转业回来，长得五大三粗，与战友合伙做生意。为追求韩丹，张鸿盛颇花了些功夫，后来是张鸿盛在市委组织部的姑父出面保媒，许诺帮韩丹调动工作，韩丹才答应了他的追求。

崔明轩说：“写诗是要有心情的，你现在事太多了。”

韩丹说：“明轩，我觉得人还是要有点浪漫情怀的，不然生活太没意思了。你还年轻，不要像我一样。”

崔明轩说：“韩科长，你现在多好，事业有成，家庭美满。哪像我孤身在外，漂泊不定。”

韩丹叹口气，说：“我只是徒有其表呀，内心的苦谁知道呢。”

还要再说，桌上电话响了，韩丹接听，脸色很快严肃起来，又恢复了女强人的形象。放下电话，她说：“明轩，你先回去吧，我去趟谭局长办公室。”

回到办公室，只有黄小娜坐在那里看一本时尚杂志。

崔明轩问：“许钧呢？”

黄小娜说：“谁知道，他是猴子屁股坐不住，肯定又是去哪个办公室侃大山了。”

见崔明轩坐下，打开电脑，黄小娜放下杂志，凑过身子说：“崔才子，去科长办公室汇报工作了？”

这黄小娜嘴没遮没拦的，就因为韩丹有一次说崔明轩是科里的才子，她就总叫崔明轩为“崔才子”。

崔明轩说：“是呀，星期天加班弄了一个材料，送韩科长看看。”

黄小娜望望门，神秘地说：“你现在是科长的红人，韩科长是不是想提你当副科长呀？”

崔明轩打断黄小娜的话：“你瞎说什么，我还是借用呢，可没那个奢望。”

黄小娜一撇嘴，说：“言不由衷吧，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哟，你调过来还不是迟早的事。说实话，我倒是希望你能当副科长，瞧许钧那个样，好像谁前世欠了他债似的，要是当了副科长，还不得天天看他脸色。”

这黄小娜父亲是市民政局局长，她大专毕业后照顾进科技局局机关工作。她是一个单纯的女孩，心无所求，现在正与市交警大队一位小伙子热恋着。

崔明轩嘴上虽说不想，但黄小娜的话倒是给他提了个醒。是呀，行政科的材料工作如今不都是自己干吗。凭什么自己就不能提副科长呢？就是论起来，许钧也只大一岁，而自己还有多年基层工作经验呢。自己都32岁了，难道真的要当一辈子的科员吗？

崔明轩知道，谁当行政科副科长韩丹说了也不算，但她是科长，建议权是有的，她说不行，那是绝对当不了的。

五

“三八”妇女节，机关女同志放假一天，晚上局里在正海酒店定了五桌，男同志沾光，全体陪女同志聚餐。

崔明轩是新人，自觉地跟几个年轻科员和后勤人员坐一桌。虽然没有人特意安排，但座位还是论资排辈的，局长、副局长、几个科长一桌，副科长、副主任们一桌，老资格的科员们坐了两桌，其他人一桌。本来黄小娜也和崔明轩同桌，但中途被人叫走了，说谭局长点名，要她去喝酒。

一餐饭吃到八点多。席散后，韩丹站在酒店出口处招呼：“星豪夜总会，都去啊！”韩丹穿淡红芯绒套装，勾勒得浑身上下曲线毕露，此刻满脸绯红、身体微摆，想必喝了不少酒。见崔明轩出来，她轻拉了一下他，说：“明轩，等下坐我的车，一起走。”

韩丹、崔明轩到星豪夜总会后，陆陆续续有人也来了，服务小姐穿梭着端茶倒水。韩丹站到门口，来一位局领导就亲热地拉着，亲自安排座位。微醺的她满场飘飞，到处是她张罗的声音，不愧是行政科科长。

虽说要求大家都来，但真来的却不到二十人，年纪大的不喜欢这种场合，吃了饭就回家了，也有的找搭子打麻将去了。来的以年轻人为主，几位局领导倒是都来了，以示对妇女活动的重视。音乐响起，韩丹拿过一个话筒，走到谭局长面前说：“谭局长，请您先说两句。”

谭局长摆手：“不说了，不说了。”却还是拿起话筒说，“今天是‘三八’妇女节，在这里，我祝全体女同胞节日快乐！今晚我们共聚一堂，希望大家尽情欢歌，尽情跳舞！”

大家一齐鼓掌，韩丹更是笑成了一朵花，大声说：“好，音乐放起来，大家唱起来！跳起来！”随着第一支舞曲响起，她上前对谭局长作出一个邀请姿势，“谭局长，我请你跳舞。”谭局长微笑着起身搂着她下了场子。

局长跳了，其他副局长、科长们也纷纷起身找舞伴跳起来。局里女同志并不多，还有三个年纪大的没来，很快在场的女同志都被带下了舞池，四周就只剩下男的了。崔明轩坐在幽暗的一角喝茶。

崔明轩观察发现，韩丹虽然喝了不少酒，步态有些摇晃，思维却很清醒，几支舞曲下来，她几乎跟局长、副局长都跳了舞，可谓面面俱到。随着气氛渐浓，有些喝高了的同事开始放肆起来，搂着话筒沙哑着嗓门尽情嚎着歌。谭局长和副局长们一个个悄悄离开，谭局长走时，韩丹特别送到了门口，谭局长阻止了她再送，说：“你们接着玩，我有事先走一步。”

