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邓聿文
在美中经济早已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互惠互利关系的情况下,爆发贸易战,遭受沉重打击的,不仅有美中两国,还有日益受惠于“中国引擎”的全球经济
10月12日,美国参院通过的“2011年汇率法案”,让美国开了一个非常坏的先例,即以国内立法的形式,将主要贸易伙伴国的汇率交由美国裁判,从而把美国的利益凌驾于别国之上。这是一种赤裸裸的霸道行径。对美国参院通过的“2011年汇率法案”,中国须做最坏的打算——同美国打一场贸易战,这样才能让参院的那帮政客们以及美国民众明白,动辄敲打中国是要付出代价的。
短期而言,贸易战对中美两国影响最大的是就业。中国方面,假如人民币在现有基础上升值28%(这是美国开出人民币升值的条件),会发生什么?无疑众多出口企业因开工严重不足而破产倒闭,成千上万的农民工突然间愁苦返乡,消费市场猛烈回调,就像2008年和2009年初出现的情形一样。此外,与进出口贸易相关的数百个产业链条亦难逃厄运,码头沉寂、货轮停航、卡车趴窝、结算停摆、坏账累积。这幅情景是可想象的。
美国情况似乎比中国要好得多。以美国经济政策研究所所长罗伯特·斯考特为代表的部分经济学家就认为,只要人民币升值28.5%,就可为美国创造225万个工作岗位,同时将美中贸易逆差减少1905亿美元。考虑到美中虽互为第二大贸易伙伴,但美国去年对中国出口1000亿美元,中国去年对美出口2800亿美元的事实,美中贸易战看起来中国的确受损要更大。
然而,事情可能并非如此。斯考特的创造225万个就业岗位的推算,只有在一种情形下可能实现,这就是被中国汇率打击的传统产业在美国重新恢复生产。但以美国10倍于中国劳动力的成本,这种可能性近乎于零。事实上,美国一部分经济学家就认为,压迫人民币升值无助于创造就业,美国消费者还必将承受因此而来的物价上涨。
数据显示,美国失业率、贸易收支状况与人民币汇率本身并没有明显的关联。自2005年中国开启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改革以来,人民币对美元汇率升值了30%,而同期美国的失业率则从7%升到了9%以上。在2007年至2009年的金融危机间,美国国际贸易收缩了12%,贸易逆差从2007年的6550亿美元下降到2009年的3630亿美元,同期美国却增加了600多万失业人员。而在1983年至2007年,美国实际国内生产总值增长1倍,国际贸易增长6倍,贸易逆差从730亿美元增加到6550亿美元,同期美国却净增4600万个工作岗位,平均年增184万个。由此看来,人民币大幅升值后,美国的失业大军短期内很可能会增加数十万甚至上百万,失业率陡升至两位数。
虽然贸易战初期中国的失业现象可能会比美国严重,这主要是中国经济的对外依存度比美国严重,但综合统筹这些因素,美国受到的失业损害也不会很轻。
虽然就业是收入的来源,就此而言,没有就业就没有消费,但影响消费的因素不单单是就业。从中美出口产品的结构看,中国出口到欧美市场的很多产品是价格低廉的生活必需品,产品的价格弹性、收入弹性都比较小,不论在何种情况下,仍然具有一定的出口竞争力和市场需求量。中国近年的出口表明,即使受金融危机影响,主要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降幅普遍较小,降幅较大的是钢材和汽车等产品,但中国的汽车主要是向其他发展中国家出口。假使人民币汇率提高30%,美国民众的生活成本就要提高30%。
当然,美国也可以不进口中国的生活必需品,转而向其他发展中国家采购,这只不过是将市场转移到其他国家,对就业没有帮助。实际上,考虑到中国的商品价廉物美,且美国对中国的商品需求量巨大,要一下子从其他国家寻找中国商品的替代品,是很难的。正如美国一些经济学家所言,像沃尔玛这样的大型公司在中国有大量投资,不可能停止在中国的采购。
