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建菊
传统译论素来就坚持译者要尽其所能地忠于原文,译文要追求最大限度地与原文对等。为此他们提出了许多著名的翻译标准,严复的“信,达,雅”,傅雷的“神似”,钱钟书的“化境”,叔本华的“转灵”, 泰特勒(Tytler)的翻译“三原则”,奈达(Nida)的“等效翻译论”,等等。通过仔细分析我们不难发现这些翻译标准都是以作者为出发点,从静态的意义上对译作与原作进行比较而得出的结论,这些翻译的标准都无一例外的把译作看作原作的附庸,译作完全地处于一种仆从的地位,这些观点已经或正在被新的当代译论所质疑,根茨勒(Gentzler)认为传统的翻译原则使那些所谓的非正统的翻译被边缘化,这种现象阻碍着真正的跨文化交流。德里达(Derrida)提出“译文是原文本的来世,是另一种语言创造性的产物”的观点则从解构视角提及了翻译的创造性一面。而奈达的“等效翻译论”则更进一步提出了翻译应充分将读者因素纳入考量范围,但从本质上看,奈达追求的还是译文与原文之间等同的效果,因而奈达的翻译观还是没有跳出静态的藩篱。本文拟用动态的观点,从语用与交际的角度探讨传统的忠实翻译原则。
一、在翻译过程中,一般译者是作者与译文读者之间的桥梁,没有译者,译文读者很难与作者产生联系系,毕竟,能直接用外语阅读原作,与作者直接交流的人还是少数。由此可见,在翻译活动中,译者在这三元关系中处于非常重要的地位,可以说译者是处于中心地位。诚如许多学者的看法,书面语言本质上是作者用来向读者传递信息的工具,作者在作品中以直接或间接的形式同读者进行言语交际,以此给读者描绘景物,勾勒场境,叙述情节,铺陈事态,抒发感情,所以书面语篇与口头话语一样具有交际的性质和特点,具有动态性,当然这种交际行为不是完全与口头话语一样的
言语行为,对话的双方处在不同的时空,这就给双方的交际造成了一定的障碍。在翻译过程中涉及的对话双方有两对,一对是作者与译者,另一对是译者与译文读者。译者同时作为一话语的接受者和另一话语的发出者的双重身份,在两个过程中扮演不同的角色。译者在译作过程中的交际意图是很明确的,他翻译的原则和方法必然是以“用”为本,希望与译文读者之间达成最佳的沟通效果,即通常所说的默契。从交际语用学的视角,关联理论认为交际双方期待的结果就是最佳关联,以使交际意图顺利达成。所谓的最佳关联,就是指说话人必须不仅给听话人以适当的语境效果,还要尽力使听话人付出最小的努力获得这种效果。要使交际的刺激信号获得最佳关联,有两个条件:一是话语的语境效果足以引起说话人的注意;其次听话人为获得语境效果付出了努力。由此我们可以看出,从本质上讲翻译是一种交际行为。“翻译其实是一种信息的传播或交际活动,是一种跨文化语际的信息传播和交际活动。”交际本身不是完美的,人类的一切解读都是不完美的,自然我们也不能要求翻译完美。盲目地追求“信”实在是有些勉为其难。其实,如果我们用语用学的理论来解释翻译中的这些问题,一切就好办多了。我们知道翻译过程是两次交际行为过程,作者与译者,译者与译文读者,这两次交际行为是相互独立的,在交际过程中这三个主体都处于重要的地位,因为三个环节缺少了任何一个都是不完整的。但是谁是最重要的呢?目前,译界有几种声音,有的还是认为原作者是最重要的,有的认为三者同等重要,还有的认为译者是重中之重。法国的贝尔曼在《翻译批评论:约翰.唐》一书中提出了“走向译者”的口号。罗新璋曾说:“翻译理论中,抹煞译者主体性的论调应少唱,倒不妨多多研究如何拓展译者的创造天地,于拘限中掌握自由。”袁莉也提出“译者是这个阐释循环的中心,也是唯一的主体性要素。”许钧认为:“我们可以把译者视为狭义的主体,而把作者,译者与读者当作广义的翻译主体。而当我们在定义翻译主体性的时候,我们显然要考虑到作者,读者的主体作用,但居于中心地位的,则是译者这个主体。”韦努蒂(Venuti)也提出我们应当挑战翻译作品在文学作品中的二流地位,改变译者的隐身状态,提高译者的身份,使其最终能与原文作者享有同等的权威。