局领导一走，场面更加活跃起来。韩丹这时仿佛想起崔明轩似的，走过来坐到他身边问：“明轩，你怎么不跳舞？”

崔明轩羞涩地说：“我看看。”

韩丹说：“来，我们跳拉手舞。”说着拉着崔明轩起身。

他们并没有到舞池中间，而是就在一角跳，这里光线有些暗，随着音乐节奏，彼此都找到了感觉，几步下来，崔明轩右手轻轻回带，韩丹一个轻盈的180度转身，投入崔明轩右怀，尚未贴住接着侧移步转入左怀，这是拉手舞的一个标准动作，俩人配合十分默契。

崔明轩身材挺拔，韩丹娇柔丰腴，两人搭伴倒是十分般配。韩丹身上已经微微湿热，一靠一贴间，微微的汗味夹杂着香水的味道，令人有些迷醉。崔明轩暗叹，真是一个风情的女人！

舞曲换成了四步，财务科科长夏玉华笑着往韩丹这边来，明显是想邀请她跳舞，但韩丹却假装没看见，再次拉着崔明轩跳了起来。

幻变的灯光下，伴着轻柔的舞曲，韩丹在崔明轩的引导下轻移脚步，陶醉其中。她眯着眼说：“明轩，没想到你舞跳得这么好，跟你跳舞真是一种享受。”

崔明轩没说话，只是望着她，轻盈地带着她继续旋转。

舞曲在继续，他们跳得都有些如痴如醉了。跳舞就是这样，遇到了好舞伴，怎么跳都不觉得累，只有享受和轻松。突然，崔明轩感觉韩丹的右手轻轻蜷起，接着纤细的中指一下一下在他的掌心轻挠，这明显的挑逗动作令崔明轩的心一阵狂跳。韩丹抬起头，脸色绯红地望着他，娇喘吁吁、眼神迷离，上身贴得更紧了，丰满的乳房已经抵住了他的胸。一时间，崔明轩不知所措，舞步也乱了……

正在这时，舞曲终了，崔明轩如释重负。

第二天上班，崔明轩尽量回避韩丹，但韩丹有事依然大方地叫他，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并无异样。

崔明轩想，也许是自己多心了，昨晚韩丹可能是酒喝多了点，情绪一时失控而已。

六

杨振宝公司申报省级科技支撑计划的项目经谭局长点头同意，列入了市局当年的申报计划，上报省局审批。这个项目能列上，韩丹是做了不少工作的。

不过，韩丹说：“这申报是申报上去了，但能不能审批通过，还得看省厅。”为此，她和杨振宝约定，星期五专程去省科技厅跑一趟，做些前期工作，并要崔明轩一起去。韩丹在局里却说是带着崔明轩去省厅报月报表，因为项目申报是高新科的事，她这个行政科长出面跑有些名不正言不顺。

星期五一大早，韩丹让局里的车送他和崔明轩到高速路口，杨振宝亲自开车已在那里等，杨振宝也只带了秘书萱萱。韩丹和崔明轩换坐杨振宝的车，韩丹说：“为了你八斤，我这次可是什么关系都用上了。”

杨振宝笑嘻嘻地说：“丹丹你对我好，我心中有数，事成之后，一定……”

韩丹打断他：“好了，专心开车吧。”看来是顾及崔明轩，不想让他再说下去。其实这里面的猫腻崔明轩心知肚明。这个项目若争取下来，杨振宝的公司将会获得省财政一百多万的无偿扶持资金，韩丹这么卖力地为他拉关系、跑路，绝不只是因为同学关系这么简单，少不了从中得到好处。

赶到省科技厅刚十点，他们让萱萱在车上等，三人直接去了高新处。高新处马处长45岁左右，矮矮胖胖的。看来韩丹与他很熟，开门见山说明来由，马处长听了，连声说：“你们还真来着了，我们正在初审材料，准备下午三点上报厅长办公会。”

韩丹问了杨振宝的医药化工公司情况，马处长查阅了档案，摇摇头说：“这家公司条件不符呀，有些材料也不行，我们准备打回去，暂不上报。”

一旁，杨振宝焦急地望着韩丹。

韩丹仍然笑着，说：“马处长，这行不行还不是您说了算，求您帮帮忙了！”

马处长说：“韩科长真会说笑，我们也是老朋友了，按说这个忙要帮，只是……”

韩丹说：“杨总是我同学，不然我也不会亲自跑一趟省城，来求您马处长呀！”边说，边冲杨振宝使眼色。

杨振宝拎着包凑上前，说：“马处长，还望您多多关照！我想给你详细汇报一下我们公司的情况。”

韩丹轻轻拉了一下崔明轩衣角，说：“马处长，让杨总先跟您汇报，我和小崔去下行政处，正好有份材料要送过去。”

崔明轩会意地跟着出了门，俩人并没有去行政处，只是在安全通道口站了不到十分钟，韩丹说：“我们进去吧。”又返回了高新处。

里面，马处长和杨振宝已经聊得十分投机了。见韩丹他们进来，杨振宝说：“马处长真是个爽快人，答应帮忙把我们的项目申报上去。”