此外,中国出口美国的商品中,很大一部分是美国企业在中国生产的。如2008年,在华美资企业约有3万家,总销售额为2286亿美元,其中1500多亿美元是在中国市场销售的,剩余700多亿美元全部出口,大量返销美国。如果贸易战开打,不但在中国销售的这1500多亿美元会受到影响,销往美国的700多亿美元更可能会减少。鉴于消费在美国经济中的重要性,一旦失去中国的廉价商品,消费是否还能扮演美国经济领头羊的作用是大可怀疑的。而中国的三驾马车中主要由投资领跑,外需的不足可由投资补充。
还应看到,中国对美国的反报复也将会沉重打击美国经济。中国可以对美国大豆、肉鸡等农产品以及高档消费品采取提高关税等报复措施。与中国出口到美国的主要是生活必需品不同,美国出口到中国的,主要是农产品和附加值含量高的产品。农产品虽然也是生活必需品,但问题在于中国本身就是一个农产品生产大国,美国农产品大量进入中国,是以中国相关产业的受损为代价的,人们对此早就不满。贸易战正好为中国提供了机会,而制裁美国农产品,将会打击美国利益集团中重要的农业工人群体。至于美国三大汽车企业,更是依赖中国市场才走出金融危机的影响。
退一步说,减少美国农产品的进口即使会提高中国老百姓的生活成本,以及人民币升值会使中国制造商的海外竞争力减弱,然而,这些都可以从人民币升值后增强的购买力得到弥补。人民币升值的一大好处是会减轻中国国内的通胀压力,加强国民的消费能力,并把人民币打造成国际化货币。人民币一旦国际化,一方面减少中国对美元的依赖,避免中国的经济决策受制于美国;另一方面,人民币升值后,购买力的提高可以使中国从其他国家进口更多农产品和其他商品。对中国而言,除了短期就业受贸易战的较大影响外,其他方面所受影响有限。
中国如果应对得当,贸易战的中长期影响要比短期影响好得多。因为贸易战或许能给中国带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副产品,即促进中国真正从出口导向型、以投资和外需为主的经济结构向以内需特别是消费为主的结构转型,从而实现产业转型升级。
当美中发生贸易战时,中国出口的外部环境比以前远为恶劣,指望外需来实现中国经济的高增长是不可能的,至少最初一两年会是这样。在外部压力下,政府才可能痛下决心,把发展的基点真正转向内需,推进收入分配、削减政府权力等早应实施的改革。
从适应新的贸易环境方面看,中国将会加快调整贸易结构的步伐,出台一揽子具体政策来加速推动低端消费品等加工贸易的产品升级、民族品牌的建立、帮助中国企业走出去,以及提高高技术、高附加值商品在出口结构中的比重。
另一方面,贸易战导致的外需不足可以通过加快城市化进程和提升城市化水平来填补。中国虽然经济总量全球第二,但内部的潜力还很大。按照一些经济学家的估计,以目前的发展速度或略低的水平,中国经济至少还可保持二三十年的增长。根源就在于中国存在城乡发展差距和地区发展差距的巨大鸿沟。解决这两个差距的途径,一是提升全民公共服务的均等化水平;二是大力推进城市化。而人民币的大幅升值,将能够增强公共产品的购买力,从而有助于公共服务均等化水平的提升。未来看,由外需减少的就业问题都可籍由城市化提供的就业岗位给予解决。两者共同发力,作用不可小视。
相反,美国是一个成熟经济体,没有巨大的内部潜力可挖。支撑美国寅吃卯粮、靠借贷度日的是美元体制。短期而言,中美贸易战因全球风险偏好可能会使得资本流向美国,支撑美元走强;然而,长期来看,中国经济的快速增长和美国经济的萎靡不振会使美元的避险货币地位黯然失色,从而造成资本逃离美国。美式霸权依靠的是政治上的民主、经济上的美元和军事上的高科技这三根支柱,一旦美元地位岌岌可危,美式霸权就可能跛足。
由此而言,贸易战拖得越久,对中国其实越有利。贸易本质上是一种国家间的互惠行为,并不是美国单方面对中国的恩赐。在美中经济早已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互惠互利关系的情况下,爆发贸易战,遭受沉重打击的,不仅有美中两国,还有日益受惠于“中国引擎”的全球经济。综合来看,全球自由贸易被阻隔的结果,是美国的损失肯定比中国大。这也说明,尽管中国不希望打贸易战,但也不应害怕美国的压迫行为。备战而不求战,才能让美国政客和民众知晓其中利害,从而最终制止美国汇率法案成为正式法律。如果中国还能从中吸取教训,真正转变发展方式,那不啻是在赢取长期的竞争优势。