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传席
黄公望的生平和思想
黄公望(1269~1354),字子久,号大痴、大痴道人,又号一峰道人。据元人钟嗣成《录鬼簿》之记载,黄公望本是陆家的后代:“乃陆神童之次弟也,系姑苏琴川子游巷居,髫龄(七八岁)时,螟蛉温州黄氏为嗣,因而姓焉。其父九旬时,方立嗣,见子久,乃云:‘黄公望之久矣。”(《曹氏刊本》)于是这位陆家之子便改姓黄,名公望,字子久。
当黄公望11岁时,宋王朝已经彻底覆灭。而元统治政权已进入了至元十六年的时期了。黄公望青年时代还是希望在政治上一展身手,干一番大事业的,那就必须做官,但元统治者选拔官员并不采用科举考试的办法,而是规定汉人要做官必须从当吏开始,到一定年限,视办事能力如何,再决定可否做官。当吏要有人引荐,子久直到中年才得到徐琰的“赏识”,在浙西廉访司充当书吏。后来他又到当时大都(今北京),在御史台下属的察院充当书吏,经理田粮。子久的上司是张闾平章,元仁宗曾派他“经理江南田流”,张闾是个有名的贪官,到江南后“贪刻用事,富民黠吏,并缘为奸,搞得民不聊生,“盗贼”四起,元统治者不得不将张闾治罪,于延祜二年(1315)9月逮捕下狱。为此,黄公望也遭到连累,被诬下狱。幸而此次坐牢没有丧命,五十而知天命,子久从此也便绝了仕途之望。出狱后,开始了隐士生活,并加入了新道教,
此后,他“改号一峰”,又“易姓名为苦行,号净墅,又号大痴”。从大痴的号和易名姓事可以了解他此时的心境——失意后的惘然。大痴是否相信人身之外尚有主宰它的“命运”,不得而知,但他曾以卜术为生,为他人卜算吉凶命运,这在很多文献上皆有记载,当然这也是在出狱后,为生活所迫而至此。后来,子久画名大振,又以“教授弟子”为生。陶宗仪《辍耕录》收有黄子久的《写山水诀》,不论篇名,抑是内容,皆明白看出是为教授学生而写的。首句中便要求“学者当尽心焉”。最后警戒学生们“作画大要去邪、甜,俗、赖四个字”。文人卖画为生,盛于明清二朝,元代文人寄乐于画,卖画为生还不普遍。因之,子久卖卜,授徒主要为生计。
由于子久加入了新道教的缘故,他出狱之后,基本上过着云游性质的生活,这是新道教的教规之一。王逢《奉简黄大痴尊师》诗云:“十年淞上筑仙关,猿鹤如童守大还。”(《梧溪集》卷一)子久在淞江居住十年以上,但所居并不固定,更多的是外出云游。
子久也经常和倪云林、王叔明、吴仲圭、曹云西等大画家相聚,切磋绘事、相互题赠,并和他们合作山水画,至今尚有他们合作的画迹存世。同时和当时的名士杨维桢、张伯雨等也皆是好朋友,杨、张常在子久画上题诗题字。子久74岁那年,题倪云林《春林远岫小幅》有云:“至正二年十二月廿一日,叔明持元镇《春林远岫》,并示此纸,索拙笔以毗之,老眼昏甚,手不应心,聊塞来意,并题一绝云:春林远岫云林画,意态萧然物外情。老眼堪怜似张籍,看花玄囿欠分明。”看来他70多岁已“老眼昏花”,并不像明人说的:“黄子久年九十余,碧瞳丹颊。”(李日华《紫桃轩杂缀》)。此后几年中,他虽然目力不逮,却抓紧作画,留下不少珍迹。
子久晚年因爱武林(杭州)湖山之美,曾结庐于杭州的筲箕泉。至正十四年(1354),黄大痴死于杭州,时年86岁。大痴死后,仍被安葬在他的家乡常熟,其墓至今尚在虞山西麓。