韩丹高兴地说：“我就说嘛，马处长一定会帮忙的。”

马处长说：“说是这样说，但还有些问题呀。”

“什么问题？”韩丹问。

原来，今年省政府压缩了审批项目，凡是科技含量没有达到国内先进的项目一律不予审批，杨振宝公司的项目申报材料，所提供的科技情报机构查询报告只是国内领先，与国内先进差一个档次。

马处长说：“这是个硬性条件，必须符合，你们得想办法调整。只是这样整个材料都要重做了，而且还要返回市局盖章。可我们下午三点就要上报，怕来不及呀。”

韩丹说：“马处长放心，我将局里的笔杆子带来了，怎么修改您说，我让小崔中午改好打印好，交到您手上。至于盖章，单位的公章我已经带在身上了。”

崔明轩暗暗吃惊，这个女人真不简单，什么事情都未雨绸缪。市局公章归行政科保管，但按管理办法，人走是要将章子移交给在家同志的。崔明轩才明白为什么韩丹选择星期五来省厅，这个日子一般局里不会用到章。

马处长哈哈笑着说：“韩科长办事真是没得说，具体的修改意见我刚才已经与杨总说过，你们抓紧，下午我在办公室等。”

中午简单地吃过饭，找了家茶楼，在包间里三人按马处长所说商量了一番。杨振宝说：“这个查询报告我们伪造一个，反正是提供复印件，将国内领先的查询报告改成国内先进就是了。”

崔明轩说：“这行吗？网上一查可就露馅了。”

杨振宝说：“放心，刚才我已与马处长沟通好了。全省大大小小上百个项目，只要省高新处不查就行。”

韩丹也说：“明轩，你就按杨总说的办，有问题我担着。”

崔明轩抓紧将申报材料改好了，又让萱萱找商务中心打印。下午一上班，他们就将材料送到了省厅，马处长让他们回去等好消息。

杨振宝哈着腰说：“马处长，有时间一定去我公司指导指导。”

马处长笑着说：“杨总，我们很投缘呀，到时一定去拜访你。”

事情办好了，崔明轩想该回去了吧，他上个星期没回家，今天是周末，心里想着杨晓玉，不由得燥动不安。

韩丹却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她说：“八斤，事办到这一步算是八九不离十了，得庆贺庆贺！”

杨振宝也很高兴，说：“应该，应该，晚上我们好好喝几杯！”

找了家五星级酒店，上了鲍鱼、龙虾，这些都是崔明轩从未吃过的。杨振宝说：“今晚不回去了，我们一醉方休。”

四人喝了三瓶五粮液，都有七八成了，韩丹借着酒劲说：“这次争取项目，明轩是出了大力的，八斤你可不能亏欠了他！”

杨振宝说：“有数，有数，萱萱！”

萱萱随即从包里拿出一个红包，塞进了崔明轩的西服口袋。崔明轩推辞，韩丹按住他的手说：“都是自己人，不用客气，收下吧。”

从二楼饭厅下到大厅，杨振宝吩咐萱萱去开房，萱萱问：“开几间？”

杨振宝笑着问韩丹：“丹丹，你和小崔就开一间吧？”

韩丹啐他：“你真喝多了，一人一间！”

萱萱开了房回来，却只有三张房卡，给了韩丹和崔明轩一人一张，她自己则搀扶着杨振宝往电梯去。

韩丹冲杨振宝说：“八斤，小心我回去告诉你老婆。”

杨振宝嘻皮笑脸地说：“拜托，嘴下留情！”

七

进了房间，崔明轩打开红包，见里面放着两千块钱。当时并没有看到杨振宝给韩丹钱，但想必她的好处绝对是少不了的。

崔明轩冲了澡，光着身子躺在床上，拿起手机打给杨晓玉，说今晚和科长来省厅办事，不能回去了。

杨晓玉说：“也不早点打电话，还以为你会回来呢，我刚刚好不容易把舟舟哄到小房去睡了。”

崔明轩心中一漾。舟舟平时都是和杨晓玉睡一张床的，只有崔明轩回去时，杨晓玉才会将他放到小房去睡。他不由说：“老婆，我想你！”

杨晓玉的声音也绵了，低低地问：“真想假想？不会在大城市里花了心吧？”

崔明轩说：“真想，下面都硬了。”

杨晓玉说：“去，去，去，才不稀罕呢。你有事就下星期回来吧，舟舟说了等你带他去吃肯德基呢，别忘了。”

崔明轩说：“好的，忘不了。我喝多了，想睡了。”

杨晓玉说：“我看会电视再睡，那挂了。”

刚挂断，房间电话响起，崔明轩吓了一跳，想不会是小姐吧？听人说高档宾馆晚上都有小姐打骚扰电话的。可他还是拿起听了，却是韩丹。她问：“给谁打电话呢？手机打不进，只好打你房间的。”

崔明轩下意识地坐直，问：“韩科长，有事吗？”

韩丹说：“你来我房间一下，我想跟你说点事。”声音柔柔的，在电话里透着诱惑。

崔明轩不知她要说什么，但又不能不去，只好重新穿戴整齐出门。韩丹的房间就在隔壁，门虚掩着。崔明轩推门进去，卫生间里传来韩丹的声音：“你先坐会，我就好。”