二、笔者认为译者处于整个过程的中心环节,译者的主体创造性是决不容忽视的,作为一个能动的主体译者必然在译作过程中进行着再创造的活动,译作中会打上译者本人在特定的“文化场”中的印记,译作的生命是译者赋予的,译者不仅能赋予原作以生命,还能决定如何使他们融入到译入语文学中。这种译者对作品的再创造主要体现为:阅读前的心理关注与审美期待;阅读中文本意义的再创与重建;翻译中的文本重构。译者的心理关注与审美期待若与原作者的交际意图一致,在阅读时译者作为读者能够与原作者达成作者期待的最佳关联。不一致时,译者恐怕只会按照自己的解读方式去理解原文了。
在翻译的时候,译者的交际意图若与原作者完全重合,译者的交际方式则会无限地向原作者靠近,若译者的交际意图与原作者意图不一致,甚至相冲突时译者为了达到自己的交际目的,会采取合适的方式,恰当地进行取舍,才不至于陷入盲目行动。严复译作《天演论》的交际意图是摄取“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进化论思想,着眼于“自强保种”。当时中华帝国已是强弩之末,民族存亡令人堪忧,严复试图通过译作介绍西方先进思想,让广大中国的有识之士能觉醒。严复一直倡导的翻译原则是“信,达,雅”,信为第一,但实际上由于受自己的交际意图所限,他的译作对赫胥尼的原作是很不“信”的,除去他所译正文中不属于赫氏《伦理学与进化论》的内容,真正属于赫氏的也不及三分之一,可见,《天演论》完全算得上是一部严复自己的著作。从前述那些传统翻译标准来看,严译可谓极其失败,但我们都知道严译在中国可谓是轰动性的成功,因为他审时度势,抓住了译文读者的认知心理和认知语境,双方能达成最佳关联,无论从社会的角度还是从语用的角度来看都十分成功。在英国《西游记》的各种译本中影响最大的是韦利的译本《猴王》,韦利考虑到本国读者的读书方式与口味以及艺术效果,删除了原作的三分之二的情节和穿插在故事叙述中间的许多诗词,因为这些情节故事在欧洲人看来很可能是无趣的,那些即兴的韵文作品也很难译成英文,且艺术效果不好。韦译本之所以在欧美十分受欢迎,因为韦利充分考虑了译语文化读者的因素,译者与读者之间才能达成最佳关联。
三、那么关联理论究竟如何解决翻译的原则这个长期争论的问题呢?由于翻译该交际过程的特殊性,译者以及译文读者的认知结构和认知环境都是动态的,因此作为读者的译者只能尽可能根据话语的内容去识别原语交际者的意图,并把它传达给译语接受者。而译文读者也只是在自身的语境内对译语文本进行着又一轮的阐释循环。而且由于译者和译语接受者的特殊交际推理所假定的最佳关联语境都是动态的,译语文本的产生过程必然是语言顺应结果,而同样译语接受者的解读过程也是一个语言顺应的过程。这就要求从语言和文化等层次主动或被动地采取“语境顺应策略”,进行适度的再创造。由此看来,原语文本和译语文本很难达到严格意义的对等,也不必要亦步亦趋地追求对等。“译者首要的任务是达到翻译的效度”,使译语文本最大程度地为读者服务。因此在关联理论的框架下,传统的对等原则被转换为动态的关联原则。
在保证交际效果的前提下译者所忠实的对象首先是读者,当然如果可能兼顾读者和原作者,那是最理想的状态。譬若译者翻译的目的和动机与原作者的完全一致,那必然会忠实于原文,若不一致时,则译者只能选择交际效果了,毕竟语言是与特定的文化环境紧密联系在一起的,译者只能顺应这一文化环境,为这种文化和译者本人的翻译目的和动机服务,而不是盲目的追求忠实。当然,这只是译作成功的条件之一,译作能否真正成功则要取决于译者是否能够与读者建立最佳关联以及译者满足读者的心理期待的程度了。译者只能满足自己心目中的“期待的读者”的要求,而不是所有的人。
纵观中外翻译史,也不乏类似动态翻译原则的译者译观。西赛罗(Cicero)就提出过文学作品的翻译就是再创作,哲罗姆(Jerome)也提出“翻译既然是一种创造,译者就完全可以具有自己的风格特征,而且优秀的译文是完全可以与原作媲美的”。中国学者许渊冲也是“翻译创作论”的忠实拥护者,他也认为“创造性翻译应该等于原作者用译语的创作”。这些翻译观都可以看做动态翻译原则的源头,包含着原始的关联论因子。但从整体来看在传统的翻译理论中静态的翻译观占据了主要的位置,因而笔者在本文中用语用学的关联理论来尝试解决翻译的原则之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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