大痴虽然生于宋,但在他懂事的时候,腐朽的南宋政权已基本上不存在了,他实际上是元朝的臣民。少年时代,他并不想以画家终其身,乃是希望干一番大事业。中年从吏,年近50非但未能升官,反而下狱,一生大势已去,大志也就彻底破灭。出狱后,思想极端苦闷,儒家思想之外,他更接近于佛、道二教。他最终加入了全真教,与金蓬头、莫月鼎、冷启敬、张三丰等为师友。大痴在苏州等地开设三教堂,宣传全真教义。新道教本来还含有对金元统治消极抵抗的意味(虽然后被元统治者所利用——利用其消极也),又是知识分子雅集清谈的场所,且元统治者所定十等人中“一官二吏三僧四道…一九儒十丐”(郑思肖《心史·大义略叙》),道的地位比儒也高得多,况且还享有一定的免役特权,这也许是新道教兴盛的原因之一。新道教中有《立教十五论》:第一论住庵;第二论云游;第三论学书……第七论打坐,述静坐之心得;第八论降心,述剪除乱心,而述定心;第九论炼性,述对于理性,应使得紧肃与宽慢之中……第十五论离凡世,述脱落心地,是为真离凡世。这种宗教修炼对画家是有很大影响的。云游,对于画家来说,无疑是最必需也是最好的涵养。所以,黄子久居无定处,打坐、降心、炼性,使人虚精凝神,诗要孤,画要静,这是古代文人画家在精神上所最要紧的修炼,它对画家画格的影响甚大。凡是一个情绪很安稳、精神很静谧的人,他的笔下一般不会出现马、夏大斧劈皴那样的激荡。离凡,人之离凡,其画境则不会凡俗,如此等等,对子久的思想皆将产生影响,对他画风的形成也将产生影响。
总结—下黄子久的思想,由“少有大志”到“试吏弗遂”到“弃人间事”,退隐而寄乐于画。因而说他“耻仕胡元,隐居求高”(《四友斋丛说》卷29《画二》),“绝意仕途”(《常熟县志》),其实皆是不得已而然。不过他晚年的思想也确实处于沉静安稳状态,尤其是他加入新道教之后,仅以诗画为事,其生活和思想皆无太大的波动,这在他的画中皆有所体现。
黄公望山水画的艺术特色及其形成
明张丑《清河书画舫》谓:“大痴画格有二:一种作浅绛色者,山头多岩石,笔势雄伟;
一种作水墨者,皴纹极少,笔意尤为简远。”接着他又说:“近见吴氏藏公《富春山图卷》,清真秀拔,繁简得中。”其实,子久山水画还有十分繁复的一种。从现存的几幅作品中可见一斑。
《九峰雪霁图》立轴乃是黄公望雪景山水画的杰作。图中大略有九个山峰、雪景,故名。最前面一山低矮如乱石堆垒立于画之中心,左右皆画溪水,溪水由前分道延伸至后,和天空相呼应,使画面增加了空旷幽深感。两边相应相连的断崖、岗、阜,下面的坡陀相揖,坡脚和水畔问丛林中有茅屋数问,表现了远避尘俗的幽人雅士之境地。后面群峰耸立秀拔,主次分明又脉络相连。此图山势高远兼深远,章法严谨,奇险中见平稳,结构缜密,虚实相生。画中山石树屋是先用不太浓的墨勾出轮廓,再用深浅不同的墨色略皴(皴纹极少)或点、擦、摔,再以很淡墨轻晕染山石,以加强山石的层次和立体感。再以淡墨晕染天地。坡边微染赭红色。最后以较浓的墨点小树和加勾部分轮廓线,故特别醒目。子久在其《写山水诀》中谓:“画石之法,先从淡墨起,可改可救,渐用浓墨者为上。”山石中、树枝问、房屋上皆未染墨色,即子久谓“冬景借地以为雪”也。此图着墨不多,用笔单纯而疏秀,给人以洁净又洗练的感觉,线条劲挺方直,外轮廓线很清晰,皆和他学董巨的画法有别,似从荆关中变出。董其
昌《画禅室随笔》和《画旨》中说过:“作画,凡山俱要有凹凸之形,先勾山外势形象,其中则用直皴,此子久法也。”在此图中也可以得到很好的验证,和此图画法差不多的还有大痴同年所作的《快雪时晴图》和《剡溪访戴图》等。最能代表子久突出成就,且对后世影响最大的是子久学董源、巨然一路的画法。