崔明轩坐在沙发上，见床上散乱地丢着外套，还有女性用品，他心不在焉地看着电视。

一会，韩丹出来了，穿着丝稠的睡衣，头发湿湿地披散开，双手边在两颊搓揉着，边说：“做了个面膜，刚冲掉。”

崔明轩站起身，问：“找我有事？”

韩丹笑着说：“没事就不能叫你来坐坐？”她的脸依然潮红，看来酒劲还没完全消

崔明轩记起那晚跳舞时，韩丹挠他的手心，胸口紧贴着他的情形，再看眼前的韩丹，睡衣下的胸更显突出。

韩丹就在崔明轩对面的床上坐下，说：“喝多了酒，一时也睡不着，想找你来聊聊。”

崔明轩一时不知说什么，韩丹接着说：“我同学这事，多谢你了！”

崔明轩说：“这没什么。对了，今天他秘书给的红包里有两千块钱，我明天是不是应该退还给他？”

韩丹说：“这是你应得的，他做老板的哪在乎这几个钱。明轩，你来市局已也有段时间了吧？”

崔明轩说：“三个多月了。”

韩丹点点头：“我对你的工作很满意。回去我找时间跟谭局长建议，争取下次开局长办公会时，就能正式将你调过来。知道吗？科里为什么没有副科长，就是我一直不同意从别的科室安排人来，想从科室内部提拔呢，没啥合适人选，我是留着这个位置等合适的人。”

这番话很有冲击力，崔明轩心中一动，望向韩丹。

崔明轩的反应，韩丹看在眼里，她继续说：“只要你踏实跟着我干，我不会让你吃亏的。”

崔明轩说：“韩科长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韩丹笑着说：“在外面，就别科长科长的叫啦，就叫韩大姐。”

崔明轩说：“你看起来比我还小呢，叫大姐不把你叫老了。”

“你真会说话，那就叫丹丹。”韩丹的声音嗲起来，有些肉麻，崔明轩浑身不自在地抖动了一下。

韩丹说：“与你聊天真开心，让我想起许多往事，当年我也算是个才女，很多男孩子追我的。“

崔明轩称赞道：“你那时一定非常美！”

韩丹微微一笑，居然有些羞涩，问：“你看我现在美吗？”

这样露骨的挑逗，令崔明轩不知所措，双手在膝盖上来回搓动，无言以对。俩人陷入沉默之中。

这时，韩丹轻轻揉着太阳穴，娇喘着说：“哎哟，酒是真喝多了，头有些痛。”边说身子边向后慢慢倾斜，倒在了床上，那睡衣回缩到了白皙丰满的大腿根部。

崔明轩心中狂跳，不由站起：“你……你没事吧？”

韩丹却突然伸出了双手，一把揽住他，崔明轩猝不及防，倒在了她身上。他只觉得血液猛地冲上脑门，浑身火一般烫起来，那压抑的欲望瞬间爆发，仿佛在寻找着突破口，身下韩丹近乎疯狂地撕扯下他的衣服……

一切归于平静，崔明轩不敢看韩丹的眼睛，他想起身，韩丹却紧紧搂住了他，眼里流出了泪。

崔明轩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

韩丹更紧地搂着他说：“不关你的事，我才知道做女人是多么好。没想到你可以这样持久，他每次都只有几秒钟的。”

张鸿盛当过兵，身材高高大大，却没想到是个性弱者，怪不得韩丹每次提起他总是一副不屑和鄙视的口吻。

激情过后的韩丹眼神迷离，除去了奢华的服饰，她赤裸的身体明显臃肿，肚皮松驰。崔明轩突感羞愧，眼前浮现出杨晓玉的身影，今晚，他本来应该是搂着妻子安睡的，但现在却在省城宾馆，与自己上级偷情。

韩丹还沉浸在肉欲的快感中，他的手再次伸向崔明轩下身，嘴里喃喃着：“来呀，我还要！”

崔明轩用力挣脱，翻身下床，说：“我想睡了，你也早点休息吧。”边说边匆匆穿好衣服，逃似地出了房间。

八

回到机关，韩丹就像一个陷入初恋的少女，每天都处于激情和亢奋中，粉面含情、眼波流转。她总是千方百计找机会与崔明轩在一起，只要她出面的接待都要叫上崔明轩，有时上班，她也会突如其来叫崔明轩去她办公室，关上门，搂着崔明轩疯狂亲吻，抚摸。

为了和崔明轩在一起的时间多些，韩丹居然中午也经常不回家。在食堂吃过饭后，从来不打牌的她拉着许钧、黄小娜、崔明轩打拖拉机，并主动和崔明轩搭对。

许钧说：“韩科长，要玩就来点小刺激，一百块钱一局。”

韩丹点头同意，但她牌技不行，崔明轩的出牌意图完全不能理解，更主要的是她心不在焉，打牌的过程中常常走神，只顾笑盈盈地望着崔明轩的脸，脚不时有意无意地碰他的脚。几乎都是韩丹和崔明轩输，输了牌的韩丹会主动出钱，并不计较。

黄小娜每次赢钱后总是高兴地说：“韩科长，你能与民同乐真好，我这个星期的早餐费又解决了。”

崔明轩对韩丹的变化有些害怕，他无法接受这种近乎明目张胆的暧昧。自己毕竟年轻，如果和韩丹的关系被别人察觉，他将会身败名裂，无地自容。

以韩丹的聪明，她不会不知道这里面的利害，不会不懂得应该隐瞒他们的关系。事实上她也是在尽力掩饰，只是她做得并不成功，她看崔明轩的眼神，很容易暴露她的内心。

韩丹跟崔明轩详细说过她的家庭。她丈夫张鸿盛从结婚那天起就有早泄的毛病，一次也没有让她真正满足过。更让她伤心的是，随着她年纪增大，张鸿盛渐渐对她失去了兴趣，借做生意为名，常常在广东一呆就是十天半个月，夫妻关系名存实亡。她只是为了孩子，也为了维护自己形象才没有提出离婚。

直到遇上了崔明轩，重新唤起了她压抑的情感，激发了她潜在的情欲。她才知道，原来性爱不是简单的形式，而是身心的共鸣，是快乐的搏击。这全新的体验如何不叫她欣喜若狂，那激荡的春心如何能够平息得住。

一次次疯狂之后，韩丹总是紧紧搂住崔明轩说：“真好，真好，爱死我了！”仿佛崔明轩是她获得的美玉。

崔明轩也感动过，毕竟他是男人，韩丹的真情流露令他有一种征服的快感，这种感觉不同于和妻子杨晓玉一成不变的性爱。次数多了，慢慢就成了一种习惯，他开始沉沦于韩丹的狂野爱恋中。

韩丹经常会送一些小礼品给崔明轩。有时是商场购物卡，数额不大，两三百元一张的。有时，她会暗中叫崔明轩弄些发票来，她给签报，从科室小金库里报销。但她从没有直接给过钱，崔明轩有时想，如果她直接给钱，是不是自己就成了她养的小白脸呢？他们这种错位的情侣关系，令崔明轩时时涌出一股屈辱感，

一天，韩丹中午和谭局长接待完客人回家休息，打电话一定要崔明轩马上赶到她家去。那天，就在她床上，她早已脱光等着他，可是当崔明轩在她身上运动时，喝多了酒的她突然呕吐起来，吐了一地板，然后沉沉睡去。醉态中的韩丹，嘴唇微张，喷着难闻的发酵气息。崔明轩不由一阵恶心，他不待完事，穿衣起身，匆匆而去。

崔明轩希望韩丹只是一时激情使然，也许十天半个月，新鲜劲一过，她就会缓过来吧。他只希望在这个过程中不要出事。因为担忧，他总觉得同事的眼神与以前不同了，仿佛大家都在暗中嘲讽他。有次在卫生间遇到谭局长，一向不苟言笑的谭局长居然冲他笑了一下，那笑容他觉得是别有意味。因为他已经听到了一些传闻，说谭局长对韩丹是有些特别关照的，谁知他和韩丹之间会不会有私情呢。这样一想，崔明轩站在小便器前半天也尿不出来。

麻烦还不止这些，由于身体严重透支，崔明轩明显虚弱了。以前，他隔周回家，每次都是兴致勃勃、生龙活虎，一晚都要和杨晓玉连续来两三次，总能让杨晓玉获得高潮，如今，他勉为其难，一晚上也只能一次，事后还会虚汗淋淋。

面对杨晓玉疑惑的眼神，崔明轩只说最近经常加班，工作压力太大了。杨晓玉善解人意地说：“那你要多注意身体，看你最近瘦多了，眼圈也黑了。”善良的杨晓玉没有往其它方面想，令崔明轩的愧疚感更强了。

崔明轩希望自己能尽快调到市局。那时，他就可以开诚布公地跟韩丹谈一次，摆脱和她之间这种不正常的关系。

九

还没等崔明轩开口，韩丹却主动改变了。

天气渐渐炎热时，局机关上下传开了，局里一位副局长即将退居二线，届时将从局中层干部中提拔一位同志担任副局长。六个科室的科长、主任都瞄着这个职位，最具竞争力的是行政科的韩丹、高新科的梁涛和财务科的夏玉华。梁涛三十五岁，有年龄优势；夏玉华做为财务科长，深得谭局长的信任；韩丹也不含糊，工作能力强，且性别优势不言而喻。

韩丹迅速进入了临战状态，对行政科工作抓得更紧了，凡是谭局长布置的任务，她都亲自督阵，确保按时完成。

对崔明轩，韩丹开始有了些许改变。上班时间，除了必要的工作接触，她尽量不与他单独相处，安排工作也是公事公办的样子。中午她不再在机关食堂吃饭，更不与下属打牌了，有时一连好几天，崔明轩甚至看不到她的人。

星期三，局里召开了一次局长办公会，得知消息，会议一散，崔明轩主动去了一趟韩丹的办公室。韩丹见了他，眼里有一丝兴奋，但很快消失了，她端坐在老板椅上，问道：“明轩，有事？”

崔明轩恍若梦中，一时无法将眼前端庄的职业女性与她床上风情豪放的样子挂上钩，他调整一下情绪，才说：“我听说今天开局长办公会了，不知道我的事你跟谭局长说了吗？”