明显地看出他学董源一路画法的作品,至今还可以看到很多,《丹崖玉树图》轴便是其中一幅。此图画在纸本上,叠嶂嶙嶙,乱石矗矗,远处山头半虚半实,苍苍茫茫,近前处高松长木,分二组相互掩映,山腰下山坳处,一片矮房,右下角小平桥上有—人行走,表明了此山是一隐者的雅墅。此图基本学董源画法,山石用圆润线条勾皴,皴属短披麻。山头小树丛密,苔点大多点在山石顶上的轮廓线上。近处长松用长线条勾轮廓,然后皴鳞皮、勾叶针。杂树或圈或点,皆温润柔和,无强悍之气和奇峭之笔。构图甚繁,用笔甚简,大石的面处少皴或不皴,和全皴的乱石形成对比,联合远处的云、近处的雾、下面的水,愈显画面之空灵而又充实。设色浅绛,淡冶秀雅,千墨披纷,笔法松秀。远山吸收了米点法,由湿至于。这些又皆有异于董源。但整个画面的精神状态,依旧能看出是从董源法中变出。
《天池石壁图》轴亦是子久的杰作之一。可代表子久山水画的构图繁复的一路。张庚《图画精意识》中记叙此图甚确:“大痴《天池石壁图》,人手杂树一林,边右四松(按据今故宫所藏知,应为‘边左三松)高起,石侧茅屋,此第一层甚浅。林外隔溪即起大山,层层而上,山之右掖出一池,人家临池,池上起陡壁,壁罅出瀑水下注,而以桥阁接住,不露水口,弥觉幽深,此点题也。陡壁即大山之顶,绵亘人右而削下者,非另为之也。盖通幅唯此一大山盘礴,顶外列小山两层……又为小峰参差,虚映于后为两层也。混沦雄厚,岚气溢幅,真属壮观。”今日所见此图,果如所记。《天池石壁图》一画层峦叠嶂,巨石堆垒,长松杂木,目不暇映。其烟云流涧,山石明灭,或隐或现,气势雄浑,苍苍莽莽。构图至繁,状物之皴笔却简略,长而整的线条自然流畅,起落有序,“其画高峰绝壁,往往钩勒楞廓,而不施皴擦,气韵自能深厚”(方薰语)。多用赭色,墨青墨绿合染,色调简淡恬雅。所谓“浅绛”法,实始自黄子久也(历来论者谓元人画简,恐不确,黄公望的山水画绝不简,王蒙的山水画恐是古今繁者)。
子久的山水画对后世影响最大的是他晚年所作的一幅长卷《富春山居图》,足以代表他一生绘画的最高成就。图为长卷,山峰起伏,林峦蜿蜒,平岗连绵,江水如镜,境界开阔辽远,雄秀苍莽,简洁清润,使人心旷神怡。凡数十峰,一峰一状,数百树,一树一态,天真烂漫,变化极矣。其山或浓或淡,皆以干而枯的笔勾皴,疏朗简秀,清爽潇洒,全如写字,远山及洲渚以淡墨抹出,略见笔痕。水纹用浓枯墨复勾。偶加淡墨复勾。树干或两笔写出,或没骨写出,树叶或横点,或竖点,或斜点,或勾写松针,或干墨、或湿墨、或枯笔。山和水全以干枯的线条写出,无大笔的墨,唯树叶有浓墨、湿墨,显得山淡树浓。远处的树有以浓墨点后再点以浓墨,皆随意而柔和。虽师出董、巨,而又全抛弃董、巨,把赵孟頫在《水村图》、《鹊华秋色图》、《双松平远图》中所创造的新法又推向一个高峰,自出一格,元画的特殊面貌和中国山水画的又一次变法得以完成,山水画至此,已如抒情诗。
还有二幅画值得一提,其一是《溪山暖翠图》轴,其二是无题的《山水图》轴。清初恽南田及其表兄孙承公收藏过,并断为子久真迹。今人谢稚柳先生鉴为子久早期作品(见《鉴余杂稿》),是十分恰当的。谢云:“这两图是同一面貌,笔墨一致,可以看出是同—人之手的同一时期所作……它的表现与晚期的不同,在于不是清空而是迫塞满纸的情景,不是简括而是繁复的描绘,不是深沉炼气于骨的而是湿润柔和的笔,不是精简地惜笔如金而是一片湿晕的墨痕……与他70年以后的作品在本质上有了紧密的联系。这正是出于黄子久前期的手笔,显示着流演的先后关系,从而看出他的画派是晚成的。”由此可以看出,子久早期学董源的画基本上是董画的翻版,没有荆、关、李成的笔意,他的个人风格尚未形成。