“啊，什么？哦！你是说你调动的事是吧？”韩丹恍然大悟的样子，她斟酌着说，“是这样的，我也是今天一早临时知道要开局长办公会的，这次会议主要是研究即将开展的送科技下乡活动安排。至于你的事，我记着呢，只是现在条件还不成熟……”

崔明轩说：“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问问，那我先走了。”

韩丹立刻说：“好，好，有时间我会找你的。”她没有起身，似乎盼着崔明轩早点离开。

崔明轩心里郁郁的，他知道，韩丹所说今天早上才知道开局长办公会明显是托词，局里开局长办公会，分管局长肯定会提前征求各科室负责人的意见，询问议题，何况她这个行政科科长呢。至于她要竞争副局长的位置，不想这时候为他的事说话倒是真的。另一种可能就是，她压根就没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上次说的帮他跟局长建议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

下班时，许钧、黄小娜照旧踩着钟点早早走了，办公室只有崔明轩还在收拾东西。韩丹下班经过门口，朝里望了一眼，随口问了句：“还没下班？”也不等崔明轩回答，只管拎着包，就往电梯去，那高跟鞋撞击地板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在安静的走廊格外清脆。

若在前不久，韩丹一定会邀请崔明轩一起走的。有时，崔明轩手头有事，她还会故意拖点时间等他。韩丹上下班都是自己开车，没有接待的话，她会将崔明轩一直送到他住的明霞路。一路上，韩丹会很亲密地与崔明轩聊天，临别时，可能还会吻一下他。那时，崔明轩总是觉得别扭，现在，韩丹突然冷淡下来，他反而有些失落，难道自己得罪她了，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崔明轩没有急着下楼，而是站在窗户往楼下看。一会，韩丹就出了大楼到了机关大院，她的车旁已站着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正是她的丈夫张鸿盛。正是下班高峰，大院里人来人往，韩丹快步走到张鸿盛身边，亲热地与他说着什么，然后两人笑着上车，张鸿盛开车，她坐到副驾上，绝尘而去。

崔明轩呆呆地站在窗前，韩丹并没有告诉他张鸿盛回来了，看今天情形，张鸿盛是专程来接她下班的。

他们这样长期不和的夫妻关系，怎么会一下子改善得如此快？而且崔明轩来市局这么久，张鸿盛像今天这样来单位接韩丹下班更是前所未有。为什么呢？崔明轩有一种看戏的感觉，是的，就是这种感觉。

很快，崔明轩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局班子调整。韩丹很清楚良好的婚姻关系对她这样一个行政人员来说是多么重要，那是可以为她的形象加分的。能让张鸿盛来接她下班，一定是韩丹精心策划的一场表演。

如此有心机的女人，虽然也会一时被情欲迷住了心窍，但只能是一时而已。当政治前程可能因此受到影响时，她会毫不犹豫地将这婚外情抛于一边，甚至扼杀殆尽。

崔明轩觉得自己真是傻到了家，还以为韩丹多么爱自己，自己对她多么重要呢。其实自己不过是韩丹孤独寂寞时的安慰剂，不过是她一时的玩物而已。

十

中秋节刚过，上班的第一天，崔明轩早晨走进大楼，就看到通知栏内写着：下午三点，在四楼会议室召开机关全体干部职工会议，进行民主推荐干部。

到了办公室，许钧和黄小娜正议论这事。许钧说：“终于要揭盖子了，省得那些科长、主任们望长了颈。”

黄小娜满不在乎地说：“搞什么民主推荐，领导说谁上就谁上呗。”

见崔明轩进来，许钧问：“明轩，你准备推荐谁呀？”

崔明轩坐到自己位置上，爱理不理地说：“我推荐有用吗？”

许钧说：“哟，哟，我们崔才子是怎么啦？在家过个节回来，就大伤元气了？话都不愿说。”

其实，过节放假这两天，崔明轩接到了好几位科长、主任打的电话，一样的口气，一样的套路，都是开始询问他的工作情况，热心地表态说有什么困难尽管说。最后，切入正题：“明轩呀，我对你可是一直看好的，过几天市委组织部要来局里搞民主推荐，到时关照一下啊。”

崔明轩虽然是借用人员，但他也有投票权，到时也要参加投票，所以那些平时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科长主任们才会如此亲切地打电话给他。崔明轩一律表态：“领导放心，你对我的关怀我心中有数呢，到时我一定会打你的票。”心里却说，反正是不记名的，我到时愿打谁打谁。

唯独韩丹没有打电话给他。

几个月来，俩人再没有过私情，就是单独相处时，那种亲热的话似乎再也说不出口。可又无法恢复到从前，彼此在公事公办的过程中不由得会掺杂些复杂的情感，就像双方都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是薄情之人。

崔明轩觉得韩丹不打电话他，并不是因为他们曾有过那种关系，对他充分信任。相反，他感觉韩丹对他更多的是一种不信任，这让他有些不痛快。

十点半，黄小娜送份文件从韩丹办公室回来，对崔明轩叫道：“崔才子，韩科长让你过去一下。”

崔明轩抬头，问：“什么事？”

黄小娜说：“我哪知道，你去不就知道了。”

崔明轩没有多想，起身来到韩丹办公室。韩丹今天穿了一套浅蓝色的套装，头发明显做过，丝滑油光，脸上化了淡淡的妆，整个人精神干练。崔明轩不由多看了几眼。

韩丹有些得意地甩了一下头发，说：“怎么，不认识了？”

崔明轩讪讪地：“嘿嘿”

韩丹难得亲热地说：“明轩，来，沙发上坐。最近太忙了，也没顾得上和你好好聊聊。”

崔明轩说：“科长你事多。”

韩丹说：“等忙过这段时间，我们找个地方喝茶，好好聊聊诗歌，天天过这种俗套的生活，人呀一点情趣都没有了。”

崔明轩心中暗笑，看来今天韩丹是有话要说，至于诗歌不过是用来套近乎的愰子。

果然，韩丹说：“明轩，你也看到了，下午就要进行民主推荐了，我猜他们几个都打电话给你了吧？说实话，我是根本没想当这个副局长的，但人到了这个位置，你不去争取，别人还会说你没用呢。其他人的电话我是不会打的，但你不一样，毕竟我们……”说着，她眼睛热热地看着崔明轩，一只手有意无意地按到了崔明轩右手背上。

崔明轩装着抹头发，轻轻将手抽出。

韩丹进一步说：“凭我们的感情,我知道跟你说这些是多余，我的意思，除了你自己打票,你到时还要帮我注意一下身边的人，关注一下他们打没打我的票。”

话说到这个份上，彼此都明白了。崔明轩表态说：“你放心，我肯定会打你票的，我也会帮你注意观察一下周围人的。”

见自己的目的达到了，韩丹站起身，说：“好！你去忙吧，如果我真的能当上副局长，那你调动的事不是更有发言权了吗？”

回办公室的路上，崔明轩心里突然有些悲凉。这女人从政实在是太累了，用尽心机不说，而且失去了女人固有的温柔。又想，幸好杨晓玉是个老师，当个孩子王多好，单纯、简单。

考察组由市委组织部赵副部长带队，正式推荐之前，赵副部长先说了考察组前来的意图。这次组织上拟在市科技局内部提拔一位副局长，要求大家从45岁以下的科级干部推荐两人进入组织考察程序。

谭局长在赵副部长讲了后，补充说：“刚才，赵部长将考察组来的目的和要求都讲了，他是按组织上的通稿讲的，有些话不好讲得那么明白，我再说几句，组织上决定在科技局内部提拔干部，这是对科技局工作的肯定，更是对科技局干部的关心。大家一定要有大局观念，将所投的票相对集中，因为只有过半数的票才有效，要推荐平时工作能力强的同志，同时要适当照顾一下班子的结构问题，比如年龄结构，比如性别结构。”谭局长的话中有帮韩丹拉票的意思，因为科长、主任层里就韩丹一位女性。

填票时，崔明轩稍稍犹豫了一下，想想，还是写下了韩丹的名字。

最终，韩丹和财务科长夏玉华两个人的票数排在前二位，进入了组织考察程序。初战告捷的韩丹难掩兴奋的心情，像是紧了发条的钟一样，浑身都透着劲，在机关里整天见人三分笑，一副志在必得、胜券在握的样子。

但她没想到，这时，危机却悄悄向她袭来。

十一

一星期后的晚上，韩丹破天荒打电话给崔明轩，说她在清风茶楼216号包厢等他，想跟他聊聊。

崔明轩看看表，都已经九点，他很奇怪，他们已经很久没单独在一起，更别说去茶楼这种地方。以韩丹的性格，在这种关键时刻，怎么可能有心情约自己去茶楼喝茶闲聊呢。

崔明轩预感韩丹找他是有事，但具体是什么事，却说不上来。

到了包间，韩丹已在里面等。她关上门，没有过多的寒喧，开门见山说：“明轩，我是求你帮忙的！”

崔明轩笑着说：“韩科长，有话你就说，只是我能帮得上什么忙呢？”

韩丹脸色凝重地说：“我可不是开玩笑。是这样的，这次我列入了考察对象，局里有人在背地里搞我呢！”

事情是杨振宝弄出来的。

杨振宝的公司申报省级科技支撑计划项目的事，虽然韩丹替他做了大量工作，没想到最终在省政府审批环节，还是没有通过。这杨振宝鸡飞蛋打，难免有些情绪，他倒并没有直接责怪韩丹，但他在一次酒后忍不住发牢骚，说自己因为相信市科技局的一位同学，跑了冤枉路不说，还白送出去许多钱，没想到什么事都没办成。偏偏那天在座的有一位女士是市科技局高新科科长梁涛的小姨子，这女人回去一说，梁涛一打听，杨振宝在市科技局的同学只有韩丹。他觉得这是一个不可错过的机会，民主推荐他排在第三，如果能挤掉韩丹，那他就有可能上了。于是，他一封告状信寄到了市纪委，状告韩丹以权谋私，收受老板贿赂，违反程序帮助不符合条件的企业跑项目。

由于告状信有名有姓，言之凿凿，又正是干部考察期，市纪委对此高度重视，决定成立专门调查组赴市科技局调查，韩丹提前得到了消息。

韩丹说：“明轩，这件事你最清楚，我纯粹是想帮同学一个忙，哪会去收他的钱。另外，他的项目符不符合条件，这我也不懂呀”。

韩丹一脸的焦急，眼神也黯淡了许多。崔明轩不由有些同情，他问：“那我能做什么？”