子久的画并不像董其昌所说的“专画海虞山”。他很少以真山真水作模特,他到处游荡,时时将自然界中山水融于胸中,重新铸造,其画大都是他胸中的山水。从子久所画山水作品来看,多表现出隐逸者之境,这和他后期过着隐逸生活有关。他虽然也学过荆、关、李成等北方派山水,某些作品中也能见其影响,但不是主流,他的画是道地的南方派。淡墨轻岚,秀润郁葱,云雾显晦,峰峦出没,线条圆松居多,着墨干枯居多。其浅绛山水,山头多岩石,笔势雄伟,其水墨山水,皴擦极少,笔意简远。子久的画一般不用浓烈的色彩,也不用大片的泼墨,鲜有刚硬的线条,显示出一种明润秀拔、温雅和平以及松散柔和的气氛。
形成子久这种画风的主要因素有三。
其一师教及传统。子久自云:“当年亲见公挥洒,松雪斋中小学生。”(题赵孟頫《千字文》卷后)是知子久曾向赵孟頫请教绘事。赵孟頫力拒近世(南宋),主张师法北宋,上追五代晋唐,他后期的山水画多取法董巨,“有唐人之致,去其纤;有北宋之雄,去其犷”(董其昌语)。这对于子久是一个巨大的影响,子久得益于董、巨为最多,他曾说过:“作山水者,必以董为师法,如吟诗之学杜也。”(《佩文斋书画谱》卷16《论画》六著录)也吸收了米氏父子的横点法,正好和学董取得一致,并且更加丰富了这种画法。他也学过荆、关、李成的北方派画法,李成的画风是清刚的,而荆、关的画风是雄强的,线条是刚劲的,用墨是浓重的。子久的部分作品中虽然有些笔法似之,然能化浑厚为潇洒,变刚劲为柔和。子久学董、巨也决非一味的临抚,他后期的画能一变早期湿晕繁复迫塞满纸为明润秀拔,实是他吸收了荆、关、李成的笔意而又加入自己心思的一番熔炼功夫所致。这也和他表现的对象有关,更和他的性情以及审美情趣有关。
其二师造化。子久由师传统到师造化都下了很大的功夫,这在他的《写山水诀》中可见分明。他观看景致十分细致,并注意研究,他说:“董源坡脚下多有碎石,乃画建康山势。”“董源小山石谓之矾头。山中皆有云气,此皆金陵山景。”子久云游时也注意写生,“皮袋中置描笔在内,或于好景处,见树有怪异,便当模写记之。”他根据观察谓:“树要四面俱有干与枝,盖取其圆润。”“山头要折搭转换,山脉皆顺,此活法也。众峰相揖逊,万树相从,如大军领卒,森然有不可逊之色,此写真山之形也。”他一生大部分时间在南方云游,所览松江、太湖、杭州一带山水皆和北方峭拔雄强的山势有异,南方的山水草木葱笼,云蒸霞蔚,洲渚掩映,溪桥渔浦,岚色郁苍,清润秀拔。子久虽画胸中山水,然仍可看出是南方山水之貌。南方的山水既充拓了他的心胸,涵养了他的精神,又质资了他的绘画题材和表现方法。
其三艺术修养及精神状态的决定作用。子久试吏弗遂,又被诬坐牢,知命之后,心情也渐渐沉寂下来,继而加入了新道教,前已述新道教十五论中,住庵、打坐、降心、炼性都是锻炼一个人去躁妄、迎静气的。心静则意淡,意淡则无欲,无欲则明,明则虚,虚则能纳万境。所以,所作的画能去雕凿,天真自然,而没有剑拔弩张之势。《画学心印》有云:“气韵必无意中流露,乃为真气韵。然如此境界,惟元之倪、黄庶几得之,此中巧妙,静观自得,非躁妄之人能领会。”不过,子久的画还没有达到倪云林那种极端幽静、朴素、平淡之美,即董其昌说他较之云林尚有一些纵横习气。就心境而论,子久也不如倪云林那样僻静、恬淡,画亦因之。但子久毕竟“弃人间事”,“据梧隐几,若忘身世”,“棕鞋桐帽薜萝衣”加之子久“博书史,尤通音律图纬之学,诗工晚唐”(《西湖竹枝词》),“至于天下之事,无所不知,下至薄技小艺,无所不能,长词短曲,落笔即成”(《录鬼薄》),这些都是他的画“自成一家……自有一种风度”(《图绘宝鉴》)的因素。
黄公望的山水画成就及其影响
南宋李、刘、马、夏之后,山水之变,始于赵孟頫,成于黄子久,遂为百代之师。