韩丹说：“到时调查组的人问你，你就说这个项目的申报材料都是杨总公司提供的，由你帮着进行了一些修改，至于伪造查询报告的事，你也只是从考虑支持本市企业发展的角度，帮了杨总一个忙。所有的一切，我并不知情。明轩，这时候你可要帮我呀！”

崔明轩明白了，韩丹这是要自己将弄虚作假的责任都承担下来，帮她度过这一难关。

他犹豫了。

韩丹看出了崔明轩的心事，她靠到他身上，腻腻地说：“明轩，自从你到了局里，我就从心底里喜欢上了你，你给了我许多从未有过的快乐！只是我这段时间事太多，忽视了你，能原谅我吗？”

崔明轩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要说以前对韩丹这个权欲迷心的女人还有一些留恋的话，此刻真的有些厌恶了。他想拂袖而去，但想到和她毕竟有过那么一段亲密，眼前的她又是如此的软弱无助，终究于心不忍。他轻轻推开韩丹说：“我可以按你所说的去做，只是我会不会受到牵连，有问题呢？”

看崔明轩答应了，韩丹脸上有了笑容，她坐直身子，信誓旦旦地说：“你的事你尽管放心，不就是帮杨总公司做了个材料嘛，何况数据都是公司自己提供的，只要我没事，到时我会帮你的。等我当了副局长，我马上建议局里将你调过来，下一步就考虑提拔你当行政科副科长。”

崔明轩苦笑一下：“提不提拔再说吧，只要不因为这事被卷进去就行。”

临走时，韩丹期期艾艾地说：“明轩，他今晚不在家，你去我家过夜吧。”

崔明轩摇摇头，说：“不了，走吧。”

调查组找崔明轩核实情况时，他按韩丹所说将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为市里的企业向上争取项目，在上报材料方面夸大其辞也在所难免，这个问题算不得什么。调查组的重点，还是杨振宝所说行贿一事。对这个问题，崔明轩虽然心里也有所怀疑，杨总应该给了韩丹和省厅马处长等人好处的，但他没有将他的怀疑说出来，而是作证说，整个过程中他并没有看见杨总给韩丹和别的什么人行贿。

面对调查组的询问，韩丹更是推得一干二净，说上报材料她并不知情，都是崔明轩和杨总弄的，至于受贿一事更是子虚乌有。

调查组找到杨振宝核实韩丹和崔明轩的话，杨振宝只承认给了两千元红包崔明轩，做为他的加班辛苦费，至于韩丹等人，纯粹是朋友帮忙，一分钱也没得。

原来，得知消息后，韩丹不仅找了崔明轩，也立即找到了杨振宝。经过一番柔情攻势，杨振宝完全被韩丹征服，对自己酒后失言十分后悔，表示一切按韩丹所说去办，为她挽回影响。俩人订立攻守同盟，决定大事化小，只对调查组说给过崔明轩两千块钱辛苦费，其他人，包括省厅马处长的事，绝不提及。

整个调查过程，谭局长也帮韩丹担了担子，说韩丹去省城跑项目，是经请示他批准同意的。

调查至此，梁涛再想借此事做文章已不可能，他小姨子所提供的杨振宝酒桌上所说送钱一事，只是酒后之言，不能成为证据。

调查组最终认定，韩丹带人帮杨振宝的医药化工公司去省厅跑项目，虽然程序不合，有弄虚作假之嫌，但出发点还是为了本市企业的发展着想。在整个过程中，做为科长的韩丹并没有收受贿赂等重大违纪行为，决定不予追究。

一场看似险象环生的危机在韩丹的巧妙周旋下，就这样消失于无形。

十二

春节前，韩丹的副局长任命文件正式下来了。

三天后，谭局长亲自把崔明轩叫到办公室谈话。谭局长说：“小崔呀，你借用到市局也快一年了，这一年你工作还是很不错的，只是年后局里要重新调整内设机构，本着精简人员的原则，准备让你回县局上班。这个事我已经跟县局张局长打过电话了。”

崔明轩并不意外，他问：“谭局长，那我是不是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上班了？”

谭局长亲切地说：“时间你自己安排吧，把手头的工作跟科里的同志交接好，到时派局里的车送你回去。”

谭局长端起桌上的茶杯喝口水，接着说：“小伙子，我是很想留你的，只是局里对你有些意见，说你办事不够成熟稳重，特别是你在医药化工公司申报项目的问题上，帮助企业弄虚作假，虽然出发点是好的，但给局里带来了很大的负面影响。且企业老板还反映你从中收受了两千块钱好处费，这性质就严重了，我也不好帮你说话了！”

崔明轩已无心解释，只问：“谭局长，让我回县局，韩副局长知道吗？”

谭局长模棱两可地说：“这事是局党组的统一意见。”

崔明轩明白了，他苦笑着说：“谢谢谭局长。”转身出门。一切已成定局，再说什么都是多余，谭局长能亲自找他谈这番话，已是破例了。

经过副局长办公室时，正遇上韩丹送客人出门，韩丹满面春风，笑容可掬。俩人四目相对视，崔明轩不由停住了脚步，韩丹却已经轻轻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