子久继赵孟頫之后,彻底改变了南宋后期院画陈陈相因的积习,开创了一代风貌。中国山水画产生于晋宋,至唐末五代达到一个高峰,北宋的山水画基本上是继承李成、范宽等北方派画风,南宋自始至终流行李、刘、马、夏水墨刚劲派画风。元赵孟頫托古改制,主张摒弃南宋,效法北宋,远法晋唐。但赵的绘画全面,风格为多变,其山水画早期学晋唐,多青绿设色,后期宗法董、巨、李、郭,以水墨为主,然无固定面貌。子久虽受其影响,但专意于山水画,且更多着意于董、巨(并创立了“浅绛法”),水墨披纷,苍率潇洒,境界高日广,皆超出赵孟頫之上,他并把董、巨一派山水画推上画坛主流地位。董、巨的山水画,本来不受人重视,北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志》“论三家山水”指的是李成、关仝、范宽,评为“才高出类……百代标程”,这里没有董、巨的地位。北宋后期,米芾发现了董源画的妙处,开始张皇,但仅在南方引起部分文人的注视,以后便无反应。至元代,和赵孟頫同时的汤厘则以董源易关仝,谓“李成、范宽、董源……三家照耀古今,为百代师法”(《画鉴》)。此时董源已为三大家之一,虽然居于末位。至黄公望《写山水诀》谓:“近代作画,多宗董源、李成二家。”董源的地位步步提升,在子久手中已跃居首位。子久更以自己的实践影响后人。至元末,董源的画派已成为中国山水画的最大宗师。可以说,经过子久努力,开拓了一个学董为风的时代,使这个本来不太受人重视的画派发扬光大,彻底变革了南宋院体的画风。
这里要补充说明的是,和子久同时的人多说子久师法荆、关、李成,也有说他师董、巨的,愈到后来,愈趋向于说他师法董、巨,而不再提他师法荆、关、李成了。如张雨《题大痴哥画山水》云:“独得荆关法。”(《贞居先生诗集》卷四)杨维桢说他“画独追关仝”(《西湖竹枝词》),略后,《图绘宝鉴》则记他“善画山水,师董源”,元末明初人陶宗仪《辍耕录》则说他“画山水宗董、巨”。明代以后,则所有著作及题识中皆一致说子久师董源或师董、巨。尤以董其昌说得最多。其《画禅室随笔》中就多次提到“黄子久学北苑”,“从北苑起祖”,再也无人提到子久师法荆、关、李成了。其中的原因为:子久虽学董,也确实学过荆、关、李,而当时董源的名气还不如荆、关、李的名气大,所以,大家都强调他学荆、关、李的一面。他自己既强调董,也屡屡提到荆、关、李,恐怕也是有点装点门面的意思。后来论者只说他学董,乃是根据他的山水画的实际加以陈述的,倒是更符合实际些。
子久在元代画名就十分高,当时著名文人的文集中常提到他的画。“元四家”之一倪云林《题黄子久画》亦谓:“本朝画山林水石,高尚书之气韵闲逸,赵荣禄之笔墨峻拔,黄子久之逸迈,王叔明秀润清新,其品第固自有甲、乙之分,然皆予敛衽无问言者”(《清閟阁集》卷九)。至明代,子久又被列为“元四大家”之一。王世贞《艺苑卮言》谓“赵松雪孟頫,梅道人吴镇仲圭,大痴道人黄公望子久,黄鹤山樵王蒙叔明,元四大家也。高彦敬、倪云林、方方壶,品之逸者也。”明清两代,子久画名和影响与日俱增,如日中天。
最早随子久学画的是沈瑞,《东维子文集》中记有:“华亭沈生瑞,尝以余游,得画法于大痴道人。”比子久年轻11岁的吴镇、年轻20余岁的云林、王蒙皆和子久关系至密,皆以师法子久而名。元代画家陆广、马琬、赵原、陈汝言等皆受过子久的影响,明清两代的山水画坛,几乎为大痴所垄断,知名画家和不知名画家大多临习过子久的作品,沈周、文征明、唐寅、董其昌、陈继儒、“四王”、吴、恽及其传派、金陵八家、新安四家及其传派等等。总之,元以后凡有山水画的地方,皆有子久的影响在,中国山水画史上没有任何一个画家的影响能超过黄子久。和子久的影响差不多的只有一位倪云林。
责任编辑:王官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